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儿松了一口气,点头。
其他人面面相觑,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唠嗑。
赵柯屋——
“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仍然能清晰地听见隔壁的说笑声,春妮儿不自觉地走神又拉回思绪,道:“赵主任,我替我妈去上工……行吗?”
赵柯微微挑眉,“只要你身体没问题,其他都不是问题。”
春妮儿咬咬唇,又问:“我以后,该怎么做?”
赵柯笑道:“顺其自然,等你重新融入大队,就会发现,咱们大队事情挺多,根本闲不下来,你可能很长时间都没工夫想太多。”
“我不怕忙。”
春妮儿甚至有些高兴。
忙起来,说明赵柯说得都是真的,赵村儿大队有她的位置。
“那你还有别的事情吗?”赵柯神情温和,“如果你想去上工,一会儿回去,让你爹跟大队长说一声就行。”
春妮儿点头,不好意思地说:“赵主任,我回去了。”
“好。”
赵柯送她出去。
春妮儿在赵柯面前,要比在其他人面前,说话更自如。
她离开前,向赵柯道了一句谢。
赵柯抬手。
春妮儿不解。
“握一下吧。”赵柯心情很好,“我也得向你道谢,谢谢你努力挣扎,让我的辛苦不是白费力气,我也很满足。”
春妮儿看着她的眼睛,缓缓抬起手,搭在她的手里。
赵柯握紧,笑眯眯地上下晃了晃,“祝我们以后合作愉快,孙春妮儿同志。”
春妮儿随着她,“合、合作愉快,赵主任。”
两只手分开,互相道别。
春妮儿走了两步,回头看一眼,露出一个细微的笑。
赵柯目送她离开,转身回屋。
“赵主任。”
赵柯听到傅杭的声音,停下,“傅知青?”
晚上,陈三儿用傅杭霍霍的面做了一锅面片儿。
白面是细粮,林海洋和陈三儿全都吃的开心。
傅杭只吃了一点儿,偏偏只有他吃得胃不太舒服,习惯性地出来站会儿,想着或许能看见赵柯。
很幸运,真的看见她了。
还看见了刚才她和春妮儿说话的一幕……
傅杭并不隐瞒他刚才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更加靠近围栏边儿,缓声道:“我们也是合作……”
隐含之意,我也想握手。
赵柯微讶,随即爽朗一笑,大大方方地走到围栏边儿,主动伸出手,“傅知青,合作愉快。”
围栏的高度,正好到她肩膀,赵柯需要举起手。
傅杭高,只要微微抬起手,便可够到她的手。
他没有握全手,只克制地握住她的手指。
“合作愉快。”
傅杭握完,率先松开手。
赵柯挥手,爽快地道别。
傅杭不适全无,心情愉悦地回去。
今晚,夜色真美。
转过天,春妮儿跟着孙大爷一起上工。
路上,所有人看见她,面上都有惊讶。
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满脸笑意,惊讶过后,态度就平常了。
有跟孙家关系比较近的,还跟春妮儿说话。
“身体咋样?抢收的活儿强度大,能行吗?”
春妮儿轻声回应:“我能干的。”
“回村儿就放心吧,有咱大队,你前面儿的婆家不敢到咱村儿来欺负你。”
春妮儿“嗯”了一声,顿了顿,道:“谢谢。”
“有啥事儿吱一声,别不好意思。”
春妮儿又道谢。
直到大家全都干起活儿来,春妮儿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干劲十足,每一张脸都带着笑。
没有苦闷。
只有笑脸相迎。
春妮儿不懂他们对生活充满希望,只是极其明显地感觉到,赵村儿和李村儿不一样,现在的赵村儿和她记忆里的赵村儿,也不一样。
但这种不一样,是好的。
春妮儿满足而踏实,每一次弯下腰割豆杆,都没有在李村儿时的麻木。
她知道,她选择一定没有错,生活一定会向好。
而赵村儿的不同,外村儿的青年们同样感受颇多。
赵村儿大队的人在他们眼里,积极,阳光,向上……
他们各自的大队,即便大家都在守规矩地上工,可表情是不一样的,心态是不一样的,集体的面貌是不一样的。
他们任劳任怨,但不会多干一点儿额外的活儿。
他们也有追求,但还只是多攒一间屋子,多吃一口饭。
不像赵村儿,他们在大队干部的带领下,勤劳肯干,谈论的是“砖瓦房”、“明年”、“以后”……
就好像,其他大队还在为了温饱努力,赵村儿大队已经起跑,有更远大的未来。
赵村儿大队还不是空想,他们真的在一步一步地实现那个未来。
各大队的青年们各自都在议论赵村儿,向往赵村儿。
之前,他们中不少人看中赵村儿大队的条件,对赵村儿大队的姑娘们献过殷勤。
未婚姑娘就那么几个,这些青年火气大,私底下还闹过一点儿矛盾。
后来姑娘们提出婚后不想离开赵村儿,很多男青年退缩了。
因为赵村儿烧出砖,退缩的男青年又不介意“倒插门儿”被人讲究了,蠢蠢欲动。
杨菲和靠山屯儿大队的罗风因为之前跳水救人的事儿,有了联系,她帮他补个衣服,他看见她干活顺便儿帮把手,一来一往,渐渐就有了暧昧。
自从俩人眉来眼去,罗风整个精气神儿都很不一样,按照靠山屯儿大队其他青年的说法,就是“吃了最甜的蜜,满面春风惹人来气”。
等到一男一女心照不宣,罗风找到个机会表了意,杨菲也跟他说了留在赵村儿的事儿。
当时罗风也有点儿抗拒犹豫,回去跟同大队的青年一说,大家伙一致的意见都是——
“你是大队长侄子,又不是娶不着媳妇儿,咋能找对象不娶回家,还上门儿呢。”
但罗风有一个好处,他遇到事儿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直接变脸的,而是先了解、沟通,再决定。
于是他就听说,赵村儿被追求的未婚姑娘们以后都想丈夫留在赵村儿。
他还听说,六河子大队的马盛跟赵村儿的姑娘定亲,两家已经商量好,婚后马盛的粮食关系转到赵村儿。
至于缘由,杨菲给他了——因为赵村儿好,比别的村儿好,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更大的追求,为什么一定要因为婚嫁习俗,必须住到婆家。
这理由,很现实,并不是“舍不得娘家”、“抵触婆家”之类充满个人感情色彩的原因。
所以,罗风理智地观察着赵村儿,理智地跟杨菲沟通,理智地考虑。
“赵村儿烧出砖”,“赵村儿很快要盖砖房”的消息一传开,其他青年态度大变,罗风同村的青年们也变了态度。
“要是能住上砖房,转粮食关系到对象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今年一个涝灾,他们大队的条件就超咱们大队一截,你看他们这么忙活,以后不得更好。”
“六河子大队的马盛是不是早就知道啥风声?”
“罗风,我要是你,肯定立马答应,能留在赵村儿大队多好。”
罗风已经去看过放在赵村儿大队部的砖,根本不用他们劝说。
不过罗风去找杨菲的时候,问她:“如果我因为赵村儿条件好,答应留在赵村儿,而不是因为喜欢你,答应留下,你心里不会硌得慌吗?”
杨菲的回答是:“喜欢重要,条件也重要,喜欢不能当饭吃。我们赵主任说了,结婚就是要衡量,男女彼此挑选,你可以衡量我的条件,我也可以衡量你的条件,大家是公平的,没必要遮羞。”
罗风沉默。
杨菲有些紧张,“怎么了吗?”
罗风看她,眼神复杂,“你没发现,你有个很大的问题吗?”
“问题?”
杨菲低头看自己,她有什么问题?
“不,不只是你。”罗风纠正自己的话,“你们赵村儿好多人,都是这样。”
杨菲迷糊,“啊?”
罗风道:“你们说话的时候,总有个习惯,‘我们赵主任说了’,‘赵主任让我们’,‘赵主任’……”
每天都“赵主任”。
杨菲听他说之前完全没意识到,微微张嘴,“是这样吗?”
罗风肯定地点头,“是。”
杨菲想了想,不在意,“赵主任有道理嘛,你以后也会的。”
罗风看她这样,心里不太舒服:“……我跟你坦白过的,我之前对那位赵主任有过一点好感,你都不吃醋吗?”
杨菲:“……”
她该怎么告诉他,他们赵村儿男青年对赵柯的复杂感情?
再保留一些神秘感吧,虽然不太多……
两块儿砖的影响力大且绵长, 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本村人如何热情高涨且不说,已经有不止一个赵村儿姑娘跟赵柯说,她们确定了对象,对象也愿意留在赵村儿。
不过她们也都说, 要等男青年们回家后跟家人沟通, 才能完全定下来。
杨菲是目前唯一一个明确告诉赵柯:“罗风说他能给自己做主, 他想留在咱们赵村儿。”
今天的抢收任务是掰苞米, 搬运的活儿更重,所以赵柯、赵芸芸跟妇女们一起掰苞米, 想边干活儿边聊天, 相熟的就会凑在一起。
赵柯问杨菲:“你们两个现在就算是正式说开, 过明路了?”
杨菲害羞地点头, “是,他现在是我对象,我爸妈都同意。”
赵芸芸掰下一棒苞米,扔到中间的苞米堆儿里, 对罗风有些偏见:“他之前还跟人打听赵柯呢, 变得也太快了。”
杨菲一顿,低声反驳她:“你之前不是总在那个傅知青身边儿转?最近怎么不见你盯着他了?也变心了?”
“那是因为……”赵芸芸说到一半儿,瞥向赵柯,咽回去,扬着下巴说,“那是因为住在赵柯家, 离得近了, 我发现傅知青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手上还戴着傅知青友情提供的线手套, 留口德没说对方的坏话。
杨菲没怀疑她的话。
赵芸芸从小就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 如果是傅杭不喜欢她, 根本不足以让她放弃,那就只能是她自己放弃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赵芸芸一边掰苞米一边说话,一张嘴吃了一嘴灰,噗噗吐了两口,执着地问,“你心里能舒服?别以后为了这种事儿吵架,再心里埋怨赵柯。”
“手巾绑上。”
赵芸芸不爱绑,但吃了灰,还是听赵柯的话,抽出手巾绑在脑后,期间眼睛始终盯杨菲。
杨菲说:“其实还有别的原因,罗风说他在县里见过咱们,对赵柯印象深,所以靠山屯儿选男青年,他才报名过来,到咱们村儿之后就关注赵柯多一些。”
她看向赵柯的脸,好看的,印象深很正常。
赵柯没想到还有前因,想了想,问:“是招兵那次?”
杨菲点头,“他说排在咱村儿后面,我们都太紧张了,没有关注过别人。”
其实关注了,但也只是对竞争对手的那种关注,审视其他人的身高体形啥的,按照性别,杨菲她们几个女孩儿当然主要打量的是其他女青年。
反正杨菲当时完全没注意到罗风的存在。
赵柯更不可能注意到,了然地点头。
赵芸芸说话不过脑子,“没选上啊,他个头比赵枫是矮一些。”
“一百七十多公分,比我高一头呢,没选上的人那么多,很正常嘛。”
赵柯给了赵芸芸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赵芸芸撇嘴。
杨菲不好意思地看赵柯一眼,“他说他喜欢温柔点儿的姑娘,所以……”
赵柯和赵芸芸沉默。
所以,她们两个那一脚振聋发聩,打破了没有看透本质的男青年的幻想。
赵芸芸心虚地瞥赵柯,“赵柯不温柔吗?她多温柔啊……”
她这话说出来,杨菲沉默了,绞尽脑汁地说:“男人喜欢的温柔是那种……软绵绵的,说话轻声细语的,显得他强大的。赵柯是温柔,但是不一样,她比男人可靠,嗯……罗风如果有好感的是棉姐,可能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赵芸芸吐槽:“男人肤浅呗。”
杨菲连忙摇头,对赵柯解释:“我不是说喜欢棉姐就是肤浅,棉姐也不是……”
她不知道怎么说,眼里有些急色。
赵柯安抚她:“没事儿,我知道你的意思。”
赵棉是柔韧的,她整个人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她有底线,也折不断。
很多男人有掌控欲,喜欢的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顺从。
杨菲不像大多数村里姑娘那么大嗓门儿,又善解人意,贤惠能干,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符合男人心中“温柔”、“好妻子”的形象。
不过,赵柯想到杨菲拿劁猪刀前慌张,下手时手起刀落的稳劲儿……
她心理素质相当不一般。
三人掰到各自垄沟的尽头,换垄沟时,赵柯顺手拍拍杨菲的肩,“保持下去,扫盲班一定要好好上,你有前途的。”
杨菲眼睛里瞬间燃起火炬一样,兴冲冲地保证:“我一定好好学!”
她一下子吃了大力丸一样,啪啪掰苞米,没一会儿就把赵柯和赵芸芸落在后面。
赵芸芸望着杨菲越来越远的背影,抽抽嘴角,又好奇地问赵柯:“你觉得我有啥前途?”
赵柯上上下下地看她,看了很久。
赵芸芸不忿,“咋,我还没有点儿优点了?”
“优点是有,前途嘛……”赵柯故意拖长音。
赵芸芸噘嘴,瞪她。
赵柯轻笑,“谁不是向前走?路有那么多条,我有说她走得是哪一条吗?保持学习,肯定没错,至于最终走到哪儿,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
她可没那个本事挨个指明路,就是犯了催人上进的毛病,说一说又不费事儿。
赵芸芸立马道:“我可不读书。”
学习又不只是读书。
赵柯催促:“赶紧吧,落下太远,你不丢脸?”
赵芸芸忽然生气,“最讨厌一起干活,比我勤快很多的人。”
“讨厌也没有用,比你勤快的人太多了,你讨厌不过来。”
赵芸芸指责她:“你变了,你以前可不催我,我改口,我现在最讨厌你。”
赵柯不知不觉落下她一大段,“无所谓,你可以一直讨厌我,顺便给我垫底。”
赵芸芸被刺激到,加紧速度,很快就赶到赵柯前面,回头冲她嘚瑟地笑。
赵柯不以为意,匀速向前。等到赵芸芸一松散,两个人持平,赵柯就刺激刺激她。
每一次,赵芸芸都会被刺激到。
中间休息的时候,懒人赵芸芸一回头,惊了:她咋干这么多活?!
第二惊:怪不得胳膊抬不起来了……
然后才想起来找罪魁祸首,愤而指控。
赵柯不痛不痒,毫无损失。
玉米掰了两天,割玉米杆儿又用了一天时间,赵村儿今年的抢收才进入下一阶段。
晒场堆满豆秸杆,需要打出来。
玉米直接进了大队的大库,得剥皮,还得剥粒儿。
这部分完事儿还得筛,分成上中下三等,分别入库。
这部分是慢活儿,尤其是剥玉米。
赶巧,庄稼从地里收回来的第二天,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细绵绵的,下个不停。
这时候还没冷到份儿上,等雪停,太阳出来,有可能会化。
所以雪刚一开始下,赵新山就组织人拿之前盖白菜的草席,把黄豆杆全盖上了,草席不够,就用玉米杆儿。
一个早上,上面蒙了一层雪皮。
大队办公室生起了炉子,赵柯从外头进来,立马关上门,挡住雪花和寒气。
“来了?”赵新山招呼她,“过来暖和暖和。”
三人围坐在炉子周围,给赵柯留出了一个位置。
每次都是赵柯最晚来,但她从来不迟到,踩点儿踩得极准。
赵柯在门口跺掉鞋上的雪,才过去坐下。
赵新山道:“人到齐了,开会吧。”
今天全大队休息半天,赵新山就叫几人在大队部开小会。
赵柯从挎包里拿出本子和钢笔。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也都翻开本子。
他们以前没有开会随时带本子和笔的习惯,当然,以前也没有这么多小会要开。
赵新山眉间挤出两道小峰,“粮食还没处理,又要盖大库又要盖土窑,天冷干活,太遭罪了。”
许副队长道:“今年从八月开始,整个大队就没怎么得闲儿,倒不出工夫干别的,已经尽量挤时间了,堆到这时候,也没有办法。”
其实大队要是不着急,留到明年天暖盖也行,可这样一来,今年这个漫长的冬天属实有点儿浪费。
牛会计建议:“大队今年不用交粮,村儿里粮食应该还够吃,不如黄豆和玉米晚点儿再收拾,先紧着大库和土窑干。”
赵新山想了想,“只能先这样儿,扫雪勤快点儿,糟尽不啥,到时候安排顾校长他们三个老师领着村儿里的娃娃们干。”
村里的孩子们干活儿,不是啥大问题,学校本来就有劳动课程,上头也一直宣扬学校的课程要和农业结合,跟劳动结合。
北方的孩子们读书的时候,春天种树,夏天打草,秋天捡地,冬天扫雪,哪个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个没啥异议。
今天小会的主要内容,是社员们都关心的盖砖房,以及秋收分红。
大队办公室门儿对着的墙下,赵新山让人搬了个书桌放在那儿,两块儿砖跟供在那儿似的,谁进来第一眼就能看见。
后来傅杭他们烧出第二窑砖,又捡了最好的一块儿,搁在两块儿砖上头,摞成个小山形状。
赵柯对烧砖的进度最了解,“傅知青他们院儿里那个小窑,一窑只能烧几块儿,目前烧了几窑成品,稳定性还行,不过等大窑建起来,还得调试一段儿时间,出砖量肯定不大,而且真开始组织社员们烧砖,还得进行培训。”
这也是赵柯一开始只要求烧出百平米房子砖量的原因。
一冬天才百平米的砖量……
许副队长失望,“照这么说,村里全盖上砖瓦房,得好几年啊。”
赵新山心里倒是有点儿数,说:“等大伙儿上手了,以后再多盖个土窑。”
“那也得挺久,农忙的时候土窑又不能开,耽误出砖……”许副队长烦恼得挠头,“不过明年肯定能盖几间,先盖谁家?大队部吗?”
赵新山犯烟瘾,抓了把玉米须子进搪瓷缸子,拎起炉子上的水壶,浇在玉米须子上。
赵柯出声:“不,先卖出去。”
赵新山浇水的动作顿住。
三人全都看向赵柯。
许副队长问:“卖哪儿去?咱公社有几家能盖砖瓦房的?”
他们以为,赵村儿大队烧砖,肯定先供给村子里,毕竟目前确实没有啥市场,他们也没能力送到县里抢人家大砖厂的生意。
赵柯道:“有啊,公社不是要建酸菜厂吗?”
三人:对啊,公社还要建酸菜厂呢……
“!!!”
三人又震惊地看着赵柯。
牛会计问出来:“你早就打算把砖卖给公社建酸菜厂?!”
“今年的白菜全都有着落,酸菜厂不急着建,只要明年秋后能投入使用就行,去别处买也是买,助力本地集体产业,不是皆大欢喜吗?”
三人:“……”
以赵柯的嘴皮子,三人丝毫没怀疑公社会同意。
那第一批砖能卖出去,赵村儿大队又能有一笔收入啊。
赵新山三人面上顿时泛起喜气儿。
“那今年大队卖白菜的六千三百八十四块钱,分多少给社员?”许副队长建议,“不如多分点儿,大家伙今年都能高兴高兴。”
牛会计翻开账本儿,“盖大库和土窑,都得花钱,咱小赵主任不是还说想买个手扶拖拉机?这就得去差不多一半儿,再留出明年用的……”
牛会计摇头,“分不了多少。”
许副队长道:“明年再花销,一家平均分个二十块,应该不难吧?往年没啥钱,算下来一个工分就毛分的,今年大家又受灾,又辛苦大半年,多少得犒劳一下吧。”
“犒劳是得犒劳……”牛会计捏着账本儿,精打细算,“要买白菜种、稻种、猪崽、水车零件儿……养拖拉机得买柴油,还要配犁、播种机、旋耕机、车斗……”
许副队长听得眉头一跳一跳,“这要是都配上,咱大队那点儿钱哪够?”
牛会计继续说:“还得添置一些农具、工具……”
许副队长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
赵新山看向赵柯,“你咋不说话?”
赵柯眼含笑意看向许副队长,故意道:“烧砖最好还是用煤,又得一笔开销,咱们大队留出来的庄稼种子产量有点儿低,我的想法,最好买高产种子……”
许副队长眼神麻木,“有多少钱都不够霍霍的。”
他们大队账上现在以前没这么多钱,恨不得一毛钱掰两半儿花,没想到现在钱多了,还是烦恼不够花。
赵柯忍俊不禁。
三人看向她,牛会计脑子转得快,猜到她有主意,笑道:“小赵主任,有啥想法赶紧说吧,别折磨许副队长了。”
“咱们不是有傅知青吗?”赵柯笑眯眯地说,“什么旋耕机播种机……就像水车,能买零件买零件,能自己做的,尽量不花钱嘛,木头的有点儿损耗也无所谓,咱们又不缺木头。”
这倒是。
三个人齐齐点头。
不过,牛会计好笑地说:“咱们大队揪着傅知青一个人使劲儿使唤,是不是不太地道?”
赵柯犹豫了一下,“那把其他几个知青都带上?咱们这也算是帮他们挖掘潜能了吧?”
三人微顿,随即大笑起来。
赵柯还叹气,“明年还有没有新知青来了?咱们大队多要几个,用得上。”
赵新山失笑摇头,“没有,哪会年年都有。”
赵柯知道没有,小说里说过,傅杭他们四个是赵村儿大队的最后一批知青。
但他们这儿不够用,别的地方有啊。
赵柯心里有了打算,暂时按下,继续道:“关于分红的钱,我有个想法……”
赵新山问:“啥想法?”
赵柯慢慢说明。
三个人越听脸色越奇怪。
许副队长纠结,“不合适吧?”
赵柯振振有词,“社员们是不是拿到了高于往年很多的分红?”
是,但是……
赵柯:“钱是不是都花在刀刃儿上?”
是,但是……
赵柯又问:“咱们是不是都没有私心,只为了村子发展得更好?”
是,但是……
赵柯最后问:“最终受益的是不是所有社员?”
“既然这样儿,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可行?”
赵新山三人对视,眼里满是无奈。
可行是可行,但这么干,大队脸皮有点儿厚啊。
赵柯拍拍胸口,“放心,我来说。”
牛会计哭笑不得,“没人跟你抢,老赵可说不出口。”
赵柯能说出口,三个人都不反对,主要是大队长赵新山不反对,那这个任务就交到赵柯身上了。
小会的后半程,四人又对下一批砖烧出来用在哪儿,土窑的选址,村子的规划,最近这些天的劳动安排……进行了讨论。
小会结束,四个人说好,暂时都不对外透露会议内容,等到最近的活儿干完,再开社员大会。
傍晚,雪停下,赵柯直接跟余秀兰说了扫雪的事儿,让她转告顾校长。
第二天,赵新山重新安排了集体任务,动员大家伙儿加紧干起来,“再忙这一阵儿,要不然等冻实成了没法儿挖土了,耽误烧砖,大家盖砖房的时间就又得往后推。”
村子里现在只要提盖砖房就情绪高涨,所有人都应承着,连妇女们都一起上阵。
赵新山又召集了各村儿的青年,问他们愿不愿意再多留几天,“愿意多留几天,我们大队都会记工分,有报酬。”
活儿不是白干,饭能吃饱,多累几天,这些外村儿青年们一合计,都同意了。
于是,全村儿忙活儿起来。
顾校长、余秀兰和吴主任组织孩子们扫雪,从晒场开始,到整个村子,又到干活儿的路,顺便看顾村里没处理的粮,为了防止粮食潮,出太阳反复晒,晚间再该上。
外村儿青年们一部分去挖黏土,一部分继续砍木头。
赵村儿大队的人一半儿在傅杭的指挥下盖砖窑,一半儿在赵新山的指挥下盖大库。
妇女们则是打下手,做后援工作。
大库和土窑都盖在村子西北,就是出村儿那条小路的西边,土窑更北,离村子远一些,免得将来烧得烟都飘进村子里。
傅杭他们几个知青设计两个建筑时,特地设计了一条地下烟道,连通土窑和大库,这样能为大库提供供暖,可以省一些柴禾。
为此,大库的位置也迁就土窑,跟村子有一点距离。
而村子和大库中间的空地,将来都会利用起来,不过暂时只是随意地堆积着黏土、石沙、木材等。
天越来越冷,干活儿比其他时候都要更辛苦。
冻疮生一次,年年都会生,而且痛苦难耐。
为此,赵新山咬牙,从本就紧巴的大队账上拨出点儿钱,给每个人都买了厚实的线手套。
之前赵柯和赵芸芸戴手套干活,赵村儿众人都看见了,但他们手上早就有干农活儿留下的厚茧,看见也只是笑嘻嘻地调侃俩姑娘“细皮嫩肉”。
他们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金贵”,去买手套戴这事儿,他们想都不会想。
可真的拿到大队发给他们的手套时——
“诶呦~咱们竟然也能戴上手套干活儿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又珍惜又满足。
赵柯还向赵新山建议,给外村儿青年们也都发了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