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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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选的是赵村儿大队的杀猪宴。
新闻的要素之一,是具有时效性。
半年过去,人们对夏天那场二十年难遇、跨时一个月的大暴雨的关注度早已散去,尤其关于种白菜,半年前报纸早就大书特书,甚至措辞比这篇文章漂亮许多。
所以这篇报道一开始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是小范围的讨论。
直到两周后,《黑省日报》再次刊登一篇名为《把热血洒在农村的土地上》的文章,三周后,影响力覆盖全国的《群众日报》又刊登一篇《信仰不灭,初心不改,知青力量谱写时代之美》的文章。
配图都是苏教授拍摄的赵柯和十一个知青的照片。
几天后,《青年日报》转载,评论“人力战胜天灾”。
《红星报》发布文章:《不负韶华,青春在农村闪耀》。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首都日报》、《广播电视报》、《滇南日报》等数个报纸纷纷报道。
关于赵村儿大队在涝灾中“幸存”的故事,彻底发酵。
年轻的返乡知青毅然决然地留在家乡担任妇女主任,带领一众下乡知青和农民,在一个偏远山村挥洒热血,从迷茫到积极向上,不断前进,不断创造的故事引起大范围的讨论。
不止赵柯的名字,知青们和赵村儿个别社员的名字,都出现在报纸上。
从苏教授的文章开始,就像他一开始设想的那样,赵柯和赵村儿的知青们被树成知识青年的楷模、典范,成为迷茫颓丧中的一支火炬,照亮着一些人的前路。
尤其是赵柯。
苏教授返回到双山公社,还特地去采访了公社的段书记和吴主任以及赵柯曾经工作过的轴承厂领导,众人全都对赵柯赞誉有加。
只是文章中的只言片语,一个鲜活的形象便跃然纸上,读文章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她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和极强的个人魅力。
光明的未来,永远需要双手去创造。
努力总会有希望,不努力,只有一场空。
学无止境,知识具有强大的力量。
青年的热血永远滚烫,永远赤忱……
小小村子里的赵柯,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成为了很多人向往的偶像,信件如同雪花一般从全国各地飞往北方。

3月17号, 历时一个月的零四天的重要会议结束。
这期间,几乎每天的报纸、广播、电视都围绕着会议内容报道。
而会议的重要内容包括:大刀阔斧地全面整顿,拨乱反正,改革发展, “把国民经济搞上去”, 恢复生产秩序。
虽然“全面整顿”还没展开, 就中断了, 但大势已初现。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永远不能真切地感受到每一步变迁的艰难。
赵柯和赵村儿大队知青们的出现, 只是顺应时代的发展, 是时代洪流中幸运被知悉的一朵浪花。
一个人, 到底能在当下的时代留下什么呢?
如果让赵村儿大队的人回答, 能上一回报纸,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这辈子太值了。
村里都知道苏教授采访,会登报, 第一份刊登了赵村儿事迹的省报一出来, 公社那边儿便接到电话,让人帮忙捎回来不少,当天就送了好多份到赵村儿大队。
社员们活儿都不干了,全都拥上来看。
活动室上课的社员听到送报,也躁动起来,心全都飘到外头去。
赵新山难得没约束喝斥众人, 任他们一哄而上, 抢夺报纸, 只提醒:“小心点儿!都小小心点儿!别撕坏了!”
“知道嘞~”
扫盲的好处, 这时候便体现出来, 大多数社员都能简单看报。
“照片上咱们都在呢!”
“俺家爷们儿咋没照上?”
“看这儿看这儿,有赵柯的名儿!”
“还有大队长!”
“诶呦!‘社员老板儿’!板儿叔,你名字都上报纸了!”
其他社员羡慕、嫉妒地看着板儿叔,“是不是因为你送苏教授去公社,苏教授熟悉你的名字?”
咋就他运气这么好呢,大家伙都采访了……
板儿叔一家激动地面红耳赤,傻笑。
手小心翼翼地不住摩挲报纸。
大家伙就算没有被写上名字,有他们赵村儿大队,有赵新山和赵柯,也都差不多的模样,与有荣焉。
赵新山满面红光,跟许副队长他们商量着,要搞一个玻璃框,把报纸封起来,挂墙上。
社员们喊着要传给子孙后代。
知青们也想要,刘兴学、邓海信、苏丽梅、林海洋还想多要一份寄给家里。
可不够分啊。
赵新山大手一挥,道:“再托人买,家家都有。”
众人顿时不再争抢,都有还抢啥。
方静是唯一心情不好的人。
她这次休假没能留在城里,回来又知道村里来人采访,有可能登报,现在看到赵柯的名字在报纸上不止提了一次,满心的嫉妒。
仅有的慰藉是,文章里只是笼统的写了“知青们”,并没有具体写某个知青的名字。
然而,第二份省报、第三份全国报纸,都刊登了赵柯和赵村儿知青们的合照,还提了大半知青的名字,照片上连胡和志都有,唯独没有方静。
方静的心情一路下滑,直到跌落谷底。
照片和名字能上报,这是多大的荣耀,没准儿能回城……
方静每天看着其他知青们得意的笑脸,心里怄得要死,快要怄出毛病了。
而赵村儿大队的人这一段儿时间,全都极其爱外出走亲戚,有点儿休息就各处跑。
人家关心:“家里咋样儿啊?”
赵村儿人就故作轻巧地说一句:“没啥大事儿,就是我们大队上报纸了……”
人家问:“你们大队……”
赵村儿人回答:“诶呦~你们听说我们大队上报纸了?”
人家说:“你……”
赵村儿人:“上报了。”
反正不管起了个什么头,赵村儿人下一句必保接“上报纸了”,说三句话,就再绕回“上报纸了”。
亲戚朋友们:“……”
都知道你们大队上报纸了,还没完了。
十里八乡对赵村儿大队出名的事儿,全都羡慕的不行,不管心里啥想法,嘴上都是好话,原来不太对付的村子,也消停了不少。
最明显的就是李村儿。
外村儿冬天闲,人也闲。
像春妮儿的事儿,不少人拐着弯儿地跟赵村儿人说啥“夫妻还是原配的好”,“男方有毛病,肯定对女人好”之类的话,让人烦不胜烦。
春妮儿前婆家明面上坚持春妮儿前夫没问题,但都知道赵村儿不乐意听还老有人提这些,很难说背后没有春妮儿前婆家的作为。
但报纸一出,这种话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似的。
诸如此类,不在少数。
赵村儿大队身边,好像都是善意。
乡下尚且如此,市、县、公社信息传播更快。
公社里,段书记和吴主任是整个公社第一时间得知每一份报纸内容的人,次次都要交流一番。
其他认识赵柯的人,也都要看看报纸,讨论讨论。
不过受益最多的,当属赵棉。
赵棉和赵柯,在轴承厂同样有人气,但存在极大的区别。
赵柯好看,但相处久了,人们更喜欢的不是她的外貌。
她待人真诚,不白占便宜,尤其懂得跟男工友相处的界限,大方而不暧昧,又很照顾女工友,只要认识,几乎都能处成朋友。
男工友跟她相处自然,女工友也大多不会嫉妒她,属于老少咸宜。
赵棉长得漂亮,性格温柔,一入工厂就引得不少工友注意,特别是男工友。
即便她表现出没有处对象的意思,赵柯每每过来也都要玩笑似的“敲打”一下男工友们,还是有不少人不畏艰难地献殷勤。
这种情况,难免被一些女工友不喜。
而经过李大胜那一闹,虽然赵柯和赵枫帮她善后了,厂内乃至于公社里,仍然有许多人暗地里说闲话。
赵棉感觉得到,但她突破内心的桎梏之后,已有所转变。
彻底明白之后,她待人依旧温柔,如水似风,实际真正放在心里的人,只有少数,旁人的目光根本无法影响她。
这种变化,外在表现并不明显,可当她再次表明“暂时没有处对象的打算”之后,追逐她的男工友们莫名就没了“早晚能拿下她”的自信,散去不少。
原本弟弟当兵,爹去省城医院进修,妈是大队小学老师,妹妹是大队妇女主任,还交友广阔,对她的加成就相当大。
受报纸的影响,赵棉的人缘儿又发生了一次变化,连工厂领导对她的态度都热情了不少。
轴承厂订的《群众日报》送到单位那天,工人们读到那篇《信仰不灭,初心不改,知青力量谱写时代之美》的文章,车间里全都是对赵柯的议论。
“咱们双山公社也有传到全国的人物了。”
“赵柯可真是了不得。”
“她咋这么有本事?”
工友们自个儿讨论不尽兴,还要到赵棉跟前夸赞赵柯。
赵棉情绪少有太过外露的时候,这段时间本就肉眼可见的喜气洋洋,现在满脸都是对妹妹毫不掩饰的骄傲。
午间休息,于师傅叫赵棉去她宿舍说话,也很为赵柯高兴,“她之前要回村儿里,我还觉得她浪费,没想到是我短见。”
赵棉摇头道:“您是为了小柯好。她自己一开始也只是打算在村里过渡一段时间,谁都想不到会走到这一步。”
于师傅眼睛盯着报纸,笑道:“真好……”
是啊,真好。
没有背景,全凭一己之力闯出来的,赵柯值得。
赵棉弯眼。
“你也很出色,技术上已经可以升上二级工,就是差一点儿资历。”
赵棉去年下半年就升为一级工,她勤奋好学,技术上甚至远超一些资历老的工人。
于师傅很欣赏她,“我月底就要调回省城轴承厂,给你写推荐信,争取今年下半年去总厂进修。”
赵棉认真地点头,“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到。”
于师傅放好报纸,转而道:“方煦频繁给你写信,没造成你的困扰吧?”
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也没忘了亲娘,通常都是一次寄出两封,赵棉和于师傅都有。
至于省城的老父亲,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于师傅从爱护她的师长转变为追求者的妈妈时,赵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绵了些,“没有,方大哥很有学问,通信的时候给我不少帮助……”
两个人没准儿有戏。
于师傅看着赵棉的眼神慈爱了几分,“我在省城等你。”
方煦休假,回省城也比到双山公社方便些……
赵棉只想到进修的事儿,乖巧地答应。
县里,革委会认识赵柯的人,养猪场的刘志刚、老方,还有丁正阳丁小慧,看见报纸,没少说起赵柯。
省城里,赵建国、赵瑞在医院和工农兵大学,也都因为出身赵村儿大队,受到不少关注,也或多或少有所受益。
两人当然很自豪,也更加不想丢了赵村儿的脸。
赵瑞经事后,性子沉淀下来,更加专注地学习。
而报纸的影响,远不止如此。
沪城大学,熟悉傅杭的人看见他的照片,欣慰不已。
苏荷作为第一个报道赵村儿大队的作者女儿,自然免不了跟同学们说一些去赵村儿的见闻。
她亲自去过赵村儿,讲述的内容,比报纸上更细节,也更真实,每每引得同学们气愤感叹。
庄兰家——
几个邻居拿着报纸《群众日报》上门,询问:“庄涛他妈,你快看看,报纸上这是不是你家庄兰?”
“啥?我家庄兰?”
庄妈妈抢过报纸,看着照片上变化不小的女儿,大吃一惊。
邻居们互相使眼色,其中一个问:“听说,省报早就登了,你家庄兰没跟你们说啊?”
庄妈妈面上不自然,埋怨道:“女孩子心眼儿小,肯定怨家里让她下乡呢,她是当姐姐的,不得让让弟弟……”
“可报纸上,不是这么说的。”
邻居手指有庄兰采访的地方,庄兰说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下乡到赵村儿大队,下乡的日子比在家里的每一天都要充实满足。
庄妈妈神情僵硬。
邻居们对视,了然,抽走报纸,离开她家。
“都没听说庄兰写信回家,也没见他们寄信过去关心关心,肯定一点儿也不了解女儿下乡的情况。”
“庄兰那多好的丫头,偏疼那不学好的小子。”
“等着吧,庄兰出息了,有他们后悔的。”
“后不后悔不知道,庄兰要是好了,他们指定扑上去吸血……”
方静家里——
继姐当着方静亲妈的面儿,手指点着茶几上的报纸,嗤笑,“瞧瞧吧,没福的人这辈子也就那样儿了,还好意思撒谎,我都替她丢人。”
方静亲妈没有维护女儿,拿起报纸一看,“这不是小静下乡的地方吗……”
她说不下去了。
方静这次回城,一直黏着她出门做客,对外说了不少在赵村儿大队的事儿——
帮助赵村儿大队进行扫盲;跟知青们合作,造出水车;受到公社领导的夸奖……
但报纸上,扫盲的人是别人,造水车的是别人,受到公社领导夸奖的也是别人……
方静妈尴尬地说:“也不一定是撒谎了,没准儿是因为小静请假回家,被顶了功劳……”
继姐不屑,“她有没有那两下子,咱们还不知道?现在倒好,报纸出来,她说得话全被揭穿,咱家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方静妈看一眼丈夫,委屈地低下头。
继姐最讨厌她这作态,“呵,她在乡下干那么好,何必让家里想办法给她说亲留城?要是不回来,不管干没干,照片上好歹有她,咱们家也风光,非得回城。”
“她从小就这样儿,嫉妒心重,不满足,还心思多,以为就她聪明呢,别到后来什么也捞不着。”
“行了,别说了。”
方静继父打断女儿,看一眼报纸,眼露可惜,多有面子的事儿……
方静妈试探道:“外人又不知道那么多,就说小静只是回城探亲错过了,也行吧?”
继父微顿,片刻后点头。
继姐看着后妈,冷笑。
西北某驻地家属院——
自从刘三妮儿提出要带孙子孙女回老家,婆媳就陷入了冷战。
刘三妮儿啥没见过,压根儿不放在心上,该咋过咋过。
赵棉特地打电话给姥姥和舅舅,告诉他们赵柯上报纸的事儿,还说给他们寄了报纸。
老太太左等右等,还没等到邮件儿,又接到赵棉的电话,说又上《群众日报》了,驻地这边儿应该有。
刘三妮儿撂下电话就催促余秀民去找,拿到报纸,满家属院儿的炫耀:“这是我老家,报纸上的妇女主任是我外孙女儿。”
能上报纸,到哪儿都是厉害的人。
家属们的称赞听得刘三妮儿走路都带风,余秀民也暗暗炫耀过外甥女几次。
两个女孩儿没少追问表姐的事儿,还没见面就满眼崇拜。
连余岳都为了跟小伙伴炫耀,黏起奶奶,问这问那。
只有林清,她一贯看不上丈夫的乡下亲戚,可这乡下亲戚竟然上了这么有影响力的报纸?!
就好像她的瞧不起全都是笑话,老太太的得意也是在嘲笑她,林清心里难受极了。
没人在乎她舒不舒服。
刘三妮儿再次对余秀民提出带孙子孙女回老家。
已经好些日子没提过了,突然又提,林清阻挠,“不行!小岳外祖父外祖母心疼他,也不会同意的。”
刘三妮儿反问:“他们不同意,能来照顾吗?”
有儿孙,怎么可能来照顾外孙。
林清看向丈夫,柔声退让,“那也可以送他们回我娘家,乡下太苦了,你舍得吗?”
余秀民不言语。
刘三妮儿冷哼:“他们是我老余家的孩子,有我这个奶奶,偏要送去外家,信不着我吗?”
林清可怜地哭诉:“他们是我的孩子啊,为什么妈你非要这么狠心地让我们骨肉分离?”
“我就是为了教育好孩子!”刘三妮儿不想指责儿媳妇啥,转头对儿子说,“我闺女和儿子教养得好,外孙女外孙子也全都有出息,反倒是你们的孩子,越大越不像样儿,我不能眼瞅着孩子养坏,你不信别人,还不信你妈吗?”
林清哭着摇头,“秀民,小岳会改的,我也会改的……”
余秀民看着报纸,下定决心,“妈辛苦些,带着孩子们回去,就我们夫妻两个,你不是想过二人世界吗?”
林清哭声稍缓。
刘三妮儿道:“乡下花销小,省下钱,放假我再带他们回来,就当是寄宿。”
林清依然低声哭。
余秀民给了母亲一个眼神,拉起妻子的手,半搂着她,回屋慢慢劝说。
刘三妮儿喜欢的是勤快能干的儿媳妇,但他们夫妻俩感情好,看不惯她也忍着了,摇摇头,进厨房去做饭。
而小儿子余岳回家听说亲爹决定让奶奶带他回乡下了,如遭雷劈,满地打滚,哇哇大哭:“我不回乡下那个破地方,不回!呜呜呜呜……”

第116章
有一个说玄又有些根据的说法:人的心态影响精气神儿, 精气神儿会影响气场,气场会影响运道。
一个人,如果总是怨天尤人,就会变得倒霉, 不好的事情接踵而至, 甚至身边人也都不顺;但如果心态好, 遇到不好的事儿, 能化险为夷,甚至喜事不断。
赵村儿大队现在就处于整体向上的状态。
几份报纸, 实际没改变赵村儿大队的生活条件, 但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都好像没啥烦恼, 每天喜气洋洋的干活儿上课过日子, 然后就感觉,总有值得高兴的事儿。
四月中旬,万物开始复苏,四处都化得稀溜溜, 一踩一脚泥。
按照赵村儿大队和公社签的初步合同, 一个土窑,没日没夜的烧砖,任务量已经达成,马上开春儿,要为春耕做准备了。
其他大队来学习的青年,年后又过来待了一个月, 进四月后就都走了。
公社安排修路, 去年上冻前, 别的大队的路段已经修出不少, 只有赵村儿大队负责的一段路还没动。
这个时节, 没那么冷了,趁着春耕还没开始,赵新山组织村里的社员们一起修路。
依旧是全村儿男女老少一起上。
赵村儿打算连村口那段儿小路一起修宽修平,省得以后走车不方便,而且修都修了,修得好一些,一步到位,直接修成石子路,省得还得再为了路的事儿花时间精力。
河边有石头,不要钱,不过得人力挖出来,拉回来凿碎,再铺到地面上,没钱买水泥,就灌泥。
大队安排活儿的时候,方方面面都要考虑。
凿石头搬石头的活儿相当重,男人们说啥都不让女人去干,所以女人们负责平土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就用工具平石子。
赵村儿一冬天,添了不少人,女婿们倒是没什么,刚结婚的年轻媳妇儿们有的已经怀上,有的随时可能怀孕,也得小心点儿。
当下,人是第一生产力,不能使劲儿使唤。
其次,大队最重要的财产——两头牛,每天来回拉那么重的石头,地泥泞不堪,路不好走,牛身上都磨出了血不说,没两天就瘦了不少,吃食都不香了。
板儿叔是牛倌,心疼地找赵新山问:“大队长,这么干,牛要累坏了,啥时候买拖拉机啊?”
赵新山看见牛背上外翻的皮肉,也心疼,一愁就想开始抽烟,“要去了。”
村里去年到手那笔钱,压在大队一直没动,除了买拖拉机,大队还要买种子,买各种工具,买猪……
大队打算买完拖拉机直接拉回来,之所以没冬天去,一是为了省钱,二是因为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开个两三天,人得冻出个好歹。
赵柯从卫生所拿了伤药回来,建议:“大伯,实在不行就让牛休息吧,养养伤,咱们先干别的也一样,不差十天八天的。”
赵新山和许副队长、牛会计仨人抱着牛,边控制它不乱动边安抚它,板儿叔上药。
牛疼得踢踏蹄子,挣扎束缚。
赵新山抚着牛头,“那就先干别的……”
等到路干爽了点儿,赵柯准备动身去省城买拖拉机。
几千块钱带在身上,她点了三个男人,傅杭、林海洋和陈三儿。
陈三儿受宠若惊,“我吗……我也去吗?”
“怎么?不方便?”
陈三儿缓慢地摇头,神情复杂地说:“就是没想到有我……”
那可是去省城啊……
他是个人嫌狗憎的二流子,赵主任竟然选他……
赵柯选他们仨是有理由的。
上次她带去县城的人,赵瑞去大学读书了,赵枫和赵栓柱儿去当兵了,王老三现在当着小组长,走不开,当然得重新选人。
傅杭和林海洋没说的,要是买部件儿组装拖拉机,需要他们俩。
陈三儿跟他们住一块儿,选谁都是选,他跟俩人熟,没少帮着打下手,方便。
他们三个同时还得当保镖,当力工,当司机……
赵柯没多话,直接拍板:“既然没有不方便,就这么定了,你们仨准备准备,明天就走。”
赵柯要去买拖拉机的事儿传出来后,村儿里人对傅杭和林海洋跟赵柯去省城,都没啥说的,就是议论了陈三儿。
他这半年虽然学好了,那比他好的人选也有啊,凭啥他能去呢?
有人还找到赵柯和赵新山跟前,表示也想去省城。
赵新山不管,“谁去不一样儿,赵柯指定谁就是谁,咋那么多事儿?”
赵柯话更婉转,一句话就打发了,“以后还有机会,我回回带的都是不一样的人,肯定能轮到,不用着急。”
陈老爹高兴,给陈三儿塞钱,“出门得多带钱,万一有啥事儿,省得没钱。”
陈三儿依然硬邦邦地拒绝,“用不着。”
陈老爹塞给他就走,掉地上也不管。
钱还能扔了吗?
陈三儿喊了几声,他越走越远,只能捡着。
而陈老爹晚间一个人,还倒了一口酒,美滋滋地喝。
第二天一大早,板儿叔套上受伤不严重的那只牛,送四个人去公社。
他们下牛车就上小客车,中间没多少时间间隔,赵柯就没去找赵棉。
从报纸出来,赵柯这是第一回 进公社。
小客车的售票员以前见过赵柯不少次,热情百倍地打招呼:“诶呦,赵主任,可见着你了,坐车上哪儿去啊?”
司机也扭头打招呼:“赵主任,好些日子不见了。”
赵柯礼貌地摘下口罩,态度跟以前一样儿,笑着回答:“去省城一趟。”
“四张票,您拿好。”
赵柯边接边无奈道:“可别这么客气,这不臊我呢吗?”
她变成名人儿,也没飘得看不起人。
售票员笑成一朵花,“行行行……”
赵柯他们四个人,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一般农民。
车上乘客好奇地打量他们。
有个人盯着赵柯看了好一会儿,认出她,惊喜地大声道:“你是上报纸的赵柯!”
这可是他们双山公社土生土长的名人儿!
小客车上所有的乘客一下子全都躁动起来。
点出赵柯身份的人又转向傅杭三人,傅杭长得出众,也要更好认一些,“你们是报纸上的知青吗?”
傅杭面不改色,林海洋克制着得意,而陈三儿虽然不是知青,跟赵柯同行,抬头挺胸,。
不过本地人最有热情的,还是赵柯,纷纷“赵主任”“赵同志”的喊。
赵柯突然成了动物园的大熊猫,而且被一客车的人当面儿夸,十分肉麻,略显尴尬,又不得不以笑回应。
“赵同志,坐这儿吧?”
前排的乘客起身要让座。
赵柯赶忙道:“不用不用,后面有位置,我们去后面就行。”
坐这儿,她疯了吗?跟大熊猫上树有什么区别,上上下下的乘客全能看见她。
赵柯对每一个跟她说话的人“点头-笑”,穿过过道,走到最后一排,坐到窗边,拽着三个人围着她坐。
傅杭坐到赵柯身边,林海洋和陈三儿坐在她前排,半挡住乘客们的视线。
赵柯重新戴上口罩,悄悄呼出一口气。
傅杭忍俊不禁。
最后一排右侧的两个座位也坐了乘客,傅杭靠近她耳边低声道:“需要借你外套挡一下吗?”
他离得太近,呼吸拂过耳朵,有些痒。
赵柯摇头,“这样就行。”
报纸的影响还热,冷不丁的见面才这样,时间长就淡定了,没什么好躲的。
傅杭并没有离远,盯着她的耳朵道:“耳朵红了。”
赵柯抬手搓了搓离傅杭近的耳垂。
傅杭满眼笑意,撤离,微微侧身,挡住同排乘客的视线。
从公社到县城,时间很长,途径好几个公社,停车很频繁,上上下下,小客车上连过道都挤满人。
赵柯想低调地度过这一段路途,然而双山公社的乘客炫耀的心太过火热,不断冲身边的陌生乘客提起赵柯他们四个。
小客车又小,北方人说话嗓门儿大,说点儿啥整个车厢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一路上,陌生的乘客上车,没多久就开始探头探脑地向后张望。
赵柯人都麻了。
但她还得端正地坐好,现在人的好奇心最高,她不只代表她自己,还代表赵村儿大队,代表双山公社,得暂时保持一个充沛饱满的精神面貌。
傅杭余光注意着她,又靠近她耳边,“累不累?靠一下没关系的。”
他轻轻拍了拍臂膀。
声线压低,声音就变得很有磁性。
赵柯又忍不住耳朵痒,看一眼他的手臂,婉拒。
肢体接触就有些暧昧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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