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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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名气的好处,很多事儿,确实顺很多。
赵新山看向赵柯。
赵瑞的事儿,没有传开,只有他们两家还有苏教授父女知道。
有因有果。
他们去省城顺,是因为上报纸;而上报纸,离不开写报纸的苏教授,更离不开赵柯将赵瑞和苏教授的女儿之间那点儿破事儿处理的好。
再往上找,当下的果,归根结底,是因为赵柯当上赵村儿的妇女主任,是因为赵柯出色。
赵新山想到这些,心底喟叹,有些郁气悄悄散了些。
许副队长问:“要是有咱们大队的名额,选谁去?”
现在大队的五个饲养员,都是妇女,认字不多。
许副队长道:“一个女人走那么远,挺教人担心的。”
“是不太放心。”牛会计看向赵新山,提议,“赵瑞不是学畜牧的吗?不如让他去?或者许诚?”
赵新山没应,“合作社的社长是赵柯,咋选,让她决定。”
他们仍然会下意识认为女人“不行”,认为男性更具有优势,更有能力,更值得培养。
赵柯没有做无意义的争辩,有理有据地说:“瑞哥已经有上工农兵大学的机会了,没必要再叠加机会到他身上去,对咱们大队来说是浪费。至于许诚哥……”
赵柯看向许副队长,“他不是要选副队长?”
许副队长迟疑地点头,“我是想退下来,他要是选上,确实不方便走那么远。”
养猪培训和副队长,他迟疑,更多的是倾向于副队长。
赵柯闻音知意,叹息道:“咱们大队读书的人,还是太少了……”
赵新山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赵柯精神重新振奋起来,点头。
其实她心里有合适的人选。
五个饲养员这一年的进步,赵柯都看在眼里。
大家都很勤劳,但赵萍萍年轻,勤奋,认字比较多,接受能力、学习能力都更强一些。
不过她刚结婚几个月,还没怀孕,个人意愿未知。
赵柯没有直接定人选,“要是名额定下来,有咱们大队,我想弄个养猪相关的考核,就像一开始选拔饲养员那样,谁成绩好,让谁去。”
赵新山点头,“也行,这样公平。”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也没有意见。
四人又商量起买猪的事儿,今年猪崽得早点儿买,养好了没准儿能早出栏,早卖钱。
不过……牛会计翻着大队的账本,为难道:“还得再建个土窑,建学校也得花不少钱,再留一些应急的钱,买猪的钱不够了……”
赵柯带去的钱,是包括买猪的,只是她搞了个小四轮拖拉机,还有两个拖斗,就把养猪的钱花出去了。
当然,拖拉机很值,全村儿都不会认为赵柯这钱花得有问题,但买猪钱不够,也是事实。
赵新山眉峰聚拢,毫无疑问道:“猪必须得买。”
那有些钱就得提前挪用过来。
赵柯三人沉默思索。
牛会计来回翻账本,忽然一顿,望向赵柯,“酸菜厂该盖了吧?咱们那个砖卖得钱拿回来,大队账上就能充盈不少……”
许副队长一拍手,“瞧这脑子,咋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忘了。”
赵新山也眉头舒展开,看向赵柯:“咱大队现在就你能开拖拉机,你休息两天,带俩人去县里,先拿账上的钱买猪,顺便去公社问问,啥时候送砖。”
赵柯道:“休息一天就行,试验田也得早点儿办下来,安心。”
“行,再辛苦两天,回来一时半会儿不用出去奔波了。”
这几件事儿说完,暂时就没什么了。
许副队长夸她:“我听说你开四轮拖拉机回来的,吓了一跳,你脑瓜儿就是聪明,学啥都快。”
这个是有基础,赵柯没厚脸皮认下,转而道:“要说脑瓜儿聪明,还是傅知青。林知青和陈三儿也不差,林知青帮着傅知青拆装拖拉机的时候,进步可快了;那手扶拖拉机我开着就不顺,但陈三儿学几天,也顺利开回来了。”
这次出去,他们每一个人都没白去,都有功劳。
赵新山三人全都认可。
尤其是陈三儿。
牛会计感叹:“以前他那么混,瞧瞧这变化……之前找对象都费劲,这当上拖拉机手,先前没看上他的,得后老悔了……”
赵柯瞥向赵新山。
而赵新山脸色微黑,想到了他妹妹和外甥女。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坐了一会儿,便离开。
今天是因为拖拉机回来,有事儿,不然两人也都跟社员们一起修路,现在得去看看。
赵柯继续整理她带回来的报纸、资料。
赵新山坐着没动,看赵柯忙活,问她:“今年大队选举,你咋想的?”
赵柯没像对大舅妈那样装傻,实话实说:“我选妇女主任,应该十拿九稳吧?”
“我不是问这个。”赵新山手指夹着没点着的烟,“你现在在咱们大队的声望,选大队长都有可能,老许为啥折腾,就是怕许诚的票赶不上你。”
“你要是想选大队长,我私底下就说一声儿。”
赵新山往年连任大队长,几乎没有悬念,今年其实也有点儿悬。
但如果他跟四爷说一声儿,少些票,赵柯上去就稳了。
赵柯好半天没说话,赵新山也拿着烟沉默,办公室里只有她翻动纸的声音。
赵新山还是壮年,当然还不想太早卸任,但赵柯当大队长,他没什么说得,大队其他人估计也都服气。
“你不用顾忌我……”
“大伯。”赵柯抬头,认真地问,“去年的选举,是不是不太合理?往年真的是那么选的吗?”
当时她被推上去,大家都一脸懵,没想太多。
可赵柯又不傻,照去年那个选法,太容易出现意外了。
不然她怎么会变成妇女主任?
选啥不都是丁是丁卯是卯,先提名固定职位的候选人,然后再从中票选吗?
而她话一出,赵新山夹烟的手便定在半空,眼皮也耷拉下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柯叹气,没再揪着这事儿,“大伯,我就想选妇女主任。”
赵新山却抬眼道:“你不想往上走走?”
赵柯摇头。
现阶段,当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对她没有区别。
赵新山支持她,牛会计对她有好感,偏向她,就算老许副队长真的换成小许副队长,不影响她在队委会的实权。
没必要换。
况且好些事儿,赵新山出面比她强,有大队长的名头更合适。
赵新山不清楚她怎么想得,划着一根火柴,点着烟,抽了两口,说他的想法:“我承认,去年选举,我有私心,也滥用职权了。”
赵柯微微睁大双眼。
赵新山吐出一口烟,透过徐徐向上的烟雾看向赵柯,“我当时没想到现在的发展,但我庆幸,留下了你,也庆幸,没有因为我的私心,给大队造成恶劣的影响。”
“我说不用顾忌我,是实话。”
烟灰落在石头磨得烟灰缸里,赵新山声音有些喑哑,“权力握在手里,所有人都听你的,信你的,确实会让人迷失……”
“照大伯这么说,更应该继续压在我头上。”
赵新山微微摇头,“我现在明白,为啥说年轻人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你们思想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先进、开放,行动比我们大胆、果断,既然早晚都是你们的,早一点儿交出去,也没什么。”
“大伯,你是彻底服老了吗?”
赵新山否认:“不是服老,是该放手的时候放手。”
赵柯挑眉,“你不怕我上蹿下跳?”
赵新山没好气道:“你还咋跳,你还能大闹天宫啊?”
赵柯语气里满满的跃跃欲试,“万一呢?”
赵新山对她无语,“……你别以为你是个姑娘,四爷的烟杆儿就不会抽你。”
赵柯爽朗地哈哈笑,随后收敛,认真地说:“我还得拉着大伯你跟我同流合污,妇女主任足够了,大伯你想着甩包袱,不如想个合理的说辞,让大队选举规范化,免得以后乱套。”
“你才甩包袱。”
赵新山反驳完,垂眼,将烟头戳在烟灰缸里,“我弄得麻烦,我洗干净是应该的……”

赵柯跟赵新山合计了一下, 带谁去县里。
一个吐沫一个钉儿,赵柯既然说了每回出去都带不一样的人,肯定要说到做到。
“大伯你也一起吧?村儿里这两天没什么大事儿,咱们去公社谈卖砖, 你在场, 没准儿能直接定下。”
“你也能做主。”
赵新山嘴上这么说, 心里想体验一下做拖拉机的感觉, 又答应下来,“一起去也行。”
赵柯问:“再带一个谁?”
其实有个换着开的人比较合适, 但赵柯又说不重复带人出去……赵新山稍微琢磨了一下, 道:“石头吧, 他踏实。”
买猪的人就这么定下来, 两个人说好明天早晨五点出发。
赵新山去通知石头,赵柯收拾完东西,就回家休息。
第二天,三个人在家随便垫垫肚子, 便在大队部集合。
这个点儿, 好些社员躺不住,已经起来遛弯儿,看见赵新山开库房门,围过来。
赵柯启动拖拉机,慢慢倒出库,倒到晒场上掉头, 喊赵新山和石头上车。
石头几个大步蹿上去, 在社员们的视线下, 龇着个大牙乐。
赵新山岁数大, 稳重点儿, 抿着笑走过去。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坐在车头挡泥板上,没坐拖斗。
前面的风景,老大不一样。
“坐稳了。”
赵柯叮嘱完,油门儿一踩,拖拉机呼啸而过。
社员们只听说赵柯开拖拉机回来,还是头回见着,纷纷惊奇。
“跑得可真快!”
“开得可真熟练。”
“咱赵主任咋啥都行?”
“啥时候咱也能开开拖拉机,坐在上头可真潇洒……”
拖拉机的速度,当然不是牛车和自行车能比的。
虽然颠簸程度,也远超两者,但平时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今天一个多小时就到,赵新山和石头完全忽略了不好的地方。
有啥不好?
这么快这么方便,计较那一点儿不好,那是他们挑肥拣瘦!
“这么早,公社还没上班儿,晚点儿出来好了。”
拖拉机停在公社大院儿门口,赵新山坐在拖拉机上,两手夹着烟,在来往行人的视线下,得意地抽着。
石头咧嘴笑,“就是啊,七点钟出来,都来得及。”
赵柯忍俊不禁,起身下车,“大伯,你俩在这儿看车,我去我姐那儿溜达一会儿。”
“行。”赵新山微顿,“刚才直接开到轴承厂好了,省得走多走这一段儿。”
轴承厂人多,认识赵柯的人也多,都知道他们赵村儿大队买四轮拖拉机了。
赵新山有点儿可惜。
赵柯更想笑,附和:“是啊,我姐还没看到咱们大队的拖拉机呢。”
“要是有时间,就领她过来瞧瞧。”
赵柯笑着答应:“好。”
轴承厂这个时间,已经人来人往。
赵柯先去宿舍,赵棉没在那儿,然后随便问了三个工友,就知道了赵棉的位置。
食堂里,赵棉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本书,吃完的碗碟放在右手边另一个位置上。
她一直有保持学习,为了去省城进修,学习的强度又有所增加,几乎空闲时间都在看各种工作相关的书籍。
晨光并不热烈,就像赵棉这个人,美丽的外表只是她温柔底色的衬托。
她专注的时候,没有人怀疑她是在假装,来往的工人路过,都要多看她一眼,不由地放低声音。
赵柯找到她,从她背后悄悄靠近。
有认识的工人发现了赵柯。
赵柯竖起食指,挡在嘴唇前,无声地“嘘”。
那工人便会意地装作没看见她。
赵柯轻手轻脚地走到赵棉身后,迅速又轻柔地捂住她的眼睛,用那种国外电影配音的音调,变声道:“哦~我亲爱的同志,说出我的名字,你将解锁光明。”
赵棉的手只是稍微抬起来,便重新放下,嘴角上扬,故意猜错,“小文?”
赵柯摇头晃脑,“小文又是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我更爱你吗?”
赵棉的耳垂泛起红,“有的,我的家人。”
“好吧~”赵柯勉强道,“这个答案,我无法反驳。”
赵棉安然地坐着,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
赵柯玩笑几句,就松开了手,走到赵棉对面,故作担忧地说:“姐你这么老实,我真担心你被人轻易骗走。”
赵棉含笑问她:“你刚从省城回来吗?怎么突然过来?”
“前天晚上回来的,已经回了一趟大队,现在是要去县城买猪。”
赵柯伸手端起她用过的餐盘,“我们开了拖拉机,大伯也来了,时间还早,一起去看看?”
赵棉夹好书签,合上书,柔顺地起身,随她一起出去。
两人重新回到公社大院儿。
赵柯的手搭在车盖上,拍了拍,“怎么样?”
赵棉如她意,露出几分惊奇之色,“竟然买到了四轮车,真厉害……”
赵柯得到姐姐的夸奖,眉飞色舞地讲起经过。
赵棉听得认真,时不时感叹一声。
赵柯满足又遗憾道:“可惜你要上班,不然你可以坐坐我开得拖拉机。”
跟之前赵新山可惜不能去轴承厂炫耀,几乎一个样儿。
赵棉笑,“以后一定有机会,我也想坐小柯开得拖拉机。”
她还得上班,说一会儿话,就得离开。
赵柯送了她一段儿路,正好碰见程干事,姐妹俩便分开,赵柯跟程干事一起返回公社大院儿。
程干事看见赵村儿大队的四轮拖拉机,也是好一阵儿夸赞。
赵新山和石头的高兴完全挂在脸上,不加掩饰。
等到段书记骑自行车来上班,石头留在外头看拖拉机,赵柯和赵新山跟段书记进去。
书记办公室里,段书记边解围巾边道:“这才一年,都买上拖拉机了,你们大队发展很快啊,可以说是日新月异了。”
赵新山红光满面的脸上,有些心事儿似的,听到段书记的话,谦虚道:“段书记,您过奖了,我们还得继续努力。”
段书记挂好大衣,坐在办公桌后面,问:“是为试验田的事儿来的?”
赵柯从挎包里拿出文件夹,取出需要盖章的资料,双手递到他的面前。
段书记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便取出章,一一盖上,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空的档案袋,装好。
“就放我这儿吧,这几天我让人办了,放心,不耽误你们大队春耕。”
赵柯和赵新山一起道谢。
段书记拔下钢笔帽,在档案袋上标注后,对两人笑道:“我之前去市里开会,受到不少领导和公社书记的关注,你们大队是双山公社的一份子,你们发展好,我脸上也有光,这是整个咱们双山公社的荣耀。”
受到公社领导夸奖,赵新山直接绷不住表情了,笑得褶子开花,一脸憨厚。
段书记见过赵新山不少次,那就是个严肃脸,笑成这样儿,可见是真高兴。
但哪个大队长眼瞅着大队越来越好,还出名,能不高兴?
段书记好笑地调侃:“赵大队长,在其他大队长面前,还是要谦虚些,免得影响团结嘛。”
赵新山老脸一热,咳了一声,“是,您说的是。”
他想起心里惦记着的事儿,看向赵柯。
赵柯是妇女主任,赵新山这个大队长在的时候,她不能越俎代庖。
赵新山便正了正神色,开口道:“段书记,我们今天来,还有个事儿想请示您。”
段书记抬抬手,示意他说。
“是关于给咱们公社酸菜厂提供砖的协议。”
他说话的功夫,赵柯拿出了先前签的那份临时协议,双手递给段书记。
赵新山继续道:“我们大队经过一整个冬天日日不休的努力,已经完成了协议要求的出砖量,现在又有了拖拉机,就等公社的指示,随时可以送过来。”
段书记满意地点头,“你们大队做事,我一百个放心啊。”
赵新山追问:“那您看,我们什么时候送过来?”
段书记道:“春耕在即,公社得先保证农民的根本,等春耕结束,再送也不迟。”
这个答案,他们有所预料。
赵柯和赵新山也不在乎酸菜厂什么时候开工,他们在乎的是结钱。
赵新山说得很委婉:“砖量挺大,我们的拖拉机一次拉不了太多,一天两天拉不完,所以我们想着,如果公社同意,我们就趁着春耕前先运一批过来,一来缓解我们社员的劳动压力,二来也不至于耽误酸菜厂的工程。您看呢?”
段书记闻言,赞同地点头,“也是,你们大队事儿挺多,活都堆到一块儿,是有些忙乱。”
“谢谢领导的理解。”
段书记略加思考,道:“距离正式开工,还有段日子,公社划定的酸菜厂址在公社外围,未免有丢失,暂时先拉到公社大院儿,你们也可以直接跟负责的干事对接。”
赵柯听到这话,有些奇怪,怎么是公社的干事对接?
而赵新山想也没想地应道:“诶,那我们买完猪回来,就安排人陆续送过来。”
段书记笑道:“行。”
既然答应送了……赵新山说到重点,“那您看,这个砖钱,大概什么时候结?”
“砖钱……”
段书记笑容微微收敛,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起水。
赵新山期待地看着他,压制着急切。
片刻后,段书记重新放下茶杯,却不说砖的事儿,转而说起路况:“小赵你从省城一路奔波,各级公路应该都走了吧?路况差异大吗?”
赵柯不明所以,老实地回答:“天差地别。”
国道是碎石沥青路面,省道就很多样化了,沥青路有,渣油路面更多,等到离城市远一些,除了主干道,几乎就都是砂石路面了。
国家现在整体经济比较难,他们省工业发展比较快,很多县里都有工厂,有运输需求,对路面的要求要更高一些,而每一级别的公路要由当市县财政负担,修一条路耗费的财力物力人力都极高。
赵柯他们走得那段省道,因为年久失修,断断续续的坑坑洼洼。
可即便如此,也比双山公社的路好,还好很多。
从县城到双山公社的主干道是砂石路面,从公社到各大队,都是泥路,每年上冻开化或者下雨,道路泥泞,几乎没法儿行走。
段书记道:“路路畅通,好处不必我多说,你们肯定都清楚。咱们公社要在各个大队之间修出一条贯通的砂石路,就是要大力促进公社的发展。”
赵新山附和:“是,不说别的,来回的时间缩短,能干好些事儿呢,想打个零工也方便。”
像赵村儿大队,每次进公社都得三四个小时,来回就得大半天,浪费时间不说,也耽误事儿。
修路的意义重大。
要想富,先修路。
公社修的砂石路不能顾及到每一个大队,只有个别大队能够挨着砂石路,大多还是得下道。
赵村儿就离砂石路段有些距离。
这些分支道路,仍然是土路,顶多就是修平修宽。
土路受天气影响太重,平来平去,几场雨就会又变得凹凸不平。
所以他们大队想要要耗费人力物力将村子外那段必经之路修成砂石路,现在只修到村口小路上头,剩下的路,如果继续修,还得动员周村儿大队、潘村儿大队、李村儿大队。
必然辛苦,可想要发展,修路势在必行。
段书记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赵柯隐隐有些怪异。
而段书记继续道:“你们大队发展快,又买了拖拉机,以后常进常出,眼下这条路修出来,对你们大队大有裨益。”
话虽如此,被放在一个占好处的位置上,不太对劲儿,赵柯下意识出声:“人人平等,受益的是全公社,我们大队虽然发展快,但完全是我们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
段书记从容道:“当然,公社非常肯定你们大队的努力,但是你得承认,你提议修路,是因为不修,必然会限制你们发展的速度。”
是,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可也不能只提赵村儿大队。
赵柯分辨:“公社和大队之间相辅相成,我们大队发展的好,不代表我们大队就独占好处,公社的税收,领导们的政绩,还有对其他大队的带动……如果不提,对我们不公平。”
赵新山不太懂俩人为啥突然就争论起来了,但不耽误他听到赵柯说“政绩”时,吓一跳,扒拉她一下作提醒。
段书记并无任何发怒的征兆,甚至对赵柯满目欣赏,“国家提倡恢复经济,政策上有一定的放宽和扶持,公社一直以来对你们大队都是能支持就尽可能的支持。”
赵新山赶忙道:“是,公社对我们大队的支持,是我们大队的底气。”
段书记点头,作出保证:“以后,公社也会在合理的范围内继续支持你们,我们以前合作的就很愉快嘛。”
“谢谢公社,谢段书记。”
段书记摆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也得体谅体谅公社的难处,去年经历涝灾,修路也由公社财政自主承担,公社压力很大啊。”
赵柯心里更加怪异,还有些莫名地熟悉。
果然,段书记下一句话终于回归到“酸菜厂”上,“公社财政紧张,每一块钱都要花在民生的刀刃上,你们大队的砖钱,公社想等酸菜厂的工程结束,秋收后财政宽裕了,统一结账。你们大队能理解公社吧?”
赵柯:“……”
绕这么一个圈子,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怪不得她觉得熟悉,这是跟他们大队赊账呢。
风水轮流转。
他们大队给社员们打欠条,现在轮到公社给他们大队打欠条了……
赵柯嘴角微抽,一定程度上感受到了当初社员们的心情。
而赵新山一听说不能立即拿到砖钱,着急道:“书记,砖钱对公社只是小数目,对我们大队可不是,我们大队还等着砖钱买猪呢。”
段书记为难地叹气,“你们是缺钱买猪,公社是财政赤字,全公社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正需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赵新山笑不出,可公社没钱,能咋办?
“当然,公社绝对不是绑架你们。”段书记跟两人商量道,“公社可以从其他方面稍微补偿你们的损失,有什么想法,可以提一提,公社能满足,尽量满足。”
赵新山看向赵柯,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赵柯回忆起先头段书记的话,问:“公社建酸菜厂,没有承包给县里的集体建筑队?”
段书记一顿,“没有,公社打算本地雇佣。”
省钱的同时,让本地农民可以打零工赚钱。
就是公社麻烦一些。
既然肥水不流外人田,谁赚不是赚?赵村儿大队也是双山公社的一份子。
赵柯提出她的想法:“那让我们大队承包建酸菜厂。”
“你们大队能达到公社的建筑要求吗?”
赵柯毫不犹豫地说:“能。”
有她这句话,段书记立即答应下来,“可以,不过钱都得秋收后统一结。”
他答应得太爽快。
就像讲价,卖家让她说个价,她说了,对方答应得太快,会让她觉得还可以更便宜,有点儿吃亏。
赵柯微微蹙眉,又提道:“酸菜厂工人的名额,我们大队也要几个。”
段书记再一次爽快地答应:“可以,但是酸菜厂需要的工人少,你们大队最多只能占到五分之一。”
赵柯:“……”
实际上,年底结款很正常,他们也没损失什么。
可赵柯就是没有一丝赚到便宜的喜悦。
段书记问:“你们大队还有别的要求吗?”
赵柯不说话,赵新山适可而止,“没有了,我们也不能让公社太为难。”
段书记欣慰极了,“那就签个承包合同,对咱们双方都是约束和保障。”
赵新山答应,“好。”
“你们还有事儿吗?是在这儿商量好合同细节,还是先去办事儿?”
赵柯道:“我们还要去县里,过两天回来,再到公社来。”
“买猪?”
“是。”
段书记没问他们怎么买,“既然你们忙,我就不送你们了。”
赵柯和赵新山离开。
石头坐在拖拉机上,看俩人轻松地进去,没有表情的出来,不解:“大队长,赵主任,咋了?”
赵新山无奈,“直接跟咱们说砖钱赊着呗,非得绕这么个弯子……”
赵柯心里有数。
直接说不能给钱,多不舒服,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容易有隔阂,不影响工作。
她之前不就这么干的。
赵新山又道:“我怎么觉着,段书记就等着你提条件呢?”
就说哪里不太舒服呢。
自个儿凭本事占到的便宜,和别人喂给她的,就是两样儿味儿。
赵柯默默地跨上拖拉机。
赵新山坐到挡风板上,问:“还要买猪吗?大队剩下的钱,买完猪就真不剩啥了。”
赵柯斩钉截铁,“买!”
大不了,她也厚着脸皮去跟养猪场赊账!
都是熟人了。

别的物件儿, 越用越薄,唯有脸皮,经过不断地磨炼,会越来越厚。
心性坚韧, 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
放下身段儿张开嘴, 越挫越勇不后悔……
赵柯给自己做完一系列的心理建设, 终于能够把“祸害”自家社员们的触手伸到外头。
风驰电掣的拖拉机激得尘土飞扬, 稳稳地停在县养猪场大门外。
“妹砸!”养猪场保安队长刘志刚喊完,又挠挠后脑勺, 改口叫了一声“赵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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