此刻程筠的母亲程夫人正站在娄二奶奶身边,震惊地看着她。
平时活泼些是一回事,但这样石破天惊的大事闹出去,是要跟随一生的。
程家要娶的是当家的主母,看着她长大的情谊能不能抵住这个,真还挺难说。
侍女很快取了佛经来,老太妃亲自拿着两相对照,果然都能找到对应的字。
但显然这样也不足以服众。
“虽然这些字佛经中都有,但也不能证明这帕子就是伪造的。”魏嬷嬷替老太妃说道:“你还有别的证据没有?那书生现在何处。”
“回太妃娘娘,那登徒子被我府中小厮绑了,人证物证俱在,就羁押在永安寺外。”凌霜道:“他既然说是我侍女送帕子给他,替我传话约他私会。
那就让他指认我的侍女,将我的侍女混在其他女孩子中,一样装束,让他去认,要是他认得出来,我愿意束手就擒!”
凌霜说完,昂起头来,神色傲然,看似是看老太妃,实际上,目光却正朝着她身后的某人。
果然,荀郡主脸上顿时变色。
昨晚和蔡婳推演,最大的难题就在这里,如果是卿云自己去告,哪怕是以卿云的名义去告,最终都是要在卿云的侍女中查,而荀郡主既然出了这样的阴招,就一定算好会有指认的那一天。
那么,她一定早做好了准备,荀郡主侍女如云,在其中找一个长得像卿云的侍女月香的并不难,如果是她们伪装成月香去送的信,那李璟去指认,一定会把卿云的丫鬟月香指认出来。
而凌霜的侍女,就没有这个危险。
果然荀文绮按捺不住,冷笑道:“我看你也没那么笨,怎么可能用自己的丫鬟去送信,万一用的是你姐妹的丫鬟,只怕查不出来吧。”
文郡主闻言,立刻呵斥。
正如蔡婳所言,宫里的人,手段深不可测,文郡主对自己这个外孙女了解极深,只怕早已猜到端倪,没想到荀文绮杀心如此之重,只要她不开口,李璟指认不出凌霜的侍女,坐实了是诬陷,真相大白,大家相安无事。
凌霜这样告状,名声再难挽回,能害掉娄家姐妹其中一个,她也算得偿所愿了。
但她偏不愿意罢休,非要赶尽杀绝。
好在,凌霜也早算到,她会赶尽杀绝。
“荀郡主质疑,民女并不敢辩驳,不过民女有个故事,想讲给太妃娘娘和诸位听,也是关于指认的。”
老太妃能在宫中全身而退,怎么会看不出凌霜的小心思,看她的神色饶有兴味,显然也想想看看这场大戏如何收场。
“说来听听。”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已经是凌霜和荀郡主两人的赌局,老太妃看着她们的神色,就像看着早已成为山林之王的人,看着两只小兽厮杀。这是她们三个人的戏台。
宫中的人,什么没见过?
凌霜道:“民女也是想给自己洗冤时,看到的这个故事,说是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小偷正好进来新房偷东西,藏在床下,想等新人睡着了再偷东西。
谁知道两个新人十分投缘,就说起各自家里的事,爹娘如何,兄弟姐妹如何,说了一夜,小偷没机会溜走,第二天丫鬟进来伺候,就发现了小偷,抓他去见官,小偷就说自己是新娘的情夫,是她引进来,要和他私奔的。
县官不信,小偷就说起新娘家的事,许多隐秘,桩桩件件都对得上。县官也无法,只好传召新娘见官,互相对质。
但是良家女子在公堂见官,是受辱的事情,何况是新嫁娘,新娘于是寻死觅活,好在有个老吏,就出了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老太妃听得来了兴趣。
“他找来一个妓.女,扮作新娘的样子,来公堂让小偷指认,小偷虽然在床下偷听一夜,但却没见过新娘的样子,于是把妓.女指认为新娘,县官大笑,真相大白,将小偷收押,还了新娘的清白。”凌霜不紧不慢,说完故事。
“那你的意思是?”老太妃问道。
“荀郡主既然提出疑问,说我姐妹的侍女也有嫌疑,本该是让我姐妹的侍女和我的丫鬟一起接受指认的,但万一被那书生胡乱认了一个,刚好中了,不仅民女的清白无法洗净,真相也永远无法大白了。”凌霜抬起头道:“不如这样,就请荀郡主所有的侍女去接受指认,我断没有请荀郡主的侍女替我传递情诗的道理,如果那书生不认,我愿再让我的侍女接受指认,如果书生胡乱认了,说明他没见过我的侍女,正好真相大白,老太妃意下如何?”
用尽世上所有辞藻,也无法形容荀文绮那一瞬间脸色的变化。
凌霜知道自己赌中了。
她果然用她侍女中长得像月香的,乔装打扮,去递了情诗。
站在人群外围的蔡婳,也长舒一口气。
宫里的手段,就是最高明的,未必吧?
凌霜跪在长阶上,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傲气来,她看向荀郡主身后那脸色惨白的王嬷嬷,笑了起来。
今日就试试,宫中的手段厉害,还是我娄凌霜的兵书厉害。
“你放肆!”文郡主终于开口:“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让文绮的侍女去替你接受指认,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都这样了,还要包庇外孙女。凌霜并不畏惧,而是冷冷答道:“回文郡主,是荀郡主自己先说的,她既然想要知道真相,民女就提出这个方法,相比让民女的丫鬟接受指认,这方法岂不是万无一失吗?
难道荀郡主担心那书生会乱认一气,指认荀郡主的侍女是递情诗的人。
就算这样,也不代表荀郡主才是那个约书生相会的人呀!”
她言辞锋利,简直如刀一般,长阶上一片死寂。文郡主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道“放肆”。
“好了。闹成这样也就够了。”
老太妃终于施施然开口,她深深看了凌霜一眼,道:“毕竟是闺阁大事,指认不指认,都是一件丑闻,好姑娘,你叫娄凌霜是吧,你起来吧,你要是信我,这件事就交给哀家来断,如何?”
凌霜心下叹息,知道她们那个层次的人盘根错节,多半官官相护,但也只能见好就收。
“但凭太妃娘娘决断,还我清白。”
“好了。”老太妃起身:“凌霜,文郡主,文绮,你随我进来。
其余闲杂人等都散去吧,今日可是海棠宴呢,大家照样说笑赏花饮酒啊,这事不过一件小事,哀家顺手就断了,别扰了大家的兴才是。”
几个嬷嬷宫女都下来照看酒宴,凌霜和文郡主和荀郡主随老太进去一阵,其实凌霜被她晾在殿内,老太妃带着文郡主和荀文绮进去了一阵,很快便出来了。身边魏嬷嬷传话道:“召贺云章过来,把那个书生收押了,诽谤闺阁声誉,乱棍打死就行了。”
“烦请老太妃昭告众人,还民女清白。”凌霜道。
“这是自然的。”老太妃笑道,招手叫她过去,凌霜老实过去。
“你是个好孩子。也聪明……”她抚摸着凌霜的头发,温柔笑道:“但太聪明也不好,守拙才是为人处世的好道理,知道吗?”
“民女知道,谢太妃娘娘教诲。”
“这才是乖孩子呢。”
老太妃拉了凌霜的手,老人的手像一把麻杆,脆弱,但气势却让人不敢妄动,饶是凌霜向来无法无天,也出了一身冷汗,被她拉着手,出了门。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老太妃笑着宣布道:“凌霜是清白的,那书生诽谤世家小姐,已经被官府收押了,大家可以放心了。”
于是一片欢腾,不管和娄家好的,不好的,都涌了过来。
把凌霜簇拥在中间,个个都是世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大事,比什么戏本都来得刺激,所以个个都有一肚子话要问。
反而是娄家自己母女三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握着手相对无言。
凌霜笑着,先看卿云。
卿云拉着她的手,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一对视,卿云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握着她的手在发着抖。
娄二奶奶也擦着眼泪,上来把她们俩分开了,摸着凌霜的头道:“没事了没事了。我知道我们家凌霜是好样的。”
娴月并不说话,但呼吸急促,显然也心潮澎湃。
凌霜被簇拥了一阵,看见蔡婳在人群外面,微微笑着。等到人散了一些,才过去跟她说话。
“你觉得值得吗?”蔡婳问她。
今早出发的时候她没问凌霜,凌霜看兵书,把这当成艰苦卓绝的一仗来打,她问了未免动摇军心,如今尘埃落定,所以能问了。
早猜到老太妃会存文郡主的体面,如同官场上官官相护,最多惩治李璟,背后真凶仍然是隐形的。
不到几个时辰,这惊天的一跪就会传遍京城所有的世家,纵使老太妃主持了“公道”,但人言可畏。有一句话永远所有女孩子都逃不过——为什么不诬赖别人,光诬赖你?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到底你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吧?
何况送给老太妃的佛经,是那么容易仿写的吗?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尽管凌霜已经尽全力把荀文绮拉下水,真正的聪明人也许能猜到真相,但荀文绮毕竟背后有文郡主撑腰,有些疑影也伤不到她。总归是凌霜身败名裂。
不然这样“真相大白”的时刻,程夫人为什么不过来恭喜她呢?
但凌霜早跳出这一切。
“当然值得。”她笑眯眯:“做尼姑有什么值不值得。”
蔡婳也无奈地笑了。
“你呀。”
她叹息着,揽住了凌霜的肩膀,看向庭院中的盛会,海棠花亭亭如盖,满树繁花如同梦境,这样的好春光,但盛宴散后,有多少人能真的避开这苦果呢?
第29章 偏心
晚上娄二奶奶亲自下厨,带着黄娘子做了一桌好菜,犒劳凌霜,连鱼羹这样费时费工的菜都做了,还问凌霜想吃什么,凌霜说想吃蟹酿橙了。她也只是笑,说“就这丫头刁钻。”
娄二爷本来在书房看书,也被逮过来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娄二奶奶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后果,只说“凌霜真是智勇双全,一下子就把个难题解开了,不然卿云这次恐怕要吃大亏。”
娄二爷不知道这些事的厉害,见娄二奶奶一团喜气,也跟着高兴,赞道:“我就说了,凌霜是最聪明的,可惜曲水流觞她不能去,今年曲水流觞真是不错,雅得很,张敬程可大出风头了,他学问倒是扎实,如今也很难看到这样刻苦做学问的年轻人了……”
他说一阵,并没人理他,娴月就跟没听见一样。
卿云则是全程看着凌霜,她从回来就这样,眼神又温柔又愧疚。凌霜反而没事,笑嘻嘻的,一切如常。
菜过五味,娄二奶奶先举起杯来,大气得很,说:“今天大家都敬凌霜一杯,娘都想不到你有这样的急智,实在是救了卿云一次,立了大功。”
众人都举起酒杯来,丫鬟月香也笑着上来作揖,一派欢腾。
“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呢。”娴月在旁边幽幽地说道。
她虽然平时爱说笑,也尖新,但从来不认真说刻薄的怪话,忽然这样说了一句,席上一时都冷了下来。她也不说话了,只昂着头赌气道:“我累了,要睡觉去了。”
竟然直接离席走了,剩下大家都有点尴尬,凌霜吃了两口,笑道:“娴月可能是吹了风着凉了难受呢,我去看看她。”
“去吧去吧。”娄二奶奶也道。
她知道卿云心里也不好受,又按着她的手臂轻声安慰她。
丫鬟如意跟着凌霜出去,忍不住回头看,厅堂里娄二奶奶依偎着卿云,轻言细语,倒像她们才是一家人的。
饶是她平时跟着凌霜,性格洒脱,也不由得心中有点泛酸。
娴月果然是赌气回到房里的,衣服也不换,趴在熏笼上,在那撕手帕子,把上好的锦帕撕成碎条,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唷,妺喜娘娘在这撕绸缎呢。”凌霜逗她。
娴月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眼泪汪汪起来。
她看起来娇弱,其实几乎是从来不哭的,哭也是为了拿捏人。生得这样艳丽,哭起来反而这样委屈。
饶是凌霜这种打遍镇江府的小霸王,见了她哭的样子,也毫无办法地心软起来。
“好了好了。”她耐心哄娴月:“不是都过去了嘛,再说现在不是事情都这样了,要后悔也晚了八秋了。
咱们娴月不是有什么条件就利用什么条件吗,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就别追问别的事了,尽量过好现在就成了。”
娴月被她气得狠狠瞪她。
“你还敢拿我的话来气我。”
“不敢不敢。”凌霜笑嘻嘻逗她:“不过开解开解你罢了。”
“我就不喜欢娘这样偏心!”
娴月恨恨地道,但她虽然这样说,其实对娄二奶奶还是宽容的,对外人就没这么好了,骂道:“程夫人的嘴脸也够瞧了,说什么认干女儿,看着你长大的,那样亲热,其实经过点大事就看出来了。怪不得都说她是笑面虎呢,虚得很。”
凌霜知道她是护短,并不插话,凌霜今天一天下来也是真累了,毕竟昨晚一个通宵没睡觉,懒洋洋躺在床上,连脸也懒得洗了,就开始打起瞌睡来。
娴月难得温柔,自己洗漱还不算,打了帕子来给她擦脸,一面擦一面训她:“脏死了,脸也不洗就睡,我可不跟你睡觉。”
凌霜困得懒洋洋的,被她摆弄一阵,自己准备睡了,见娴月也上来了,嘟囔道:“我知道你是护短。”
“你是我妹妹,我不护你护谁去。”娴月戳她额头道:“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姐姐,我得保护你的。”
“是呀,我都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个比我矮一截的姐姐了。”凌霜困得不行,还开玩笑。
“你别找打。”娴月骂她。
过了一阵子,眼看凌霜要睡着了,娴月又道:“我真是气不过。”
凌霜知道今天是别想早睡了,强撑着翻了个身,转过脸看她,娴月反而把脸别去一边,盯着帐子顶,像在生闷气。
“我最讨厌这个,这世上的事,抢和偷,都不是最坏的,至少你知道自己损失了东西。
最坏的人,是让你心甘情愿做牺牲,主动把自己贡献出来给别人吃,明明吃了你,还要你说自己是自愿的。最恶心了……”她恨恨地道:“娘这样算什么呢?‘凌霜立了大功一件’,是鼓励你以后继续为卿云牺牲呢,她明知道你想要她的认可,这样下去,你不就更喜欢为卿云牺牲了?这辈子就给卿云忙活算了。这么偏心,哪有做父母的样子!气死我了。”
凌霜知道她是一片真心,但见她发狠,还是故意说笑道:“好啊,这不是咱家的传承吗?摆弄人心,咱们娴月也挺擅长的呀。”
“那是对外人,你几时看我对自己家人下手了。
娴月反过脸来瞪她,她这样的七窍玲珑心,实在谁也糊弄不住,气道:“小老三,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我告诉你,我要真想教训一下她们,你插科打诨也没用。
娘这事就是做得不对,惹恼了我,你信不信我真一次就让她改掉这偏心的毛病。”
“别别,我信。”凌霜无奈笑起来:“说真的,我真不介意,你没必要出头,干什么呢?逼着娘给咱们磕两个吗?
再说了,我也不是为了娘这样做的,我是为了卿云,你看她面子,算了吧。”
娴月余怒未消,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凌霜知道她这人心思深沉,也不明劝,只是叹道:“你不觉得这事也挺奇妙的。”
“奇妙什么奇妙?”
“你想,要不是卿云平时对我们那么照料,处处替我们着想,连给老太妃抄经都想着我们,替我们抄了两份送过去,我怎么有机会冒认她的字迹呢。”凌霜叹道:“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替她挡一次,也不过是还情罢了。”
娴月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凌霜知道她已经心软了,搂着她脖颈,笑道:“况且你也知道,比摆弄人心更厉害的东西还有一样,就是爱,爱才是让人心甘情愿去牺牲的。
我不是被娘摆弄了,而是因为爱卿云才这样做,咱们娴月,应该最懂这个啊……”
娴月说不过她,只能闷闷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了,你上次说爱,其实姐妹之间的爱也是爱,不管你能不能找到那个有情的男人,你永远拥有咱们姐妹的爱,你永远是咱们的明珠,这比男人的情爱要可靠得多。”凌霜问她:“是不是这道理。”
娴月只能点头。过了半晌才道:“但程夫人只怕接受不了……”
“程夫人接不接受,关我什么事,我本来就不怎么想嫁程筠。我谁也不想嫁,乐得自在呢。”
“我知道。”
娴月垂着眼睛,睫毛漂亮得像哀伤的蝴蝶,她终于说出真心话:“我总怕你会过得不好。”
“怕什么,明天咱们就去尼姑庵踩踩点,不就知道了。这就叫有备无患。”
娴月被她逗笑了。
“要不你就别嫁了,探雪的事等她长大再说。或者再不行,我也养你一辈子。”她虽然娇弱,说的却是豪气干云的话。
“那感情好,我正好跟着娴月姐姐,去张大人家过好日子去了。”
“张敬程,他倒想呢,真是做梦,他还差得远呢。”娴月淡淡道:“且等我调.教调.教再说吧。”
第30章 嫉妒
因为娴月发脾气的缘故,卿云越加愧疚了,过两天,期期艾艾过来,拿了一件衣服过来,是她替凌霜做的,说:“我看你那身朱砂红的衣服也旧了,就替你做了身,这是回文锦,比一般的锦缎结实,爬树上房都使得。”
凌霜被她逗笑了。
卿云这样端庄的人,愧疚起来,眼睛都不敢抬,实在可怜又可爱,凌霜有心多看看,又怕真把她愧疚坏了,只能算了,笑着道:“别这样,多大点事,就这样了?你以前也没少给我背黑锅挨娘的骂啊。真算起来肯定我赚了。”
卿云还是无法释怀,道:“其实娴月说的也对,娘那边我也说过她了,她那话确实不对,太偏心了。”
她这样孝顺的性格,会指责娄二奶奶,可见是认真生气了。
凌霜听得心都软起来,可惜娴月不在,不然大家说开了也就好了。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真没想那么多。
实话跟你说,我早算好了,这事一闹,我名正言顺不用嫁人,娘也不好说我了,是不是正好?这就叫一箭双雕。你这事反而助了我呢。”
凌霜耐心劝她一阵,见她有点释怀了,又转移她注意力道:“对了,赵家那边怎么样了,赵景那笨蛋没真上当吧。”
“我没问,要上当就说明他是真笨,不是良人,也不可惜。”卿云道。
她虽然性格温和,但骨子里也是外柔内刚。
经过这两天,事情已经传遍京城,凌霜的名声是彻底出去了,都说是性子野,没教养,而且自己整天东游西逛,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程家的事是彻底冷下来了。
倒是卿云保住了,眼看着到了春分第二宴的梨花宴,举办这一宴的正是卿云的朋友柳子婵家,柳家祖上是尚过公主的,算是宗亲,虽然不入庙,但女孩子都可以佩戴鹅黄缨子,柳家的庭院也不小,遍种梨花,去的马车上卿云就说“柳家举办梨花宴,已经有三代人的历史了。”
到了一看,还是老样子,卿云还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一上来就许多女孩子围了过来说话,娴月和云夫人做一堆,凌霜本来就不怎么出风头,出了这事,更没人睬了,估计女孩子们都被娘亲教过“千万不要和她玩”,跟染了瘟疫一样,过去人都散开了。
凌霜自己没什么,乐得清静,卿云先看不下去了,叫她过去,是要拿自己羽翼庇护她的意思,凌霜怕连累她,笑眯眯道:“没事,我自己逛逛吧。”
她逛到一边,去廊下看梨花,这时候正是遇见蔡婳的时候,蔡小姐在外面扮无辜小白兔,到了她面前反而笑起来,还开玩笑:“这真是有点山中高士的架势了,咱们娄三小姐,以后也只好梅妻鹤子罢了。”
可见多读书还是好,要是换了娴月,就只有一句话:“我看你以后是嫁不出去了。”
“这不还有蔡小姐陪我吗?”凌霜反正皮厚,并不生气。
“别拉上我,我还是有自己的计划的。”蔡婳笑道。
“说真的,你想想,如今是我出了事,程家就退了,正好看清楚了。
要是我当初糊里糊涂嫁过去,以后要是有什么意外,不照样是要扫地出门的吗?那嫁人又有什么用呢。
世间婚姻多是如此,我不信你这样聪明的人会看不透。”凌霜道。
“世态炎凉,人心如水,又岂止是婚姻呢。官场上的交情,师徒、朋友、乃至骨肉至亲,谁不是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呢?难道人就不入世了,只做孤家寡人?”蔡婳反而把娴月的道理讲透了:“沧浪水清,可以濯吾缨,如今是沧浪水浊,也只能濯足了,你袖手在岸上,我选择试一试水,不过是君子和而不同罢了。”
“倒也有道理。”凌霜现在平静得很,扫一扫那边,道:“看,荀文绮带着小跟班过来了,你得走了。”
蔡婳倒也从善如流,真就走了。
见识过上次的交锋后,她倒也不担心凌霜会吃亏。但荀文绮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
“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告御状的秦香莲来了。”荀文绮一上来就嘲讽道:“怎么样?你在老太妃面前告了一场,讨到好了吗?你能动摇我分毫吗?真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这话说得,难道文郡主回去之后没教训你,还是骂轻了?”凌霜笑眯眯回她。
她根本不用打探消息,猜也猜到了,老太妃把文郡主和荀文绮叫进去,是说了些什么。
文郡主虽然人前替荀文绮硬撑,回去后一定教训她。
这话刺痛了荀文绮,她更不甘心,于是再战道:“哼,我最多被说两句,有的人可是前途尽毁呢。你还不知道你如今在京中的名声吧……”
“我的名声不好,玉珠姐姐和碧珠妹妹难道讨到好了。”凌霜看着她身后的两人道:“世上原来真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笨蛋,我算是见识了。”
“岂止损人不利己,世上就有这样的笨人,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呢,就满世界坏别人的事,好像害了别人,她自己就能过好了似的。”娴月的声音也带着笑意传来。
她向来是又灵巧,消息又快,这样的骂战,她是不会错过的。立刻就过来凑热闹了。
荀郡主一见她,顿时眼睛冒火,说起来,她其实最恨的就是娴月,只不过是害卿云更顺手而已。
奚落凌霜也是为了出气,如今见了正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她看一眼周围,见没人在,索性骂道:“狐狸精。”
寻常女孩子,被骂这么一句,不说被气哭,至少要脸红的。但娴月安然若素,反而笑起来了。
“唷,嫉妒成这个样子啊。”她比荀郡主更大胆:“我也没动你家贺南祯啊。”
“你说什么呢!”
荀郡主顿时面红耳赤,怒骂了一句,想要动手,但凌霜挡在前面,她也不敢妄动。玉珠比她嘴快,冷笑骂道:“可惜这世上男人眼拙,只有我们女人知道谁是狐狸精,男人还当她是仙子呢。”
“真有意思。”娴月笑着问她:“你认狐狸精有什么用?你又不用嫁狐狸精,我坑也坑不到你。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心疼起男人了?
有这时间,不如去认认你的如意郎君是不是人面兽心吧。
你就算杀了我这只狐狸精,该看不上你的人还是看不上啊,我今年才来京城,怎么也没见你们以前跟京中哪个出色的王孙定了亲啊。”
“你!”荀郡主气得发抖。
“我什么?”
娴月趴在凌霜肩膀上笑眯眯,把她们当个孩子一样逗:“别急,我还看不上你的贺南祯呢,不过你们要是再来找我妹妹麻烦,那可就难说了,什么贺南祯,什么赵修,可都保不住咯!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们。”
她恐吓了她们一阵,带着凌霜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教她:“看到没有,对付这些蠢女人,讲大道理是没用的,就该拿她们最怕的东西吓她们,她们只听得懂这个,这就叫因材施教。”
凌霜被她逗得哈哈笑起来。
贺云章在永安寺下了马,一场春雨后,海棠已经开始过了花期了,花下落英缤纷,大概过几天来看,就要无从寻觅了。
他背着手站在海棠树下看了看,随从秉文从来没见过自家大人有这一面,虽然惊讶,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敢袖手在旁边站着。
“太妃娘娘请探花郎进去。”魏嬷嬷笑道。
都当了几年官了,宫里的人还是爱取笑,管他叫探花郎。
当时是有不甘心的,尽管知道王侯子弟,点状元是不可能的,以为是榜眼,但官家偏点他做探花,说他生得好看,不枉了探花之名。倒便宜了张敬程那个书呆子。
贺云章跟着魏嬷嬷穿过长廊,进去行礼,青年人穿着朱红锦袍,撩起下摆行礼的姿势无比潇洒,老太妃看着心里也欢喜,笑道:“知道你公事辛苦,还劳烦你走一趟,真是不应该。”
“哪里的话。”贺云章回道:“太妃娘娘看得起小官,也是小官的福气。”
“真是好孩子,起来吧。”
老太妃让他站着回话,年轻的捕雀处主事站在槅窗漏进来的阳光里,不紧不慢地把李璟的事说完了。
老太妃也并不意外,显然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是借一张嘴说出来而已。
虽然她年轻时带过官家,但毕竟不是正经太后,后宫干政是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