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杭没工夫听他这些废话,打断,“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胡和志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他的手表和钢笔,吞吞吐吐地说:“我奶从中使力,送出去不少东西……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老人家心里好过些。”
躺在炕上的新知青林海洋听不下去,掀开被子坐起来,心直口快地说:“那要是选不上呢?选不上也得给你点儿报酬吗?”
胡和志没说话。
傅杭冷淡地说:“我没有兴趣。”
随即转回去,埋首继续书写。
他这么不给面子,胡和志脸色不好看。
林海洋吊儿郎当地说:“胡知青是自己比不上那个赵柯,所以想把傅杭推出去吧?还能置换点儿啥,你是里外都不赔呗。”
胡和志倏地站起,恼羞成怒,“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林海洋耸肩,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两个老知青都是老油条,谁也没帮。
胡和志孤立无援,留下一句“好心没好肺”,怒而离开。
林海洋和另外两个老知青聊起来,话里话外几次提到赵柯的名字。
实在是她最近在赵村生产队太有存在感。
傅杭不由出神,就连他这样不关注太多的人,最近都有意无意听到很多次。
就好像之前的赵村生产队只是一潭偶尔有波澜的水,她忽然出现,一个猛子扎进去,还在里头自由泳。
好像很有生机,一下子盘活了赵村。
第14章 烧火棍砸人
家里没电灯,余秀兰同志舍不得点煤油灯和蜡烛,天擦黑,赵柯就只能躺在炕上,酝酿睡意。
“咚、咚、咚……”
敲窗户的声音响起。
赵柯抬头,一个佝偻的高大黑影映在窗户上。
敲窗声持续不断,外头的人压着嗓子小声说话:“二姐,睡了吗?”
明明该有几分可怖,偏偏让他表现出十分的怂来。
赵柯家的格局,坐北朝南的老房子是正房,以前是赵柯爷奶的屋子,后来余秀兰和赵建国结婚,就挨着老房子后起了偏房。
赵柯爷奶去世后,赵柯他们也大了,夫妻俩就搬到正房,他们住偏房。
正房和偏房中间虽然隔了个厨房,但任赵枫继续下去不理,肯定要闹起爹妈。
赵柯披着外衣爬起来,窗户推开个小小的缝,“干啥?”
赵枫小心地回头望一眼,随即在窗缝里讨好地傻笑,“二姐,方便不?我进去说。”
赵柯关上窗户,穿好衣服,给赵枫放进来,“说吧。”
赵枫也不往里走,就站在门口,小声询问:“二姐,能不能把大姐的备课本借给我?”
他借备课本能干啥?
赵柯在昏暗的屋子里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临上轿扎耳朵眼儿?”
“我本来想中午借,这不耽误了吗?明后天二姐你都不用,先借我吧?”
赵柯没动,反问:“你要现在送过去?”
赵枫点头,“明天庄兰可以早起看。”
赵柯都要为弟弟鼓掌了,急人所急,面面俱到,可惜人俩主角日日相处,日久生情,没他什么事儿。
“二姐,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
赵柯从抽屉里拿出备课本,“我替你去送。”
赵枫“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你一个男的,天黑找人家女知青,传出去人家要不要名声了?”
赵枫连忙说:“我是担心你天黑走夜路,不安全。”
“你咋不担心平地掉坑呢?”
赵枫哑住,好一会儿才说:“那……我陪你?”
“用不着。”
赵柯就是要隔开他和庄兰,否则特意去送一趟有什么意义?
“真不用?”赵枫跟在她身后出去,极小声地说话。
赵柯开厨房门,从灶台边拿起一根烧火棍,借着月光挥了一下,示意堵在门口的赵枫让开。
赵枫迅速退到边儿上,不小心踢到厨房门口的桶,“咣当”一声。
下一秒,老房里头响起余秀兰同志的骂声:“做贼呢!”
赵枫心虚捂嘴。
赵柯语调如常地回:“妈,我和赵枫明天要大扫除,你和我爹明天起来把脏衣服还有被罩啥的全都放炕上。”
余秀兰的火气降下来,“行,早点儿睡。”
赵枫:“啥时候说要大扫除了?”
他明天还想去学校看庄兰上课呢……
赵柯早就看透他,光明正大地说:“大姐那性格,回来不得家里家外全收拾一遍?那还是放假吗?你不干谁干?”
确实,赵枫点头。
没关系,还有后天,胡和志不去代课,后天还是庄兰……
然而紧接着,赵柯就说:“后天你跟我一起上山,采点儿蘑菇野菜,再看看能不能弄点儿啥荤的,也不知道大姐这一周吃得好不好……”
赵枫:“……”
有理有据,没办法拒绝。
看不到庄兰讲课了……
赵柯这次没有撅开他,好姐姐似的让他回去睡。
赵枫蔫头耷脑地转身。
村里唯一通电的地方,是队委会,因为队委会斥巨资安了电话,还有一个喇叭,用于发布通知、读新闻,偶尔公社还会下来人组织社员们看电影。
赵柯走在村里的土路上,路两旁几乎没有灯光,全都静悄悄地。
这条路她从小到大走了无数遍,赵柯记得有一家养了狗,快要走近的时候突然小跑几步,脚步声加重落地。
“汪汪汪……”
狗子反应敏锐,狗叫不断。
屋里主人的叱骂声传出好远,好像一下子惊醒了黑夜,周围的几户都有了动静。
始作俑者赵柯听着后头的声音,嘴角上扬。
成年人偶尔也会有童心,比如大晚上搅合大家的睡意。
赵柯心情很好,脚步轻快。
知青点位置比较偏,越往知青点走,路边树越多些。
赵柯又走了一会儿,总觉得身后不对劲儿,脚步变慢,猛地站住,回头。
月光下,一阵风刮过来,树影婆娑,哗啦啦作响。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有些阴森。
可能是老鼠?
赵柯带着怀疑转回头,继续向前。
走了几步,还是有声音,这次更清楚,就像是踢到土坷垃……
“谁?!”
赵柯向后呼喝,“出来!”
没人回应,也没有任何人影。
赵柯的视线在两棵粗壮的树之间来回转,许久才收回来。
她像是终于确定,是她多想,回身继续走。
这次步伐不快不慢,只是有意无意地走在树影里。
她的身影时不时没入黑暗中,然后在一棵树后,消失不见。
片刻后,一个男人从不远处的黑影里探出身体,左看又瞅,没看到赵柯的身影,快走几步走出来,停在赵柯消失的地方。
“人呢?”
赵柯从树后出来,阴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在你身后。”
“妈呀!”
男人吓得大叫,弹起来跳远。
赵柯起初以为是赵枫不放心她,偷偷跟在后头,刚才这人走近,她才认出来,是村里的二流子,陈三儿。
“陈三儿,大晚上你不在家待着,你在外头吓唬谁?”
陈三儿拍胸平复心跳,磕磕巴巴地说:“咋是你?”
赵柯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以为是谁?”
“当然是知青。”陈三儿振振有词,“别的姑娘逗一句就脸红不说话,泼辣点儿的就娇着声儿骂人,谁像你这样儿的?要知道是你,我肯定老远就跑了。”
“知青你就能尾随?有错你还有理了?”赵柯要教他气乐了,举起烧火棍,“你给我过来。”
陈三儿当然不会过去,拔腿就跑,“你自己大晚上走夜路,吓到怪谁?”
赵柯拎着烧火棍追,“你再说一遍!”
陈三儿不敢说。
“有种你别跑。”
“我又不傻!”
赵棉长得好看,村里的男娃都爱找她,陈三儿也嘴贱过,被赵柯拎着烧火棍满村追,跟现在一模一样。
唯一缺的是敲边鼓的赵枫。
但赵枫现在壮,要是被他知道他吓唬他姐,得堵他家里揍。
陈三儿抖了抖,跑得更快。
赵柯追了一段儿路,眼瞅着距离越拉越远,捡起一块儿土坷垃,照着陈三儿的背就扔过去。
陈三儿“嗷”了一嗓子。
赵柯边跑边又捡了几块儿,一个不落全砸他身上。
陈三儿抱头鼠窜,“我真没想干啥,我就是闹着玩儿。”
“好玩儿吗?”
俩人动静不小,旁边的人家亮起来。
陈三儿张望了一下,怕被逮到,停下来,双手举到胸前,迅速求饶,“姐,你是我亲姐,你饶了我,求你了。”
赵柯也停下来,拄着烧火棍,平复呼吸。
陈三儿眼睛贼溜溜地转,趁她不注意,再次撒腿就跑。
这次他一点儿劲儿没留,往死了跑,几个眨眼就不见人影。
赵柯气儿还没完全喘匀,没去追。
屋里走出一男一女,男的一手举着煤油灯一手拿着长棍,女的借光一瞧,惊讶地问:“赵柯?你咋在这儿?”
“常山哥,嫂子。”赵柯呼吸仍然有点儿急促,举起另一只手里的本子,“我给庄知青送备课本。”
常山疑惑,“知青点不是在东头吗?”
从赵柯家到这儿,路过知青点,赵柯已经走远了。
赵柯实话实说:“碰见陈三儿了,我追他过来的。”
常山嫂子一听,生气道:“这个陈三儿,总是偷鸡摸狗的,这次又不知道是谁家遭殃了。”
赵柯没看到陈三儿手里有什么东西,就没附和她,挥手道别:“你俩快睡吧,我去知青点。”
常山嫂子对她语气瞬间变得特别好,“你咋心这么好?别人跟你争老师,你还借别人备课本。”
赵柯真不是圣母,主要确实没必要藏着掖着,现在被陈三儿一搅合,弄得像是她故意给自己造势似的,就说:“庄知青也很认真,虽然是代课,我们都不想耽误孩子们读书。”
常山嫂子又顺口夸了句庄兰,而后问:“让你哥送你呗?”
赵柯晃了晃烧火棍,“没事儿,我带武器了。”
夫妻俩都笑了,“那行,快去吧。”
赵柯转身往回走,一个人安静地走,找回了思绪。
小说里塑造的陈三儿跟她认识的陈三儿没什么区别,偷奸耍滑,偷鸡摸狗,整个赵村儿人厌狗憎。
生产队为啥一直容忍陈三儿,一个是他老子爹人好,一个是他一直没干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儿,所以通常都是教训一顿拉倒。
但小说里,他的下场很惨,因为对女知青“耍流氓”,被判了死刑。
他欺负的女知青不是女主庄兰,陈三儿对庄兰只是口头上花花几句,他欺负的是另一个。
知青点的灯亮着,赵柯走进知青院儿,敲响女知青屋子的门。
“嘎吱——”
开门的人是庄兰,她一脸诧异,“赵柯?”
赵柯点点头,“这么晚打扰了。”
“没事没事。”庄兰敞开门,请她进去。
赵柯没进去,只是冲着里头的两个女知青点头示意,视线在七零年下乡的老知青方静身上一顿,就又转向庄兰,“别进屋虫子,关上门,咱俩在外面说两句话。”
庄兰面对她莫名有些忐忑,老实地跟她走出去,顺手合上门。
屋里,苏丽梅眼里闪着兴奋地光,小声跟方静说:“方姐,你说她这么晚来找庄兰干啥?会不会打起来?”
方静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默默钻回被子,一声不吭。
她总这样儿,苏丽梅扫兴,一个人盯着门那儿的动静。
门外,赵柯把备课本递给庄兰,“赵枫朝我借的,你下回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跟我开口,我能帮你肯定不会推辞,他傻头傻脑,天黑了做贼似的找我,这不耽误你准备吗。”
庄兰脸倏地通红,接过备课本,道谢。
赵柯不在意地摆手,“这是我大姐的,你保管好就行。”
“我肯定不会弄坏。”
赵柯点点头,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门,状似随意地叮嘱:“赵村很少有外人来,又有民兵队,治安不算差,不过你们女知青还是不要单独夜出,万一碰到个进村儿的野兽,也容易吓到。”
庄兰紧张,“还有野兽?!”
“野猪、熊瞎子啥的,以前进过村儿,这些年队长时不时会组织村里的青壮去打一打,见得就少了,但难保有爱溜达的。”
其实村子里为了防止野兽祸害庄稼,晚上也会巡逻,且不管是谁只要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家家户户都得拿着家伙事儿冲出来。
没她说得那么不安全。
所以赵柯吓唬完,又找补:“平时没啥事儿,村子里人多,野兽也害怕。”
庄兰稍稍舒了一口气,答应:“我会转告她们的。”
但她随即又反应过来,担心地看着赵柯,“那你这么晚过来送备课本,也很害怕吧?”
“……”
赵柯特别肯定地说:“怕,怎么不怕,所以我出来的时候还带了棍子。”
庄兰很感动,“要真有危险,一根棍子哪能管用?”
还真有用。
赵柯家这烧火棍身经百战,之前生产队的猪发疯跑出圈,它就立过功,现在家里没小孩儿,还升级成两叉烧火棍。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谁手里。
在陈三儿口中“娇声骂人”的姑娘手里,刀也不防身。
但这些,赵柯就不跟庄兰说了。
“东西送到,我就不多待了。”
庄兰不放心,“不然我找个男知青送你?”
赵柯直接拒绝,道别后匆匆离开。
庄兰没注意到男知青那边有个高大的跟在赵柯身后,回了屋。
苏丽梅追问:“她来找你有啥事儿?”
方静虽然没动弹,耳朵却悄悄听着。
庄兰晃了晃手里的本子,笑道:“赵柯借我备课用的。”
不是吵架,苏丽梅很失落,“她人还挺好。”
庄兰仔细放好备课本,面带笑容点头,“是,他们家人都挺好。”
苏丽梅没多想,方静敏感地咬咬唇。
另一头,赵柯走着走着,微微侧耳。
陈三儿真不吃教训。
赵柯装作没发现,不紧不慢地拐弯,然后迅速藏在树后,捏紧烧火棍。
待高大的人影慢慢走近,赵柯一烧火棍砸下去。
那人反应极快,抬起手臂挡住,“嘶——”了一声。
声音不是陈三儿。
赵柯定睛一看,“傅知青?”
赵柯清楚自己手多重,略显尴尬地问:“你手臂怎么样?”
“没事。”傅杭虚握着手臂,声音如常地说,“吓到你了?抱歉,我听到你和庄知青说话,就打算远远跟在后面送你回去。”
赵柯客气地说:“谢谢,不过你可以跟我说。”
傅杭道:“我们不熟悉,我贸然提出要送,你可能会觉得冒犯。”
他说完这一句,又补充:“我只是出于教养,今天是其他人,我也会送,但是考虑的不周全,抱歉。”
为人冷淡是有界限,帮助弱小是有温度。
他又一连道了两次歉,赵柯更没有理由责怪他。
而且她到底打了无辜的人,还有那么一丝心虚,就对傅杭说:“我家快到了,傅知青你先等一会儿,我给你拿瓶红花油。”
傅杭婉拒,“不严重。”
赵柯坚持,“严不严重都要拿的。”
赵柯小跑回家,从她屋抽屉里拿了一瓶红花油,又小跑回去。
傅杭老老实实地等在原地。
赵柯递给他红花油。
傅杭道谢。
赵柯又为刚才打他的事道歉,以防没完没了的客套,迅速道别,分开。
傅杭目送她安全到家,才返回知青点。
赵枫站在他屋门口等着,见赵柯又返回来,问:“二姐,你刚才进进出出,干啥去了?”
“你怎么还没睡?”
赵枫回答:“我等你。”
赵柯打了个哈欠,直接安排:“明天早上多打点儿水备着。”
赵枫答应,殷勤道:“你赶紧睡,我干活有眼力见儿。”
最后赵柯屋门都关上了,赵枫也不知道她干啥去了,甚至都忘了自己问过的话。
而赵枫干活确实有眼力见儿,第二天赵柯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好水,坐在院儿里洗被罩和父子俩的衣物,还给赵柯单独烧了热水。
“二姐你起来了,你快去洗脸,我给你端饭。”
赵柯洗漱完在厨房吃饭,赵枫又开始里里外外地擦。
赵柯手洗衣服一个半小时,赵枫从里屋转战堂屋,犄角旮旯都擦得干干净净。
赵柯拿笤帚,赵枫拦住她,“二姐,你收拾自己屋就行。”
赵柯也没啥羞愧的,她就是这么个没用的姐姐。
于是这一天下来,赵枫一身使不完的劲儿,包揽了所有能干的活儿,一点儿没落闲。
赵柯……消了食儿。
弟弟调教好,姐姐没烦恼。
傍晚,耳报神赵芸芸又跑到赵柯家,这次她打听情报没叫赵柯。
“这个庄知青比姓胡的得孩子们心,讲课也挺用心,不过我觉得他们都不如你。”
“庄知青也是按照我大姐的备课本讲的,能有多大区别?”赵柯认为她是有关系滤镜。
“不是,就是……”赵芸芸努力想形容,好一会儿才一拍手,道,“你更松弛,听着舒服。”
她这么说……赵柯不谦虚地想了想,或许是真的。
小说里并没有投票选老师这一段儿,大姐赵棉跟李大胜处上对象,仍然按部就班地教书,等到半年后嫁到李村生产队去,老师的职位空出来,直接就被胡和志顶上。
庄兰这个时候还在为融入到生产队而积极努力,没有发现生产队的排外十分强烈。
他们每个人的决定和发展都是基于当下作出的选择。
赵柯不一样,她知道会恢复高考,所以心态上肯定更从容一些。
“你肯定能选上。”赵芸芸语气笃定,兴冲冲地说,“今天大家话里坏外都夸你好,你又冷静又聪明,懂得多还大方……”
她再夸下去,赵柯要飘了,打断:“有人家丢东西吗?”
赵芸芸卡壳一秒钟,才跟上她的话题,“大家伙都说没丢啥,可能陈三儿昨天出去,没偷东西?”
陈三儿那人,滑得很,小偷小摸还从来不搞多,也不去偷生产队的东西,也不知道小说里怎么就对女知青“耍流氓”了。
难道是因为爱情?
赵柯教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弄得起鸡皮疙瘩,受不了地抖了抖,再次跳转话题。
赵芸芸明天也要跟他们去采蘑菇,晚上留下跟赵柯睡。
转过天,三人一人背了个筐,出门。
从她家往东出村,几分钟的路,碰见好几个村里的姑娘要跟他们结伴去采野菜,就连走出去半里路,还有人追上来。
肯定有大嘴巴。
赵柯看向赵芸芸,赵芸芸躲避她的视线。
有个鹅蛋脸细眉的姑娘,注意到俩人的眉眼官司,眉头一挑,小腰一掐,“咋?你不乐意带我们玩儿了?那大后天我们的票可都不投给你了?”
“萍姐,哪能呢。”赵柯讨饶,哄姑娘们开心,“我们这么好,你们的票不投给我投给谁,要是投给别人,我得去你们家堵门儿去。”
姑娘们笑闹,“那你来堵啊~”
“堵堵堵,一个也跑不了。”
一群没结婚的大姑娘,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唯一的男子汉赵枫走在路边边上,极其不自在,表情始终空空的。
他也不想这样,可是她们在他身边讨论——
“赵柯,你又打你弟弟了?”
“小枫长得挺俊,就是脑袋瓜儿不好使。”
“脑袋不好使没事儿,在咱生产队,个大有劲儿就行,不愁找对象。”
“那咋行?打多了更傻了咋办……”
赵枫:“……”
所以他为什么会喜欢庄知青?因为村里的姑娘让他完全没有少男幻想。
她们根本不拿他当一个即将成年可以结婚的男性看待,甚至直接在耳边说他“闲话”。
赵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赵柯她们边聊天边采野菜,还在河边捞鱼玩儿,肉眼可见得开心。
而赵枫除了被调侃,完全是边缘人物和工具人,比昨天大扫除还累。
终于回去的时候,赵柯扒拉他手臂,看都不看他,支使:“你拎着鱼桶。”
赵枫恨不得一步到家,两步躺下,笑容特别大,“好嘞,渔网也给我。”
确实显得不咋聪明。
他们先一起回到赵柯家分鱼。
鱼都不大,最大的一拃长,比较少,大多数都是半个巴掌大的,太小的全扔回河里去了。
他们平均分了鱼,然后各自回家,还要给邻居们都分个两条三条尝鲜。
赵柯从小就领着孩子们这么干,果子野菜,弄得多都会分一分,这次没分到的,下次也会分到,雨露均沾、人情世故拿捏得死死的。
因此生产队里几乎没有人对他们上山下河打野食儿有意见,到现在已经习惯。
不过赵柯不知道赵芸芸跟几个姑娘离开赵家,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然后她们挨家送鱼的时候,话里话外都会提赵柯,自己倒是没留啥。
赵柯今天就要去公社,在家里忙活。
她打算在大姐宿舍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接赵棉回来,节省时间。
鱼和蘑菇野菜,她除了留下家里一顿吃的,全都装好捆在车座上,就连牛会计送的几个鸡蛋也都煮出来,一并带去公社。
鱼和野菜,赵柯到公社就先送给了小文和食堂的几个大姐。
大家生活条件整体都不好,物资贫乏,没人嫌弃乡下东西,赵柯这么大方,几个大姐自然都很热情。
她们都跟赵柯说了些赵棉在厂里的情况,还说肯定会照顾她姐,关系最好的崔大姐还要拿点儿家里的东西给赵柯回礼。
赵柯推辞,推不过才收下,“我在乡下,再得了什么东西,下次到公社来,还带给你。”
“不能总白要,我花钱买。”崔大姐说完,越想越觉得行,“我信得过你,不怕跟你说,我小姑子在县里,没票啥都不好买,偷偷去黑市还害怕,不如我跟你买,你觉得呢?”
赵柯是没打算做这个生意,可也没有理由拒绝创收,就斟酌着说:“咱自家用,我能给你倒腾,万一被人发现,也说得过去,多了可不成。”
崔大姐明白,“我是放心你,别人我说都不会说,我也不能拿我自己工作开玩笑。”
“那以后需要什么,你就提前跟我姐说,能弄的我就给你弄一些。”
“别等以后,你下回来,给我弄一篮子鸡蛋好吧?我小姑子坐月子,要吃鸡蛋呢。”
现在还没到鸡天天下蛋的时候,别说县里,公社都不好买,但崔大姐就是觉得赵柯肯定能弄到,直接从兜里掏出五毛钱,塞给她,“咱公社啥价我按啥价买,这是定金。”
哪有买家硬买的,赵柯哭笑不得,“那我回去看看,周日再来。”
“好。”
赵柯从崔大姐家离开,直接骑到工厂宿舍,赵棉已经在等着。
她拿走熟鸡蛋,车上还有些蘑菇,“这些蘑菇,姐你想送给谁送给谁,我过会儿回来。”
赵棉扶着车,追问:“这么晚了,你吃饭了吗?宿舍我给你打了饭菜。”
“我回来吃。”
几分钟后,于师傅宿舍——
赵柯从包里拿出熟鸡蛋,借花献佛,“于师傅,我在家煮好的,都是自家鸡下得蛋,您留着吃。”
“你这是干什么?”于师傅看见赵柯本来挺高兴,现在板起脸,“我哪能要你东西,带回去跟家里人吃。”
赵柯笑呵呵,“我这不是提前贿赂您呢吗?”
于师傅没好气道:“不用你贿赂我也会照顾赵棉,她比你可上进多了。”
“那肯定的,我姐嘛。”赵柯很骄傲,“不过我可不是为了这个贿赂您,我是为了厂里男工友追求我姐的时候,您能帮着把把关。”
于师傅想到赵棉漂亮温柔的模样,“是得把把关。”
“您就收下吧,不收我哪好意思麻烦您。”
于师傅这回没拒绝,转而邀请赵柯在她这儿吃肉酱面,“我爱人从市里捎过来的肉酱,味道很好,过几天我儿子来,我让他多带点儿,你带回去给你父母尝尝。”
“那我得厚着脸皮先尝尝。”赵柯没客气,随口问了一句于师傅儿子待多久,心里琢磨到时候拿什么回礼。
肉酱面确实很香,赵柯吃了两碗,相当满足。
“你姐宿舍住着不挤吗?你可以在我这儿住。”
于师傅的单人宿舍是一张上下床,上床空着。
舒服肯定是一人一张床睡着舒服,但这上铺卷着一床被子,估计是于师傅家人来用的,赵柯有分寸,还是婉拒了。
而她在于师傅那儿蹭了饭,赵棉打得饭菜就只能带回家吃。
转过天天一亮,姐妹俩就出发。
两人换着骑,车座上驮着一个人,速度快不起来,才走到半程,后头追上个邮递员。
“赵柯?”
赵柯笑着打招呼:“你下乡啊?”
邮递员见到她也高兴,“我今天得跑好几个地儿,正好有个你们大队的包裹,你顺带帮我捎过去吧?”
赵柯以前也帮生产队的人取过信,直接伸手,“行,给我吧。”
邮递员停下车,从绿布袋里抱出一个挺大的包裹,递给她,“京城寄过来的,给个叫傅杭的知青。”
交接完,邮递员从身上单肩包里拿出几块糖,“这是谢礼。”
赵柯收下了糖,又从她自己的包里拿出昨天崔大姐给的核桃酥,递给对方,“吃了吗,垫垫肚子,赶巧碰见你,我也有点儿事儿找你帮忙。”
邮递员接过来,“啥事儿啊,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