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杭有些遗憾。
靠一靠都不行,其实趴在怀里,更舒服。
车上,四个人都不好随便说话,总算熬到县城,下一趟车是第二天一早,四人去招待所住。
入住招待所要拿介绍信,工作人员一看介绍信就知道他们籍贯名字,拿报纸出来问“是不是他们”,等到确认之后热情地搭话,还给他们打了热水。
好在,关上门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赵柯歪七扭八地瘫倒也没关系。
当个名人,属实不容易。
转过天再去坐车,赵柯的口罩焊在脸上,傅杭和林海洋也是,免得被人认出来,有些不方便。
陈三儿不受影响,咋随便咋来。
赵建国和赵瑞老早就等在火车站,工农兵大学那边的招待所比较空一些,接到他们四人,先去招待所住下。
入住的时候,赵柯他们没被认出来。
赵建国和赵瑞安排好他们便各自回宿舍住。
两个人有分工,明天赵瑞给他们带路,后天赵建国再带他们去别的地方。
隔天早上,赵瑞收拾好到招待所,带着四人去学校食堂吃早餐。
赵柯第一次走进这个时代的大学校园,步履从容。
学生们大多穿着整齐,风格类似,身板笔直,身上带着工农兵大学生的骄傲和书卷气,没有后世大学生那么松弛且多样。
傅杭很习惯,很自如。
林海洋本来就是城里人,陈三儿则是就算心里虚面上也得装出不在乎来。
因此他们虽然穿得不太时新,来往的学生们都没多瞧他们。
食堂里,赵瑞带他们打完饭,坐下,几人的位置后面,有两个学生吃饭也在学习。
赵瑞见赵柯在看他们,便道:“大家都很珍惜学习的机会,要不是你给我名额,我也没可能来到这儿。”
赵柯不以为意道:“给就给了,只要在不断进步就行,不用总提。”
“要提的,我不能忘。”
他确实变了一些,没有了浮躁,沉静了很多。
赵柯咬了一口大学食堂的肉包子,“好吃。”
肉馅儿真扎实。
赵瑞笑道:“那你多吃点儿。”
话题岔开。
赵柯问起拖拉机厂。
赵瑞回答她:“苏教授人脉广,说要带咱们过去,好说话。”
“怎么不早说?我们从村里带过来的东西,还在招待所。”
早餐后,赵柯见到苏教授,也说了类似的话。
苏教授摆手,“写你们大队的文章,我结交了不少人,受益颇多,不用客气。”
他不耽搁时间,直接领他们往拖拉机厂去。
在进拖拉机厂之前,赵柯摘下了口罩。
傅杭注意到之后,也示意林海洋摘下来。
一行人在传达室等了一会儿,厂内匆匆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
“苏主编。”中年男人跟苏教授握手后,又转向赵柯四人,慢条斯理地说:“这就是赵同志吧?真是年轻有为。”
苏教授为赵柯他们介绍:“这是负责产销的孙副厂长。”
赵柯主动伸手,态度很尊敬,“您好,麻烦您了。”
孙副厂长和气道:“我跟苏主编是老交情,也欣赏你们几位年轻的同志,放心,他提前跟我说了,肯定为咱们农村建设最大限度地提供帮助。”
“太谢谢您了。”
孙副厂长相当友善地邀请:“赵同志,不知道我能不能跟你们在我们厂门口合影留念?”
还要合影……
赵柯忍住了没问“拍照能不能优惠”,笑盈盈地答应:“当然。”
苏教授对赵柯道:“你有多少预算,直接跟孙副厂长说就行。”
孙副厂长点头,“是,你说说看。”
赵柯扫过厂内各种型号的拖拉机,可惜他们大队最多只能拿出三千。
就这,还是大队给全村社员们写了欠条挤出来的,最低得拿下两台拖拉机。
而赵柯说了个数字。
“两千五?”
孙副厂长手指略过一排大大小小的四轮拖拉机,指向两款手扶拖拉机,“可以买这两款,农用足够。”
虽然一开始就打算买手扶拖拉机,也只买得起手扶拖拉机,可真到这儿,赵柯的眼睛没法儿从那些高大的履带拖拉机四轮拖拉机上拔出来。
林海洋和陈三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高大的拖拉机,满眼喜欢。
赵柯实在抑制不住渴望,试探地指向最小的一辆四轮拖拉机,问价钱。
孙副厂长告诉她了。
赵柯手轻轻覆在肚子上,沉默震耳欲聋。
她带出来的全部家当都绑在腰上,倒是勉强够买这一辆,但他们的钱又不是只买拖拉机的。
陈三儿也震惊地看着那四轮拖拉机,仰望的眼神。
爱而不得。
赵柯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再次放回到手扶拖拉机上,两千五,只够买一又四分之一辆,托了好多人攒的工业券也全都得搭进去。
“孙副厂长,我听说拖拉机厂会回收旧车,您看,我们这些钱买完好的二手零件,能不能凑出两辆?”
“这……”孙副厂长有些为难,“旧车有损耗,买回去可能要常修,你们大队不会吧……”
赵柯立马拉出傅杭,“如果厂里能够抽出一点点时间稍微指导一下,我们有人,他学得很快。”
孙副厂长看向傅杭,“如果你们能自己修,倒也不是不行。”
林海洋和陈三儿面露喜色。
赵柯不受控制地看向四轮拖拉机,赵村儿大队还是太穷了。
实在太想要了。
二手的也行。
赵柯控制又控制,还是没控制住,得寸进尺,又进丈,厚着脸皮问:“孙副厂长,拍照……还能优惠吗?”
所谓的名人包袱和到手的实惠,孰轻孰重……还用犹豫吗?
报纸上的赵柯是什么样的呢?
忠于祖国, 响应号召,对建设农村的事业一腔饱满的热血,有能力,有实干精神, 有胸襟, 不停进步的知识青年。
一个十分正面的形象。
所以苏教授提前联系拖拉机厂的时候, 厂里也愿意给她一些帮助和优惠, 再合个影,照片挂在拖拉机厂的墙上, 传出去对他们厂的名声也好。
真正见面之后, 赵柯落落大方, 也没有沾沾自喜, 孙副厂长对她的第一印象挺不错的,至于报纸有没有言过其实,他暂时没看出来。
不过,过来人都明白, 过刚易折, 年轻易挫。
这么小的年纪,就被捧到一个高度,如果被当下的光鲜裹挟住,是否这一刻就是她的顶峰,谁都无法预见。
但孙副厂长没想到赵柯是这样的同志……
像她这种形象,大部分人应该会时刻端着, 生怕崩坏, 她竟然这么放得下。
这才是个真实鲜活的“人”, 不是报纸上的平板形象。
倒是不会让人觉得贪婪讨厌, 只是有些口子, 厂里不好开……
孙副厂长不露声色,“赵同志想怎么优惠?”
“您看这样行不行?”赵柯没直接狮子大开口,而是抬手指向傅杭,“傅知青以前没接触过拖拉机,让他试着拆一辆废旧拖拉机,再装上,如果能原样装好,我们再加一点钱,您答应的两辆二手手扶拖拉机就换成一辆手扶拖拉机和一辆二手四轮拖拉机,怎么样?”
她一句话,惊到五个人。
赵柯是突发奇想,之前没有跟傅杭通过气儿。
傅杭眼神里有惊讶,林海洋、陈三儿反应更强烈,直接瞳孔地震,嘴巴张开。
孙副厂长自然看见了三人的神情,好奇:“我看见报纸上说傅知青帮着你们大队造了水车,但拖拉机可不是水车那么简单的,傅知青能原样装上?”
傅杭觑着赵柯的神色,只含糊道:“试一试才知道……”
“不能装上,您就当我‘优惠’的话没提,要是真教我们装上了,传出去也是拖拉机厂的一个小趣事。”赵柯一副图个乐呵的样子,还主动增加难度,“拆下来直接装上,没意思,不如拆下来混在一堆零件里,傅知青找出来装?”
孙副厂长眼露兴味,“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苏教授对赵柯了解得多一些,她不是浮夸、无的放矢的人,肯定是有些想法,便笑着附和:“这主意挺好,成与不成,都不会影响拖拉机厂以后的售价。”
赵柯就是这么想的。
不能白占便宜,还给拖拉机厂惹麻烦。
他们今天给赵柯优惠,难保以后不会有人闻风过来,问:别人都能优惠,我们凭啥不能优惠。
就算这么大的拖拉机厂,可能不在乎买家那点儿酸叽,但赵柯不想做一锤子买卖,万一拖拉机厂对他们印象坏掉,后续再想要打交道就不容易了。
赵柯主动提出这个“玩法”就不一样了。
拆装拖拉机绝对是个技术活,不是每个人第一次接触都能拆了重装。
孙副厂长不太相信傅杭能做到,“我请示一下厂长。”
赵柯笑道:“好。”
孙副厂长请他们去招待室便暂时离开。
林海洋等他一走,坐不住了,“赵主任,能行吗?”
陈三儿也道:“赵主任,直接便宜点儿钱,多稳当,这太冒险了。”
林海洋点头,“万一装不上,这点儿优惠也捞不着。”
赵柯反问:“没准儿傅知青能装上呢?”
傅杭眸光熠熠地望着她,“你这么相信我?”
还真不是因为相信,赵柯根本不确定傅杭能不能行,她说出来,就是有赌的成分。
“机会要争取,我争取我能争取的,傅知青努力做你能做的,要是能做到,我们多赚一个四轮拖拉机,做不到我们也没有损失,大不了还是按照来之前的打算,买两辆二手手扶拖拉机回去。”
傅杭眼眸微黯。
赵主任始终是赵主任,脑子里就没有“感情用事”这几个字。
而苏教授认可道:“赵主任敢想敢做。”
林海洋和陈三儿听了赵柯的话,一琢磨,回过味儿来,期待起来。
赢得大,亏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根本谈不上亏啊。
再优惠能有多少钱?但要是一辆二手手扶拖拉机换成一个四轮拖拉机,值翻了!
赵柯安抚傅杭:“不用有太大压力。”
傅杭却轻描淡写道:“我会拿到。”
那种云淡风轻的自信,一下子让赵柯三人相信,他真的能为大队拿到四轮拖拉机。
“好好好……”
赵柯瞬间笑眯了眼,殷勤地端起傅杭手边的茶杯,为他打开盖儿,“傅知青,喝水,放松放松……”
林海洋和陈三儿:她可真是,没事儿撂一边儿,有事儿势利眼儿。
但傅杭受用,怎么看她都很可爱。
现在只等孙副厂长那边儿的消息了。
十来分钟后,孙副厂长带着另一个鬓角发白,身材微胖的男人回来,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们刘厂长。”
双方互相认识后,刘厂长道:“我也很好奇,傅知青能不能原样组装上,如果装上,拖拉机也能启动,我做主,那辆拖拉机就卖给你们。”
赵柯、傅杭彼此对视,眼里都是跃跃欲试。
他们从来都不畏挑战。
一行人转到二手车库,除了刘厂长和孙副厂长。
孙副厂长问了车库主管后,给赵柯四人指道:“这辆四轮拖拉机是新收回来的,几乎报废,还没来得及拆开查看,傅知青拆开后,可以去那头找,那里都是还能使用的组件。”
“工具在这儿。”
找到这个型号的拖拉机相同的型号组装,和混进去再找回来,哪个要难一些,赵柯不太清楚,只能看向傅杭。
傅杭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走上去观察拖拉机。
那么打一个家伙,都是铁疙瘩,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
林海洋和陈三儿对视一眼,一起走上前,“我们俩帮你。”
傅杭点头,探头去看方向盘下方的结构。
他没在意身上的白衬衫,孙副厂长注意到,叫了个车库内的工人,给他们三个拿三套工装来,
傅杭三人向他道谢,去换衣服。
车库内的工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好奇地围过来,一听说这三个新手要拆装拖拉机,纷纷唱衰——
“新手要是都能拆装,我们这些工人不是白干那么多年?”
“他们估计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拆,更别说装了。”
“哈哈哈哈……认不认识那些工具都不一定。”
工人们一直认为,傅杭他们三人肯定不行。
林海洋和陈三儿因为他们的话,面上都忐忑起来。
傅杭面不改色地走到工具架,时不时拿起一个打量,好像没听见工人们的风凉话。
林海洋和陈三儿看他如此,只能强制沉下心,尽量不去受别人影响。
孙副厂长随口给苏教授和赵柯介绍:“咱们国家农业机械部六五年组织全国联合设计与试制,这是我们厂生产的8.8kw的-40型小四轮拖拉机……”
赵柯听着他的介绍,目光不离傅杭。
傅杭已经给林海洋和陈三儿分工具,开始动手。
工人们一看他们率先动的地方,便道:“生手就是生手……”
林海洋顿时有些不敢下手。
陈三儿不听那些,傅杭让他拧哪儿,他就拧哪儿,不让他动他就等着。
林海洋怎么也不能输给陈三儿,他冬天学了不少机械知识,多观察之后,还能主动问傅杭接下来是不是要某一处。
傅杭心无旁骛,眼睛看着,时不时拿扳手比量,估尺寸,脑子则是飞快地运转着,一直在研究结构,记位置、部件、尺寸……
其他人看着,他始终不急不缓的,似乎胸有成竹。
有的地方焊接过,有的地方上锈了,一个人力气不够,就林海洋和陈三儿两人合力,能拆就拆,拆不了就这么放着。
慢慢的,车盖卸下来了,发动机、水箱、方向盘……一个一个全都拆下来。
他们拆卸得慢,那些工人还在上班,早就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看见他们还真拆开了,声音都小了。
刘厂长事忙,一个小时前就先离开了。
孙副厂长看着傅杭,问赵柯:“傅知青和林知青真的是第一次接触吗?一般生手,拆都无从下手。”
“傅知青和林知青都是城市下乡的知青,我们大队又没有小四轮拖拉机,没处去接触。”赵柯实话实说,“但两个知青都很好学,一直通过家人寄一些学习资料在学习。”
只是纸上谈兵。
能拆也不一定能装上,落几个零件儿就白扯。
不过拆到这一步,孙副厂长已经很欣赏了,“我还真有点儿期待他们能办到……”
苏教授带着相机,围着三人,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三人用时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彻底拆开这辆报废拖拉机。
赵柯给他们递水,“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傅杭接过水壶,大口喝了半壶水,摇头,“继续吧,别耽误时间。”
三个人转去找各个部件儿。
孙副厂长看一眼手表,距离中午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赵柯回来,不好意思地问:“孙副厂长,苏教授,会不会耽误你们工作?”
苏教授道:“我今天没课。”
孙副厂长道:“赵同志不用担心,有工作我会离开一会儿的。”
而他说完,就有人来找,便暂时离开。
傅杭三个人忙活,别人都不能插手,苏教授和赵柯这个外行人也插不上手。
苏教授跟赵柯闲聊,问她:“你们在省城待几天?”
赵柯道:“三五天吧,看采购顺不顺利。”
苏教授邀请道:“要不要到大学讲一讲你们建设农村的心得?”
建设农村的人千千万万,她现在做这点儿事儿,就去讲心得,太空了。
赵柯摇头,婉拒了。
苏教授没强求,又道:“报社收到不少给你们的信,临走之前记得取,以后再有来信,报社会邮寄过去。”
赵柯并不太意外,答应下来。
“信很多,你打算一一回吗?”
赵柯问:“您是有什么建议吗?”
苏教授建议她向《群众日报》投稿,“你也可以写一些文章投过去,对你的前途有好处。”
赵柯若有所思。
拖拉机厂中午下班时间到,孙副厂长又返回来。
傅杭他们这一个小时,全都花在翻找上,还没开始装。
但孙副厂长大致瞅了一眼他们找到的部件儿,基本都对。
“先放着,咱们去食堂吃个饭,下午再弄。”
傅杭三人走回来,全都一身油污,身上也都是柴油味儿。
一行人往食堂走。
傅杭关心地问赵柯:“柴油味儿这么重,有没有不舒服?”
赵柯不在意道:“已经习惯了。”
傅杭看她脸色正常,这才靠近她走。
中午吃完饭,傅杭他们便回到二手车库继续忙活。
拖拉机厂有些员工听到风声,趁着午休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工人给拿了椅子,苏教授站不住,坐下了。
赵柯没坐,她给揽活,他们三个一刻不停,她怎么好意思坐。
组装比拆卸耗时更久,期间孙副厂长离开两次又回来瞧了瞧。
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还有刘厂长和厂委其他几个干部,看着已经成型的拖拉机,感叹不已。
等到最后一步装完,傅杭三人退开。
车库里之前不信他们能组装上的工人们面面相觑。
“竟然真的装上了!”
“骗人的吧?肯定不是第一次。”
“咱从头看到尾,就是生手,不熟悉拖拉机,动作都不熟练……”
“那……可能着不了呢?”
甭管着不着得了,第一次就能装上,相当有本事。
刘厂长起了爱才之心:“傅知青有没有兴趣留在厂里?”
赵柯立马露出“怎么抢她头号劳力”的警惕眼神,却没有出声挡人前途。
傅杭看一眼赵柯,道:“谢谢您的赏识,我有留在赵村儿的理由。”
赵柯眼睛弯下来。
刘厂长可惜地看了傅杭几眼,便道:“试试吧。”
小四轮车要手摇启动,陈三儿手握着摇杆不自觉地颤抖,对了两三下,才找准口,插进去,大力摇动。
“吭、吭、吭……吭吭吭……”
工人们震惊:“竟然真的着了!”
林海洋高兴地跳起来。
刘厂长等厂委领导看向彼此,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孙副厂长问:“找个工人试驾一下?”
赵柯主动申请:“我试试。”
众人有些迟疑,她行吗?
陈三儿担忧地出声:“赵主任……”
孙副厂长问:“赵同志,你开过吗?安全要紧。”
“没开过拖拉机。”不过她以前会开车,“应该不难吧。”
拖拉机厂众人:“……”
又是第一次?
赵柯直接走了过去,抓着方向盘一步跨上去,低头研究了一下离合、油门、档杆,便坐好。
傅杭没拦她。
而本来站在近处的刘厂长等人下意识地退远一些。
赵柯挂档,双手握着方向盘,脚下轻踩。
拖拉机吭哧两声儿,向前缓缓移动。
众人:“!!!”
竟然真动了!赵村儿大队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教授走到前面,举起相机,对着开拖拉机的赵柯拍下一张照片。
赵柯只开了十来米,便停下拖拉机,跳下来的时候,简直是神采飞扬。
她走到刘厂长他们面前,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们,满眼期待。
刘厂长发话:“既然答应,肯定兑现。”
赚了!赚了!
赵柯和林海洋、陈三儿傻乐。
傅杭看着赵柯笑。
赵柯又一通好话,给傅杭三人争取几天学习。
刘厂长对傅杭爱才,夸赞连连,答应得爽快,挽留之意溢于言表。
他们临走前,掏了钱,比两千五百块又多添了一千块。
太赚了!
赵柯拿得一点儿不心疼。
回去的路上,赵柯小蜜蜂一样围着傅杭转,夸个不停——
“那些铁疙瘩,我都记不住,傅知青你竟然都记住了。”
“拖拉机动起来的时候,我心都燃起来了!”
“傅知青,你太给咱们大队长脸了……”
傅杭带着笑意的目光跟着她左右走。
赵柯提起他们在拖拉机厂的学习,叮嘱:“时间有限,你们仨千万要使劲儿学,能挖多少本事到手一定别客气,尤其是你,陈三儿,机会难得。”
陈三儿重重地点头。
赵柯转向傅杭,微微清嗓,郑重提醒:“傅知青,建设农村是很有意义的,你得坚定立场,别被糖衣炮弹拐走了。”
傅杭:“拐不走。”
赵柯拍拍他的手臂,“有觉悟。”
苏教授看着他们,并未打扰。
他们二人,不走岔路,不出意外,前途广阔。
第二天, 四个人拆伙,傅杭三人去拖拉机厂学习,赵柯跟赵瑞去看种子。
赵瑞是农学院的学生,直接领着赵柯去找系主任。
有人好办事儿, 赵柯这点儿小名头, 也好用。
双方寒暄几句, 道明来意, 系主任就给她推荐了黄豆和玉米种子,说到稻种, 滔滔不绝。
“现在的研究方向主要是解决咱们国家老百姓的温饱。前年推广了新品种, 在南边儿试验两年, 产量都很高。咱们这边一年一茬, 也在找适配本地、产量高的新品种,今年咱们省增加了试验田指标,你们大队所在的片区没有划试验田,但可以主动申请, 有减免政策, 赵同志有兴趣吗?”
“有!”
赵柯眼睛锃亮。
只要有便宜,来者不拒。
“我们大队愿意申请。”
系主任便告诉她去省农业部办。
赵柯和赵瑞乘车转到农业部,需要填的资料比较多,还得有公社和大队的盖章。
赵柯习惯性地打好关系,借到电话,联系了公社。
公社盖章送来, 最快也得两三天, 而且种子也不能立即发下来。
段书记在电话里对赵柯说:“材料带回来盖章, 到时候公社帮你们大队办, 来得及春耕。”
赵柯道谢, 挂断电话后,直接在这儿填,有问题就能跟干事问清楚,填好拿走,省得到时候出纰漏耽误时间。
那干事跟她聊得不错,又想起个事儿,告诉她:“今年首都要办一个全国性质的专业养猪培训,这是第一届,咱们省名额有限,养猪场达到规格就可以报名,你们大队养了多少头猪啊?”
“三十三头。”
干事点头道:“够资格,你们要报吗?”
“报!”
干事又拿给她一张报名表,“填集体就行,把你们公社和大队的名字写上,部门领导会选出名单,到时候通知你们。”
“好。”
赵柯按照她说得填好,递还给她,道谢:“要不是你跟我说,我肯定不知道,太谢谢你了。”
这种名额相当紧缺,一般都不会大张旗鼓地发出去,先到先得,然后等到培训开始,报纸报道一下,才知道有这回事儿,甚至很多人根本就不会知道。
未免有贿赂的嫌疑,赵柯只能接连口头道谢。
干事笑道:“赶巧赵同志你们今天来了,晚了报名期就过了。”
“看来我运气确实好,来得巧,接待我们的同志也热心肠。”
下午,赵柯和赵瑞去定了黄豆和玉米种子,今天的事儿便暂时了了。
傍晚,傅杭三人回来。
傅杭问赵柯:“怎么样?今天顺利吗?”
赵柯道:“何止是顺利,还有意外收获。”
林海洋好奇,“什么意外收获?”
“可以申请水稻试验田,省里提供种子,秋收后交够稻米就行。”赵柯心情很好,“还有,我到农业部听说,国家组织了一个专业的养猪培训,我报了名。”
“那可太好了!”
林海洋瞥傅杭一眼,故意说道:“我们也有个好事儿,让傅杭告诉你。”
赵柯便看向傅杭,“什么好事儿?”
傅杭道:“今天拖拉机厂收二手拖拉机,有个挺大的旧拖斗,收拾收拾还能用,我跟他们商量,咱们大队便宜些买下来,方便拉东西回去。”
赵柯高兴,“是得有个拖斗,要是给手扶拖拉机也配个拖斗就好了。”
他们自个儿开回去,能省票钱和雇车拉种子的钱,成本肯定是买拖斗要高一些,但拖斗留下了,以后还能继续用,就不算亏。
傅杭点头,“这两天,我多问问,拖拉机厂应该有。”
赵柯突然笑起来,“咱们真像是乡下来城里打秋风的亲戚。”
傅杭理所当然:“做买卖,谈生意,之所以‘谈’,就是为了争利,况且我们并没有强买。”
赵柯挑眉。
林海洋冲着陈三儿挤眉弄眼,小声儿道:“傅知青现在跟赵主任就是一丘之貉。”
赵柯和傅杭都听见了,同时看向他。
林海洋立马改口:“我是说‘志同道合’,咱们都是志同道合。”
赵柯到省城的第三天,赵建国调休,带着她去买其他东西。
她腰上的钱,带的是超过预算的,买拖拉机去了一半儿多,买种子又去了不少,第三天不断重复掏钱的动作,到后来剩的仨瓜俩枣,根本没必要塞回系在腰上的布兜。
而这点儿钱,买完柴油,再买完猪,分毛不剩。
真正体验到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赵柯肉疼。
第四天,赵柯没什么要买的了,上午跑到农学院跟系主任请教了不少种水稻的知识,下午跑到农业部,从那儿挖到足足两大捆资料。
她离开农业部,又去报社,取到两捆信,顺便借着苏教授副主编的名头,以及她快要散去的热度,开口问能不能给她一些不要的旧报纸旧杂志。
赵柯头一回当名人,没经验,矜持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