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兰的目光一一看过方静、刘兴学、邓海信三人,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读过书,不知道挖渠防涝吗?村民们固执守旧,你们不会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们道理吗?”
邓海信动了动嘴,想要辩解。
庄兰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们下乡之后有没有尝试努力为农民做些什么?村子不接纳,你们就放弃了?难道一辈子不能回城,你们就一辈子都怨天尤人,无所事事吗?”
“我们还年轻,我们不会随便放弃,我们也不甘心碌碌无为。我们就要跟赵主任干,也一定会干好!有没有意义,不需要你们来评价!”
庄兰说完,拉着苏丽梅转身踏出院子。
苏丽梅悄悄冲庄兰竖起大拇指。
院子里,刘兴学和邓海信默默无言。
他们当初下乡,哪个不是豪情万丈,只是乡下的艰苦生活和日复一日的劳作,磨平了他们的激情,放大了他们的阴暗面。
人意气风发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心平气和。
但当人不断不断地处于低谷,负面磁场便会不由自主地扩大。
谁不想神采飞扬地生活呢?
邓海信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排水渠是可行的,只是村子这么大,赵主任组织那些人恐怕不够挖建出足够的规模……”
刘兴学没应声。
方静听到邓海信的话,讽刺地撇了撇嘴角。
她才不想一直在乡下做苦力,她要回城,她一定要回城!
周末,赵棉休假回村,给赵柯又带回两张报名表。
“妇联的张主任说,有别的生产大队报名不积极,人数不够,如果咱们大队能多带出两个人,再好不过。”
赵柯拿着两张薄薄的纸,嘴角上扬,“别说三个人,她要是真对咱们大队的妇女放开了人数,我能给她的培训班塞满。”
赵棉失笑,“你培训出那么多接生员,哪有足够多可以接生的地方。”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学习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赵柯看过妇联的报纸和资料,全国的接生员都紧缺,一个村子一个接生员足够,三个接生员确实不够吃水,但放大到他们整个省市,根本不够看。
赵柯很自信,“我培养出来人,以后但凡有机遇,我就能给她们全都输送出去,没准儿还能吃公粮。”
人只有见过世界的更多面,才会长世面。
赵棉看着她满眼都是骄傲,然后又转为心疼,“你黑了,也瘦了,很辛苦吧?”
赵柯靠在姐姐肩头,眼睛亮晶晶地跟她说心里话:“就很奇怪,我之前怕苦怕累怕麻烦,可最近这么辛苦,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烦,反倒一身的干劲儿。”
赵棉打量着她,笑道:“你以前总是懒洋洋的,现在变了不少。”
赵柯笑容灿烂,“有没有变更漂亮?”
赵棉看着她,认真地点头,“有。”
“黑了也漂亮?”赵柯拿起镜子打量自个儿的脸,“余秀兰同志今早上还说我像个黑煤球,要嫁不出去了。”
赵棉摇头,“不会,喜欢你的人会看到你闪闪发光的灵魂。”
“哇哦~”赵柯被姐姐的话说得心花怒放,“做你妹妹这么好吗?能得到这么大的夸赞?”
赵棉认真地说:“不是夸赞,每一个跟着你步伐一起努力的人,都是被你的人格力量吸引,这是事实。”
再说下去,赵柯要不好意思了。
她揽上姐姐的肩,挑眉问:“有没有人被姐姐的人格魅力吸引?”
赵棉面容沉静,垂眸不语。
真有人偷她家大白菜?
赵柯坐正,追问:“有情况?怎么回事儿?姐你跟我说说。”
赵棉微微抿了下嘴唇,诚实道:“于师傅的儿子方煦给我寄过两封信,第一封我礼貌地回了,第二封还没有回。”
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赵柯心里对惦记姐姐的人咬牙切齿,表面上还若无其事,“为什么?”
“他第一封信问我于师傅的情况,他说担心于师傅报喜不报忧,所以我就回了一封信。”
赵柯轻哼:白骨精给唐僧送饭,居心不良。
“隔了不到两周,他又寄来第二封信,问我可不可以保持联系,我觉得这么跟男青年通信不太对劲儿,就暂时没回。”赵棉顿了顿,“出于礼貌,还是得回应一下。”
她就是太善良,对待大尾巴狼不能太礼貌,否则对方会得寸进尺。
赵柯问:“什么时候收到信的?”
“前天。”
路途远的话,送信不方便,来回十天半个月很正常,得让他多心神不宁几天。
赵柯暗戳戳地使坏,“那就再晚三四天再回,他应该能知道姐姐的意思,姐姐也可以在回信里委婉地说你比较忙,不方便跟人频繁通信。”
这不是委婉,就差直说了。
但赵棉很听妹妹的话,直接就答应下来。
某山沟沟里,方煦一而再叮嘱警卫:“有我的信,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警卫答应:“放心吧,方研究员。”
方煦翘首以盼。
而远在赵村儿的赵棉,休假也没歇着,跟着赵柯一起去挖排水渠。
赵柯劝她:“姐,你好不容易放假,就回家好好休息吧。”
“没事儿,我干活习惯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能早点儿完工。”
他们需要将排水渠从田地头一直挖到河沟,至少要挖三条。
人力紧缺,没办法扩大排水渠的规格,为了效率,只能挖宽高半米左右的渠沟。
现在干了一周,才挖凿出两千米左右,距离目标似乎还遥遥无期。
七月份碧空如洗,响晴的天,人在大太阳下干活,煎熬比平时成倍成倍的增加。
赵柯这个领头的人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地泄气,每天都干劲十足地鼓励大家。
她还自掏腰包,让赵棉买了些冰糖捎回来,昨天家里煮了满满一锅绿豆水,夜里放在井里吊着,今天拿过来给大家喝。
朱建义端着自个儿的碗,坐在土堆上喝着甜滋滋的绿豆水,感叹:“啥时候给别人干活有过糖水儿,别的不说,咱姐是真大方。”
赵枫纠正:“我姐,那是我姐。”
朱建义脸黢黑,撞了撞他的肩膀,龇着个大牙笑,“我这么讲义气,计较那些干啥,你姐不就是我姐吗?”
他确实够义气,赵枫没再反驳他攀亲。
朱建义偷瞄不远处白的发光的赵棉,小声说:“棉姐真好看啊,进公社更好看了。”
赵枫脸一下子黑了,等他喝完绿豆水,胳膊肘勒住他的脖子,“你再看!再看我锤死你!”
朱建义死命挣扎,挣脱之后飞快跑远,边跑边犯贱,“我就看!”
赵枫气得追上去,“你别让我抓到!”
朱建义一见他真追过来,顾不上嘴欠,疯狂逃命。
赵枫体格好,黝黑的膀子泛着油亮的光,摆得飞快,很快就赶上朱建义,一个飞扑将人按在草地上。
俩人扭打在一块儿,扑腾的周边全是白灰。
王老三喝了一口拔凉的绿豆水,跟赵瑞感慨:“年轻人,精力真旺盛啊。”
赵瑞点头,“是挺闹腾。”
赵建国忍俊不禁,“你们俩二十郎当岁的小子,还感慨上了,我这老的还没说话呢。”
周围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傅杭坐在不远处的土堆上,脚踩在渠沟底,长腿随意地舒展,安静地看着笑容阳光的赵柯。
林海洋跟村里的青年打成一片,也没忘了傅杭,回头就瞥见他在看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马泛起一丝领会的笑。
他回到傅杭身边,暧昧地问:“怎么?喜欢赵主任?我说你怎么盖房子盖到那儿去了,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
傅杭没否认,但也没承认,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土,淡淡地说:“只是我的身体比我的内心更诚实地替我追寻方向。”
林海洋:“……”
什么莫名其妙的。
不远处,陈三儿闲不住地踢土坷垃,一脚轻一脚重的,一块儿土坷垃飞了出去,正好砸在赵芸芸腿侧。
赵芸芸累成狗,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发现陈三儿是行凶之人,也完全没力气搭理他,只给了他一个极其嫌弃的大白眼,让他自行意会。
她也根本没心思去想风花雪月。
准确的说,第一天还是有的。
但干起活来,就没了。
干活的人果然如赵柯所说,全都是灰头土脸的,顶多就是长得好看的人,是个好看点儿的灰头土脸。
但只要是灰头土脸,全都很幻灭。
又一块儿土坷垃欠欠儿地飞过来挑衅。
赵芸芸气得抓起一个土坷垃,砸向陈三儿那个灰头土脸的土狗。
庄兰被误伤,躲闪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跟朱建义勾肩搭背回来的赵枫。
后背贴着手臂。
滚烫的热度,庄兰一下子弹开,闪离。
赵枫看着她的背影傻笑。
朱建义趁机锤他。
俩人又扭打在一起。
周围好像一群小学生,只有赵柯满心满眼全是劳动,看他们喝完绿豆水,就招呼大家动起来。
“小学生”们应声:“好——”
下午五点,赵柯安排参加接生员培训的几个人进行简单考核,尹知青得知多了两个报名表,也提出想参与考核。
“你安排好了?”
尹知青点头,“小婉爹下工回来会照顾她,吴老师答应白天帮忙带。”
顾校长和吴老师很喜欢孩子,想必带乖巧的唐小婉,很合他们心意。
尹知青只是读过书,学得更快,实际和其他妇女学习的时间没差多少,参加考核也不算不公平。
赵柯同意了。
依旧是口头提问,不过因为人少,就没有分先后。
尹知青和其他妇女坐在一块儿,赵柯抱着唐小婉,“小婉,我们当小评委,好不好呀?”
唐小婉嘴里塞着一块儿冰糖,紧紧抿着小嘴儿,显得特别认真。
她不懂啥是“评委”,只重重点头,“嗯。”
赵柯提问,大家随意作答,答得最好的,她就捏着唐小婉的手,在那个人的名字下画一笔。
所有问题问完,名字下的正字数量一目了然。
最好的三个人是知青尹晓娟,之前没能报名饲养员的孙继红,以及五姑赵春花。
赵柯安慰没选上的人:“以后还有机会。”
其他妇女或多或少有些失落,金大娘脸上完全没有在意,没选上就走了。
随后,赵柯向选上的三人确认:“你们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三人点头。
赵春花爽快地说:“咱都清楚要出去培训很久,家里早就说好了!”
她性格爽利,在家里当家做主,男人很听她话,儿子女儿也都大了能照顾自己,而且家里还有公婆照顾。
尹晓娟的情况,赵柯已经知道,就看向孙继红,“孙大姐,你家是怎么安排的?”
她家负担比较重,公公婆婆都身体不好,有四个孩子,大的十岁,最小的刚断奶。
孙继红说:“我男人上工,大女儿会照顾爷奶弟妹的。”
她家大女儿和大儿子都应该上学了,但是家庭困难,完全没办法从家里抽出身。
赵柯知道她没事儿还要去尹晓娟家请教,对于一个没有文化且家庭负担重的妇女来说,作出损失大半年工分、参加公社接生员培训的决定,几乎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很有魄力了。
“跟家里说,你不在家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急事儿,就来找我。”
孙继红抹了下眼角,“谢谢赵主任。”
赵柯鼓励她:“你只管努力学,我不会让你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孙继红一下就哽咽出声。
转过天,赵柯让板儿叔赶着牛车,她起早送三人去公社。
赵棉也跟他们一起提前回公社。
赵柯领着三人到妇联报名,又带她们去跟妇联的张主任和干事打招呼。
其他村儿来培训的妇女要么没有陪同,要么拘谨地站在旁边,唯独赵柯跟妇联干部一副熟稔的样子,尹知青三人被其他人注视,心里放松的同时,不由地挺起胸膛。
赵柯又陪同他们去住的地方。
就是大通炕,环境很差,不过公社供吃供住,条件简陋也很正常。
“不要在意其他,只管好好学习,有啥事儿,就去轴承厂找我姐,她在公社已经很熟了,能处理。”
赵春花跟她说话最随便,“你放心吧,我们知道了。”
“我村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赵柯走后,其他生产大队的妇女过来,试探地问:“妹砸,刚才那是谁啊?”
赵春花得意地说:“我侄女,也是我们村儿的妇女主任,高中生呢,可有本事了!”
其他妇女也凑过来。
“你们村儿的妇女主任这么年轻呢!”
“我看见她跟公社其他的干事也说话呢!”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人家可客气了。”
“真厉害……”
赵春花状似无意实则显摆,“也没啥,就是认识的人多点儿。”
赵村生产队的三人在妇女们的中心,心里无比地踏实。
她们跟其他妇女可不一样,她们背后有人嘞~
赵柯回到村里,就马不停蹄地去挖渠点,一眼就发现多了人,而且不少。
赵芸芸趁机偷懒,凑到她身边说:“早上你们走,老孟就来帮忙了,下工后又来了。”
老孟是孙继红的男人,看见赵柯,也只是局促地笑笑,就埋头苦干。
“那那两个男知青呢?”
赵柯看向知青刘兴学和邓海信。
赵芸芸撇撇嘴,说:“他们四个知青点的知青一起来的,我没问,不知道。”
小说里,女配跟女主作对,现实里,赵芸芸依旧不喜欢女知青们。
不过小说里是因为男主傅杭,现实里是因为赵柯。
当然,赵芸芸作为赵柯最好的朋友,懒得跟其次们计较。
赵柯又看向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他们又是咋回事儿?”
“哦,他们啊,一群小馋鬼!”赵芸芸摊手,“一来就问我有没有甜水,我让牛小强先带他们去干活,等你回来再说。”
赵柯:“……”
她姐赵棉说错了,绿豆水的魅力比她的人格魅力还要大一些。
不过人多一点儿进度就快一点儿,兵再小,赵柯也不嫌弃,只是差不多了就赶他们回去。
牛小强眼巴巴地盯着她:“有糖水吗?”
赵芸芸在旁边儿无语地说:“你家缺你一口糖水吗?”
牛小强仰着下巴说:“我得给我小弟们谋福利!”
这架势,还真有点儿赵柯小时候的样子。
赵柯好笑,摆摆手,“带着树根儿去我家找余秀兰同志吧。”
“好哦~”
一群孩子欢呼着,呼啦啦地跑走。
家里,余秀兰迎来这么大一群讨债鬼,几乎呼吸困难。
她一边儿冲糖水,一边儿在心里不住地骂赵柯:这个败家玩意儿!
天越来越热,连丝风儿都没有,村里的人都在嘲笑赵柯他们白费力气的行为。
冬妮儿和王老四结婚的日子到了。
赵柯他们暂停早上的挖渠劳动,去帮两家忙活婚礼。
知青们最近跟村里年轻人的关系虽然好了,但跟王老四和孙家人没啥交情,不用去婚礼帮忙,竟然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挖渠点。
傅杭和林海洋站在一起,刘兴学和邓海信站在一块儿,庄兰和苏丽梅站在他们中间,紧张地左右看。
平时人多,他们也凑不到一块儿,现在只有知青,就尴尬了。
最后傅杭看了刘兴学和邓海信一眼,淡淡地出声:“挖吧。”
然后转身就往渠沟的尽头走。
他们自从发生冲突,已经很久没有交谈。
刘兴学和邓海信互相对视后,默默地跟上。
庄兰和苏丽梅在他们背后,露出笑来。
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这才是她们下乡之前想象中的知青生活。
另一头,赵柯和赵芸芸坐在几乎相同的位置,被村里的长辈们眼神挑剔,言语忽视着。
赵芸芸脸皮不够厚,坐立不安,“我第一次觉得,还不如去干活呢,眼神能千刀万剐的话,咱俩现在已经成片儿了。”
赵柯安然地问她:“没带瓜子吗?”
“想啥呢你?”赵芸芸斜楞她一眼,“开恩让我回家住已经很不错了,瓜子零嘴儿根本没有。”
赵柯同情地摸摸她的头,“没事儿,我也没有,我们家余秀兰同志掌握家庭经济大权,我现在是她眼中的头号败家子,地位快要跟赵枫不相上下了。”
赵芸芸更同情地回视她,“那还是你更惨。”
一对儿新人是青梅竹马,邻居嫁到邻居,结亲特意绕村一圈儿,才重新回到老王家。
放完鞭炮,大家入席,赵柯理所当然坐在主桌。
四叔赵新伟的爹,赵四爷板着老脸,训斥赵柯:“赵柯,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们家的赵成第一天也跟着赵柯去挖渠了,但他没抗住赵四爷的冷脸呵责,之后就没再参加。
而赵四爷开口,其他长辈的矛头也都指向赵柯——
“你看看村子里现在乌烟瘴气的。”
“带的各家小子都忤逆长辈,你这妇女主任就是这么当得吗?”
“如果你再不反省,我们绝对不能容忍你继续当妇女主任。”
“……”
许副队长也煞有介事地说赵柯:“你看这天气,哪有下雨的意思,你就跟大家伙认认错,别闹的最后被大队撤掉你的妇女主任,不好看。”
赵新山始终没有说话,但他没阻止,就是默许众人对赵柯施压。
周围的人全都看着他们这桌。
余秀兰几乎要站起来维护女儿,赵建国按住了她,冲她摇头。
她现在在那桌上,不是他们的女儿,是赵村生产大队妇女主任,是锐意进取的年轻一代。
赵柯也不需要别人维护,笑呵呵地说:“别人家大喜的日子,各位长辈没必要因为我闹得不愉快,扫人家的兴吧?”
一众人看向老王家王长河和吕东梅夫妻和老孙家夫妻俩。
四人神情全都有些不自然,但都不敢在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们说话时打搅。
赵柯端起她的碗,站起来,转身冲王老四王向平和冬妮儿扬声祝贺:“我以水代酒,祝四哥和冬妮儿姐同心同德,共盟白首。”
远处几桌坐着村里的年轻小子们,玩笑道:“还是赵主任有文化!看这文绉绉的!”
然后有人起哄,也附和着赵柯,对王老四和冬妮儿俩人喊了句“同心同德,共盟白首”。
一群年轻人就全都喊起来,还拉着王老四要以水代酒,一时间气氛热烈。
赵柯一句话,主桌刚才发生的小矛盾带来的影响,就完全消弭。
而赵柯重新面向这一桌的长辈们,爽朗地笑道:“我当不当这个妇女主任,这个渠,我想挖就一定能挖起来。”
跟小说里的暴雨最终会不会发生没有关系,她认为值得尝试,就不怕失败,就敢去做。
一桌的长辈全都脸色难看,看着赵柯的眼神就像看个不服管教的刺儿头。
赵柯坐下后,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余秀兰的笑容又重新扬起来。
婚礼顺利结束,赵柯当着全村人的面儿带走她的“兵”,去往村外继续挖渠。
村里人不管如何想,管不了他们,只能慢慢散开。
王老三今天留在家里帮收拾忙。
等到只剩下自家人,东婶儿数落他:“你说你咋这么不听话,你没见今天村里长辈们对赵柯多不满吗?以后别去挖什么渠了,你就不为你爹娘考虑考虑吗?”
已经解释过很多次,挖渠是为了村里,他们不听,王老三就开始充耳不闻。
东婶儿又转向潘翠莲:“你咋当人媳妇儿的,就不知道心疼自家爷们儿吗?不知道劝劝他吗?有那个功夫在家躺会儿休息休息不好吗?”
潘翠莲默不吭声。
东婶儿数落个没完。
俩人始终木头一样,没一个应声儿的。
东婶儿反倒攒了一肚子气。
晚间,王老四和冬妮儿在他们那间小屋子里完成了洞房。
第二天,冬妮儿就拖着不太舒服的身子早早起来给全家人做饭,饭菜搁锅里热上,又开始收拾厨房,忙活昨天因为她结婚没干完的活儿。
过了一会儿,东婶儿起来,不满地教训:“一大早的,弄这么大动静儿干啥?你在家就是这么干活儿的?”
冬妮儿歉疚地说:“妈,对不起啊,我以后小心点儿。”
东婶儿白了她一眼,转头去掀锅,“你这碴子粥咋做得这么稀,全家都要上工,喝水能干活吗?”
可她根本没给留粮,这还是冬妮儿从她屋里拿出来的粮……
东婶儿各种挑刺儿,冬妮儿不敢顶撞婆婆,只能默默受着。
这时,王老三穿着他干活的衣服,喜气洋洋地从他屋里出来。
东婶儿一见他这打扮,注意力立即从冬妮儿身上移开,大声骂他:“我咋说你都不听,就要去挖那个破渠是吧?你是有病吗?非得去干白工?”
王老三当耳旁风,“我自己的事儿我有数,妈你就别操心了。”
东婶儿拿他没办法,就开始指桑骂槐地骂:“懒鬼!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
王老三都走到门口,又回来,维护他媳妇儿:“我媳妇儿可是有可能怀了,你别太大嗓门儿吓坏我没出生的姑娘儿子。”
东婶儿的骂声一下子掐在嗓子里,追问:“真怀了?”
“有可能。”王老三得意洋洋地说,“月事儿晚来好几天了,等晚点儿她就去找三叔号号脉。”
屋里,潘翠莲羞红了脸,小声儿骂他:“不要脸,咋啥都往外说。”
外头,东婶儿猛地拍一巴掌,“我儿子可真本事,这才结婚多久就怀上了。”
王老三神气十足。
冬妮儿羡慕地看着他们,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东婶儿再没心思关注王老三去干啥,也不再挑剔冬妮儿,转身进屋去准备孕妇要用的东西。
留下冬妮儿一个人在厨房干活。
潘翠莲走进来,小声教她:“你不用啥都听娘的,你就让老四出头,娘拿儿子没办法的。”
冬妮儿摇头,“四哥每天上工那么辛苦,我不忍心烦他,没事儿的。”
潘翠莲挠挠头,“你也上工吧?也不是他一个人辛苦啊?”
“我挣得工分少。”冬妮儿任劳任怨,羡慕地看着她的肚子,“等我以后有孩子了,日子就好过了。”
潘翠莲:“……”
虽然她嫁进来前,她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她在老王家过得挺好,好像不是因为孩子啊……
冬妮儿善良,反劝她:“三嫂,你回去躺着吧,我不用你帮忙。”
潘翠莲一步三回头,还是不得劲儿,就去拍王老四屋门儿,喊他给冬妮儿帮忙。
王老四老实地出屋,走进厨房。
冬妮儿不用他,“四哥你别听三嫂的,这本来就是女人的活儿,我自己干就行。”
王老四也很听话,真就不伸手了,安慰她:“我娘说啥,你先忍忍,她就是有些气儿不顺,以后就好了。”
冬妮儿点头,“我知道,四哥你快出去吧。”
王老四就走了。
冬妮儿忙活一大早,等全家人都吃完饭,她又洗好碗筷,才扶着酸痛的腰回屋。
老王家已经分家了,各房各扫门前雪,本来公有的地儿大家应该轮着干,但自从冬妮儿嫁进来,就勤快地包揽了大多数活儿。
大儿媳赵花花不好意思让她全干,会伸手帮一帮,二儿媳周秀丽则是有人干活,就乐得偷懒。
潘翠莲确诊怀孕,该他们房干活的时候,王老三全都承包,丝毫不让潘翠莲沾手,不过他既不占四房的便宜,也一点儿多余的活儿都不干。
冬妮儿为了尽快融入婆家,甚至还主动帮两个嫂子带孩子。
可即便如此,东婶儿对她的态度还不如让老王家闹笑话的潘翠莲。
冬妮儿不明白,最后就归结于潘翠莲怀孕,她还没有,于是越发期望她的孩子能快点儿来,最好是儿子……
而老王家的事儿,只是村子的一角。
除了冬妮儿爹妈孙大娘孙大爷关心,村里其他人都不关注,他们更关注赵柯他们挖渠的事儿。
赵柯就像她说的那样,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拉着她那些人手,真的把排水渠一点点儿挖出来了。
村里不少人也去看了,但他们依旧持批判态度,认为他们弄得这些沟沟壑壑的玩意儿屁用没有,还影响走路。
可事实上,他们平时根本就不会在荒地里走动。
他们就是批评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以此来展示自身的权威,年轻人越是不听,他们越是批判。
等到赵柯他们挖完村子外头,打算在村子里头挖的时候,社员们纷纷来阻挠。
“你们在外头折腾也就算了,不准挖的村里头乱七八糟!”
“你们别想在村子里动镐动锹!”
“那么大的坑,谁走道不注意摔到咋整?你们谁赔得起?”
“不行!不能挖!”
他们阻挠的态度太强硬,赵柯实在没办法,只能放弃在村子里动土。
但别的地方不能挖,她姥姥、舅舅的院子边儿上,他们管不着。
所以赵柯就带着人,在她姥姥的空院子里挖了一条沟,一直挖到院子外,又沿着院子往上挖,挖到舅舅家院子边儿,停止。
赵瑞叹气:“这没用吧?”
以前这里就是这么挖的,但是雨下多了,满溢出来,毫无用处。
赵柯说:“先挖到这儿,咱们把村外剩下那一截挖完。”总不能在村子里耗着。
傅杭设计水渠的最后一段,是老槐树北边儿那条长水沟,如果能跟村子还有河挖通,这个水沟比河道高一些,正好能排村子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