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个亲戚坐月子,想攒点儿鸡蛋送过去,我家少,你下乡顺嘴帮我收一点,能一筐就一筐,没一筐半筐也行。”
越远的地方,收这些越不值钱,下乡的邮递员很辛苦,有的私底下也会收一些到公社偷偷卖掉,只要不显眼,油水很足。
邮递员答应得爽快,赵柯给了他五毛定金,约定好周日下午去他家取,两人就互相道别。
赵棉全程看下来,对妹妹的人缘已经麻木,“你连邮递员都熟……”
赵柯谦虚,“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赵棉看着妹妹的背,沉默。
赵柯真的不上进吗?
她要是不上进,她多个朋友多条路是为什么?就为了给莫须有的亲戚攒鸡蛋吗?
作者有话说:
关于男主的评论,回应一下。
按照常规意义上,跟女主有感情线的角色是男主的话,本文男主就是傅杭。
不过本文主剧情,设定里赵柯是绝对主角,然后生产队群像,感情戏只占小篇幅。
提前告知一声,不能接受的读者可以及时止损。
姐妹俩不到八点就回到村里, 赵二奶、赵五奶并几个妇女坐在古槐树下唠嗑。
赵二奶看见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扭过身去,背对着俩人。
赵棉问好问到她时,有些莫名。
赵柯倒是厚脸皮, 若无其事地挨个叫人:“二奶、五奶、东婶儿……”
东婶儿热情地招呼赵棉:“大姑娘回来了?在厂里咋样啊?”
赵棉乖巧地回答:“小柯托她熟人照顾我, 一切顺利。”
赵五奶笑眯眯地夸赵柯:“赵柯有本事。”
赵柯当没听出东婶儿的区别对待, 对大家伙说:“我明天送我姐回公社, 你们有啥要带的提前跟我说,我帮着捎回来。”
东婶儿立即说:“俺家你三哥要订婚, 我想捎两块儿红布, 你能给捎回来不?”
“东婶儿你拿布票给我就行。”
“生产队还没分红, 先赊着, 秋收给你。”
赵柯挑眉,笑容不变,“行,回头我跟牛会计说一声, 记上账。”
东婶儿瞬间有些悻悻, “我还能不给你是咋地。”
“三哥大喜在前,事事捋顺,往后都顺当嘛。”
她话说得这么讨喜,东婶儿还能有啥情绪,满口答应,“行行行, 就按你说的办。”
赵棉适时出声:“小柯还得代送包裹, 我们先走了。”
赵柯就踩上自行车, 驮着赵棉先往家去。
众人看着姐俩的背影, 说不出的羡慕。
赵五奶推搡赵二奶一下, “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赵二奶甩肩,扭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站起来就走。
另一头,赵柯先送姐姐到家,然后蹬自行车到知青点,冲着男知青屋子喊:“傅知青,有你的包裹。”
傅杭先在窗户露面,有些意外地看着赵柯,“稍等。”
赵柯等他的功夫,跨下自行车,勾下脚架,取下后座上的包裹。
傅杭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长裤走出来,走动时左手自然地挽下右手臂的袖子。
赵柯视线在他右小臂上打量两眼,无法透过袖子看透对方的伤情。
“赵……同志。”傅杭选了个礼貌的称呼,伸手接,“沉吧,给我吧?”
“叫我赵柯就行。”赵棉将包裹递到他的左手上。
包裹不是规则的形状,赵柯松手的一瞬间,较大的一头偏坠。
眼看着就要掉落。
里头说不上有什么东西,万一有易碎品……
赵柯的双手连忙又扣在包裹两侧,托住。
与此同时,傅杭的右手也是相同的动作。
他慢了一瞬,修长的大手直接覆在赵柯的手上。
两秒……
傅杭仿若触电一般,迅速拿开手。
赵柯没感觉一样,双手仍稳稳地搁在包裹上,手指都没动一下,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不就是碰一下手吗?
赵柯很善解人意地解围:“傅知青手臂还疼吗?”
对比之下,傅杭刚才的举动有些少见多怪。
傅杭压着心里的怪异,右手重新压在包裹上方,面上十分镇静地说:“不疼了。”
赵柯松开手,“那我就先走了,要是红花油用完,记得找我要。”
“谢谢。”傅杭既指包裹,又指红花油。
赵柯蹬开脚架,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潇洒地挥挥手,“不用客气。”
傅杭目送她走远,低头看向右手,微微出神。
片刻后,傅杭的视线转向包裹上的地址,眼神变得冷漠。
刘兴学看见他拿着那么大的包裹进来,羡慕地说:“傅杭,你家里对你真好。”
傅杭情绪不太高涨地应了一声,坐到书桌边,慢慢拆开包裹。
里面有一些日用品,两件新衣服,一条手织围巾,两本物理笔记本,以及两个很厚的信封。
信封打开,每个都装满钱票,其中一个附带一封信。
傅杭收好钱票,沉默许久才面无表情地打开信——
【儿傅杭:
展信佳。
父亲母亲月前才突闻噩耗,悲痛万分……】
赵棉一进家门,受到相当热烈地欢迎。
余秀兰和赵建国围着她上下打量,“瘦了瘦了。”
赵棉摸了摸脸颊,“才一周,哪里会瘦得那么快?”
赵枫挤不进去,就给她倒水,附和爹妈:“大姐,你确实瘦了。”
“你看吧?”余秀兰拉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这么早到,你们还没吃饭吧?”
赵棉想起她带回来的饭盒,要起身,“还没有,我去厨房热一下昨天在食堂打得菜。”
“你别动,让你弟去。”余秀兰抢走饭盒,递给赵枫。
赵枫拿着饭盒,边往出走边说:“大姐,你喝水,我去热饭,等二姐回来,你们就能吃上。”
赵棉很不适应,还想起来。
余秀兰按住她的手,“你就好好坐着。”
赵棉只能坐着,回答爹妈各种问题的同时,打量着堂屋里外。
院子里整整齐齐,屋里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她原本以为她不在家,家里可能会不习惯,四处乱,没想到完全没有。
就好像有她没她,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家里也没有那么需要她……
赵棉心里不免失落。
赵柯回来,饭菜差不多热好,赵棉又想去端碗筷,又没能动弹得了。
赵枫端菜上桌,鱼汤,野菜炒蛋,油饼……
而且鱼汤竟然是白的。
赵柯看见,故意酸溜溜地说:“妈,你这也太偏心了,我回来就是一锅水,姐就是浓汤。”
余秀兰手拿两双筷子,一双温柔地递给大女儿,一双直接塞给二女儿,嘴上也不客气,“吃你的得了,哪那么多话。”
赵柯转头向姐姐告状:“姐,你看妈~”
赵棉低头笑。
赵枫又端上来一个铁饭盒,边走边控制不住地吞口水。
肉香味儿飘得满屋都是。
“食堂的红烧肉?”赵柯高兴地贴贴赵棉,“还是我姐对我好。”
余秀兰受不了她接连不断的马屁,“你可得了吧,没完了是吧?”
赵柯冲她嘚瑟地挑眉,在余秀兰同志发火之前,夹起一块儿红烧肉,喂到她唇边。
余秀兰半推半就地张嘴吃下去,吃完还嘴硬道:“诶呀,你们吃就是了,我可不爱吃这油腻腻的玩意儿。”
“妈不爱吃我爱吃。”赵枫毫不嫌弃地说,“姐你俩把肉吃了,汤汁留给我,我中午泡饭。”
余秀兰直接给了他一杵子,“我缺你吃喝了?”
赵枫仿佛农民斗地主那么英勇,嘀咕:“你那油,就差用筷子点一下了,哪有味儿?”
“要不是我省吃俭用,你们仨能长这么大?”余秀兰揪起赵枫的耳朵,“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赵枫瞬间趴菜,“我滚我滚,妈你松手。”
一家人吵吵闹闹,亲密无间。
赵棉含笑道:“中午我做饭吧,正好跟食堂大姐学了一道菜,全家都尝尝。”
余秀兰一口拒绝:“不用你,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休息休息。”
赵棉失落地垂眼,筷子数碗里的米。
赵柯瞥见,开口:“妈,我姐又不是一年半载才回来,你这好像我姐已经嫁出去,咱家不是姐的家了。”
“谁说的,你们就是嫁出去,娘家也永远都是你们的家。”赵枫又遭殃,余秀兰戳他的头,“以后你要是敢当你两个姐姐是泼出去的水,我一脚给你踹出去。”
赵枫很冤枉,有他啥事儿?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而赵棉得了亲妈的一句话,心蓦地一下豁朗,抬头说:“妈,既然是回自己家,你就别什么都不让我做,要不我心里难受。”
心不咋细的余秀兰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察觉到大女儿回家后情绪的转变,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咋不学学你妹?天生劳碌命!”
赵柯:“……”
人在吃饭,锅从天降。
赵棉只是抿嘴笑。
之后的时间,余秀兰和赵建国就坐在桌边对赵棉问东问西。
赵棉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不过有赵柯,她从各方面得知,大姐这一周在工厂里过得不错,所以夫妻俩听下来还算放心。
而夫妻俩都有正经事儿,坐到实在不能再坐,不得不离开家。
饭后,赵柯捡碗,赵棉洗碗收拾完厨房,就去检查家里人的衣服。
赵芸芸过来串门儿,和赵柯一起看着赵棉把赵柯之前给赵枫缝得补丁都拆了,重新缝上细密的针脚,然后心满意足地去厨房准备午饭。
她实在太勤劳贤惠,赵柯和赵芸芸俩人待在这位大姐旁边儿,都像是废物。
赵芸芸用肩膀撞撞赵柯,问:“你觉不觉得羞愧?”
赵柯反问:“你在家的时候,羞愧了吗?”
赵芸芸一点儿不卡壳地回答:“没有。”
“那我比你还强两分,我更没道理羞愧。”
“哪两分?”
“贴心一分,脑袋瓜灵光一分。”
赵芸芸眼神里溢出不加掩饰的嫌弃。
赵柯当即展现给她看,甜甜地喊:“姐,我给你烧火。”
赵芸芸无语,抖了抖鸡皮疙瘩,撤离赵柯家。
赵棉离家一周后的第一个假期,因为有赵柯插科打诨,全家很快从异常热情的嘘寒问暖中脱离,恢复常态。
晚上,姐妹俩靠在一起。
赵棉轻声说:“你总能救我,我现在真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怎么说救?”赵柯轻轻摩挲她的手指,才一周就有了薄茧,特有江湖义气地说,“咱们既是亲姐妹,又是在余秀兰同志的严厉鞭策下相互扶持的战友。”
赵棉被她的话逗笑,“是,战友。”
“啥?那个赵棉成工人了?!”
李大胜妈听到同村李宝强他妈的话,不敢置信地尖叫。
李宝强妈肯定地说:“我儿媳妇不是赵村生产队的吗,她妈昨儿过来看她,亲口说的,真真的。”
李大胜妈急切地追问:“咋回事儿啊?她咋当上工人的?”
“说是她那个妹妹把工作让给她了。”
李大胜妈眼神震动,来回踱了两步。
李宝强妈好搬弄个是非,猜测:“他们家估计是想要攀高枝,嫁到城里去,没看上你家大胜呢。”
李大胜妈拉下脸,“我家大胜出息着呢,他们赵家才眼皮子浅,好好的工作不给儿子,偏给姑娘。”
李宝强妈眼睛转了转,出歪主意:“给姑娘不是正好?你家大胜跟她相过对象,想法子成了,以后工作不就姓李了?”
李大胜妈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李宝强妈酸道:“我家已经娶了那没用的媳妇儿,要不然,我儿子没准儿也能有个工人媳妇儿,诶呦,这辈子可有福了。”
李大胜妈得意地像是福已经手到擒来,“我之前在娘家听说个土方子,喝了的都生儿子呢,啥时候我回去帮你问问,你给你儿媳妇喝。”
李宝强妈喜得连连催促:“那你快点儿,省得我家那个一直不下蛋。”
李大胜妈答应着,实在待不住,就跟她分开,匆匆回家去。
李大胜脸色不佳,一见她回来,就埋怨:“妈,你又去跟谁磨嘴皮子了,我都饿了。”
“妈马上就做。”李大胜妈说“马上”,却没挪脚,扯着儿子到丈夫跟前,“要不是我跟宝强妈说话,都不知道那消息。”
李大胜不上心地说:“能有啥消息?”
李大胜妈道:“大消息!那个赵棉当上工人了!”
“啥?!”
李大胜满脸震惊。
房檐下,拿着烟杆吧嗒吧嗒抽的李会计闻言也抬起了头。
“是她妹转给她的。”李大胜妈机关枪一样语速飞快,“她跟你相对象,就得是咱家人,还敢嫌贫爱富?过两天你就进公社找她去,她要是不听话,咱们就找她领导,闹得她丢工作,看她怕不怕。”
李大胜眼里藏奸,很意动。
李会计依旧老实巴交地抽烟,啥也没说。
同一时间,赵村生产队,赵柯又领着她姐和她的小分队在山里挖野菜采蘑菇。
近处都让人采干净了,他们这次走得远,天亮出去,中午才赶回来。
赵柯和赵棉吃过中午饭就得往公社赶。
明天就是生产队开大会的日子,赵柯得在家,必须早早回来不能耽搁,所以有事儿都得今天下午忙活完。
昨天赵柯就已经去几家说过想要鸡蛋,上午送来了十来个,还有让她捎东西的,也都记在纸上。
这次她们俩除了鸡蛋和筐里包鸡蛋的小米之外,什么都没拿。
到公社之后,赵柯先驮着大姐去到邮递员家。
邮递员的妻子在家,她得了丈夫的吩咐,拿出大半筐鸡蛋给赵柯,跟赵柯算钱。
按个算,五个鸡蛋能比公社便宜三分钱,赵柯给钱给得爽快,还顺手把她筐里的小米倒出来,“麻烦姐和姐夫,不多,就煮两回粥,千万别跟我客气。”
邮递员妻子本来对她们姐俩态度就不错,这下子白得了东西,笑容都更大几分,“我知道你还得忙,今儿不留你们了,下回一定来家做客。”
赵柯答应下来,又客套几句,带姐姐离开邮递员家,就去崔大姐家送鸡蛋。
崔大姐也爽快,赵柯带过去的鸡蛋全留下了。
姐妹俩从崔大姐家出来,一算计,赵柯费了点儿嘴皮子,搭了家里一捧小米,挣了一毛八。
赵棉跟了全程,在妹妹耳边小声说:“怪不得好些人铤而走险,这要是成本再小些,真的赚。”
亦或是自家的东西,几乎没成本,都是净赚。
赵柯很清醒,“重要的是买家不会出岔子,要是去黑市,提心吊胆的不值当,咱就厂里这些熟人,有需要就是帮个忙调换,不是做生意。”
她不贪心,也不爱去冒这个险,目前这样就正好,能赚点儿小钱也不显眼。
赵棉当然也不希望她冒险,“我以后会柏羏多挣些工资,咱家会越来越好的。”
俩人推着自行车往供销社走,有穿绿色军装的青年走过,赵柯回头望一眼,若有所思,“姐,你说咱想办法把赵枫送去当兵,怎么样?”
赵枫不爱读书,勉强读完初中,但他体格子壮得跟牛一样,这时候去当兵正合适,以后没准儿可以考军校或者分配工作。
最重要的是,自然而然就和女主庄兰隔开了,他还哪有机会去当男配?
赵棉认真思考她的话,“没听说有招兵,不然写信问问舅舅?”
很多时候错过机会,是因为信息不对称,赵柯停下自行车,“邮递员消息灵通,等我什么时候再碰到他,跟他说一声,到时候要是有信儿,告诉咱们。”
赵柯没见过舅舅几次,舅妈是城里人,结婚十来年,一次没来过双山公社。
这种情况,她们尽量不去麻烦舅舅,姥姥在那头才不为难。
至于姥姥随军会不会受气,赵柯完全不担心,那是个比余秀兰同志有阅历和智慧的老太太。
“怎么不走了?”
赵柯说:“姐你进去买就行,我在外头等你。”
“你同学你躲着不见?”
赵柯纠正:“不是躲,她要是知道我不在轴承厂上班儿,见着我肯定要阴阳怪气,我懒得跟她掰扯。”
赵棉就一个人进去买东西,但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赵柯的高中同学,供销社售货员段舒怡跟赵棉一起走出来。
赵棉给了妹妹一个无奈的眼神,赵柯脸上平静。
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踏出供销社的大门,走得一步比一步摇曳生姿,一到赵柯面前,捂着嘴一串儿娇笑,幸灾乐祸地说:“赵柯,听说你失业了?要不你求我?我给你找找工作?”
好好的姑娘,偏偏不好好说话,赵柯嘴角不着痕迹地向下撇了撇,忽然指着她身后,“呀,老鼠。”
“哪呢?哪呢?!”段舒怡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跳脚。
赵柯迅速拉着大姐上自行车,等大姐坐稳,一蹬老远。
段舒怡左右都没看见老鼠,见赵柯跑了,才知道上当,气得跺脚大喊:“赵柯!我跟你没完!”
赵柯车轱辘都要蹬着火了,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飞驰而去。
生产队大会当天。
七点,队委会房上头的大喇叭就开始循环播放队长赵新山一本正经的广播:“所有社员注意,所有社员注意,所有社员八点准时到晒场集合,八点集合。”
赵柯家——
明明还有大半个小时,余秀兰就着急忙慌地坐不住,“咋还没回来,别晚了。”
赵建国端着白茶缸喝了一口热水,不急不慢地说:“她们姐俩一起回来都不到八点,她一个人肯定更快。”
“万一路上发生啥事儿呢?”
这话赵建国不爱听,“你咋好的不想想坏的?”
余秀兰张嘴,“我……”
院外,赵枫的声音响起:“妈!我姐回来了!”
余秀兰刚才要说啥全不重要,瞬间踏实,走出堂屋,催促赵柯:“你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儿,快回屋换身干净好看的衣服。”
赵柯让赵枫去送她帮村里人买的东西,然后便去收拾自己。
她换了件白衬衫,底下穿着以前厂子发的深蓝长裤,边扎马尾边走出来,十分干净利索。
“你不描描眉再擦个口红?有气色点儿。”
又不是选美,赵柯逗余秀兰同志:“我再在眉心点个红点儿呗?多喜庆。”
余秀兰白她,“边儿去!”
赵柯拿了把梳子,沾上水,梳了几下马尾,就坐到桌边。
余秀兰拿了件罩衫给她,“给你穿在外头,别弄脏衣服。”
赵柯套上,抓紧吃饭。
七点五十,赵柯一家四口出现在晒场。
晒场上乌泱泱的人,一窝一窝围坐着说话,也幸亏是室外,要是室内,闹哄的能掀翻屋顶。
好多人跟赵柯一家打招呼,尤其年轻的小子和姑娘们,招呼赵柯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二奶一家坐在晒场最西边儿,瞧着她们家受欢迎的样儿,面上都有些不屑。
赵芳芳妈担心:“这些年轻娃,从小跟赵柯好得很,指定不会听家里的话。”
胡和志和赵芳芳都没说话。
赵芳芳比赵棉大两岁,小时候也是跟她们姐妹一块儿玩儿过的。
赵二奶不让她说丧气话:“我都打点好了,别瞎琢磨。”
晒场中间,哪儿都有人叫赵柯,她得雨露均沾,花蝴蝶一样全场走。
知青们坐在晒场东南角,林海洋侧身对傅杭说:“你看赵柯在生产队的人缘,庄兰估计没希望。”
之前只是听说,到现在所有人聚在一起,知青们才有实感。
场中,赵柯正弯腰跟一群小孩儿也笑呵呵地说话,手掌撸了撸牛小强刺棱起来的头发,又越过他们走向几个村里的男青年。
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柯不客气地给了其中一个嬉皮笑脸的男青年一脚,男青年作出躲闪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真的怕。
明明没有一点暧昧,傅杭看着,不知为何,有点儿泛酸。
林海洋疑惑,“你咋了?脸这么黑?”
傅杭收回视线,“没事。”
女知青们也在看着赵柯,实在是她在其中,太显眼了。
苏丽梅啧啧出奇,“男女老少通吃啊。”
方静余光瞥一眼赵柯,随即低头,厚厚的刘海儿挡住眼睛。
庄兰眼里则是羡慕,今天不是晴天,但赵柯似乎特别明媚,不像她……
前方,队长赵新山拿着大喇叭从队委会出来,赵柯才终于坐下,长吁了口气。
这十分钟是相当漫长且扎实的十分钟。
赵芸芸特地坐在离她近的地方,挪着小板凳坐过来,酸她:“后悔了吧?让你带那么多小弟,你就跟我玩儿多好。”
“一年一次两次,我游刃有余,倒是你……”赵柯环胸,“我以为你光顾着看傅知青,没眼看我。”
赵芸芸瞬间扭捏,“哪有~”
台上,赵新山举着大喇叭维持秩序:“安静,都安静了。”
“开始了,不能说话了。”赵芸芸端正地坐好,目视前方。
赵柯也看向讲话的赵新山。
赵新山咳了咳嗓子,带着官腔,大声说:“今天是队里一年一度的选举大会,为的是总结去年的工作,接受社员们对这一年工作的监督,公平公正地选出新一年带咱们生产大队的社员们进步的人。”
他说完,顿了片刻,底下社员们捧场地鼓掌。
赵新山继续说:“先由我汇报过去一年我的工作……”
他这些枯燥乏味的话,其他社员们老老实实听着,亲闺女赵芸芸却搞起小动作。
她一点点歪向赵柯,嘴巴张得幅度极小,“他的稿子,十年都没咋换过。”
赵柯尽量嘴唇不动,回她:“你爹在上头瞪你了。”
赵芸芸无所谓地看一眼,继续说:“你说生产队小学的老师都有人抢,明年会不会有人抢我记工员的活儿?”
“看上你那六个工分吗?”
赵芸芸不服气,“咋,看不起六个工分啊?”
“不是我看不起,是大家都看不上。”
当然,这话也不绝对,是大部分社员都嫌少,看不上。
生产队的妇女,正常上工一天,都有八、九个工分,能干的,还有一天十个工分的。
六个工分……
这不得不说队长赵新山聪明,他给亲姑娘在生产队安排这么个活儿,又主动把记工员的工分降到六个,整个生产队都没有说嘴的。
就算说,也是说赵芸芸懒,说队长家太惯孩子,不过一点儿不影响赵芸芸婚事上的行情。
赵枫坐在俩人身后,两根手指轻轻戳俩人肩头,小声提醒:“大队长看你俩很久了……”
赵柯和赵芸芸全都仰头看向前方。
赵新山严肃地盯视她们俩。
他居高临下,每个人啥状态全都瞧得清清楚楚,俩人说小话的动作自以为不明显,其实极其显眼。
赵柯推了推赵芸芸,让她坐远点儿,别找她说话。
赵芸芸在亲爹的紧迫盯人下,撇嘴挪远小板凳。
赵新山这才视线转移,继续读他的稿子,然后介绍下一个报告的人。
队委会的组成是:大队长兼民兵队长赵新山,副队长许正义,妇女队长余秀兰,会计牛江。
除此之外,大队里能挣工分的正经工作:一个记工员,是赵芸芸;保管员叫何东升,五几年县里组织打土匪的时候腿上留下了点儿残疾,是村里的困难户;学校校长顾鸿光和老师吴英,则是知青。
这些人中,只有顾鸿光和吴英是知青,其他都是本土人。
庄兰听完队委会的报告,瞧着最前面站着的一溜儿队委会成员以及下头第一排坐着的顾校长和吴老师,终于意识到什么,小声问苏丽梅:“为啥顾校长和吴老师没跟村子里的人结婚,也融入到生产队了?”
她其实真正想问的是,生产队这么排外,俩人怎么就得到了村里的工作?
苏丽梅跟村子里男青年熟悉得快,消息灵通:“听说六一还是六二年的初冬,村里有几个孩子淘,上咱们屋后的那条河上玩儿,有一个掉冰窟窿里了,是顾校长和吴老师跳进去拽出来的。”
庄兰知道那条人工壕沟,不深,不过对孩子来说,确实有点儿危险。
“好像是因为这事儿,吴老师伤了身体,才一直生不了孩子。”苏丽梅说,“你说这么严重,村里人能不记着吗?”
庄兰点头,确实。
苏丽梅又说:“而且最重要的是,早期那批下乡的知青,都回城了,就顾校长他俩没走,他们是真打算留在生产队了。”
知青们少有能愿意永远留在农村的,那既然他们心里想回城,就是不稳定因子,村里怎么可能予以重任。
庄兰若有所思。
台上,汇报完毕,台下社员们哗啦啦地鼓掌。
赵新山重新站在最前方,对一众人说:“下面,就进行下一年大队的选举,我重新说明一下规则,都注意听。”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听。
“首先,今年由于某些情况,加了一个生产队小学的老师参与选举之中。”
“某些情况”——赵二奶一家受到社员们的目光。
赵二奶白眼,“看啥看?”
社员们嬉笑。
“安静!”
赵新山等底下静下来,继续说:“一会儿每人发一张纸条……”
他说话间,许副队长和牛会计搬上来一块儿黑板,在他身后放好。
黑板最上方依次写着:队长、副队长、妇女队长、生产队小学老师四个职位。
黑板右边儿竖着写着人名和对应数字。
此时牛会计冲社员们展示纸条。
赵新山手指黑板,“一张纸条上写四个名字,不会写的,就写对应的数字。”
底下社员们交头接耳,讨论规则。
往年选举,大家选得都是那几个生产队最有威望的人,基本没什么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