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形象这玩意儿,放下就放下了,放下才一身轻松。
事儿办了就行,一些细枝末节,不重要。
而报社的工作人员听到她要旧报纸,眼神稍显怪异,“有,是要带回去糊墙吗?”
“不是,我们大队在给社员扫盲,没钱买书和其他读物,都是我从县革委和公社淘各种报纸文件资料……让他们了解世界。”
工作人员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敬佩道:“如果旧报纸能帮助扫盲,太有意义了!我跟主任请示一下,带你去库房。”
“麻烦了。”赵柯开玩笑地自嘲,“这是我个人行为,千万别以为我们大队都这个死德行。”
工作人员摇头,“不,你是个好干部。”
赵柯只是笑了笑,没言语。
不知道工作人员怎么‘宣传’的,等到赵柯离开的时候,划拉了一大堆,涉及政治、民生、科普、文学……多到她一个人搬不了,需要报社的工作人员帮她送上公交车的地步。
“赵同志,你下车有人接吗?”
赵柯看了一眼天色,报社到她住的招待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傅杭他们该回来了。
“有。”
临近下班时间,两站之后,公交车的人便越来越多,乘客们上来都要看一看赵柯和她脚边一摞摞的东西。
赵柯怕影响其他乘客,靠边儿摞高,用身体扶了一路。
公交车到站,傅杭果然在站台等她。
“傅知青,上来帮我搬一下。”赵柯又冲着前面的司机和剩下的几个乘客表示歉意,“我们不会耽误太久。”
司机摆摆手,“没事儿。”
傅杭长腿一迈,一次拎捆,赵柯和他两个人来回三次,只几分钟就全都搬下去。
最后一趟,赵柯跟车上的人道一声谢,匆匆下去。
招待所离站点还有一段距离,傅杭刀:“我在这儿守着,你先回去,叫林海洋和陈三儿过来拿,你就别多跑一趟了。”
“一起拿快一些。”
赵柯拎着两捆信先回招待所。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过来,一次性全都抱回招待所。
赵柯他们到省城的第五天,准备返程。
傅杭他们三个也都稍微练了一下开拖拉机,陈三儿主要练习开手扶拖拉机。
陈三儿新手上路,不敢进城,手扶拖拉机只能先停在拖拉机厂。
赵柯开四轮拖拉机比较顺畅,所以她先带三个男青年去取了工具、报纸之类的东西,送回到手扶拖拉机的拖斗上,然后又去取寄存的种子,汇合后一道返程。
女司机开拖拉机,尤其,两个年轻男人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儿,走到哪儿都相当拉风,且越远离省城越引人注目。
这几天过去,路基本干了,但路况太差,坑坑洼洼。
赵柯开得又莽,人家草原上策马奔腾,她破土道上开个拖拉机奔腾。
傅杭和林海洋颠得人左摇右晃,上上下下,手死死地握着她的靠背,生怕哪一下子,他们就被甩出去。
林海洋受不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强烈要求轮换,还不敢说她,只振振有词地表示“要练习”。
可惜路况改变不了,他开得小心翼翼,时速太慢,照旧颠簸,更折磨人。
赵柯仍旧开得时间最长。
他们还没有导航,全靠傅杭拿着公路地图问路指路。
四个人来回换着开,晚间怕丢东西,都不敢睡实,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才到他们县。
两个拖拉机的拖斗上都满满的,猪没法儿一起买回去了,四个人就没在县里停,继续往公社突突突地开。
贪黑到公社,干脆就再贪黑回村儿得了。
“突突突……”
拖拉机行驶的巨大声响,打破了赵村儿深夜的宁静。
从村口的二姑赵莲花家、孙大娘家开始,听见动静儿被吵醒的,全都披着衣服出来瞧。
赵莲花夫妻和孙大娘夫妻站在大门外的道儿上。
“咋回事儿?”
“你们也听见声儿了?现在没了。”
“好像往大队大院儿去了。”
二姑父刘和平试探地问:“我怎么听着……像是拖拉机声儿呢?”
一句话,静了一瞬,四个人也不管现在大半夜的,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楚,趿拉着鞋赶紧往大院儿跑。
孙大爷鞋跑掉了,跑回来勾上脚,继续跑。
而赵新山和牛江家都在大院儿附近,两家人听到拖拉机声儿,发懵过后,比他们还先到大院儿。
“大伯,你咋不穿件儿衣服再出来?大晚上的多冷啊,别冻着。”
“不冷。”赵新山敷衍地答了赵柯一句,扑到小四轮拖拉机上,边摸边惊喜地问,“咋是四轮的呢?不是说要搞回来俩手扶拖拉机吗?”
赵柯道:“厚着脸皮想法子搞得,傅知青他们三个出了大力,就是比预算多花了一些钱。”
赵新山问:“种子工具啥的都买了?”
“买了,猪没买,装不下了。”
赵新山便道:“该买的都买了,多花点儿钱有啥的。”
李荷花和曲茜茜婆媳一个提着灯,一个抱着棉衣,跟过来。
李荷花埋怨他:“冻出个好歹,看你咋办。”说着给他披上棉大衣。
赵新山心热,根本顾不上开春儿冻骨头的冷,接过煤油灯,细细打量拖拉机,眼神比他刚娶媳妇儿的时候都深情外露。
牛会计穿得整齐些,看见这俩拖拉机,也是满眼的激动,“这、这……这是咱们大队的拖拉机?”
赵柯拍拍车头,“如假包换,以后就写咱们赵村儿大队的名字。”
牛会计问:“你们开回来的?”
林海洋和陈三儿睁着疲倦的眼,语气掩饰不住的得意,“是我们换着开的!”
“真好!真好……”
孙大娘、赵莲花等人过来,其他社员陆陆续续过来,且随着他们雀跃的大嗓门儿,大半夜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连住的比较远的社员都来了。
既然人都起来了,也甭管黑不黑,卸车吧。
一群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赵柯扛不住了,傅杭他们仨也都浑身疲倦。
“大伯,具体的,明天我再跟你们细说吧。”
赵新山顾不上她,手随便掸两下,“你们快回去睡吧,我们收拾就行。”
赵柯没力气地答应一声,转身走。
傅杭三人都跟在她左右。
“对了……”
赵柯停下,傅杭他们也都下意识地停下脚,回头望。
赵新山道:“前天赵棉回来,说你舅打电话到轴承厂,你姥要带着她三个孙子孙女回来。”
赵柯惊讶,“怎么这么突然?回来探亲吗?”
“不是。”赵新山道,“说是你姥要让仨孩子回咱大队上学,秀前秀江他们俩给你姥家收拾两天了。”
赵柯不明所以,但她现在又累又困,脑子也不爱动。
现在什么都没有睡觉重要,她迫不及待躺回家里的热炕上,其他的……明天再说吧。
赵柯回来的突然, 她那屋没烧炕,只能去敲亲妈的门。
余秀兰睡得雷打不醒,赵柯喊了好几声儿,她才爬起来, 开门, 满含睡意地问:“你咋回来了?”
她咋不能回来?
赵柯挤进去, 直奔炕, “睡了睡了,明天再说。”
余秀兰脑子被睡意侵蚀, 挂上门躺回去, 两秒钟就呼呼沉睡。
赵柯脱衣服, 比她慢两分钟躺下, 然后倒头就睡。
“赵柯?!”
赵柯迷迷糊糊地睁眼,“妈,怎么了?”
怎么了?
余秀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半夜,不是你给我开得门吗?”
余秀兰想起来是有这一出儿, 但她以为昨晚上是做梦……
屋里有亮光了, 赵柯翻了个身,蒙头。
余秀兰看见,嫌弃拽开被子,“你这么埋汰,就上炕了?”
赵柯:“……”
她是为谁奔忙?太伤人心了。
余秀兰道:“都醒了,别睡了, 一会儿吃点儿热乎饭, 我给你烧水洗洗, 再去睡。”
那谁还睡得着?
为什么家长总觉得折腾完, 还能睡着?
但赵柯本来就爱干净, 让她一说,想起来自个儿脏,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就起来了。
余秀兰做饭,赵柯坐在灶坑前烧火。
“妈,我听大伯说,姥要回来?”
余秀兰道:“是,你姐回来说的。”
赵柯问:“为什么啊?不是说部队那边儿条件比咱们这儿好很多吗?”
“电话里能说啥?回来才能知道。”
余秀兰当当剁肉,语气不太好地猜测:“肯定是跟你二舅妈闹矛盾了,不然有福不享,回来干啥?还带孩子回来。”
有这个可能,但赵柯没附和。
余秀兰忍不住埋怨:“林清跟咱们家那就是两样儿人,根本处不来,不知道你姥得受多少气,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回老家来……”
赵柯打住,“我姥能受啥气?我舅也不能让啊。”
“你个小孩儿懂啥。”余秀兰又切了半棵酸菜,剁,“为了你二舅夫妻俩不闹矛盾,小事儿你姥指定不能计较,那不计较不代表心里能舒坦,谁忍谁就是受气的。”
赵柯却有不同想法,“我姥的性格,不计较,那是看得开,哪能叫忍?而且照你一直说的,二舅妈指定看不惯乡下人,又在我二舅面前装,她自己心里肯定憋气,还有,我姥都能把孩子领回乡下来,说明在二舅那儿有话语权,起码不是跟儿媳妇斗败了气回来的。”
她换角度这么一分析,余秀兰越想越有道理,也没那么气儿不顺了。
“我多下点儿面条,你去看看傅知青他们仨起没起,都来吃点儿。”余秀兰瞅一眼闺女疲倦未消的脸色,嘀咕,“太折腾人了。”
赵柯还没有在哪个男青年面前注意形象的心态,也不捯饬,直接起身往傅杭院儿里去。
她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傅杭穿戴整齐,干净清爽地立在赵柯眼前,“早。”
赵柯意外,“你起这么早?”
而且还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还打算敲门没人应,就回去告诉余秀兰同志。
傅杭解释:“我没睡,我们回来烧完屋子,就已经快三点了。”
他受不了奔波的一身灰,再洗完,天都快亮了。
赵柯看着他垂顺的头发,了然地点头,“去我家吃早饭吧,我妈下面条,做了酸菜肉的卤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过年的时候余秀兰也邀请了他们。
傅杭没推拒,自然地跟上她。
他对别人,从来都是保持距离的,只有对赵柯,会希望近一点,更近一点……
两人现在说话随意了很多,也有些只有他们彼此意会的默契。
即便赵柯不跟他暧昧,他们也有可能不会成为恋人,但他们还是一起建设赵村儿、一起成长的伙伴,朋友。
他们都在为这段青春献上最大的诚意,如果只是为了情情爱爱,就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影响他们对彼此的认知,影响他们自身的进步,太狭隘了。
两人闲聊几句,到了赵柯家。
傅杭在余秀兰面前,特别有礼貌,“余老师,打扰了。”
余秀兰笑呵呵地答应,支使赵柯赶紧收拾桌子端碗筷。
傅杭主动伸手接过来,摆桌。
赵柯拿了双公筷捞面条,递给余秀兰和傅杭。
“小傅,快吃,多吃点儿,别客气。”
傅杭点头,吃得慢条斯理。
赵柯就豪放多了,虽然没出声儿,也不粗鲁,但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毫不矜持。
余秀兰看她那大喇喇的样儿,很无语。
哪有个姑娘的样儿?
换个姑娘在傅杭这么俊的小伙儿面前,都得装一装。
哪像赵柯……
余秀兰再看傅杭,就有了点儿滤镜。
自个儿闺女是好,可赵柯这性格,本来给介绍对象的就少,越有本事越少,这还上了报纸,本地哪有合适的青年?
至今,不怕她压一头,顶风上的只有一个傅知青,还这么出色。
赵柯不在乎找不找对象的事儿,当妈的哪能不在乎?
别管以后成不成,她得替赵柯笼络一下,最次……别太受伤。
不然好好的青年,一个人下乡到这旮旯地方儿,还因为感情遍体鳞伤,落寞颓废了,多可怜。
余秀兰是一点儿没考虑赵柯受情伤的可能。
“小傅,你看你都瘦了,这些天累坏了吧?”
“小傅,我听赵柯说,多亏你,咱们大队才有四轮拖拉机,一定很废脑子,可惜没有猪脑子,给你补补。”
“小傅,多吃点儿,不够再盛。”
“小傅……”
她每一声,傅杭都很礼貌地回应。
“还好,赵柯比较辛苦,我们几天都在拖拉机厂,她一直在奔波。”
“是赵柯先争取到,否则我也没有机会去尝试,她更需要补身体。”
“好,您也吃。”
桌上就见俩人来来回回,赵柯明明在他们的对话中有姓名,却像个局外人一样。
赵柯实在听不下去,“妈,你歇歇吧,让人多不自在。”
余秀兰白她,“吃你的,小傅都没说啥。”
赵柯无语,“我说我不自在。”
对亲闺女都没这么肉麻,哼~
余秀兰捏了捏筷子,忍住没去抽她。
傅杭轻笑。
他很喜欢赵柯家的氛围。
他家都是知识分子,亲人又很少团聚,他跟父母关系生疏,祖孙对彼此都愧疚自责,相处难免带着小心,从来没有这么自在随意过。
“小傅,你一会儿还去大库吗?”
傅杭摇头,“不去了,今天待在家里。”
“那我把卤子热在锅里,等林知青和陈三儿醒了,你让他们两个来这儿吃,面条用热水烫一烫就行。”
傅杭一顿,“我带回去吧,家里也得烧火。”
他不想让林海洋和陈三儿来赵柯家吃。
他有小心思,希望这变成他一个人的特殊待遇。
“那也行。”
饭后,余秀兰给他盛好,傅杭带回去。
赵柯在家洗完澡,等头发干的功夫,拆开两捆信,分好。
这些信,一半是给她的,另一半大部分给傅杭的,其余则是写给吴校长、刘兴学、林海洋、庄兰、苏丽梅五人的。
虽然报纸上有大多数知青的名字和采访,但文章选取的时候有所偏重,除了赵柯和傅杭,吴校长、刘兴学、庄兰的采访比较有内容,信也多一些,分别是十一封、十封、十四封。
而林海洋有四封,苏丽梅有六封。
赵柯分信的时候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她自己和庄兰、苏丽梅的信里,好像女孩子不少,大概她们都给了姑娘们一起鼓励。
同样的,这些信,也是对她们未来继续前行的鼓励。
头发干后,赵柯先把傅杭和林海洋的信送给他们,然后便溜达到姥姥家。
大舅妈高玉兰和表嫂文秀儿两个人在屋里仔细地擦洗,看见赵柯进来,热情极了,“小柯来了?休息好了吗?我听说你们半夜才回来,可真辛苦。”
赵柯撸袖子,打算帮忙。
高玉兰拦她,“不用你动手,埋汰,有我和你嫂子呢。”
表嫂也附和:“是啊,你搁旁边儿站着就行,快收拾完了。”
赵柯打量屋里,确实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没动手。
姥姥家的房子,有两间屋,没有重盖,只在舅舅当兵后翻新过。
这么多年过去,二舅假期少,没回来过几次,姥爷去后,姥姥一个人住,二舅提过不少次,要接姥姥走,更没有再翻新重盖的必要。
之前空了一年多,去年虽然有外村儿的青年住,但一群男青年,能利索到哪儿去,而且又冻了一冬。
屋子破旧又阴冷。
高玉兰边擦上锁的炕柜边说:“也不知道姑和秀民咋想的,那仨孩子养在好地方,哪能待惯咱们这儿。”
赵柯道:“姥决定要回来,肯定不会改主意了。”
“就怕你二舅妈觉得耽误孩子,有怨气儿。”
表嫂没见过那位二婶儿,但听多了婆婆说二婶瞧不上他们的话,不太服气,“等到盖上砖房,咱们这儿也没什么不好,十里八乡都想来咱们大队呢。”
赵柯笑着接道:“大表嫂这话说得对,别人怎么想,咱们管不了,但咱们自个儿过好了,谁不刮目相看。”
“是嘞,咱们小柯有本事,可不是让人对咱们刮目相看了吗?”高玉兰扯着笑脸打听,“小柯,我看咱们大队的土窑出砖挺多的,大伙儿是不是能早点儿盖砖房?”
赵柯没藏着掖着,回答她:“大队打算今年再盖个土窑,大家辛苦点儿,应该会提前。”
高玉兰喜眉笑眼:“能住上砖房,辛苦怕啥。”
表嫂也乐呵呵的,说道:“姑奶回来,也得盖砖房吧?”
“等我姥回来,就知道了。”没见面,谁都不知道老太太咋想的。
赵柯没伸手干活,也没干站着,时不时帮两人换换水,递点儿啥。
高玉兰洗完抹布,眼一转,问她:“小柯,这眼瞅着又要选队委会,你有啥想头没?”
队委会可以连选连任,但赵柯现在在赵村儿大队的声望不一样儿,好多人都觉得她就当个妇女主任有点儿屈才,就是想当大队长,也不是不行。
赵柯装作不懂,“我有啥想头。”
“诶——”高玉兰冲她挤眼睛,“你不知道啊,许副队长这些日子没少给许诚说话,你不怕许诚上去了,卡你啊?”
赵柯一脸不在意地说:“妇女主任不算副队长下级。”
“啧,你这孩子……”
高玉兰又着急又无奈。
赵柯岔过去,不聊这个。
高玉兰干着急也没办法。
中午,余秀兰下课,出了学校就进来瞧瞧,见到赵柯,“要不让你姥他们住咱家?咱家现在挺空的。”
赵柯反问:“我姥能乐意?”
余秀兰不吭声儿了。
高玉兰准备回家做饭,边洗手边道:“他大姑,老太太有主意着呢,咱们就别操心了,你放心,我们肯定收拾好,让老太太住得舒服。”
余秀兰道谢。
高玉兰和气的好像以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不存在,“谢啥谢,都是一家子亲戚。”
几个人锁上门,出去。
分开之后,余秀兰对赵柯说:“你看看,有好处,都是好人了。”
赵柯便道:“所以说,不用在乎二舅妈瞧不瞧得起咱们。”
余秀兰随便儿地点头,彻底不再多寻思那些有的没的。
母女俩回家,面条还有剩,打算随便热一热,吃现成饭。
傅杭来还早上端面的盆,又拿了一小包猪肉脯当还礼,“我在省城买的,您尝尝。”
余秀兰不乐意,“你看你,这么客气干啥?”
傅杭道:“不能白吃您家饭,礼尚往来,应该的。”
余秀兰嘴上说他客气,实际心里可满意他这么有礼貌了,看赵柯一眼,“送送傅知青。”
赵柯送傅杭出去。
两人走到院子里,傅杭瞥她好几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看信了吗?”
“还没有。”
“林海洋说要回信,交笔友。”傅杭道,“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我是不打算回的。”
赵柯点点头,“我也不打算一一回信,没有那么多精力。”
傅杭嘴角微扬,“你已经够忙了,信又那么多,不回完全情有可原。”
“苏教授建议我写文章投给报社,我想着等我看完所有信之后,整理一下,投稿集中回应。”
那不是没完没了?
傅杭翘起的嘴角又落下,口是心非道:“这么回应,确实省力多了。”
赵柯道:“也不一定能登报。”
“你本来就能说会道,语言有渲染力,现在又有些名气,应该不难。”
“还是要看内容,能人很多的。”
赵柯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功利心,
两人走到院门外。
傅杭没道别,偷偷瞥她一眼,又瞥她一眼。
赵柯注意到,疑惑地看向他。
“咳。”傅杭立马收回视线,短促地清了清嗓子,突兀地说,“没见过面的人,无论说得多天花乱坠,也不可信。”
他顿了顿,又道:“照片也有可能骗人。”
赵柯莫名,但话本身是有道理的,便轻轻“嗯”了一声。
竟然看起来有点儿乖……
傅杭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联想,耳朵发热,聪明的脑子也跟着发热,胡乱道:“肉脯很好吃。”
“好,我会尝尝的。”
“不是尝,你随便吃,我买了很多,吃完再给你拿。”
傅杭盯着她,眼神发亮,他想把她投喂得白白胖胖,一看就营养很好的那种。
都是钱,哪能白吃白喝,赵柯推辞,“不……”
傅杭抢在她拒绝的话说出来之前,“礼尚往来,我多吃余老师几顿饭,就还回来了。”
赵柯:“……”
小傅同志,太明显了。
傅杭不想听她拒绝的话,“我回去了。”脚尖一转,就要离开。
赵柯无语,“你跟余老师礼尚往来,我还能管得了吗?”
傅杭的脚停住,片刻后,又说了一遍,“那我回去了。”
语调明显轻快了几分。
他好像很快乐。
赵柯看了他的背影几秒钟,便不想了,转身回去。
上午林海洋拿到信,就迫不及待地出去炫了一圈儿,所以大家都知道,有人给赵柯和几个知青写信了。
没收到信的知青明显有些失落,而刘兴学、庄兰和苏丽梅他们硬是忍到在知青点儿吃完饭,才到赵柯家来拿信。
赵柯分别递给三人信。
三个人接信的手都在颤抖,拿到后,当场就撕开一封,激动地阅读起来。
就剩下顾校长的信,赵柯出去,递给余秀兰:“妈,你下午去学校,帮忙捎给顾校长。”
余秀兰接过去。
赵柯回到她屋里,三人依然看得专注,动都没动。
她也没打扰。
林海洋过来看热闹,一进门就发现他们的信都比他多,顿时觉得他上午的炫耀有些丢人。
竟然没多问一句,其他人有几封……
三人看信太认真,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林海洋故作不在意地说:“这才几封信,你们就这样儿,要是像傅杭那样有女青年寄照片,想跟他交朋友,你们还能站住吗。”
“有女青年给他寄照片?!”
三人吃惊地抬头。
刘广志满眼羡慕,酸道:“长得好就是好~”
庄兰则是不满地看着林海洋,“他给你看别人的隐私了?你也看了?”
苏丽梅回过味儿来,瞪林海洋。
林海洋赶忙道:“没有,傅杭才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瞄见照片背面的字了。”
庄兰恢复平和。
苏丽梅也撇撇嘴,从斗鸡变成顺毛,嘴上依然谴责他:“那也不要乱说,赵主任信件更多,肯定也有那类信,赵主任得意了吗?”
赵柯支着下巴,含笑看着两个好姑娘,悠悠地帮腔:“我没得意。”
苏丽梅抬下巴,“看吧。”
林海洋反驳不了,“我道歉,我不说了。”
而赵柯垂眸,恍然。
怪不得傅知青说那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他这是……提前封锁?
许副队长昨晚上不知道赵柯他们开拖拉机回来了,早上过来一阵激动。
赵新山和牛会计昨天半夜安排来的人搬完东西,稀罕够拖拉机, 才回去睡觉, 今天早上又跟许副队长一起热烈地讨论了好一阵儿。
三人也忙了正事儿。
赵柯昨晚上走之前, 留下了出去记录的账本, 她的账记得清楚,他们登记, 入账, 分类……时不时还要再去摸摸坐坐他们大队的拖拉机。
高涨的心情始终难以平复。
赵柯一进办公室, 牛会计便瞧着她的眼睛问:“过来了?你这眼睛还有红血丝, 没休息够?”
赵柯不由地打了个哈欠,哭笑不得地说:“我妈睡糊涂了,忘记放我进屋了,早上看见我吓一跳, 我就醒了, 准备晚上早点儿睡。”
牛会计道:“那你一会儿早点儿回去。”
赵新山招呼她坐,问她:“我们看了种子,没有稻种?你账本上也没记。”
赵柯从挎包里拿出文件夹,给他们看试验田的资料,边跟他们详细说试验田的事儿,边继续翻找她从农学院弄到的种水稻的资料。
赵新山翻看着, 就担心一个问题, “产量行吗?万一达不到交粮标准, 不好整。”
“咱们大队第一次种, 没经验, 种成啥样儿都不好说,这个品种的稻种第一年便宜,秋收后交粮量也比其他品种的常规稻低,练手正好。”
赵柯正经话说完,更正经地说:“主要是便宜。”
省钱超过一切。
三人哈哈一笑,气氛轻松。
牛会计笑道:“反正也不指着卖,交完粮能让全村儿都尝尝大米啥滋味儿就行。”
好歹是耗钱耗力研究的种子,省里又不止一块儿试验田,怎么也不至于不结穗儿吧?
这么一放低期待值,事情似乎就变得容易多了。
赵柯又说了首都组织全国养猪户专业养猪培训的事儿。
赵新山三人面面相觑。
许副队长不禁感叹:“你这趟出去,事儿没少干啊。”
要是换个心粗胆儿小的,打算干啥就只奔着一个事儿干,说亏吧,没对比不一定觉得亏,现在有对比,要是没多赚着,感觉上就是亏了……
赵柯说:“还不知道能不能选上,但我估计,选上的可能很大。”
赵新山问:“怎么说?”
“我们这次去省城,几乎没碰壁,就是因为上了报纸。”
赵柯分析道:“报上养猪培训的名儿,还是因为去办试验田,恰巧碰上,多聊了一会儿,省农业部的干事才告诉我。省里肯定有考量,咱们大队上过报纸,是个很大的优势,到时候新闻报道出来,也是个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