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砰的一声, 江爸一把打在江柠胳膊上,整个人都飞扑了过来,紧紧抓住女儿的胳膊, 被吓的魂飞魄散。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只要迟上一秒, 不,半秒, 女儿就没了。
她是真想寻死,半点都没带迟疑。
那么大的刀子,她是不声不响,真往脖子上割。
“你干嘛?”他大喝一声,“你妈……你妈……就……就打了你几下……”江爸整个人都抖的说不出话来, “你就不要命了?你气性也太大了,你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你这个孬孩子……”
他紧紧抓住江柠的两只胳膊不敢松手, 手中的菜刀也不敢乱扔了,生怕孩子再想不开。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江爸脑子嗡嗡的。
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他女儿跟他说话说的好好的,突然就拿刀要抹脖子。
“你现在还小,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等你再大一点你就知道……”江爸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实在是江柠的处境比起同村的其他姑娘, 境遇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也自诩是个好父亲, 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 并没有重男轻女。
她这一代, 上面三个堂哥, 两个亲哥, 就她一个女孩,疼她都来不及, 怎么会重男轻女?要说偏心,家里也是偏心她。
她爷爷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个孙子都不疼,就疼她。
她和她大哥差四岁,和二哥差两岁,从小外面有什么重活都是她两个哥哥做,她就只需在家做做饭洗洗碗打扫打扫卫生,连牛都没让她放过。
也就是这几年大了,插秧割稻的活才轮上她,也就早上和傍晚那几个小时罢了。
可以说全村姑娘里,除了大队书记家的荷花和二房的钢琴,就她日子过的最轻松快活。
他不懂她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说拿刀抹脖子就抹脖子。
江爸到现在还怕的心肝都在颤抖,痛心疾首的对她说:“你就是我不想想我和你妈妈,你也想想你爷爷啊,你要出了什么事,你叫老爷子怎么办?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爷爷怕是立马就能跟着你去了。”
江爸是真的后怕啊。
在他看来,这只是江柠年纪小,在跟她妈妈怄气,一时冲动,等过些天,事情过去了,或是长大了,再回头看看她的行为,肯定会后悔。
他回去也要和江妈好好说说,真不能打孩子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尊心,哪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打啊。
他是真拿媳妇那暴脾气没办法。
晚上江爸也不敢走,就守在这小屋里,眼睛一刻不敢歇的看着江柠。
此时夜半无人,安静下来了,疲惫和后怕让江爸背上浸出细密的冷汗,也让他细细想起江柠说的话。
她说他不配为人父,这话给了江爸极大的打击。
他坐在竹椅上,双手撑着额头。
他晓得妻子脾气暴躁,喜欢打孩子,可农村哪家不打孩子?包括他自己,也是被江奶奶打着长大的。
男孩子调皮,江奶奶他们年轻时干活本身就很累了,哪里还有精力管孩子,孩子不听话就打。
打孩子,在他们心中还真不是大事,竹丝抽出来的一点皮外伤,也叫伤?
他脑中回忆着江柠抹脖子的那一幕,她动作中的干脆和决绝让他震惊又害怕。
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气性咋就这么大?
他坐在椅子上,望着蚊帐里安静睡着的女儿。
山里的蚊子特别多,尤其是小屋的后面是毛竹林,为取水方便,毛竹林里有一条流淌着的小溪和水井,水边蚊子多,山里的文字更是又大又毒,才这么一会儿,江爸胳膊上,腿上,就被咬了好多包,又不敢打,生怕吵醒睡着的女儿。
他不敢睡,江柠倒是睡得香。
在那种猛然爆发的强烈欲望退却过后,剩下的又只是平静。
平静过后,又是后悔。
她确实没有想到爷爷。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爷爷该有多伤心啊。
她生怕因为自己的死,让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影响他的寿数。
对啊,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有四月的天空,五月的风,夏日荷花摇曳,秋日桂雨飘香,有那么多美食美景,还有爷爷呢。
想到爷爷,她的内心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充盈在她胸口。
她躺在床上,幸福又安然的睡着了。
江爸被蚊子咬的没办法,点了好几盘蚊香,才总算好了些。
等到后半夜,确定女儿真的睡得很熟,不会半夜起来做什么傻事,他悄悄起身,打开门,将菜刀、剪刀、柴刀、老□□,通通藏了起来。
他藏在屋后的柴火垛里,藏的很深,就连江爷爷的□□和砍柴的柴刀,都被他藏在了柴火垛的靠屋墙的下面,保证他不说,谁都找不到。
如此不错眼的熬了一夜,江爸是又累又困。
反倒是江柠,休息的非常好,醒来后,昨日冲动下抹脖子的自己,遥远的宛若一场梦,有些不真切。
她有时候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不知昨日是梦,还是今日是梦,又或者,都是梦。
看江柠早上醒来精神还不错,眸光湛亮清澈,小脸红扑扑的,一点都没有昨晚疯狂决绝的样子,又乖又可爱,江爸当下松了口气,脸上带了些小心的笑着问她:“柠柠醒啦?想吃点什么?我看到缸里有小龙虾,爸爸给你烧小龙虾吃好不好?”
想到昨日江柠正是因为小龙虾的事,才会怕挨打不敢回家的,又连忙改口道:“柠柠吃不吃螃蟹?山涧里有螃蟹,我去抓了给你炸着吃。”
山涧里的螃蟹不大,都藏在石头缝里,溪水清澈,只要掀开石头,就能捡到螃蟹,村里很多小孩放牛的时候,就喜欢抓螃蟹吃。
江爷爷就很喜欢给江柠做油炸螃蟹。
说到小龙虾,江爸想到门口破缸里的半缸小龙虾,笑着问她:“缸里的小龙虾个是你抓的?你怎么养在山上?”
江柠幽幽地看了江爸一眼:“我要拿去卖钱啊。”
江爸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想到女儿会想要自己去挣钱,在他心里,挣钱一直是他们这些大人的事,他和江妈努力挣钱,还债之余供家里三个孩子读书。
想到昨天卖小龙虾挣的二十多块钱,他说:“你做,爸爸帮你卖,卖了的钱爸爸给你。”
江柠却笑着摇头说:“不了,我自己去卖。”
原本她身上没钱,连摆渡的钱都没有,现在爷爷将他攒的钱都给了她,虽也不多,可一来一回坐船的钱是够了。
现在还不到逢集的时候,江柠便决定再去抓一些小龙虾。
江爸之前也想着抓一些小龙虾接着卖呢,现在女儿去卖,他也不好和女儿抢生意,便又去河滩上摸鱼了。
经过这两天的大扫荡,河滩上的鱼基本都被摸干净了,剩下的一些小鱼屎也都被暑假在家的孩子们给捡的差不多。
江爸摸了一早上,一条大鱼都没摸到,只摸到两条小臂长的黑鱼,江爸干脆将它们放生了,专注的摸一些田螺和河蚌回去,养在院子里。
江妈见到江爸回来,脸色很不好看地说:“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们死在外面了呢!”
江爸一听到死字,就想到昨天女儿差点就抹了脖子的事,皱着眉说:“跟你讲了多少次,别打孩子别打孩子,你怎么老是打她?你晓不晓得昨天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柠柠就拿刀把脖子抹了,我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
江妈也被吓了一跳,高声骂道:“这作死的东西,我就骂了她几句,哪里打到她了呀?跑的比兔子还快,还寻死觅活?小小年纪都敢拿刀抹脖子了?她想死怎么不死快点?早点死了清净!”
“你小点声!”江爸喝道:“你这一张嘴,讲话就跟刀子一样,她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你天天这么骂她,谁受得了?”
江妈也气道:“骂几声都受不了了,那要是生在别人家,不是要死好多回啦?”她是真的气,但也没怀疑江爸说的是假的,实在是这个女儿从小就老实蠢笨,怕她一气之下真能做出抹脖子的事来。
这都养到十五岁了,出去打几年工,都能给家里挣许多钱了,再过几年嫁人,还能收不少彩礼。
她家可是给姑娘读了那么多年书呢,彩礼不得多收一点?
她说:“我可真没拿她怎么样,我也是听她撺掇你用农田养那破龙虾,气狠了才拿了扁担追她,追上了难道我还真打?那是气不过想给她点教训,那天的事你们都看到了,我可没打她,就为这点事,她就拿刀抹脖子?”
江妈突然顿了一下,心想难道是她怕她打她,怕的抹了脖子?
这丫头胆子不会这样小吧?
江妈越想越觉得还真有可能,她从小就怕她怕的厉害,用他们这的土话讲,看到她吓的都能尿裤子。
又想到她这些天跟她顶嘴的事,觉得读书这事对她就这么重要?只说不让她读书了,就整个人性格大变,现在连抹脖子的事都敢做了,又怕她真死了,白养到这么大。
江妈缓了缓气道:“你跟她说,叫她乖乖跟月琴打工去,过年把钱给我一分不少的带回来。”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工打工,打工能有什么出息?还不都是在给人家挣钱?”江爸皱着眉头很不赞同:“你让柠柠把大学读出来,考个公务员,吃公家饭,以后也不知道有多吃香,和她两个哥哥也能互帮互助。”
“就是不能当公务员,当个公办的老师,一辈子旱涝保收,也比打工强不知道多少倍。”江爸说:“你别一天到晚听人家撺掇,让孩子们去打工。”
江妈气道:“就你晓得这些,我不懂!我不晓得女孩子当老师好吗?可家里三个人念书,高中学费全都要我们掏,明年两个大的又要上大学,还要备上松子结婚的钱,处处都要钱,哪样不要钱?”
江妈放下手里的衣服:“你不能只顾着眼前吧?眼下她去上学是行,那后面呢?松子和江柏马上就要上大学,上完大学都二十好几了,马上就要结婚,结婚总要有房吧?你家里现在还住这么个破房子!”江妈在念道‘破’字时,脸上那嫌弃的表情都快溢出天际了,她指着自家那矮小陈旧的屋子:“你自己看看,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
江爸沉默了。
江妈说:“你天天就晓得做好人,我来当恶人。”她表情十分厌烦:“她才十五岁,真想要念书,明年也才十六,怎么就不能念了?月琴那里工资这么高,一个月两百,一年就是两千四,有这两千多块钱,明年松子他们上大学,我们也那么紧巴巴的,又不是做多难的事,当个服务员,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这么轻松的活都不干,那跟我们到工地上搬砖去,让她搬一年砖,保证以后她呼呼的去!”
前世江妈也是这个理由说服了江爸,让江妈在拖拽江柠上三轮车时,没拦着她。
后来江柠也确实回来重新复读了。
江爸不说话,江妈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江妈一边晾晒衣服一边说:“我是她亲娘,不是她后娘,她念了这么多年书,我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等她两个哥哥上了大学,家里宽裕了,她自己也挣了钱,想去念书我难道会拦着她不让她念吗?”又说:“行了,别搞你这些破玩意儿了,你昨天不是说抓小龙虾卖吗?趁这两天多抓些小龙虾,等逢集的时候卖。”又说:“镇上要是卖不掉,你就拿到市里去看看!”
江妈虽说不愿意养小龙虾,却不会跟钱过不去,这东西能卖钱,江妈自然就让江爸继续去卖。
他们这里离他们本市很远,却与邻市很近,从他们这里过了渡口,骑车两个半小时就能到。
他们这边的人如果有什么事,都不会去本市的市里,而是去邻市,就连后来买房子,都是买邻市的多。
江妈说的市里,就是邻市。
江爸原想做些螺肉酱的,闻言将田螺都养在盆里吐沙,拿了竹筐去捡龙虾。
到时候柠柠在镇上卖,他就去市里卖。
很快就到了逢集的日子,这两天江爸和江柠都攒了不少小龙虾,两人天蒙蒙亮就起来烧小龙虾。
江爸烧,江柠就去摘黄瓜和青红椒,大蒜也拔了许多,到时候放小龙虾里当点缀。
一锅烧不下,江爸还分了好几锅,江柠干脆就做了好几种口味,有蒜香的,有麻辣的,有香辣的,每种各装了一桶,又装了一盆配菜,然后又急匆匆的往船上赶。
江柠去镇上要坐船,江爸去邻市却只需骑自行车就行了。
听江爸说他要去邻市后,江柠跟大伯娘借了秤,骑上自行车:“爸,你去镇上卖吧,我去市里。”
她想去市里买一些书刊,这些镇上是没有的。
邻市对他们这里的人来说,就和他们的后花园没区别,去的人非常多,非常熟悉。
江爸不放心她,“你还是去镇上吧,赶集的人多,去市里还得骑两个多小时的车,这车你不好骑。”
江爸的自行车是二八大杠,车子又高又大,前面还有一条大杠,对江爸这也个高腿长的人来说,这样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他骑刚好,可对于矮小瘦弱刚刚开始发育的江柠来说,就太大了。
江爸说:“你骑上去我怕你脚都够不到车蹬。”
确实够不到,江柠一言不发的下车去调整坐垫高度,江爸直接过去给她将高度调到最低,拍了拍坐垫:“还是高啊,你来骑骑看。”
江柠都做好将腿从大杠下面的洞中穿过去,斜着骑的打算了,没想到坐垫调低后,她勉强能够到车蹬,又将两个木桶往自行车后座的两边捆绑,江爸见她倔强,也来给她帮忙。
他实在不懂女儿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市里,要他说,去镇上多方便,下了船就到了,可他也发现了,小女儿的性子和小儿子的性子一样犟,养的三个孩子都是犟种。
这也是江柠第一次骑车去邻市,以前回来都是开车,走的也不是这条路,这条路中间要穿过好多个村子,再通过好几个镇子,以前开车很快就能到的地方,骑车真的需要好久啊。
路上遇到几个有集市的镇子时,她还下车买了塑料袋,顺便卖了一些龙虾,等休息够了后,她继续往市里踩。
六点不到就出发,一直到八点多才到市里,她对邻市很熟,但对这个年代的邻市不熟,就问人民商场怎么走。
即使是几十年后,人民商场也依然是邻市的市中心位置,十分繁华。
江柠家离邻市虽不远,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方言,好在两地毗邻,婚姻互通的很多,邻市的话江柠虽不会说,但能听懂,她自己也说普通话,别人也能听懂,很快就在热心的大爷大妈的指挥下,来到了人民商场。
果然不愧是市中心位置,来逛人民商场的人非常多,江柠就在商场外面的树荫下,找了个位置锁好车,打开两只大木桶叫卖起来。
乡下龙虾多,市里却不常见,江柠又搞了个试吃活动,来人民商场逛的人一般都不缺钱,又多是小年轻,他们尝过后觉得好吃,也不好意思不买,都会买个一两斤,江柠又每份里面切一根黄瓜的黄瓜条和青红椒给他们拌上,原本一斤的龙虾能拌出一大碗来,买回家做菜喝酒都很体面,没多少时间,两木桶的小龙虾就卖完了。
江柠卖完龙虾没急着回去,而是去报亭,买了《武侠》《知音》《故事汇》《青年文摘》《读者》等杂志刊物,有短篇的,也有可以连载长篇小说的杂志期刊。
第17章 17
江柠前世考上公务猿后, 工作清闲,闲暇之余便开始了创作,没想到写的第一部 作品就被编辑看中, 出版发表, 她也因此进入领导视线,在上面领导换届时, 被调入领导办公室,成为新任领导的秘书。
之前她想去镇上找一找有没有这类旧杂志刊物,找到地址后,抄写下来,再寻着地址投稿。
现在有钱后, 她便想多买几本,通过里面的作品, 找到合适刊物的写作风格,减少被退稿的风险。
比如知音体的文章, 投往《青年文摘》,那必然是不行的,反之亦然。
买好杂志刊物后,江柠又将她草帽的绳索紧紧系在下巴上,骑着二八大杠飞快离开邻市。
路上遇到乡下水沟里有小龙虾, 便顺便又钓了两桶带回来, 等回到家时, 已经是傍晚时分。
江爸早就跟船回来了, 见她这么晚才回来, 早就急的不行, 一边抓小龙虾,一边就往市里的方向走, 一直走到渡口,不断的往河那头的堤坝上张望,等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飞奔回来的身影时,总算放下心来,都不用摆渡的人亲自拉船,自己就上了船,朝摆渡的人喊:“是我闺女,我去接她,你忙你的!”
摆渡的人正在渡口钓鱼,闻言就笑了:“那行,你自己拉。”
他们这些河边长大的人,鲜少有不会划船撑船的,摆渡的船都不用桨,由一根长索联通两岸,坐船的人自己拉着长索过去就行了。
江爸拉船到对岸,连忙上去帮她把自行车搬下来:“你怎么搞到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迷路了?迷路你就问人,路在嘴巴下面,不要不好意思。”他拎着自行车觉得重量不对,问她:“是不是龙虾没卖掉?没卖掉没关系,晚上回去我们自己吃。”
江柠摇头:“卖光了,桶里是路上钓的龙虾,邻市那边龙虾也多。”
集市上卖了两回,现在不少人都知道龙虾可以吃,估计下次去卖的人就不止他一家了,江爸正愁小龙虾被人抓完了怎么办,没想到邻市那边也有,就高兴地说:“那正好,这边再卖两天,估计就有人跟着卖了。”
水电站抽水机抽水那几天,江爸江妈就已经将秧都插完了,双抢结束,不光江爸闲了下来,别人也闲了下来。
没出去打工的农人,都会想办法挣点钱。
此时距离过年还有半年,要是往年,他就带江妈出去打工了,可一直在工地上搬砖干力气活也不是办法,他好歹也是高中毕业,之前是欠了许多债,没办法,只能先干苦力挣钱,现在好不容易把债还的差不多了,就想找个正经事做。
本来想自己拉几个小工去当包工头,江妈不愿意,江爸看这几年家家户户都在建房子,建房子需要石子、瓜子片、石粉,他们这里没有采石场,都要去很远的地方用船拉,便想在老家开个采石场。
这事到现在都还没跟江妈说,怕她不同意。
毕竟买设备要钱。
一直在家里歇着不挣钱肯定是不行的,家里三个孩子读书呢。
江爸骑车带着江柠,一路上都在思索后续挣钱的问题。
小龙虾最多卖到十月份,后续还有几个月,肯定不能在家闲着,不论后面能不能开采石场,挣钱这件事也是不能歇的。
江柠到家,江妈看到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她:“今天卖了多少钱?给我看看。”
只要被江妈看到,钱就是江妈的了。
江柠可太了解了。
她抱着一摞书说:“我都用来买书了。”
之前江爸就看到她怀里抱着一摞书,以为她买的是高中的辅导书,为她接下来读高中做准备,现在一看书上那花花绿绿的封面,就知道不是辅导书。
他伸手去拿书:“都买的什么书,我看看。”
江柠避开他的手,转身回了房间去。
江妈心里不虞,她都没打算让她读书了,她还去买书,纯属浪费钱。
她忍不住在外面高声嘀咕了一句:“念书不咋地,花钱倒是会花,那么多小龙虾卖掉,起码也有几十块钱吧?我就不信一点都没剩回来!”她走过去,拍门:“把钱拿出来,我给你收着。”
江柠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是江妈收着的,说是等她长大了给她,反正她是一分钱没见过。
江柠说:“全买书了!”
“那你明天卖的钱全都给我交上来,一分都不能少!”
江柠不做声。
等江妈去洗澡了,江爸才过来敲江柠门:“柠柠。”
江柠开门,江爸走进来又拴上门,这才对江柠说:“你今天买的什么书,我瞧瞧。”
书就在书桌上,江柠之前还在看其中一本,研究文风呢。
江爸看到眉头皱的死紧,压低声音说:“我以为你会买辅导书,怎么买了这些?这东西能看吗?你浪费钱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你这次好不容易考上一中,要是不好好学,成绩很快就落下去。”江爸说:“你平时成绩就不怎么好,这次考上一中我都意外,好不容易考上这好学校,你要是看这些杂书荒废了,浪费那三年,那还真不如听你妈的,去打工。”
江柠平时在学校的成绩还真的很一般。
中学她没有住校,学校离的远,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披着星月走去学校,放学回来他们吃完的碗筷都摆在桌上,等着她回来洗。
别人都在早读、晚自习,她在来回赶路。
可让人很意外的是,她人生中几次重大的考试,她每次都能超常发挥。
中考、高考、考公。
江爸后来就常常为女儿考试这事感到神奇。
每次家里亲戚说起她,都说她运气好。
江柠抽回江爸手中的书,看着江爸:“我不会去打工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好好学习的。”
江爸看着她买回来的那些书,还是忧虑。
他脑中一直回响着昨天江妈跟他说的话。
现在家中三个孩子读高中,压力确实很大。
见女儿还在看这些杂书,他没再说什么,回厨房烧菜去了。
房间的灯很昏暗。
江柠坐在书桌前,就着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研究手上这本杂志的写作风格。
她在写作上很有几分天赋,在她成为领导秘书后,工作繁忙起来,她写的也就少了,更多的是写工作报告,可在闲暇之余,她也没放弃过写作这个爱好,断断续续也写过一些,也都出版了,还匿名在网上写过一篇官场文,可惜因为写的太火题材太敏感被和谐了。
对她来说,最简单的便是《青年文摘》和《读者》这一类杂志,几乎都不用去适应文风,稍微看几篇,找下感觉,下笔便是和这两类杂志风格一致的文章。
等写完了适合这两个杂志的两个短篇,江柠才去看《知音》。
《知音》这本杂志很有意思,它的写作风格在前世在网络上,还有专门的称呼——知音体。
也就是所谓的‘看书先看皮,看报先看题’,《知音》这本杂志可以说是把‘看题’这一点给发挥到了极致。
江柠打开知音的第一页,标题便是《卖妻!一桩穷凶极恶的离婚阴谋!》,再翻,《大义灭子!一位母亲爱与恨的心灵搏杀》,可谓是抓足了读者喜欢看猎奇故事的心理,不光是标题醒目博人眼球,里面故事内容也写的很是精彩。
看了几篇后,江柠终于找到感觉,直接采用前世网络UC部的震惊体作为标题,开始构思符合知音体杂志风格的故事。
她房间的灯泡只有二十瓦,灯光十分昏暗,江柠怕影响视力,不敢写太久,只将大致故事脉络构思出来后,就关灯休息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接着写。
江爸以为她今天还去卖龙虾呢,没想到她一直在屋里不知道写着什么,问她,她说今天不去了之后,江爸说:“那我去市里卖,镇上这两天不逢集,没人,家里这么多龙虾,不卖掉回头死了就不好了。”
他说的是江柠昨天抓回来的龙虾。
江柠知道他说的意思,转头说:“你回头给我抓满,我过两天去卖。”
江爸就笑着说:“行,过两天我给你抓!”
他顺便也去邻市的田沟里看看龙虾多不多,多的话,他回来路上也在那边抓了。
江柠花了两天时间,将买回来的各个短篇杂志,什么《知音》《故事会》《读者》等,全都写了稿子,准备都寄过去试试水,看哪家容易过稿子,哪家稿费更多。
准备去寄件的前一天,江柠特意提醒江爸:“我明天去卖龙虾,你今天别忘了多抓一点。”
恰好有是逢集,江爸问:“你还是去市里卖吗?你要不去镇上卖。”
市里着实远了些,不像去镇上,有船,也轻松些。
江柠道:“我去市里。”
镇上只有农村信用社,她要去市里的银行开户。
江妈大概是早就有了让她辍学去打工的想法,在她中考结束后第一时间,就带她去办了身份证。
他们这里,十三四岁就能办理身份证,一般为了让女儿出去打工,都会在身份证写大几岁,这时候的身份证都是老式身份证,身份证上的信息还是手写的。
她将身份证收好,抄好各家杂志的地址邮编,带上江爸一大早起来烧好的龙虾,骑上车就往邻市奔去,直奔银行。
上次来卖龙虾的时候,她就看过银行和邮局的位置。
她去的是离人民商场最近的中国工商银行,她到邻市的时候早上八点多,银行还没开门,她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等到工作人员过来,办理了存折,将她前几天卖的小龙虾的钱和爷爷给她的毛票,一并存进了存折里。
存折上的数字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的可怜,可是再少,她也不用再因为那一毛钱的摆渡费,而被困在那个小村落里,寸步难行,仰人鼻息。
江柠也因为存折上的这点钱,心底生出了一些安全感。
这回,哪怕她再次被江妈拖上三轮车,她也可以自己从半路上下来,自己去学校报名了。
但是这点钱,还不够!
办理好存折,江柠就又骑车去了邮局,在邮局买了邮票、信封和一摞信纸,邮票和信封多买了些,下次再寄,就不用跑这么远了,镇上就能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