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山瞥一眼悄悄给人施压的赵柯,轻咳一声,问:“钱婆子你没意见吧?”
钱婆子抬眼,嘴唇微动,没出声儿。
赵新山等了几秒钟,飞快拍板,“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钱婆子就是第六小组的小队长,下一组……”
钱婆子张到一半儿的嘴不得不合上,有些茫然。
下一组的小队长,选中老木头,再下一组,轮到赵二奶所在的那一组。
几家人左看右看,眉头揪起来,这……这还哪有的选?只有赵二奶一个老太太啊。
赵二奶洋洋得意,瞥了魏老太一眼,还说没人选她,咋没人选,她这不就要当上小队长了!
魏老太不屑地嗤一声,抻着脖子瞧她家在的那一组,冲同组的几家使眼色,让他们推举她。
她也要当,不能让刁歪婆子比过去!
两个老太太互相较劲儿,最后都“顺利”当上了小队长。
但魏老太,认为她更胜一筹,因为她监督的人多,知青点儿也由她负责。
他们之间的小九九,台上的人全都当看不见。
赵柯展示她手中的红布条,道:“大队为了规范化,同意监督小队有专门的监督员袖章,我手艺不行,到时候你们拿了红布条,自个儿回去缝一缝。”
赵二奶好占便宜,三步两步窜上来,拿走赵柯手上的红布条,“这么一块儿,够干啥的啊?”
“大队还有,回头去大队拿。”赵柯不计较她啥心思,只小声叮嘱,“大伙儿都看着呢,不要偷工减料。”
她不计较,赵二奶计较,“线呢?不能我自家出线吧?”
赵柯:“……去大队拿。”
“这还差不多。”赵二奶慢腾腾地走下去。
赵柯无奈地摇头,“刚说完从家庭中解放妇女和老人,再来说说孩子……”
绕一圈儿,重新回到托儿所的幼儿托管。
“大队制定的新规,小学教育是咱们赵村儿大队的义务教育,每一个适龄儿童必须入学,刚才全体社员投票超过三分之二,已经通过。”
赵柯视线扫过几家人——田桂枝、李梅、王秀萍、刘海芝,当初余秀兰家访劝学,这几家极其顽固,到现在他们几家的女儿还没入学。
姐姐照顾弟弟妹妹、做家务,女孩儿读书没用……
这种论调,在赵村儿大队必须剔除。
心里怎么想,或许管不了,但大队总有办法“逼”着他们送女孩儿去上学。
“想要享有权利,理应承担义务。”赵柯一般情况下,不打算当众给人难堪,没有指名道姓,“不论男女,年龄到了,必须入学。这是大队带领全村发展,带社员增产创收,你们作为社员要承担的义务。”
几家人对上赵柯的视线,不由心虚地撇开。
另外还有几家是因为穷或者对教育不重视,没让孩子去上学。
像孙继红家十岁的闺女、八岁的儿子都在家里。
像王英慧的儿子宋瑞,跟着扫盲班才认识两个字……
赵柯没有刻意去跟他们对视,“无论是小学还是托儿所,费用都是由集体和个人共同承担,学费并不会因为重新盖了学校,就大幅度提高,大队会根据全体社员的实际情况收取学费,不会超出大部分社员的承受范围。”
正常来说,公社也会给学校拨款,但公社穷,往年那十块二十块的拨款,根本不够干什么,短期内都得他们自己维持学校。
不过顺利的话,孩子们的学费,足够支付老师们的工资,没准儿还能剩余一部分,投入到学校的基础设施中去。
赵新山适时出声:“盖学校这事儿,大家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众人对视,好像是没有了。
赵新山便道:“那就进入下一个环节……”
冬天白天短,北方会吃两顿饭,一个社员大会开了大半天,众人又累又饿,到下一个环节,大会快结束了吧……
“今年的分红。”
分红?!
说到这个,就没人累了,社员们全都坐直,一脸高兴。
一年到头,最高兴的事儿就是分红。
赵新山和赵柯退到一旁,牛会计和赵芸芸走到中间。
各家都有自己家的小本本,记着一年的账。
牛会计先给大家报今年大队直到当下这一天的收入和支出——
“赵村儿大队的全年收入包括农业收入和副业收入,副业只有生产合作社的养猪副业,但是由于合作社的猪还不能出栏,今年副业收入为零。”
“下面说农业收入,分别是庄稼和白菜……”
庄稼没卖,白菜收入六千三百八十四块。
“今年的支出有:农用工具白菜、萝卜种子,盖猪圈花费……盖沤肥池花费……买猪崽大队借钱款……盖大库和土窑花费……”
零零总总的支出超过一千块。
“下面念一下各家在大队的收支……”
牛会计一家一家的念,不存在借款消费,就直接一个“无”;存在借款,那家就会拿出自家的账本,基本没有问题。
这部分结束,就是算工分。
农业税卖白菜的时候已经上交,明年给五保户和困难户的公益金跟今年一样,不过下一年添置东西的钱比较多,起码要三千块,还要刨出今年大队欠个人的钱,以及明年的生产管理费用。
到此已经扣除四千八百块。
要用剩下的钱除以所有社员的总工分,算出每个工分值多少钱,再计算各人都能拿到多少钱。
全部算下来,一户,少的能拿二十左右,多的能拿四十上下。
基本上所有社员都有盈余,连要还钱的赵二奶家和为了儿子结婚跟大队预支过钱的东婶儿家,都没负收入。
孙大娘家因为带春妮儿看病,欠了钱,今年拿到之后,还是还不上,不过一想到他们分到的钱,兴许明年真的能还完,夫妻俩便又觉得身上的石头没那么重。
全村都乐不可支,喜笑颜开。
赵新山、牛会计、许副队长三人却看向赵柯。
赵柯摸摸鼻子,轻声道:“让他们再多高兴一会儿吧。”
赵芸芸帮赵柯准备过手抄报,知道她要干啥,凑近她耳边,问:“你确定你不会挨打吗?”
“怎么会?大家都很讲道理的。”
赵柯信誓旦旦。
社员们有人着急了,问:“大队长,啥时候发钱啊?”
赵新山三人再次看向赵柯。
她还想让大家多高兴一会儿,但社员们不给自己多高兴的机会。
赵柯只能端着空搪瓷缸子,走到中间来,然后冲赵芸芸招招手。
赵芸芸看一眼底下的社员们,又从旁边儿拿起最后一张大的硬纸板,翻过来挂在公告板上。
这又是一张图纸,大的把之前的几张纸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大家盯着看了几秒钟,看不懂,纷纷问赵柯这是啥玩意儿?
赵柯拿起庄兰他们上课的小棍儿,点点图纸上方的一小条空白,示意赵芸芸。
赵芸芸冲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你自己又不是没长手,非得支使我干啥。”
但她还是走到公告板前,抬手小心翼翼地撕掉一条纸。
赵芸芸撕掉纸,退离后,上面露出一行大字:【赵村规划蓝图】。
“啥意思?”
傅杭微微挑眉。
刘兴学嘴角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其他知青也都互相耳语。
赵柯道:“这是咱们赵村儿未来的规划图,在此感谢刘知青和傅知青的规划书,大队参考了两位知青的规划,结合实际情况,设计出了这个规划图。”
刘兴学给村子做了一份规划书,傅杭私底下也给赵柯写了一份。
以实用性来说,傅杭的规划书更好,他跟赵柯说,可以不用提他,但赵柯认为不应该抹消对方的帮助。
不过赵柯稍微调换了一下名字顺序。
而她没具体说排序原则,刘兴学便下意识认为,他的作用更大,意得志满地端坐在马扎上。
邓海信和苏丽梅也都这么以为,悄悄冲他竖起大拇指。
刘兴学唇角拉都拉不平,今天简直是他的巅峰时刻。
赵柯也赞赏地看他一眼,随即视线又划过傅杭,微微点头。
傅杭含笑回视。
底下社员们等不及,追问:“啥规划图,规划图跟分红有啥关系?”
赵柯收回心神,面带微笑,和善地望着大伙儿,语气如同和煦的春风,“我先给大家讲一下咱们赵村儿的规划。”
她拿起小棍儿,在图纸最中间的一片空地上画了个圈儿,道:“这里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是咱们大队的晒场,以后会扩大,变成多功能的广场,可以晒粮、运动、锻炼……”
小棍儿又向下,在正中央位置划了一下,“这是未来的大队部,计划盖两层,二层为办公场所,一层为学习室,也是会议室,将来大队的所有培训,都在这里进行。”
小棍儿向左,“这里,是一个小型供销社,会卖一些日用品。”
继续往左,“紧挨着供销社,是扩建的卫生所,以后会扩充药物和医疗器械。”
再往左,“这一块儿,是学校的范围,学校的大小,大家已经知道,就不多说了。”
公共建筑暂时只有这些,赵柯拿着小棍儿,指柏羏壹二0㈦了指图纸的左上方和右侧以及下方的一长条,“这些区域,是社员们的居住区,将来都会盖成砖瓦房,原则上,各家尽量在原有位置上,不过由于规划扩大,位置肯定有所调整,而且有些人家儿女结婚,也会重新选地盖房子……”
社员们目不转睛,时不时震惊。
啥?!晒场那么老大?
啥?!大队要盖二层楼?
啥?!还有供销社……
他们越听越认真,以至于完全忘了分红的事儿。
“但是,有一个问题……”赵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以咱们大队现有的实力,如果按部就班地发展、建造,这个规划,一年只能完成一部分,比如明年盖学校,后年盖大队部,大后年盖卫生所和供销社,轮到大家盖砖房,可能最快也要三年后了。”
社员们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来。
本来说要盖砖房,大家的兴致全都吊起来,又告诉说要先盖学校,先盖学校就先盖学校,现在又说,他们得三年多才能盖上砖房,顿时失望不已。
“就不能快点儿吗?实在不行大家加班加点地干呢。”
“就是,大伙儿都不怕辛苦,都想早点儿住上砖房。”
“大队招外村儿的女婿进来,也不能好几年都跟着住在姑娘家啊,那不真成倒插门儿了,肯定有意见啊!”
“大队长、赵主任,你们想想办法啊……”
大队长……大队长哪有啥办法,大队长脸皮也没那么厚,别开眼不去看台下。
赵柯脸皮厚,赵柯一脸犯愁,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咱们大队明年买个手扶拖拉机,能大大提高干活的效率,就能抽取劳动力到别的地方,但是呢,土窑就这么大,日烧夜烧,出砖量也有限……”
有人问:“那不能多建一个窑吗?”
“问到点上了,为什么不能多建一个?”赵柯苦笑,“主要问题,是咱们大队没钱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同样也能难倒咱们大队,要是有钱,大队可以想办法多种点儿地,要是有钱,咱们可以多建一个窑,要是有钱,咱们能多买点儿猪……”
“但是,唉……”
台上的赵新山几人对视一眼,又微微垂下头,不敢多看社员们。
有人问:“那、那咋办啊?”
赵柯看着大伙儿,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底下社员发觉,一一表态——
“赵主任,有啥事儿你就说!”
“对,都是为了大伙儿盖房子,我们都相信你!”
“只要有办法,我们都跟着干!”
赵柯满眼感动,嘴里也都是感动:“咱们全村拧成一股绳,一条心,还有什么事儿办不成的?也只有咱们赵村儿大队能有这样的凝聚力。”
傅杭看着她,眼里噙满笑意。
他不用想都知道,赵柯这做派肯定是有目的的。
底下社员们催促不断。
赵柯像是盛情难却,终于松口:“大队缺钱,既然大家都同意把今年的分红借给大队,大队一定会好好利用这笔钱。”
底下有不少人顺嘴答应,随即有人反应过来,发懵:“啊?借钱?”
“是,大队会跟所有人签字画押,钱借给大队,大队用这笔钱进行生产投资,你们可以理解为村债。”
赵柯进行解释:“大队希望减轻全村的压力,所以前期盖土窑的钱,由大队负担,砖由集体生产,你们得工分,还不需要花钱买砖。但是盖一间好砖房,其他花钱的地方绝对少不了,这个钱肯定是要你们自己出,那如果你们谁家要另外批地,或者建房比较大,钱都得自己补足。”
“而钱借给大队,可以当作是存钱,大队会按照超出储蓄所百分之一的利率算利息,这样,你们既可以存钱得利息,大队也能有钱投资,双赢。”
底下社员们一时间有点儿转不过来弯儿,但是听着,好像确实不亏。
赵柯咳了一下,又厚着脸皮道:“如果你们手里有闲钱,也可以借给大队,保本保息。”
社员们面面相觑,闲钱……多少肯定是有点儿,赵柯这一年偶尔也会捎带从各家那点儿东西卖到公社,只是不多。
赵柯看着大家犹豫,冲亲妈余秀兰同志使眼色。
余秀兰:“……”
片刻后,余秀兰不情不愿地举手:“我家今年的分红愿意借给大队。”
赵柯继续盯她。
余秀兰瞪她一眼,又道:“之前借给合作社的钱,也借给大队。”
随后,赵新山几人、傅杭等几个知青也都表明他们愿意借今年的分红给大队,还额外借出一部分。
社员们在他们的带领下,陆陆续续都同意了,并且或多或少从兜里掏了点儿钱借给大队。
统计下来,村债达到两千五百块。
赵柯代表大队向所有人表示感谢:“大队所有的基础建设,最终惠及的是每一个社员,感谢大家对大队的有力支持。”
而后,赵新山出来宣布:“明天去大队部领各家分到的粮,今天的社员大会圆满结束,散会。”
今天一天的社员大会,从开始到结束,社员们的状态是:震惊……哦,是这样啊……再次震惊……再次,哦,原来如此……继续震惊……继续恍惚明白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
结果呢,分红了,又好像没分,钱没到手里,还搭里头点儿。
然后大家伙儿一琢磨,应该没亏吧?
倒是赵芸芸忽然有点儿疑问,拉住赵柯,“那本来大家如果投这个钱进合作社入股买猪,年底分红,收益都是他们自己的,不是赚更多吗?”
现在这个钱,投资之后赚到的不都成大队的了?
赵柯看一眼底下还没完全散去的社员,竖起手指,“嘘——”
赵芸芸瞬间无语,“赵柯,你果然坏心眼儿,你咋这样儿呢?”
怪不得她爹他们都不好意思。
赵柯晃晃手指,“都说了,大队所有的基础建设,最终惠及的是每一个社员。”
更何况,她没离谱到钱发下去再收上来,已经很善良了。
第97章
社员大会结束, 众人匆忙赶回家做饭,或者家里有八九岁往上的孩子,早就做好饭等父母爷奶回来吃。
从大库回村的一路上,最风光的就是老王家人。
几个妇女逮着东婶儿说:
“你家老三现在可真出息, 都当上小组长了。”
“你三儿媳也本事, 看看, 现在是大队的出纳员了。”
“你将来有福喽~”
东婶儿一脸得意, “我家老三从小就机灵,他媳妇儿在娘家就爱学习, 会扒拉算盘呢, 他们结婚之后满嘴的‘赵主任要求进步’, 天天学习, 我还说呢,都好大岁数了,学啥学啊,没想到还有这造化呢。”
“真在家学习啊?”
东婶儿理直气壮, “那还有假?要不然大队嘎哈不用老赵家的人, 用我家老三和翠莲?”
“这倒是,要说认字,老余家几个儿子也读过几年书呢。”
王老三夫妻有本事得到活儿,可比跟赵柯走得近得到活儿,长脸。
东婶儿说道:“咱不说别的,就赵柯那翻脸不认人的德性, 要不是真有两把刷子, 她谁都不惯着。”
往难听说是翻脸不认人, 往细想, 那就是大公无私。
但她这话, 总归是不太好听。
不远处,王老三听见后第一个反驳她:“妈,你对赵主任尊重些。”
附近有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是嘞,年纪小,那也是咱大队的干部。”
“正经为咱们村儿办实事呢。”
“说话是得注意点儿,不能当一般小丫头对待。”
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东婶儿无语:“行行行,我不说了。”
说是不说,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赵柯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说两句怕啥的。”
这话,大家伙儿都认同,甭管谁跟赵柯起过冲突,事儿过了就过了,她之后在工作中都是一样对待,从来不给单独一家一户穿小鞋。
这一点,村里有几家体验最深——刘广志家,赵二奶家,田桂枝家,老钱家……
刘广志家——
刘小宝一个人在院里玩儿,郑广梅边热饭边对刘广志念叨:
“建学校,小宝将来上学也冻不着。”
“那乱七八糟的监督大队,我看就是胡搞!”
“钱不到手里,哪是我的钱?大队那些人都让那个赵柯糊弄傻了!”
刘广志坐在门口,一声儿不吭地听着。
郑广梅说得生气,走过去推搡他,“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刘广志侧头,“那咋办?这玩意儿不是强制的,也亏不了,你要是不想借给大队,明天去跟大队说?”
郑广梅气冲冲,“你咋不去说!你个大老爷们儿不出头!”
刘广志默了默,“你不愿意,我去说也行。”
郑广梅又不乐意了,“全村都借,就咱家不借,人家咋看咱们!”
她指指刘小宝,“以后小宝去上学,咋看小宝!”
“那你想咋整?”
“我就是不顺气儿。”郑广梅解下围裙,甩到他身上,“你做饭去吧!”
刘广志拿着围裙,忍了忍,自己围上,去热饭。
赵二奶家——
胡和志在回来的路上跟赵芳芳说了好些话,回到家,赵芳芳便跟赵二奶道:“奶,学校要是增加老师,和志应该有机会吧?”
赵二奶瞥一眼他们关的死紧的小屋门,没好气道:“有没有机会还不得看他自个儿的本事吗?回回都我一个老婆子出头,那是我的本事儿,是他的吗?”
人老成精,她活这么大岁数,只有她占人便宜,没有别人占她便宜的。
为啥分红赔出去两块钱?还不是为了胡和志。
同样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读书人,赵柯能把一整个赵村儿盘起来,别的知青能为大队作出贡献,胡和志一个大老爷们儿连家都撑不起来!
赵二奶说话刻薄:“又不是坐月子,成天缩在屋里头。”
“奶~”
赵芳芳不想她这么说丈夫。
赵二奶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就是猪油蒙了心,村里哪个青年不比他强,没读过书咋地?好歹干活儿是一把好手,能养家!王老三跟你差不多大,当初咱家要是找他当女婿,现在我不也跟着风光?”
赵芳芳后仰躲她的手,嘟囔:“你以前不嫌老王家穷吗?”
还说老王家底下的俩儿子就是冤种,谁嫁过去得帮着老大老二养娃,还说东婶儿那夫妻俩不是好公婆……反正没一句好话。
“我哪知道王老三那么有主意?”赵二奶想想就气恨,“我也是看走眼了!咱们祖孙都是睁眼儿瞎!男人没本事,屁用没有!”
赵芳芳咬嘴唇,“那和志当老师……”
赵二奶白她,“大队啥章程都不知道呢,再说学校还没盖出来,急个啥?”
赵芳芳撒娇,“我就知道奶你不会不管我~”
“都是俩孩子的妈了,还整这出儿。”赵二奶推她,没推动,便放任了,转而道,“我跟你说,到时候大队那个托儿所办起来,你就把咱家俩孙孙都送过去,咱俩都轻快儿。”
赵芳芳迟疑,“用不着吧?苏苏到时候都能看弟弟了……”
“看啥看,苏苏明年才五岁。”赵二奶瞪她,“咱家啥时候因为你是姑娘对你不好了?你少跟姓胡的学那些臭毛病,要像那头田桂枝家似的,你看赵柯那死丫头磕不磕碜你!”
赵芳芳生孩子的时候有点儿难,好在去了公社,没出啥事儿,后来回家做月子做得挺好,现在才胖胖乎乎好模好样儿的。
但这些,跟胡和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再咋地,赵柯不比胡和志强?赵柯说话办事儿不比胡和志靠得住?真要有啥事儿,还得靠老赵家人儿出头!”
赵二奶气焰盛,“这个家,他胡和志一个子儿不出,没资格说话!你也是,听我的!”
赵芳芳无话可说。
小屋里,胡和志听到老太太毫不掩饰地大嗓门儿,厌恨丛生。
要不是为了过得轻松点儿,他怎么会娶赵芳芳,怎么会去忍受这样粗俗不堪的一家子……
过了一会儿,赵芳芳回屋,满眼歉疚,“和志,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刀子嘴豆腐心,等到明年招老师,为了我她也不会不管的。”
胡和志温和地安抚他:“我知道,奶奶说得也有些道理,我得自己有本事,你放心,我会努力准备的。”
赵芳芳看一眼桌面上的书,崇拜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特别有文采,只是大家还没看见……”
“谢谢你一直鼓励我。”
胡和志抱住她,赵芳芳看不见他脸的一瞬间,表情冷下来……
田桂枝家——
田桂枝吃着女儿做的饭,碗筷叮叮咣咣不断发出声音。
包奇志和包奇星兄弟俩都不怕,抢吃抢喝,心大的很。
只有包小雨,一点儿动静都要抖一抖,头越埋越低,几乎要埋进碗里。
终于,田桂枝男人包大伟不满了,“要饭呢?吃饭整这声儿那声儿的干啥?”
田桂枝阴阳怪气,“我都没念过书,她一个丫头片子倒是好命,能去念书了。”
包小雨呆住,傻傻地抬起头望着亲妈,她妈刚才说啥?念书?她、她没听错吧?
田桂枝嫌弃地瞪她一眼。
包小雨吓一跳,赶紧低下头。
包大伟道:“大队都有规定了,咱还能说啥,除非你以后不想要大队的好处了。”
咋可能不要。
现在村儿里谁不知道他们大队以后会越来越好。
田桂枝心里不舒坦,碗筷一放,“没胃口,不吃了!”
包大伟拉着脸,“爱吃不吃,惯的你!”
田桂枝下不来台,扭身往炕上一躺,背对着他们。
包小雨小心翼翼地看向父亲,眼里充满期待,小声问:“爹,我、我是能去读书了吗?”
“嗯。”包大伟补充道,“好好读,别浪费家里的钱,你得知道感恩,以后要回报家里。”
包小雨迅速答应。
包大伟看她一眼,“家里的活儿也别落下。”
他说得理所当然,却从来不这样要求两个儿子。
而包小雨没有任何不满。
她就像是一只偷到一点剩饭的小老鼠,一点点幸福就足够她快乐,紧紧抱住是她唯一能做的。
钱家——
钱老头一有精神就躺在炕上骂声不断,连附近邻居家都能听见。
钱婆子、钱俊、李梅三人回家听见,李梅抱怨,“咋又骂人,烦死了。”
钱俊看向钱婆子,为难道:“妈,你能不能去劝劝爹?”
钱婆子木然地看向儿子和儿媳。
钱俊微微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
李梅则是拿孩子说事儿,“妈,你得为你孙子考虑考虑,他整天在这样儿的家里,学坏咋办?”
钱婆子看向无辜的孙女孙子,默默转身,走进老屋。
李梅得意,为老太太好拿捏。
屋里,钱老头看见钱婆子,骂得更凶:“你去哪儿了?***,我***你!”
他不可能起身打她。
钱婆子坐在炕的另一侧,远离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啥。
钱老头气得捶炕:“你个死老婆子,你哑巴了吗!”
钱婆子眼皮动了动,没有理会动弹不了的糟老头子,继续出神。
她以前就是骂不还口,现在也是。
赵新山和赵柯坐在大队办公室跟社员们签借条,赵芸芸在旁边儿打下手。
牛会计和许副队长在大院儿库里给大家分粮。
社员从大队办公室出去,去库房领完自家的粮,就可以直接回家。
往年大队分粮的时候不会多说啥,不过今天,许副队长都会多嘱咐一句:“有人来借粮,不要太抹不开面儿,多顾着点儿自家。”
社员们都答应着。
等到分完最后一家粮,许副队长擦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牛会计摇头,“我更担心有人贪心……”
许副队长擦汗的手一顿,“不至于吧?”
现在整个双山公社,就赵村儿大队粮多,亲朋借粮肯定少不了,万一有人贪粮食价高,偷偷出去卖……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说不准,回到办公室便跟赵新山提了一嘴,“用不用再提醒一下?”
“这事儿,咋好放在明面上说。”
赵新山一有事儿就想抽口烟,当着赵柯赵芸芸的面儿,只能卷好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夹到耳朵上。
牛会计转向赵柯,“赵柯,你咋看?”
许副队长揪着眉头,“昨天就该连粮食一块儿扣一些,省得操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