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玉十分平静对她?说道:“晏晏是不是忘了,我早已知晓晏晏……是个什么样的小骗子。”
他将手中的狼毫笔蘸了些?许红色的颜料, 浓稠的红顺着笔尖落在宣纸上,溅出了一大片夺目刺眼的红。
宋成玉似乎想要在宣纸上画下她?的画像, 可又迟迟没有动笔。
牧晏听见他说的话,倒也没有特别多的震惊。
自从他与她?大婚之夜,他对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对于宋成玉再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觉得讶异。
只不过她?常常还是会被他的外表所欺骗,误以为他还是那?个记忆中光风霁月的宰相,腊八雪夜递给她?帕子,无声陪伴她?的修书少年?。
牧晏是想起来?了她?遗忘的记忆,就在她?与他拜堂成婚的那?一晚上,她?稀里糊涂地就想起来?了,也明白过来?为何他对她?如此执着。
可这段初见的记忆于牧晏而言可有可无,她?根本不会因为这一桩小事,从而放弃替沈照寒挡刀,转头去嫁给宋成玉。
“那?你知道我是骗子,你又该如何呢?”
牧晏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她?不再流泪,灼灼的目光透过帘子望向宋成玉,几乎想要将他的灵魂一同燃烧。
“我并不能如何,晏晏你知道的。 ”宋成玉却由衷地感到?满足。
沈照寒用了六年?也不曾得到?的。
如今他得到?了。
“晏晏,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任何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
宋成玉提着笔走到?牧晏身前,他幽深的眼底如今翻滚着滚烫热烈的欲海深渊。
明明还是那?个不染纤尘的神?仙样子,可是只是一个眼神?变了,就好像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牧晏心尖微颤,强忍着害怕的情绪,不别开脸,好像只要她?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拖入万丈地狱。
可随着他越来?越逼近,牧晏还是忍不住朝后缩了缩,却被他强硬地按住了肩膀。
他的指腹冰凉,牧晏被冰得一个哆嗦,明明是盛夏,可他裹挟着她?,把她?拖进了无边的冬天,好像回到?了他们最初的那?一面。
“我……其实很羡慕晏晏的恣意,但我心眼很小,从前的我可以不计较,但今后你可以不爱我,但绝不可以欺骗我。”
他手中的狼毫笔落在了她?胸口?处,红色的颜料染红了皮肤,艳丽得杀人。
牧晏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推开他。
可她?挣脱不开他的禁锢,双手死?死?地被他反压制在椅子上。
明明昨夜还是那?么虚弱的一个人,发?烧得快要死?了,抱着她?求她?喜欢他。
可不过是过了一夜,他又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大婚之日的那?个疯子。
这人是精神?分裂吗?!
“宋成玉,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为我画肖像画吗?”
牧晏这下真的快哭了,她?整个身体暴露在空气里,皮肤起了一个个小疙瘩,无助地任由飞落的雨水溅在身上。
“我为晏晏画一朵永不枯萎的垂丝海棠如何?”
宋成玉道。
这人长卧病榻半年之久, 就在昨夜忽然就断了气,没有?丝毫征兆。
宋府的小厮连夜敲响了别院的门,又哭又嚎地向叶生报了丧,让宋成玉尽快回府处理事情。
宋成玉在牧晏这连续待了三四日, 既没有?去朝堂处理政务, 也没有?回宋府拜见他的祖母和母亲。
牧晏哪里敢问他何时回去, 从他身上的伤口她依稀能猜出一些端倪。
她同时也惦念着自己的逃跑任务, 只能默默陪着他,尽量降低宋成玉对她的警惕,终日无所事事。
宋成玉听?到他父亲的死讯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情感的波动都没有?,好像死的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牧晏倒也没有?觉得他表现的不太对, 他父亲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子,如今死了倒也不用?再祸害别人。
“你要跟我?一块回宋府吗?”
宋成玉站在屏风后穿衣,他突然问了她一句。
牧晏本来?躺在床上困得眼皮子打架, 原本完全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一听?他说的话清醒了大半。
她瞧着屏风上的江山图, 心里很是抗拒再回宋府。
她连忙摇头道:“不了不了, 我?去宋府不太好吧,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本来?死去的人突然复活了吗?”
更何况牧晏心里还盘算着,趁着宋成玉被家?中丧事缠身,她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完成逃跑任务。
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牧晏如何能够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
但是牧晏不知道的是,宋成玉并?非只是简单的询问她。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把牧晏带回宋府,光明正大给牧晏一个丞相?夫人的身份。
如今他的祖母母亲只怕伤心过度, 再无暇去管其?他的事,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可以带牧晏回家?。
方才宋成玉询问牧晏, 也不过是想看一看她的态度。
“你跟我?一起?回家?不好吗?不是以宋家?庶女?的身份,而?是宋成玉的新婚妻子。”
宋成玉道。
牧晏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把他带回去了,顿时脸色冰冷。
她才不在乎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更何况让她去见齐见月和宋家?的两个女?人,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我?不去,我?要是去了我?母亲该怎么看我?,你的祖母母亲又该怎么对我??这种事本就不体面,我?们两个人待在这里好好的不行吗?你非要带我?回宋府做什么?”
牧晏的语气带了些怨怼,她是最烦应付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的。
更何况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等?到她回到府中,指不定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疼。
“你别看我?,我?就不回去,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你能不能别没事找事?”
牧晏这话说得极其?伤人,可她管不了这么多,她根本就不想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即便是她与宋成玉不是亲兄妹,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阶级差距,还有?道德伦理,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被人接受的。
别说她根本不爱他,可即便是她是爱他的,有?朝一日她处于这样的情境之?中,她也会果断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快刀斩乱麻,不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牧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显得过于自私冷漠,在她的人生心信条里,爱情从来?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顶多只是寻找乐子的调味品。
或许是老天爷对她玩弄他人感情的惩罚,才会让她遇到沈照寒和宋成玉这种人。
他们把感情看得比任何一切都重要。
牧晏不知道的宋成玉已?经早早坦白过,独自抗下了绝大部分来?自长辈的压力。
她不期然看到心口处艳丽的海棠花,花朵栩栩如生,乍一看仿佛是盛放于心口之?上。
昨日她用?水搓洗了好久没有?洗掉,牧晏真的不得不感叹这个颜料的质量格外的好。
这朵垂丝海棠画得极美,宋成玉的画技比她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
可真要日日盯着看,难保不会觉得发?腻。
“你如果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可以跟你一起?,但前提是你不准在限制我?的自由,也不要强迫我?在众人面前露面。”
牧晏做出了最后一点的让步,因为她知道如果执意不去,恐怕会被打晕了强行带回宋府。
与其?搞得自己很被动,还不如她表现得乖顺一些。
再说了,宋府最近办理丧事人多眼杂,这不正好为她提供了逃跑的机会。
宋成玉并?没有?因为她的乖巧感到很高?兴,反倒神情更加凝重。
他身上的鞭伤愈合得很快,身体由最初血淋淋的看起?来?特别可怖的伤口,如今变成了一道道交错的红痕,看起?来?绮丽又淫/靡。
这几日高?烧虽褪了下去,但一到傍晚还是会低烧,苍白俊美的脸上更显病态,无形之?中增添了一些病弱感。
如今宋成玉就这般看着她,眸光清浅,但又夹杂着浓重压抑的情愫。
牧晏不愿意去看懂他的情愫,也不想去懂。
她头一遭觉得被人喜欢是这么沉重的事情。
牧晏知道自己是注定要辜负他的。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回去就好。”
宋成玉轻声道。
他知道他不该奢求太多。
只要牧晏愿意给一点甜头,他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牧晏不再与他说话,也不知道要和他再说什么。
她掀了被子起?床,闷着头找了一身素净的衣裳,也没有?梳妆打扮,只是用?一根玉簪子随意将头发?挽起?。
下了一整天的雨不久前才悄然停息,雨后的夏日多了许多的清凉,方才宋成玉坐在床边看她看不懂的书,她呆在一旁看他读书看得昏昏欲睡。
窗棂边时不时飞进来?几只夜光虫,随着灯火的影子摇摇晃晃,隐隐约约的蝉鸣蛙啼不绝于耳畔,这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夏夜。
牧晏抱着行李随他走出这座院子,她并?没有?呆很久的院子。
本来?她以为她会同原文里的女?主一般,穷其?一生头皮血流也没有?踏出过这里一步,甚至死都是死在这座院子里。
可如今却是宋成玉主动把她带出去,像是在做梦。
宋成玉啊,既然是你心软了。
你可别怪我?啊。
牧晏回头看了这座小院子一眼,转过身子时主动握住了宋成玉的手。
牧晏早早就醒了。
昨夜连夜赶回宋府, 马车颠簸,她本该没什么睡意,可窝在宋成玉怀中闻着?他身上清苦的草药混着薄荷香,不知不觉间就眼皮子打架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也没有做什么光怪陆离的梦。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 牧晏后知后觉自己真的回了宋府, 而且就在宋成玉的图南院中。
之前她作为宋成玉的庶妹, 除了会客厅其余地方是不准踏足的,宋成玉对她也是看似温和实则淡漠。
这才过了多久,如今她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躺在兄长的卧房之中。
一切恍惚得像是一场梦。
牧晏下?床打量了房间一圈,如她设想的差不多,宋成玉的卧房十分简朴, 好像这人?完全就没有物质上的欲望。
尤其房间里还供着?一尊玉观音,给人?一种这间房子的主人?随时准备出家的错觉。
香案上的莲花底座香炉中还燃着?这几根长短不一的香,幽幽的白烟化成扑鼻的檀香, 让人?心生宁静。
当了二十多年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牧晏毫不犹豫抽出三支香, 借着?余烬把手中的香点?燃, 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冲着?慈眉善目的观音磕了几个头。
“观音娘娘,我活着?时候没有做任何?坏事,每年学校组织捐钱活动我都会参与?,平时也会喂喂小区里的流浪猫流浪狗,也勉强算个好人?,求您保佑我顺利完成任务,早日和父母团聚。”
牧晏把话说完沉默了一瞬, 心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她好像不知道的时候遗忘了一些什么。
她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 抬头再望向菩萨,菩萨低眉,似是怜悯地看着?她。
“夫人?,您醒了。”
鸳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牧晏乱糟糟的思绪。
刚才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瞬间消失了,牧晏阻止了鸳鸯正?欲上前扶她的动作,心不在焉地站起来,不期然看到鸳鸯手中拿的麻绳孝衣,瞬间脸色更不好看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宋成玉不是答应我不逼我出现在别人?面前吗?”牧晏问道。
他宋成玉有对抗世俗的勇气,能?承受各种流言蜚语,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在一起。
但她牧晏不行。
他可能?替她安排了新的身份,甚至借他父亲的葬礼让世人?知晓他不久前已经娶了新妇,以他的权势就算有人?曾经见?过她,也无人?敢当面质疑她的身份。
虽然宋成玉向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只需要走一步就好。
但她就是不愿意。
她只想本本分分当他见?不得光的外室,然后快点?走剧情逃跑被抓回来,最后郁郁而终。
牧晏甚至有些怨怼他的言而无信,责怪他的多事。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信他的话,傻乎乎抱着?行李就跟他回来了。
牧晏本来想着?宋府这几日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她正?好浑水摸鱼找到机会跑出去,但若是她这次在众人?面前露了面,只怕再想逃跑就难于登天了。
她冷哼一声,越想越觉得宋成玉只怕早就看出她想逃跑的心思,这才故意带她回宋府看在身边。
牧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愈发不痛快,怎么着?也是不愿意披麻戴孝的。
“夫人?,您真的不穿吗?”鸳鸯见?牧晏迟迟不接,不由得小心翼翼问道。
鸳鸯在牧晏身边这几日,多多少少看出来,牧晏并非喜欢大人?,甚至是……有些厌恶那位大人?的。
“我若是就不愿意穿这衣裳,他又?该如何??”牧晏问道。
“大人?这般疼惜您,大概不会如何?。”鸳鸯望着?牧晏,轻叹一口气,只觉得牧晏年纪小还在耍孩子气。
之前在别院里鸳鸯只猜测宋成玉身份不凡,多多少少也以为牧晏是养在外面见?不得光的外室,虽受尽宠爱却不能?被明媒正?娶。
但昨夜她与?几个婆子一同?被接到宋府,才后知后觉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大人?物。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宋成玉要借这个机会给牧晏一个名分,她不明白明明是仙人?容姿般的郎君,只要嫁给他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唾手可得,怎么在牧晏这里就一文不名呢。
“这天底下?京城里想穿上这身孝服的高门贵女?无数都没有机会,如今大人?将这丞相夫人?的位置拱手捧到了夫人?面前,夫人?哪里有犹豫的道理,更何?况大人?吩咐过您可以随意出门,若是您因为这事惹恼连大人?只怕……”
鸳鸯的话点?到为止,牧晏的确不在乎那些虚的名分,但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被逼着?拜堂成婚那次,宋成玉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她胸前的垂丝海棠隐隐约约散发着?滚烫的热意,牧晏脸色一时青一时白,饶是再不情愿也还是伸手接过了孝服。
牧晏没有再说什么,任由鸳鸯替她梳了个妇人?发髻,黝黑的盘发上堪堪点?缀着?一朵白花,整个人?看起来怏怏的。
“夫人?,您现在打算用膳吗?祭拜的客人?只怕晌午时分下?了朝才会过来。”鸳鸯道。
“不吃了,我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我想出去转转。”牧晏闷闷不乐道。
只不过宋成玉允诺的与?牧晏理解的显然不是一回事。
他答应她不限制她自由活动,但却安排了好几位粗壮的婆子跟在她身后。
图南院里的那棵合欢树经历了几场夏日的风雨,树冠上的花全部被雨水碾进?了泥土里,院子里的蔬菜长势颇好,牧晏在胡萝卜菜地里看到了一蹦一跳的小白兔,没想到宋成玉还不忘把兔子给带了回来。
好像之前这块地里也没种胡萝卜。
牧晏没有去抱起那只兔子,她听着?耳畔风声吹动竹林的声音,出声道:“你们?都别跟过来,我自己一个人?去竹林里散散心。”
“夫人?,大人?吩咐过奴婢们?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您,您还是让奴婢跟着?您吧。”说这话的婆子牧晏认识,就是那个在别院看门的李婆子。
李婆子至今仍是觉着?牧晏是扬州来的瘦马,对牧晏更说不上是尊重,只当是主人?一时兴起的玩物,最后下?场也只能?老死后院或者被送给他人?。
牧晏根本不想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自顾自走进?了幽幽的竹林中。
李婆子想要跟上去却被鸳鸯拦了下?来。
牧晏漫无目的地走在竹林中,她确实需要找个理由独自待一会,想清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好像自从完成第一个任务后,系统联系她的频率就变少很多,即便她主动呼唤系统它也要好久才能?回应她。
“系统你在不,我任务进?度条完成了多少啊?”牧晏在心里问道。
如之前的几次一样?,脑海里没有任何?声音出现,系统好像又?与?她失联了。
她莫名想到上一次系统与?她失联的时候,不由得心里冒出丝丝凉气,甚至开始疑心起宋成玉也如沈照寒那样?对她做了什么。
牧晏心中乱糟糟的,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竹林的深处。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雾气,倾泻在眼前的八角亭上,四周的亭角如同?鸟雀振起的翅膀,随着?视线下?移,牧晏蓦然停下?了脚步,而亭子中赫然躺着?一个白发男人?,他似是睡着?了,大半的光线都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衬得他本就白的不正?常的肤色几乎透明,妖孽似的容颜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倒像是误入凡间的鬼魅。
牧晏若不是认识祁韫,只怕还会真被眼前的场景唬到,她没好气地走向亭中,抱怨道:“你来这做什么?若不是你故意亲我让宋成玉看到,我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我知道你就是故意报复我的,你现在来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祁韫闭着?眼没有回答她,周围只有风吹动竹叶的声音。
“祁韫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还在装死?”牧晏不耐烦地踢了祁韫一脚,力道不轻也不重。
可祁韫依旧没有动静,真像是死了一般。
牧晏心里有些发毛,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真死了。
“祁韫你可别吓我啊,不过你要是死了那可太好了,老天爷终于把你这个祸害收走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小心翼翼地蹲下?去,试探性地伸出手,感受他是否还有鼻息。
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不会吧,真的死了啊。”
牧晏眨了眨眼睛,身体一软就坐在了地上,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下?一刻,刚才还躺尸的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牧晏不由得露出惊悚的表情,不是因为祁韫故意戏耍她的恶作剧,而是因为他握住她的手也是刺骨般的冰凉,一直以来被忽视的一些小细节全部在霎时间浮现出来。
比如他神出鬼没的踪迹,死不掉的身体,古怪的样?貌,以及他可以一眼认出她是谁。
这些诡异的种种结合今日的发现,只有一种答案。
祁韫他不是人?。
牧晏听着?祁韫恶意满满的笑?声,死死地盯着?他紫色的眼瞳,强忍着?恐惧战栗,一字一句问道:“你根本不是什么道士,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祁韫笑?了很久才停了下?来,潋滟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她,道:“小娘子,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行了。”
他想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却被她厌恶地挥开,祁韫神情有些幽怨:“小娘子为何?要这么狠心,我毕竟伺候过你一场,你也得了趣味不是么,怎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真是个负心女?。”
“我如果知道你是个死人?,我才不会让你碰我,我嫌你恶心。”牧晏毫不留情出声讥讽道。
“小娘子嘴这般毒,还是哑了比较好。”祁韫神情不变,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寒。
牧晏莫名想到她一开始看过的原著,原文女?主逃跑过程中意外受伤,可不就是……哑了。
她真的害怕了,可害怕到极致,牧晏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发疯,她只是盯着?祁韫,一言不发。
祁韫见?到她难得这般乖巧,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她温热的唇瓣,低声道:“小娘子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说不出话。”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混杂在风声中,牧晏甚至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她问他刚才说了什么,祁韫没有回答而是递给牧晏一个小瓷瓶,瓷瓶里是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牧晏转移了注意力,将探究的目光放在瓷瓶上。
“这是让人?身体渐渐虚弱的药,你每天喂给宋成玉一点?,半个月后他会虚弱到连床都下?不了。”祁韫答。
牧晏听到他说的话心里一惊,错愕地盯着?他,眼神中满是防备:“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没想到祁韫却勾起殷红的唇角,慢悠悠道:“你以为我能?知道你是游魂,却不知道你身体里还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你接近沈照寒和宋成玉都是它让你做的吧,”
牧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重要的秘密,竟然被人?一眼就看穿,她慌张得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要说不出:“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是来帮你的,小娘子。”祁韫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含笑?:“啧,怎么胆子这么小,竟然这样?就吓哭了。”
牧晏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流泪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完全无法控制。
“我虽然于你而言力量如蝼蚁,但你若赶阻拦我回家,我会和你拼命。”牧晏咬牙切齿道,即便是以卵击石,但她死也会和他玉石俱焚。
“不会的。”祁韫承诺道。
牧晏擦干净泪水,盯着?瓷瓶道:“宋成玉不能?死,所以这药你拿回去。”
“不会死的,只要你不继续给他下?药,他会逐渐恢复。”祁韫道。
牧晏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拳又?松开,出于对祁韫的不信任让她没有接过那瓶药。
“小娘子,宋成玉看你看的那么紧,你觉得除了这个机会你还有别的机会逃走吗?”祁韫觉得她这幅严肃模样?分外可爱,忍不住想逗弄她,故而把药又?收了回去:“既然你想留在这里当一辈子宋夫人?,那就算了吧。”
牧晏听到此连忙伸手把瓷瓶抢下?来,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当宋夫人?,我只是怕你起什么坏心思。”
“什么坏心思?是你上次逼我做的那种吗?”祁韫装作听不懂,故意道。
他离她那么近,近到不用刻意去闻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桃花香味,明明是夏天怎么会有桃花的香气呢。
牧晏退离了他一步,突然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那双潋滟含春的眸子冷凝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祁韫没有说话,而是慢悠悠起身,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悠悠道:“小娘子关?心我之前,还是先关?心关?心你惹下?的风流债吧。”
下?一刻,鸳鸯果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道:“夫人?,您快去前厅看看,有个疯女?人?提着?剑指着?大人?说要大人?偿命!”
牧晏下?意识转身看向祁韫,但身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
第58章 灵堂
远远望过去,是一片的白,灵堂前随风飘动的白幡,散落一地的纸钱,还有提着长?剑被人团团围住的的白衣女子, 散落的长?发如绸缎一般, 记忆里精致冷漠的面容如今被一种难言的癫狂所取代。
牧晏一时间?觉得谢瑜无比的陌生, 好像她从未真正地了解过这位朋友。
“宋成玉, 宋晏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不对……他说他看见你与她共乘一辆马车,姿态亲密,是不是你把晏晏藏起来了!”谢瑜剑指人群之外的宋成玉,眸光含恨。
在场的都是宋家的仆人,即便谢瑜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 也无人敢看宋成玉一眼。
宋成玉闻言神情不变,即便穿着最简朴的白色孝衣,也难掩一身的风姿。
两人容貌不凡又都白衣加身, 站在一起,倒有几分般配, 可以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暗藏着腥风血雨。
“谢瑜, 我给你兄长?几分薄面,现在立刻回苍州好好治理水患,戴罪立功,不然后果自负。”
宋成玉盯着谢瑜那张艳丽过分的脸,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即便这点厌恶很?隐秘但还是被谢瑜捕捉到,他勾唇一笑:“好呀, 你就是嫉妒我比你美丽,怕晏晏移情我, 这才把她藏起来的吧。没想?到堂堂宋丞相?竟是这种?善妒的小人,你以为你把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清理干净她就会喜欢你了吗?怎么可能呢,你这般无趣,她永远不会喜欢上你的。”
“难道她就会喜欢你么?”宋成玉轻描淡写一句,完全不把谢瑜放在眼里。
宋成玉这话简直杀人诛心?。
谢瑜猛得怔住,握住剑的手背泛起青筋,又往宋成玉的方向冲了几步,却被一群护卫拦住。
“宋成玉,我杀了你!”
他死死咬住涂着殷红唇脂的下唇,怨毒地盯着宋成玉,心?中除了被羞辱的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是啊,他这般不男不女的人,晏晏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宋成玉似是厌倦了与他继续纠缠,略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道:“叶生,你妥善处理。”
叶生点了点头,走上前就要把谢瑜打晕。
“住手!”牧晏见状连忙出声,打断了叶生的动作。
谢瑜听到熟悉的声音,手一松,剑掉落到了铺满纸钱的地面上。
“晏晏……”
牧晏方才看了好一会,也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还是让牧晏心?情颇为复杂。
没想?到小鱼居然喜欢她,既然这样她拿剑指着宋成玉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惜她是直的,注定还是要辜负了小鱼。
“你们把小鱼放开,不准伤害他。”牧晏跑到了谢瑜身边,推开了拿刀的护卫,挡在了他面前。
方才被谢瑜拿剑指着都面不改色的宋成玉,此时脸色显而易见得变了。
“晏晏,你这是做什么?”宋成玉声音艰涩,轻声询问牧晏,他顿了顿又道:“谢瑜要杀我,你明明也看到了,为何?还要护着他?”
“小鱼没有恶意,我刚才都听到了,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你却要伤害他。”牧晏不冷不淡地看着宋成玉,明明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她看他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谢瑜眼眶微红,主动牵住了牧晏的手,低声呢喃:“晏晏,我好想?你,我就知道你没有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