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年多了个老师,让选举多了点儿热闹看,社员们都兴致勃勃。
“不准互通,都自己投自己的。”
赵新山很严肃,“我再补充一下!参加选举的人没有投票权,十八周岁以下没有投票权,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赵柯趁着这个空隙回头,嘲讽亲弟:“你都没有投票权,你左右为难个什么劲儿?”
赵枫:“……你不懂。”
实际上,他根本就忘了他没有投票权的事儿……
“啥左右为难?”赵芸芸闻风转过来。
赵柯似笑非笑地看赵枫一眼,给自家弟弟在外面留颜面,没有说出来。
台上,赵新山开始念参与选举的人名,让他们上台:“赵新山,就是我本人,许正义……赵柯……”
赵柯站起来。
“喔哦哦——”
底下一片起哄声,比刚才胡和志热闹好几倍。
胡和志脸色不好看。
而赵柯也不臊,哪儿起哄的最大声,就盯哪里。
但别看她面带笑容,眼睛里透出的意思却是:再嘚瑟,削你们。
那一堆儿男青年顿时露出几分“怕了怕了”的神色,然后笑成一团儿。
村里的社员们全都笑看这些年轻人,尤其他们的长辈,以至于再看赵柯,都带着几分慈祥。
这时候被叫到名字,起身从后往前走的庄兰就有几分尴尬了。
赵枫特别使劲儿地鼓掌。
台上,赵柯瞥几眼自家弟弟没出息的模样,又看了看庄兰窘迫的脸,也抬起手,啪啪鼓掌。
村里男女青年们这才注意到从后头缓缓往前走的庄兰,也都跟着赵柯为庄兰鼓掌。
庄兰脸上的窘迫褪了些,面上浮起一丝笑。
虽然是因为赵柯,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这样直白的善意,以前……只有家里人无限的偏心和贬低。
庄兰站在赵柯身边,低声说:“谢谢你。”
赵柯没听清,“什么?”
庄兰说:“我说谢谢你,我知道我选不上,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争,我就是不想没试就放弃。”
另一侧,胡和志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赵柯这次听清了她的话,笑道:“光明正大地竞争,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她就是占本土优势,这是事实;庄兰有资格竞争,也是事实。
反正光明正大,有啥好介意的。
赵新山让人发纸条,又拿着喇叭叮嘱:“记住数字,都别写串了,交上来就改不了了!”
底下回应:“知道了!”
“投票是匿名,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偷看!”
“是。”
社员们的笔都是自带的铅笔,没有就朝别人借,等人写完了他们再写。
第一个名字和第二个名字,基本写得都很快,到第三个名字和第四个名字,尤其是第四个名字,社员们才慢下来。
收了赵二奶东西的几家人,眼神悄悄瞥向西边儿赵二奶一家,好些人心里琢磨着:反正匿名,自己偷偷写赵柯的名字,也没人知道。
就在纸条上第四个位置写上了赵柯。
知青那头,其他知青顾念和庄兰的关系,第三第四位都写了余秀兰和庄兰。
唯有傅杭,没有犹豫,一笔一划写下余秀兰和赵柯。
赵柯名字的最后一笔收笔,傅杭心里有些异样,迅速折上纸条。
而赵二奶家几口人,第四个名字统一写了胡和志,第三个名字,以前他们也都写余秀兰,不过现在两家关系僵,就全都写了队长媳妇儿李荷花。
而赵新山和李荷花家里几口人则全都在第三写李荷花,第四写上赵柯。
十五分钟后,赵芸芸拎着个桶下去收纸条,转了一圈儿,确定没有遗落,回到台上。
牛会计负责唱名,赵芸芸负责在黑板上记录。
“赵新山一票。”
“许正义一票。”
“余秀兰一票。”
“李荷花一票。”
“赵柯一票。”
每念一票,赵芸芸就在对应名字下画正字的一笔。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一骑绝尘,比如赵新山和许正义,正字一个接一个,毫无意外。
而余秀兰、李荷花、赵柯三人的票,则是穿插着反复被念到。
起初三人比较平均,慢慢地,赵柯名下的正字开始比两人的长。
赵柯稳了。
赵芸芸背对着台下,边写边冲着台上的赵柯挤眉弄眼。
赵柯没理她,目不斜视,十分淡定。
赵柯身边的庄兰并不意外她票数不多,神情也很正常。
但胡和志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而随着唱名进行到后期,底下社员们的神情也跟着越来越诡异起来。
实在是胡和志的票太少了。
赵二奶一家愤怒地目光扫过好些个社员。
被扫视的社员们心虚,彼此对视时的眼神似乎都在无语质问对方:你们为啥也都写赵柯?!
但写都写了,能咋办?
他们谁都没想到大家都仗着匿名悄咪咪地改写。
这些社员都暗暗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还东西,他们都惹不起赵二奶。
台上,牛会计念完最后一张纸条,手在桶里仔仔细细捞了一通,又将桶倒过来,空了空,确定没有了,就宣布唱名结束。
然后他统计出每个人的票数,标注在下方。
黑板上——
今日参与投票的社员共计189人,弃票32张。
赵新山150票。
许正义120票。
余秀兰99票。
李荷花58票。
赵柯117票。
胡和志23票。
庄兰17票。
这个票数,明确说明,赵二奶送礼的很大一部分人没有选胡和志,然后谁都不想选又没弃权的一些社员,投给了庄兰。
赵二奶一家的眼神几乎要冒火。
胡和志站在上方,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忍得脖子上的青筋泛起。
晒场上众人纷纷议论,全都以为,职位已经确定,没什么争议。
大队长还是赵新山,副大队长是许正义,妇女主任是余秀兰,小学老师肯定就是赵柯。
然而赵新山走上前时,眉头却是紧锁,“按照票数,大队长由我本人继续担任,副队长是许正义。”
许正义上前一步,冲底下社员点头示意。
每宣布一个,底下社员们就呱呱鼓掌,然后手举在胸前,等着宣布妇女主任。
赵新山面无表情,字正腔圆地宣布:“妇女主任,赵柯。”
啥玩意儿?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紧盯着台上的赵新山。
连台上的赵柯、余秀兰等人,也全都震惊地侧头看向他。
妇女主任,谁?
没听错吧?
赵新山又重复了一遍:“妇女主任,赵柯。”
紧接着念道:“生产队小学老师,余秀兰。”
霎时,众人哗然,如同油锅里进水,一片沸腾。
赵柯是妇女主任?!
余秀兰是小学老师?!
别说底下,赵柯和余秀兰这对母女都惊得满脸茫然。
赵柯:她?妇女主任?!
往年选举,李荷花都陪跑,今年依然没选上也不意外。
但是今年这结果,属实有点儿离谱了。
底下有人提出异议:“队长,咋回事儿?不是应该余秀兰是妇女主任,赵柯是老师吗?”
赵新山严肃回答:“按照票数,赵柯票数高于余秀兰。”
“不对啊?”又有人质疑,“谁选哪个职位不是对应的吗?”
“往年咱村儿都是这么选的。”赵新山肯定地说,“票数最高的人是大队长,其次是副队长,再其次是妇女主任,以此类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以前选举,社员们都以为是对应职位。
村里有威望的人,谁是哪个职位,大家心里都有数,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票数。
社员们面面相觑。
“前队长赵德志同志和前妇女队长刘三妮同志在咱们大队确实留下过话:没人规定,妇女不能当队长,也没人规定,妇女主任一定是妇女。”
许正义今年五十七岁,眼瞅着就要退休,余秀兰的选票却会因为她的连任逐年上升。
赵新山正是因为有这些话在前,才有些忌惮余秀兰在村子的影响力。
而他这么一说,许副队长和牛会计都有印象,纷纷点头。
余秀兰也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码事儿,尤其还是她亲娘说的,以至于她的神情颇为诡异。
只有赵柯,仍然不在状态。
而底下又有社员问:“可这么选?她们能行吗?”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这个“她们”,不只是针对赵柯当妇女主任,还针对余秀兰当老师。
现在的情况,当然也在赵新山的意料之外,不过……一个妇女主任,对生产队的生产管理也没什么妨碍,更何况换人当对他完全没有坏处。
一来新人不会影响到他的权力,二来如果余秀兰连老师都不能胜任,肯定会影响余秀兰在村子里的威望。
赵新山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对他很有好处,于是很郑重地回复:“参与生产队选举的人,个个根正苗红,也都是扫盲过且一直积极进步的好同志,不能不给机会就否定他们。”
“况且,投票前已经明确说过,纸条交上来就不能更改,必须遵守规则,否则生产队的管理不是乱套了吗?”
赵新山在生产队,很有威信,加上也确实是大家一票一票亲手投出来的,质疑声就渐渐小了。
如果没有人再质疑,基本就是要定下来了。
这时,赵二奶倏地站起,“凭啥?我家和志还不如她余秀兰吗?”
东南角的知青们互相对视,眼神里的意味差不多:再怎么样,庄兰教书也比一个妇女强吧?
当事人之一的余秀兰从僵硬之中恢复些许神志,后反劲儿上来的怒火汹涌澎湃,“啥凭啥?一个小学老师,我余秀兰还干不了了?”
这局面完全不在赵柯计划内,赵柯怕她妈一冲动,真给定下来,赶忙对赵新山说:“大队长,我想……”辞掉妇女主任。
她还没说完,赵新山便抬手制止:“赵柯,你要相信你自己,你虽然年轻,但还是很有本事的。”
赵柯不否认她有点儿本事,可她一方面承受着亲妈火热的目光,一方面想到下头性格各异极其难搞的妇女们,就头疼不已。
“大队长,我……”
赵新山再次打断:“规则就是规则,不过我知道年轻人经验不丰富,这样,我退一步,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要是你不能胜任或者不愿意继续担任,我们再重新讨论。”
他说完,完全不给赵柯反对的机会,转头问社员们的意见。
社员们互相交流了几句,稀稀拉拉地表示“没意见”。
赵新山:“那就这么定了。”
赵柯:“……”
她还能说啥,三个月就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她就不干了。
作者有话说:
修文稍微晚了点儿
薪火相传, 生生不息。
以往上下传承,先辈走下舞台虽然有许多怅然,可新的火种熊熊燃烧,代表充满希望的新篇章要打开。
然而……
赵柯觉得, 一个村子, 有些形式也不是非走不可。
队里竟然还有个交接仪式!
所有社员面前, 余秀兰同志僵笑着摘下代表队委会的红袖章, 一转身面对亲闺女,瞬间垮脸, 惜字如金, “手。”
赵柯不敢耽搁一点儿时间, 胳膊赶紧送过去, 还得主动塞进袖章,然后冲亲妈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脸。
余秀兰忍不住阴阳怪气,“你还挺着急。”
赵柯:“……那我重来?”
余秀兰白她一眼,揪着她胳膊, 动作粗鲁生硬地捏着别针别袖章。
赵柯一动不敢动, 不是因为在这个场合受所有人瞩目,是怕余秀兰同志情绪不稳定,别她肉上。
好在,余秀兰同志还是有母爱的。
手臂平安无事地回到身侧,赵柯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她承受太多了。
终于熬到生产队大会结束,余秀兰好像踩了风火轮, 走得飞快。
村里的青年们围着赵柯起哄喊“赵主任”, 绊住了赵柯的脚步。
他们看笑话都看到赵柯身上了, 赵柯不能忍, 扯扯手臂上的红袖章, “想不想找对象了?再看我笑话,我让你们都打光棍儿。”
她以前在熟悉的姑娘们中就有这个影响力,以后……还真别说。
青年们瞬间稳重,嬉笑着让开路,“请”她过去。
赵柯步伐加快,期间路过知青们,只看着庄兰微微点头示意,就迅速越过。
苏丽梅望着她的背影,对庄兰感慨:“感觉以后生产队会很热闹。”
“是啊。”
苏丽梅又转向身后,声音软了一个度,“傅杭,你说呢?”
傅杭礼貌地点头。
苏丽梅没得到他的其他回应,撅撅嘴,转头去找林海洋说话。
林海洋倒是个很乐意接话的人,没一会儿大家就聊得火热。
方静跟在后头,略带鄙夷地看了一眼苏丽梅,又用余光瞥傅杭好几眼,才低下头,所有眼神都掩在刘海儿后。
傅杭没去注意其他人,实际上,他也在为刚刚赵柯看都不看他而产生的烦躁情绪困惑。
赵柯家——
余秀兰一回家就绷着脸回屋,赵建国和赵枫父子俩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赵枫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的动静。
片刻后,赵枫回头,做口型:没砸东西。
赵柯回家,正好见到这一幕,问:“你干什么呢?”
赵枫连忙手指挡在嘴前,“嘘——”
赵柯脚步放轻,指指里屋,小声问:“生气了?”
赵建国也小声回她:“你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要是憋着,肯定是很难受。”
余秀兰同志难受,全家都舒坦不了。
看来这个贱,是必须得犯了。
赵柯扯着嗓子喊:“妈,我饿了。”
屋里叮呤咣啷几声,响起余秀兰气冲冲的声音:“我是你们赵家的厨子啊?自己做去。”
赵柯又喊:“妈,那你想吃啥?”
“不吃。”
赵柯站在门口唠唠叨叨:“不吃饭哪行?身体都熬坏了,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屋里,余秀兰不耐烦,“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会儿?”
赵柯:“妈……”
余秀兰烦的不行,“妈妈妈,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得叫你‘赵主任’。”
赵柯沉默了一秒钟,“诶”了一声。
赵枫惊恐,用看勇士的眼神看着她。
赵建国则是立马退后一大步。
果然,炸点一击即中,屋里只静了几秒,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刷地打开,余秀兰怒吼:“赵柯!”
赵柯无辜地笑,又回到起点,“妈,我饿了。”
余秀兰胸膛起伏,咬牙切齿:“赵柯,你非要气死我吗?!”
于是,新妇女主任赵柯当选后回家不到二十分钟,就被亲妈余秀兰同志满院子追着揍。
赵建国和赵枫父子怕伤及他们,躲在门后看。
其实跟全家一开始的期望也差不太多,妇女主任和小学老师……这不都选上了吗?
调了个个儿而已。
只有当事人母女,怎么闹腾也掩饰不住内心对接下来日子的茫然——妇女主任/老师到底咋当啊?
整个赵村都在议论今天的大会选举,唯一落寞、不平、愤怒……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的,是赵二奶一家。
这小学老师,余秀兰一个中年妇女当,胡和志都当不上。
他们家哪能舒坦。
更何况白搭了不少东西,还暴露了在村里的人缘。
赵二奶气恨,“我得找他们去!”
胡和志沉郁地不想说话,他心里认为,会有这结果全都是赵二奶的错,否则怎么也不会这么丢脸。
而先前想着回去给赵二奶退东西的社员,回家的途中一商量,胡和志的票数说明除了赵二奶一家之外,还有一些人收了东西选他,他们还东西,不就是主动自曝他们没选胡和志吗?
这以后,谁在赵二奶那儿能落着好?
还不如大家全都不认,共同承担。
所以最后谁都没有动作,等赵二奶找过来,就坚持他们投了胡和志。
赵二奶气得站在几家路口破口大骂:“***,你们全都选了,那我家和志的票咋会那么少?还东西!”
这时候谁家在屋里缩着,会让人以为是心虚,就全站在家门口。
赵二奶家斜后住着的田桂枝也收了赵二奶的东西,别人家谁选了胡和志,她不知道,但他们家是真选了胡和志,当然不愿意还,“凭啥还东西?我家写得就是胡和志的名儿。”
旁边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东婶儿敲边鼓:“二奶,你得有证据啊,要不不是冤枉人吗?”
其他人纷纷附和。
赵二奶骂东婶儿:“关你啥事儿。”
东婶儿敢看热闹,当然不怕她,“生产队是一家,咋不关我事儿。”
她这话说得及时,其他收过赵二奶东西的社员们受到启发,不管票上选没选胡和志,咬死了“得有证据”,否则赵二奶就是冤枉人,要找大队长说理。
事实上哪有证据。
生产队的选票一直以来都是结束后就烧掉,就算没销毁,村里字儿写得好的人也有数,社员们基本都是写序号,就是倒在面前挨个扒拉,都不知道是谁写的。
他们就是仗着匿名投票才敢这么理直气壮。
平常都是赵二奶耍无赖,现在赵二奶碰上别人对她耍无赖,骂又比不上人家嘴多,干脆往地上一趟,就开始嚎:“欺负老太太了~我不活了~”
赵芳芳父母都在家没出来,胡和志更是躲着,只有赵芳芳,在旁边儿抹眼泪。
邻居们面面相觑,但事儿卡到这儿,真不能退让。
双方僵持。
这时候,东婶儿说了句:“那就找大队长来说理呗。”
田桂枝最憋屈,当即支使闺女包小雨去找大队长。
包小雨来到队委会,胆怯地说出来意。
送东西的是赵二奶,收东西的也都是各家的娘们儿,赵新山听完事情的经过,没对事情本身表态,只说:“这妇女的纠纷,得找妇女主任。”
包小雨捏着衣角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去找谁。
赵新山对她说:“赵柯已经戴上红袖章,那就是妇女主任了,当然得负起责任,你去吧。”
包小雨只能又小跑到村东赵柯家,站在院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喊:“赵、赵主任……”
堂屋里——
一家人正在吃饭,对“赵主任”三个字儿最敏感的余秀兰先听到动静,起身朝外头张望一眼,对赵柯没好声气地喊:“赵主任。”
赵柯无奈,“妈,不是说好了,这茬儿过去了吗?”
余秀兰指指外头,“找你的。”
赵柯疑惑地放下碗,到门口一瞧,还真有个不认识的擵羯一2零七小姑娘,“你找我?”
包小雨小幅度地点头,两只手越发使劲儿地捏衣角,“吵架了,大队长叔让来找、找你。”
她声儿太小,赵柯走近又问了一遍才听清,然后就是沉默。
上午才选上妇女主任,赵柯都还没完全消化,也不了解这工作具体的工作内容,中午就赶鸭子上架吗?
尤其是,前两天赵二奶刚在她家闹一通,被她抢走胡和志的代课机会,还赔了不少钱,估计对她怨气不少,能听她的调解?
赵柯再一次确定,她果然不喜欢这种很麻烦的工作,三个月后一定要辞掉。
而她不说话的一小会儿,包小雨的衣角都快要揉烂了。
余秀兰出来,询问:“咋了?”
赵柯简单解释了一下。
余秀兰当即喝斥她:“那你还不赶紧去?万一打起来咋办?”
赵柯还没有妇女主任的责任意识,听她这么说,才反应过来,赶紧跨出院门。
余秀兰不放心,也跟着出去。
几分钟后,赵柯跑到田桂枝家的路口。
赵二奶还在地上鬼哭狼嚎,其他人可能是怕沾上啥,都站得比较远。
最重要的是,没打起来。
赵柯不急着过去,站在后头匀气。
包小雨回到她妈身边儿,小声喊人。
田桂枝手使劲儿戳了闺女太阳穴几下,骂她:“咋才回来,让你干点儿啥都干不好!”
包小雨头被戳得拨浪鼓似的,含泪瘪嘴,不敢反驳。
而其他人发现赵柯母女来,下意识喊地还是“余主任”。
赵二奶躺在地上,瞥一眼余秀兰和赵柯,就双手环抱着胸,闭着眼睛装死。
田桂枝气得肺要炸了,“余主任,你来评评理,东西送给我,我也投票了,凭啥要回去?”
余秀兰下意识地说赵二奶:“二婶儿,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赵二奶讲道理,就不是赵二奶了,她根本不搭理余秀兰,“东西不还我,我就死在他们家门口。”
周围几家脸色全都不好了。
有一家男人姓范,直接埋怨起媳妇儿:“你看你,贪那小便宜干啥,现在好了?”
女人也不高兴了,“我当时收的时候,你不也没说啥,现在来埋怨我了!”
男人满脸不耐烦,“行了,还她得了,别胡搅蛮缠了!”
女人跟着脖子,喊:“我就不还!”
“你!”男人说着话就抬起巴掌。
余秀兰赶紧打断:“诶诶,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跟你个娘们说不通。”男人一甩手,转身回家。
他走了,余秀兰又教训他媳妇儿,“东西也没多少,各退一步,省得吵架嘛。”
田桂枝不愿意,“凭啥?!不行!”
余秀兰语气也有点儿冲:“那你们想咋地?”
在场的人——
有死活要要回东西的;
有不想承认自个儿言而无信的;
有到嘴里的东西不想吐的;
还有纯看热闹的。
以及,一个被彻底忽略的赵柯。
这些社员就像是哭闹的小孩儿, 在家长的哄劝下越来越起劲儿,还花样百出。
如果赵柯不是妇女主任,她都想站在旁边看热闹。
但她已经是妇女主任,架在这儿, 必须得上。
赵柯走上前, 轻轻拍亲妈的肩。
余秀兰抖了一下肩, 回头对赵柯说:“忙着呢, 别捣乱。”
赵柯又拍。
余秀兰恼火,“干啥?”
赵柯好脾气地提醒:“妈, 你是不是忘了啥事儿。”
“我能……”余秀兰的话戛然而止, 脸色逐渐涨成猪肝。
周围也静了静, 吵架的火热气氛都断了。
可不是忘了吗?
现在的妇女主任, 是赵柯啊,不是余秀兰了。
众人想起她们把赵柯晾一边儿,都有些尴尬。
但妇女们不像小姑娘们皮薄,害臊一会儿, 反倒还有人嗔怪:“你看你, 咋不出个声儿呢?”
还怪她了。
赵柯忍住嘴角的抽动,幽默地回她:“这不长两条腿,自己走出来了吗?”
对方一噎,随即也不客气地说:“你一个年轻姑娘,能管啥用?”
不止她,其他社员也都是这样不信任的表情。
余秀兰看着不得劲儿, 自家姑娘, 她咋说都行, 她们凭啥……
赵柯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腕, 心平气和地说:“没事儿, 正常。”
余秀兰维护的话被提前打断,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再抢闺女的风头,就抬抬下巴,示意她主持。
不过她也没有站远,就在赵柯两步外盯着。
一是让这些刁钻的老娘们知道,赵柯就算是个年轻丫头,背后也有她余秀兰。
二是万一赵柯处理的不好,随时提醒。
村子小,有啥新鲜事儿,很快就引得越来越多的人看热闹,指指点点。
赵二奶也不管有多少人看,躺在地上跟躺自己家炕上一样安逸。
赵柯扬声:“不急着吵,有个问题,要先明确一下哈。”
赵二奶不搭理她。
其他人神情也都很敷衍。
看戏的东婶儿捧场,问:“啥问题。”
围观社员附和:“说说。”
“二奶送礼是为了给胡和志拉票吧?大家收下了,是答应投票,对吧?”
这事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偏偏还特意问出来。
为啥??
相关的人彼此对眼神,没答话。
他们不答话,有人搭,围观一社员大声说:“肯定是,大家伙不都知道吗?”
赵柯点点头,继续说:“这个行为,是选举中行贿和受贿,二奶,田婶儿,还有其他叔婶儿,你们认不?”
乡下人再没文化,也知道行贿受贿是啥意思,神色变幻。
赵二奶蹭地坐起来,撒泼:“咋?你还要告我去啊,你逼死我得了!”
田桂枝也不阴不阳地说:“高中生就是不一样,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的,收同村儿两斤苞米、小豆都成受贿了。”
其他人看向赵柯的表情也都不怎么好。
有相同的利益连接,一下子就一致对外了。
而围观的社员们一听赵柯这话,议论声越来越大——
“年轻人真冲。”
“都一个生产队的,哪能闹那么大。”
“是啊,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咋相处?”
“那行贿受贿会咋样啊?”
“不知道……”
余秀兰听着众人的议论,急忙扒拉赵柯一下,“乡里乡亲,你说这些干啥?”
“不是调解纠纷吗?”赵柯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得从根源掰扯清楚,否则稀里糊涂的,吵不明白啊。”
还是年轻不经事,人情世故欠缺,余秀兰皱眉,“生产队内的事儿,没那么严重。”
赵柯重又看向众人,忽然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我没说清楚,怪我。”
“咱们村子小,送点儿吃的,情节轻,顶多就是选上了,万一被人举报到公社,再被撸下去。”赵柯始终面带笑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胡和志这不没选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