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睛,眼?眸里?多了几分柔情,无言的泪光在闪烁。
本来李婆子坐在台阶上,把?银簪子放在牙齿里?用力咬了咬,旁边在厨房烧火的婆子用力地拍了一下她,轻嗤道:“你?这个没轻没重,这么精致的银簪子被这老货用力一咬,若是咬坏了,以后还?能出手吗?”
李婆子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顿时用袖子猛擦几下银簪子,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地欣赏这漂亮又精致的首饰。
她还?没有来得及向几个婆子说出她对于女主人身份的猜测,就看见刚才还?端庄雅正的夫人提裙飞奔出了门外,像是是怀春的少女奔向情郎的怀中。
几个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牧晏就已经推开了大门。
恰在此刻,红色的骏马稳稳地停在了牧晏眼?前。
牧晏装模作样的话还?没有开口,就被人猛地抱入怀中。
宋成玉把?她抱得很紧,几乎用尽了仅剩的力气,在长街上颠簸的伤痛,似乎在这一刻全部被抚平殆尽。
月光下的神仙眷侣紧紧相拥,不分你?我?,几个追赶出来的婆子默默退了回去。
“晏晏,我?不是故意晚归的,你?别生气。”宋成玉声线隐隐颤抖。
“我?没有生气啊,你?身体怎么在发抖?” 牧晏觉得他可能生病了,生怕他传染了病气给她。
她有些嫌弃地推了推宋成玉,不期然听?到他痛苦的闷哼声。
牧晏这才后知后觉闻到扑鼻而?来的铁锈味混杂着他身上的檀香味。
“宋成玉你?受伤了吗?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牧晏没有再?敢继续推他,只能轻声轻语道,生怕被李婆子她们听?到。
宋成玉听?话地放开了她,但下一刻他身体一软,倒在了牧晏怀中。
若不是这具身体幼时常常劈柴挑水,牧晏只怕狼狈地与他一同摔倒在门口,从台阶上滚下去。
她用了吃奶的力气堪堪扶稳宋成玉,连忙寻找叶生的身影,那个宋成玉的小跟班此时竟不知去哪里?了。
牧晏伸手探了探宋成玉额头的温度,果然很烫。
他确实是生病了。
借着明?亮的月光,向来冷冽疏染的他此时似撕开了表面的伪装,他的眼?神变得迷离恍惚,半个身子靠在她怀中,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依恋。
“啧,怎么平时没发现你?这么娇呢?”
牧晏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用这种眼?神望她时,她的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是虫子在叮咬。
牧晏暗自?骂了一句“祸水”,想让那几个婆子叫些人过来把?他扶进去。
“晏晏……这个给你?……”
宋成玉打断了她刚欲喊出口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慢慢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牧晏以为?他要送她一些首饰或者是什么小玩具,她对于这种东西乐享其成,想也没想伸手接过来。
可在看到手上巴掌大毛茸茸的东西时,牧晏罕见地怔住了,一时竟有些不可置信,心里?滋生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这只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兔子她自?然是记得的。
大概还?是好些日子之前,她为?了提升他的好感?度,故意用来讨好他的。
本来她还?以为?他会随手丢给叶生养,或者是红烧脆皮小兔,牧晏也没有太放在心里?,慢慢就将这只小兔子给遗忘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把?兔子带给她,甚至在浑身是伤发着高烧的情况下。
“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回我?的小兔子吧。”
牧晏虽然嘴上说着勉为?其难,但眼?眸里?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她也不打算叫人了,可以把?祁韫绑在树上的力气,扶着宋成玉走回房间也没多大点事。
牧晏左手捧着小兔子,右手挽着宋成玉,跌跌撞撞地从院子门口走回房间,走到一半时捧在手里?的小兔子变成了拎着耳朵,小兔子的小短腿时不时在空中蹬了几下,想把?牧晏甩出去。
牧晏随手把?门关起来,将小兔子扔到了地上。随后气喘吁吁地将宋成玉放到软榻上,整个人几乎瘫倒在椅子里?,倒了好几杯水一饮而?尽,才堪堪喘过气来。
她又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把?目光重新放在了昏过去的男人身上,不该有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牧晏蹑手蹑脚走到宋成玉身边,摇曳的烛火笼罩两人的拉长的身影。
“宋成玉,你?怎么样啊?要不要我?让鸳鸯去找个大夫?”牧晏手支撑在桌面,倾身去看宋成玉。
宋成玉双眸紧闭,额头上全是冷汗,躺在榻上对牧晏的话一无所知,大概是彻底昏死?过去。
牧晏眼?尖地看到他身下殷红了一片,那片血红还?在不断地蔓延,像大朵大朵鲜红的花朵在他身下怒放,看起来诡异中又带了些色气。
她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他苍白的唇,又做贼心虚般的缩回手。
牧晏自?问再?怎么禽兽,也不能对一个病人发/情。
虽然她挺喜欢战损的男人的。
“啧,我?真没有想轻薄你?的意思啊,再?说了咱俩可什么事都做过了,我?就想把?你?衣服脱下来帮你?看看伤势,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牧晏看了看房间里?紧闭的窗户,慢慢爬到了宋成玉身旁,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外衣。
牧晏深吸一口气, 强行?忍耐着转过了头。
可即便牧晏已经?不再?去看他,脑海里依旧控制不住浮现起刚才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软榻上宋成玉的衣服凌乱,衣襟半解,雪色的皮肤上是一道又一道的鞭伤, 放佛精致的美玉被人破坏, 摔碎。
可能?因为发烧的缘故, 本来?雪色的肌肤此刻泛着淡淡的红, 更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述的艳色。
尤其?让牧晏瞬间气血上涌的,……是?樱色的……
虽说他们两个最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但牧晏其?实并没有看到过宋成玉的身体,他总是?喜欢在?她身后,且完完整整穿着衣服, 一点也不露。
从头至尾狼狈的只有她一个。
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好像他那个地?方也是?那种颜色……
牧晏瞬间止住思绪,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
牧晏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过头, 她迟疑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方,没有可疑的湿濡血迹, 她松了一口气。
但心脏却跳动?的愈发厉害起来?, 脸烧得滚烫,好像发烧生病的不是?宋成玉,而是?她。
“宋成玉,你醒一醒。”
牧晏急促地?喘气,有些粗暴地?推了他一下,迫切地?想把这越烧越旺的□□给?赶走。
她不受控制地?将这一切都怪罪给?宋成玉,怪这个勾人犯罪的男人, 怪他这般轻松就扰乱了她。
他长长的如蝴蝶般的睫羽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神情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不染尘俗的仙人模样。
可衣服下隐藏的……是?那般春色无边的旖旎风光。
方才被扔到地?上在?房间里蹦了一圈的小兔子,此时又蹦回到牧晏的脚边,毛茸茸的一团。
牧晏弯腰将雪团子捡起来?,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兔子的鼻尖,嘀咕道:“还是?你好玩,不像你主人除了一身好皮囊什么都没有,又无聊又无趣。”
牧晏随手把小兔子放到一旁,支着下巴去看宋成玉,一手勾起他的长发无聊地?把玩。
他的头发如墨一般,摸起来?又像是?丝绸,还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我是?不是?该给?你上个药什么的。”牧晏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事,她刚想起身去拿药,却被轻轻拽住了。
宋成玉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眸里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他就这样看着牧晏,也没有说话。
牧晏却无端在?他眼中读出了一些委屈,还有……依赖。
“那什么……我去给?你拿药去,你别动?弹啊,到时候伤口可别裂开。”
牧晏望着满是?血色的软榻,又闭上了嘴,她倒也不是?心疼他,只是?有些心虚罢了。
“晏晏。”
他的嗓音此刻有些哑,唤她的名字时又特别的缠绵悱恻。
牧晏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欲盖弥彰地?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帮你看看伤口严不严重,没有别的意思。”
小兔子蹦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牧晏把小兔子塞到他手边,义正言辞道:“我真没做什么,小兔子都看到了。”
牧晏说完便逃跑似得跑去拿药了,她听到宋成玉轻咳道:“晏晏即便是?想对我做什么,我也是?开心的。”
她找药的动?作一滞,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这还是?她印象中的宋宰相吗?
宋成玉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在?蹲在?他身旁洗脸的小兔子,眼眸微寒。
他不可避免想起方才牧晏说的那些话。
晏晏说他是?个无趣又无聊的人,甚至连这只兔子都比不过。
牧晏背着他还在?瓶瓶罐罐中找药,丝毫不知道方才还半死不活躺在?榻上的男人,此刻手指轻轻一捏兔子的两只耳朵,毫不留情就把兔子扔到了地?上。
小兔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决定离那总是?捏兔耳朵的两人远一点。
牧晏终于找到了药,捏着药瓶走回去,看到宋成玉虚弱地?半靠在?那里,满头青丝散乱开来?,衣襟虽拢了起来?,掩盖住了大部分伤口,但遮遮掩掩的更易惹人胡思乱想。
“咦,小兔子去哪里?方才明?明?就在?榻上。” 牧晏问道。
宋成玉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低声咳嗽。
“不管了,我还是?先?给?你上药吧。”
牧晏没找到兔子,只以为兔子自己跑到一边玩了,她索性脱了鞋,跪坐在?了宋成玉身边。
“你自己把衣服解开吧。”
牧晏有些别扭地?说道,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刚才的画面。
宋成玉顺从地?将衣服全部脱掉,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的身躯上遍布着凌乱的鞭痕,但腰身精瘦,线条分明?,一道道的伤口不显可怖,反倒衬得他愈发有破碎感?。
简直要命了。
以她仅有的经?验便是?沈照寒,虽说沈照寒也不比宋成玉差,但沈照寒那人并不会在?她面前示弱。即便是?偶尔示弱那也是?不得已的伪装,他眼底永远压抑着想把她拆骨入腹的暴戾。
牧晏每次在?他身边,即便是?再?肆无忌惮,心里总归还是?有些胆怯的。
但在?宋成玉身边,牧晏看不见他眼底的深沉,只看到他一身可怕的鞭痕,完完全全将他的脆弱全然袒露在?她眼前,像是?一只柔弱可欺的绵羊。
牧晏可以心安理?得地?欺负他,完全不会担忧会遭到报复。
这是?牧晏前所未有体验到的新奇感?受,她心脏不由得悸动?,手指沾上白色的药膏,不轻不重地?在?男人伤口上涂抹,耳畔是?他偶尔溢出口的闷哼,还有她越来?越凌乱的呼吸。
他的皮肤很烫,或许是?因为他还在?发烧,牧晏触摸着他的伤口,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中隐忍的轻颤。
药膏是?薄荷味的,本该是?提神醒脑的味道,但牧晏越闻越觉得脑昏脑胀。
“晏晏,玉奴好疼……”
他眼眸里的雾气浓得散不开,他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宋成玉对疼痛确实很敏感?,在?祖母那里他尚且愿意忍受,可以一声不吭地?把一切疼痛都咽下去。
可在?牧晏这里一点点的疼,他都不愿意忍耐。
他知道自己不太清醒,那就让他继续糊涂下去,心安理?得地?卖惨装可怜,光明?正大的博求她的垂怜。
牧晏觉得自己也快不清醒了,她咬了咬唇迫使自己疼痛。
她不去理?会他,埋头替他上药。
只能?看又不能?吃,她才不会去跟他做界限以外的事情。
宋成玉似乎已经?完全糊涂了,他捏着她的手腕,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晏晏,疼一疼玉奴好不好……玉奴真的好痛……”
牧晏脑海里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瞬间瓦解得干干净净。
一瓶药很快用完了。
房间里萦绕着浓郁的薄荷香味,还有淡不可闻的麝香。
宋成玉躺在?她腿上,眼神迷蒙,呼吸凌乱,苍白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红,眼尾的艳色浓稠得让人心颤。
牧晏将手指上的最后一点白灼抹到了他唇边。
她呼吸不稳道:“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人,那我做贵妃时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
“没有针对晏晏,玉奴一直都很喜欢晏晏。”
宋成玉只要一想起牧晏做贵妃那段时间,心里便忍不住滋生起不该有的情绪。
如果未曾得到他还可以忍受,如今两人身体相依,宋成玉方知自己的忍耐有多么可笑,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会放开她。
他闭上眼睛,不欲让她看到他眼底的阴郁。
牧晏却不相信他的话,正常人的喜欢会是?他那样吗?不仅一言不发甚至还各种针对她。
她满不在?乎道:“那你该告诉我,你这样好看,我也不介意和?你发生什么。”
宋成玉睁开了眼,认认真真地?看着牧晏:“那沈照寒呢?晏晏喜欢他吗?”
牧晏轻抚他的脸颊,轻笑道:“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可喜欢又怎么样呢?我喜欢的人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宋成玉眼眸里的光彩慢慢消失,不可避免想起另一桩往事。
沈照寒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出了位年轻的状元郎。
春日宴上贵妃亲赐状元郎一朵鬓边海棠,当日御史台的折子堆满了皇帝的御案,大臣们怒斥牧贵妃放浪形骸,不守妇道。
宋成玉彼时在?外治水并不知此事,他处理?完手头事务,进宫面圣时,才从沈照寒口中得知这件事。
那可怜的状元郎早被沈照寒暗地?中处死,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
彼时宋成玉依稀从那状元郎身上看到了自己。
他听到沈照寒毫不掩饰,近乎恐慌地?敲打。
宋成玉第?一次在?帝王身上看见了慌张,还有潜藏的嫉恨。
宋成玉面无表情地?答应,但心里却第?一次滋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那状元郎仅仅是?年轻一些,相貌平凡尚且可以得到她的垂怜。
而状元郎在?京城还有另一个名讳—— 小宋郎君。
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尚且可以。
他为什么不行?。
以往他得不到她时,是?愿意她只爱他一身的皮囊。
如今他却妄图她喜欢他的全部,皮囊的喜欢只是?一时,哪里能?够长久。
难保他们之前不会出现下一个状元郎。
他近乎迫切地?想让她给?他一个承诺。
“晏晏会一直喜欢玉奴吗?”
“会啊。”牧晏漫不经?心道。
宋成玉起身抱住了她,不顾身上的伤痕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近乎卑微道:“晏晏不要嫌弃我,我身上不会留疤的,晏晏可一定要……一直喜欢我啊,不然我会难过的。”
天刚蒙蒙亮, 忽得就下起一阵雨来。
牧晏睡得浅,很快就被雨声所惊醒,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往窗户的位置望去。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 淅淅沥沥的雨水随着风吹了进来, 带来一室的清凉。
牧晏想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但?身旁的宋成玉握住了她的手, 声音微哑:“不必去关,正好晏晏可以与我一同听雨声入眠。”
“你今日不用?上朝吗?”
牧晏说完陡然意识到宋成玉的一身伤,恐怕得需要养个?小半个?月才能好,也就意味着这些日子他与?她要日日相?处。
她只好重新?躺下来,依偎在他的怀中, 瞧着他半阖的双眼,小声询问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把你伤成这样。”
宋成玉并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谈起了另一个?话?题:“晏晏可还记得温秋?”
牧晏本就没那么执着答案, 听他提起另一个?人, 立刻就跟着一同回想温秋究竟是何人。
她想了半晌也没有想起来这人是谁。
“春日宴上。”宋成玉提醒道。
牧晏这才想起来温秋就是那个?状元郎,当时她还赐了鬓边一朵海棠花给他,后来这人就不知所踪了。
“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牧晏顿时有些不太高兴,当初因为那个?状元郎,沈照寒与?她冷了好几日也没理她。
她不过是一时酒酣,便在假山中与?那状元郎说了些糊涂话?,比如深宫寂寞, 日日对着皇帝一人深感厌烦,想要让那状元郎做她的入幕之宾, 裙下之臣什么的。
“只是好奇为何他能得到晏晏的垂怜。”
宋成玉眼眸幽深,皮肤白得透明,与?昨夜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可以容忍牧晏从前与?沈照寒在一起,毕竟就算他不愿承认但?沈照寒却也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这样的人配他的晏晏,宋成玉不是不能接受。
这也是他能忍受六年的原因之一。
他由?衷希望牧晏可以过最好的生活,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
但?他却不能接受她心里装着其他的人。
哪怕是个?死人也不行。
牧晏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她虽然已经记不得那人的模样,可却依稀记得那人笔下栩栩如生的垂丝海棠图。
“好像是他作的画很好看,我当时便想让他替我也画一幅肖像画,可惜后来他不知去了哪里。”
雨水打落芭蕉,梧桐树冠挡住了风雨飘摇,静谧的夏日清晨里,除了偶有几啼鸟鸣,便是稀稀疏疏的落雨声。
牧晏自然不愿意向宋成玉承认她的别有用?心,她不过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一时思想开了小差。
更何况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莫名其妙被沈照寒禁足在庆毓宫半个?月。
等她再?出来时,状元郎已经被调走了。
她精心筹备的养面首的计划只能被迫放弃。
宋成玉将牧晏的情绪看的分明,他大概清楚牧晏心中根本没有那状元郎,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随意逗弄的小玩意。
“或许我也可以为晏晏作一幅肖像画。”
牧晏听见宋成玉愿意为她作画,心头一动。
她特别喜爱留下专属于自己痕迹的事物,或许总是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迟早有一日会消失,而那些事物就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牧晏并不希望别人把她遗忘,可能这样有些自私任性,但?她就是贪心地想要他们?长长久久地记得她,思念她。
她见宋成玉一副虚弱的模样又有一些迟疑。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拿得动笔吗?” 牧晏问道。
“晏晏想要什么样的肖像图?”
宋成玉用?手指抵唇轻咳,他向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答应了替牧晏作画,便已经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也是为了心中那点攀比的心思。
他还记得牧晏曾在街边夸赞过卖春宫图的书?生,如今又因一幅垂丝海棠图垂怜于温秋,这些难免让宋成玉牧晏喜爱作画好的男人。
牧晏连忙也跟着坐起来,结结巴巴道:“现在就开始了吗?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宋成玉轻笑道:“晏晏什么都不必准备,只需为我磨墨便好。”
“那我扶你。”牧晏连忙说道。
她扶住了他,一步一步,亦步亦趋跟随着他走到书?房。
牧晏确实偏爱有艺术细胞的男人,当初她活着时谈的小学弟,就是个?学艺术的,经常拉着她做一些还挺行为艺术的事。
牧晏光是想着,只觉得自己魂都要飞了,恨不得立刻完成所有任务,早日回去见她的纯情小学弟。
宋成玉很敏感地意识到牧晏走神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亦或是又在想哪个?男人,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心生不郁。
“晏晏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宋成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捏着狼毫笔的指节泛白,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没什么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我这就来替你磨墨。”
牧晏有些敷衍地说道,将袖子往上捋了几下,露出莹白的皓腕,她伸手就开始磨起墨来。
房间外雨水淅淅沥沥似乎将整个?夏日都给隔绝开来,屋内本该是红袖添香的旖旎场景,可偏偏坐着的人沉默寡言一言不发,站着的人时不时走神,心不在焉。
“好了,我把墨给磨好了。”
牧晏将松香墨条搁在了一旁,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到宋成玉身上。
宋成玉依旧是以往的仙人模样,也依旧平淡冷静自持,好像昨日他抱着她不松手倾诉情愫的场景,也只不过是牧晏做的一场不真实的春梦。
他身上的伤还在,较之昨日恢复了一些,但?看起来仍然特别的惨烈。
牧晏想也没想,下意识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想知晓他是否还在高烧。
但?她难得关切的动作却被宋成玉躲开,他反握住她的手,脸色平静:“晏晏看清楚我是谁?我并不是你方才想的那个?人。”
牧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抠了抠手指头的茧子 ,坐到一旁的竹椅上,突然说了一句:“那我要是把你当成那个?人,你又该如何?”
宋成玉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牧晏迟迟没有等来他的答案 ,甚至会觉得她等来的会是系统的提示音。
例如好感度下降百分之五十什么的。
牧晏就是喜欢作弄他,她并不清楚百分之百的好感是什么样的意义,宋成玉究竟又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过分,但?牧晏就是忍不住想看到宋成玉难过的表情。
似乎只要宋成玉难过伤心,牧晏就会感觉到格外的满足。
“如果晏晏愿意将我当作别人,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但?只有一点,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
没有意想之中的愤怒伤心,宋成玉他表现格外的平静冷漠,系统也没有发出任何的提示音,这几乎让牧晏怀疑宋成玉究竟有没有情感的波动。
她不知道的是,宋成玉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而那只狼毫笔早已被折成了两段,尖锐的笔杆刺破手腹,带下淋漓的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染红了地面上白色的波斯地毯。
“晏晏,我为你作画吧。”
宋成玉轻飘飘又将话?题掀过,内心却不动声色将这仇恨尽数记在了沈照寒身上。
这天底下能让牧晏如此?念念不忘的,除了她那个?为伴六年之久的郎君,还能有谁?
他在朝中汲汲为营多年,若是与?沈照寒一斗,未尝没有胜算。
宋成玉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入水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牧晏那里。
牧晏又拿过了一把团扇在手中晃啊晃啊,舒舒服服地躺在竹椅上,浑然不知自己刚才无意让宋成玉彻底对沈照寒起了杀意。
她惬意地听着缠绵的雨声,任由?从窗户飞溅来的雨滴落在脸上,心情好得不像话?:“你别胡思乱想,我刚才不过是在想等会该摆出什么样的姿势,才没有把你当成别的什么人,你在我这里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哥哥。”
宋成玉光笑不语,他自认为最会察言观色的,牧晏方才在想别的男人他差不多能猜到,就像她现在说谎时那双玻璃似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她的单纯主?动出卖了她。
“晏晏不妨可以大胆一些,你我夫妻之间作画,总该有一些别样的情趣。”
他似乎一心扑在了作画上。宋成玉从不会主?动去戳破别人的谎言,尤其是牧晏的谎话?。
他甚至是可以当做看不懂的。
牧晏一听他说这样的话?,瞬间又想起了不该想的东西,这不就是小学弟之前拉着她做的行为艺术吗?
现在就是从油画变成了古代?的工笔画,但?对于牧晏而言,此?刻却体?会到了当时不曾有的悸动,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当然可以呀,只是……要不你拿个?东西给我挡一下吧,不然我怪不好意思的。”
牧晏扭扭捏捏地将衣物全都解开,只剩了一件单薄的水红色心衣。
等了半晌,牧晏也没有等到宋成玉的实质性动作。
她不开心地撇了撇嘴,索性将最后一件衣服一起褪下。
“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你怎么不理我了?” 牧晏问道。
“晏晏,沈照寒就是这么教你的?” 宋成玉近乎咬牙切齿道。
而宋成玉显而易见地生?气了。
她将衣服堪堪遮掩住自己, 不过思?考了片刻,眼泪便下来?了,委委屈屈道:“玉奴你可千万别生?气,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这样的……毕竟以前郎君他总是……”
剩下的话牧晏没说完, 但她?相信宋成玉肯定能猜出她想说的是什么。
关于小学?弟的事情她?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牧晏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事栽到?了沈照寒头上。
牧晏耐心地等了半晌, 也没有等到?宋成玉和她?说话。
她?心里难免咯噔一下, 却又不敢抬头去看宋成玉,总之既是心虚又是害怕。
牧晏心虚的是她?空口?白牙污蔑沈照寒,害怕的是宋成玉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深知此时此刻多说一句都是错,牧晏把锅甩到?沈照寒那?里后,一言不发?蜷缩在竹椅里, 静静地听着外面越来?越剧烈的雨声,时不时还擦一擦眼泪。
宋成玉本来?是怪罪在了沈照寒那?里,可如今见牧晏这般装模作样, 好像极力在隐藏着什么,心中反倒滋生?了些?许犹疑。
如果不是沈照寒那?又会是谁?
亦或是是下落不明的祁韫, 还是被他遣走的谢幸川。
宋成玉凝视着帘子后默默流泪的她?, 不禁自嘲,这般拙劣的演技又能骗得了谁。
怪不得沈照寒装不下去彻底发?了疯,原来?沈照寒早就看出了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可即便是她?演技拙劣,她?没有心,他也是爱她?的。
他不想看她?演戏,只希望她?能对他坦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