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以前强硬,效果跟现在肯定是不一样,她这也是随时随势作出一些改变。
两人挨家走,一面实地查看受灾情况,一面提醒那些没有听到信儿的人家统计好家里的损失报到大队去。
因为钱家,两人从村子南边儿开始走得。
南边儿的大致情况就是,修房子时间比较近的,基本没啥大问题,那些时间久没修的,都有渗雨漏雨的情况。
像知青点的房子就比较破旧,这次雨后,必须得修了。
两人又往北走,之前因为修房子跟赵柯呛呛得厉害的赵二叔赵二婶儿现在也蔫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赵柯的错觉,感觉他们家老房子好像比上次歪了点儿。
赵柯还向牛会计求证:“牛叔,你看呢?”
牛会计站远了瞧,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点儿歪。”
赵二叔一家全都惊慌不已,“不能吧?下暴雨的时候都没咋地,应该没事儿吧?”
赵柯招呼他们一起仔细瞅瞅,“要是真歪了,下暴雨的时候没事儿,现在又提前发现,说明你们运气好。”
赵二婶儿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话影响,也越看越是觉得房子不正道,哭天抢地,“运气好啥啊?房子要是倒了,我们咋活啊?盖不起来了……”
乡下盖个新房,得全家准备好些年,攒钱攒东西,要是真倒了,他们家得是赵村大队损失最严重的。
赵柯劝他们:“人没事儿比什么都强,抓紧先把东西搬出来,免得损失更严重,也别这么丧气,大队肯定会想办法的。”
“能想啥办法啊,房子要倒了,粮食发霉了,庄稼也得晒死……”
赵二婶儿眼睛都没有神采了,全靠丈夫儿子撑着。
牛会计听得愁眉不展。
赵柯听得来气,不能对长辈动手,就一巴掌拍在他们家大儿子赵卫东手臂上,“别摆这死出儿,该搬的赶紧搬出来,不还有猪呢吗?”
对啊!还有猪呢!
赵二婶儿这心气儿提起来点儿,“赵柯,我家也往合作社投了钱,年底能多分点儿不?”
赵柯不想打击她,也得实事求是地说:“今年冬天猪膘养得不够,不一定能卖,不过没到要死要活的那步,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吗?”
得亏还有猪撑着,赵二婶没那么绝望了,“今年不卖,明年也能卖,明年才难熬……”
赵柯和牛会计看向对方。
是,明年才是最难熬的。
赵柯给他们希望:“动作快点儿收拾,村里受灾,大队还有安排,别到时候用人手抽不出来。”
赵二叔一家全都盯着赵柯,“啥安排啊?”
“到时候会通知,你们先处理家里的事儿。”
赵柯交代完,和牛会计去下一家。
两人往老王家走,牛会计问她:“你是有啥主意了吗?”
“咱们还没报到公社,不知道公社有啥打算,这之前可以先组织大家伙进林找找吃的。”
赵柯反正觉得,不能守着那么大片山林啥也不干,干熬着,再不济……“现在还早,想法儿再种点儿啥也行啊。”
牛会计若有所思,“种点儿白菜萝卜,好像还来得及,就是不解饿。”
赵柯本来寻思,种出来啥,不成熟也能填肚子,一听还能种白菜萝卜,赶紧追问起来。
牛会计就跟她说了一些,到老王家院儿外,才暂时打住。
老王家这一遭,也很难受。
他们家房子还好,主要是粮的问题。
他们之前私底下倒腾出去不少粮,剩下的粮就是将将够吃,现在坏了不少,无论如何都挺不了几个月,能不能过冬都是个事儿。
而且他们还没有钱。
全家人都愁眉苦脸的。
赵柯不好说啥,只能鼓励他们一通,也让他们等大队通知。
现在合作社的猪,已经成了赵柯鼓舞大家必说的,也确实很有作用。
俩人免不了就要过去瞧瞧,老远就看见猪圈附近围了不少人,还有拿着袋子的。
牛会计走近后,问他们:“你们这是干啥呢?”
赵二奶拍拍身边的粮袋,“粮不是发霉了吗?不能瞎了,我们拿来喂猪,猪养胖点儿好卖钱啊。”
周围好些个社员都很赞同,期待地看着圈里的猪。
赵柯:“……”
咋这么聪明呢?
赵柯无奈:“人都不能吃,猪咋能吃?不能喂,喂死了怎么办?”
赵二奶恼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能倒了吗?浪费粮食,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其他社员也都舍不得倒,纷纷附和。
赵柯先支开他们:“不是让你们如实报给大队吗?先都拿到大队登记各家霉粮的斤数,要不然怎么算如实?”
众人一听,可不是,万一大队要是有啥安排,他们不是亏了?连忙扛起自家的粮袋往大队去。
这时候,晒场另一头,赵瑞冲着这头喊:“赵主任!牛会计!大队长喊你们回去呢!”
赵新山和许副队长他们从地里回来了!
庄稼什么样,能知道了。
赵柯和牛会计顾不上看猪,赶紧往回走。
办公室里,赵新山和许副队长本来就满脸忧心忡忡,看到社员们拿着这么些霉粮来,更是犯愁。
赵柯路过赵新山家时,顺便叫赵芸芸过来大队和管理员何东升一起称霉粮、登记斤数,然后才进办公室。
“大伯,怎么样?”
赵新山道:“三分之一的庄稼肯定废了,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苗黄叶了,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要是早知道……
可即便早知道,没有真的经历,他们会提前挖渠吗?
不见得。
但赵新山能确定,看见那么多泡烂的庄稼,所有人都后悔极了。
然而赵柯听完,心态不一样。
她特别高兴地说:“那就是说,咱们保住了起码三分之一的庄稼呢!”
赵新山和许副队长、牛会计都是一怔,想一想,要是这么算,还真是。
没有排水渠以及整个大队将近半个月的努力,没准儿连这三分一的苗都保不住。
他们最了解十里八乡各大队的情况,其他大队没有排水渠,硬是熬着靠着等暴雨停,没准儿现在地里都是排不出去的水。
事实上,他们也没猜错,各大队的受灾情况报上公社,一对比,就赵村儿生产队损失最小。
好些个大队庄稼全毁了。
除赵村生产大队,所有大队的大队长现在都在跟段书记、吴主任哭:“秋收没法儿交粮了……”
赵新山来之前神色多忧愁,现在就显得多突兀,正琢磨着是不是也哭起来,不然他们大队得吃亏的时候,段书记点了他的名。
“赵新山同志,跟大家伙汇报汇报,你们赵村儿生产大队是怎么保住一半儿庄稼的?”
赵新山沐浴在其他大队长不解、嫉妒的目光中,懊悔:早知道就让赵柯过来了,她说得肯定比他好听,一定能在各大队狠狠出一回风头,扬扬赵村儿大队的名头。
但赵柯没在,他只能干巴巴地叙述起,他们赵村全体社员是如何在大队的年轻干部带领下,突破万难,守住庄稼的。
赵新山好权,可该是赵柯的功劳,他这个大队长一丝不占。
而且赵柯是他们赵家的姑娘,是赵新山侄女,赵新山也有资格在这儿骄傲。
他也确实当着公社领导和各大队的大队长狠狠地骄傲了一通。
“我们大队可不像有些大队,放着知识青年不好好利用,也不大胆提拔年轻干部。”
“像这次,我一力提拔的年轻妇女主任就很好地发挥了积极的模范带头作用,全体社员各司其职,充分发挥了所有人的力量,才最大限度的保住了集体财产。”
这自卖自夸,一点儿不干,相当有技巧。
一个没落下,还突出主要。
第56章
赵新山去公社送报告, 赵柯和许副队长在村子里组织开会,就村子里目前面对的所有挑战和困难进行讨论,准备带大家伙收拾残局。
以前开会,除了赵村队委会的人, 也就是带上村里德高望重的一些长辈, 余秀兰是唯一一个参加会议的女性。
而这一次, 赵柯提议, 将所有知青都叫过来,一起开会。
她的理由很充分, 一人计短, 人多计长, 通过这一次的暴雨, 村里应该充分认识到知青们不可忽视的作用。
其他人没意见。
于是这一次会议,除了赵柯、许副队长、牛会计、保管员何东升以及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几个长辈,还有顾校长吴老师夫妻、唐知青以及傅杭等知青点的其他知青。
本来大家都没想起来胡和志,是赵二奶找过来, 说凭啥不叫她孙女婿, 众人才又想起胡和志来。
实在是他这个人,很神奇。
暴雨的时候,全村出动,他两天就闹病了。
赵二奶和赵芳芳一个老一个哺乳期,还去赵建国那儿帮着打下手,他在家一直养病养到暴雨结束。
但他整个人都瘦成麻杆儿了, 出现在大队办公室的时候, 没人能怀疑他是装病。
不过, 大队也不关注他, 人齐了就直接进入主题。
粮食问题是全村问题, 也是目前最紧要的问题。
仓库里堆了半仓库的霉粮,全村都在问大队能有啥安排,能解决他们今年冬、明年初的粮食问题。
田里还那么多半死不活的苗。
一方面得保证明年留种,一方面秋收分粮艰难,而且还有往上交粮的份额。
许副队长说:“隔壁李村大队也受灾严重,今年这种情况,公社交粮应该会有所减免,没准儿也会有救济粮款,只是具体啥情况,得等大队长从公社回来再说,先不考虑。”
他们只讨论眼下村子的苗和霉粮怎么处理。
刚开始知青们还比较拘谨,只听村里其他人讨论,但其他人对黄不拉几的苗都没有办法,说起霉粮,发芽率低,没法儿留种,又比较丧气。
社员们讨论不出好的建议。
赵柯就点名知青:“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傅杭手里摆弄钢笔,没有发言。
其他知青面面相觑,刘兴学比较积极,急于表现,“庄稼黄叶,追肥兴许能救过来,不如买点儿化肥回来,上到地里。”
许副队长等人全都摇头。
谁不知道化肥好,但大队没钱买。
刘兴学还想劝:“庄稼是命根子,起码熬过明年……”
赵四爷他们直接否决:“我们要是有钱,就不愁熬过明年了。”
刘兴学默然。
这时候,傅杭淡淡地说:“可以用霉粮做肥料。”
刘兴学眼睛一亮,“对对对,我家以前用豆子泡过水,浇地之后,都会长得特别好。”
用粮沤肥,十里八村儿都没有这么奢侈过,一群老农一听,全都满脸的心疼。
“那么多粮呢,多败家啊!”
“就是,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赵村大队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不行不行。”
傅杭没说话,刘兴学就着急地争辩:“霉粮不能吃,放着也是浪费啊,还不如发挥作用。”
以赵四爷为首的长辈们仍然有些抵触。
莫说他们,许副队长和牛会计三人都下不了狠心这么干。
赵柯在笔记本上记下刘兴学说的方法,“扔了也白瞎,要是能帮助地里的苗活下去,甚至长得更好,也算是发挥余热。”
她支持,刘兴学面上一喜。
而赵新山等人即便仍然犹豫,也都开始考虑用粮食当肥料是否可以实施。
赵柯却是看向傅杭和刘兴学,提问:“这毕竟是粮食,去年全村一年的心血,用来做肥料,怎么做能最大化地发挥作用?”
“沤肥需要多长时间呢?来不来得及救活黄叶的苗?”
刘兴学不知道,傅杭也只是听过,不知道具体的方法。
但是,傅杭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沤肥池的粪先追一部分,霉粮沤肥我们可以再查查资料,之后再继续追。”
赵柯边在笔记本上记,边跟赵四爷他们商量。
耕种最有经验的,还是老农民们。
赵四爷道:“上过粪的田,明年不上,也比没上过的地肥沃。”
那就是可行。
这个问题暂时过去,赵柯提起村里的房屋情况,房子得抓紧修,不过那几家需要修房子的自行组织成队,直接修就行,不用大队再插手。
还有就是村里的路坑坑洼洼、沟沟壑壑的,不方便走路。
赵柯说:“我的建议是,各家负责各家门前的一块儿区域,填填平。”
牛会计问:“那渠沟就不要了?”
不能不要。
以赵柯所知,埋上水泥管或者是用水泥灌上排水沟最好,但是大队没钱。
所以赵柯提议,“能不能找些石板儿来,扑在渠沟上面?这次的暴雨,大家也看见了,村子里最好还是要有排水沟,不然以后再有大雨,淹到房子损失很严重。”
老钱家和赵二叔家就是实实在在的例子。
赵二叔家的房子,今天比昨天更歪,赵二叔家人都不敢在房子边儿走,现在全村路过都在猜,他家房子到底啥时候倒。
许副队长质疑:“上哪搞那么多石板?”
赵柯看向傅杭和刘兴学,说道:“刘知青之前带领知青和社员帮村子里排水,为大队减少了一定的损失,能不能再想办法,尽量减少跨路的排水沟?”
“尽量贴着各家的院子围墙排水,也省得找石板困难。”
傅杭瞥刘兴学一眼,没说话。
刘兴学道:“赵主任,村子的规划就不合理,路不直,各家的院墙形状也不一样,总不能从各家院子穿过去。”
当时他带人挖的时候,确实没有工夫考虑太多合理啊、科学啊之类的,哪容易积水就挖哪,所以才挖成这样。
但有些地方哪怕沿着围墙挖,那歪七扭八的排水沟,也影响排水通畅。
“除非挖完了,以后不定期组织人疏通。”
这是个问题,涉及到以后村子的规划。
赵柯记在本子上。
但现在嘛,“疏通就疏通吧,尽量别影响走路,其他的以后再说。”
赵柯看刘知青态度很积极,就将这个重新规划排水沟的任务,暂时交给他。
刘兴学一口答应,十分有激情。
解决问题不能拖,接下来赵柯和许副队长就互相分工,许副队长带人给田里上粪,赵柯组织人,就地取材,尽可能多地准备过冬的食物。
牛会计则是守在大队部,万一有啥事儿能安排。
赵柯道:“那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大家抓紧。”
其他人纷纷起身,傅杭顿了顿,出声提醒道:“赵主任,隔壁李村受灾严重,附近的其他村子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大队长从公社回来,其他大队应该很快就全都知道咱们大队损失小了,是不是应该组织起民兵队,夜里巡逻?”
“这……”许副队长等人对视,“有必要吗?”
傅杭眼神讽刺,“没必要吗?赵村大队现在就像是身怀宝藏、手无寸铁的孩童,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赵四爷等老人小声议论起来。
“以前大队之间互相使坏的,也不是没有。”
“万一有那烂心肝儿的,嫉妒咱们大队,咋办?”
“就是,别的不说,猪崽得看住,那可是咱村儿的后路,被偷了咋整?”
“对,还得防别村的二流子……”
老人家见识多,乡下并不全都是淳朴,有些坏就是没有理由的,他们越说越是不放心,纷纷让大队组织起民兵队。
为了猪崽,为了庄稼……大队又临时加了个任务,赵新山不在,牛会计在办公室,就由他制定轮流巡逻的排班表。
全村的成年男人都得参加。
赵柯招呼村里的年轻男女,一批进林,一批去河边。
他们就跟扫荡一样,但凡是能吃的,全都不放过,带回家不管是烫还是晾,只有一个目的,能留住过冬吃。
猪圈那边,朱大娘说有的猪崽食欲不振,瞅着不精神。
“是不是感冒了?流鼻涕呢。”
猪感冒……
赵柯到卫生所,拉她爹来看。
赵建国:“……我是给人看病的大夫,不是给猪看病的。”
“活到老学到老,爹你眼光不要太局限,咱村儿就你一个会看病的,你不上谁上啊?”
赵建国无语,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拎着猪从鼻子到后腚瞧半晌,还上手试了试温度,不太确定地说:“感冒的话,猪吃啥药?”
赵柯:你问我呢?
赵建国说:“那我给它们熬点儿人吃的中药?”
朱大娘担心,“能吃坏不?”
“都是常吃的草药,肯定吃不死,应该也吃不坏。”
赵建国还让朱大娘她们多整点儿艾草,没事儿给猪多熏熏。
“艾草有的是。”
朱大娘她们几个饲养员伺候猪比伺候家里的孩子都精心,立马就去割,不到半个小时,整个猪圈都熏起来了。
大队现在对猪宝贝的很,社员听说猪生病,有事儿没事儿就过来瞅一眼。
等到赵建国熬好药,先倒进一个猪食槽试验了一下,不止饲养员,大队的社员也都不错眼地盯着猪,搞得赵建国压力极大。
好在他那药汤吃不坏猪,猪看着也精神点儿了,这才给所有猪都喂上。
当晚,民兵队就开始在田间地头巡逻,猪圈也安排了两个社员守着。
这一晚上无事发生,第二天,赵新山从公社回来,带回来一个震惊全村的消息:公社的段书记和吴主任点名给赵柯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点发
赵新山回村第一件事, 就是通知赵柯,但赵柯带人进山下套、采蘑菇,还没回来。
他就叫了赵建国和余秀兰到大队办公室说话。
“真的?!”余秀兰知道赵柯得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后,惊喜的不行, “这可真是太好了!”
赵建国也高兴, “大哥, 啥时候开学啊?”
赵新山道:“九月十三, 本来应该早就通知,暴雨耽误了。”
他其实知道这个消息之后, 心情很复杂。
赵柯在暴雨前后的表现, 能得到公社的表扬, 自然也得到了赵新山和整个赵村儿大队的认可。
他本来想得好好的, 为了赵村儿大队好,可以适当放一些权给赵柯,让她以后能放开手脚干。
可是突然来了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看赵建国和余秀兰的反应,显然是很乐意赵柯去的。
就连赵新山自己, 也觉得这个机会太好了!
换位思考, 要是他的孩子得了名额,他肯定也要让他放下村里的职务,去读工农兵大学。
可惜他的儿子和闺女没这个本事在公社领导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想想,将来出息的人是侄女,也是值得骄傲的。
赵新山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加深, “快回去通知赵柯这件喜事儿吧。”
赵建国和余秀兰道别之后赶紧往外走。
赵枫和赵柯一块儿出去的, 家里没人, 余秀兰就到三弟弟家, 喊余岭去找赵柯回来。
高玉兰在隔壁院子里晒粮, 问她:“大姐,你这么急着找赵柯干啥啊?”
余秀兰喜气洋洋地说:“我家赵柯要去上工农兵大学了!”
“啊?!”高玉兰一惊,连忙从两家中间的小门走过来,追问是咋回事儿。
余秀兰就大声跟她解释:“是公社的谢书记和吴主任,为了表扬我家赵柯,点名给她的名额!”
“诶呦!赵柯可真厉害!”高玉兰催促余岭赶紧去找人,“这么大的喜事儿,可得早点儿让赵柯知道,好高兴高兴。”
余三舅和方红也都面带喜气,余岭直接飞跑出村儿去找人。
对面儿,赵二婶婆媳俩也听到些,好信儿地跑过来打听,直呼“了不得”:“那咱们赵家不就要有大学生了!”
她们婆媳知道,隔壁的赵老八一家也得知道,很快整个赵家人全都知道了这个事儿。
然后在赵柯本人还不知道的时候,整个村子全都知道了。
但跟余秀兰他们这些至亲的喜气洋洋不同,村子里好些人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东婶儿嘴快,跑到大儿媳赵花花娘家,找赵四爷说话:“四叔,村儿里大家伙儿都在说呢,赵柯要是上大学去,不就把大队这一摊事儿撂下了吗?”
赵四爷吐了一口烟,拿着烟杆儿道:“能有啥事儿?她才当妇女主任多长时间?咱们赵村大队离了她还不转了?”
“合作社的事儿不是事儿啊?还有,她前两天刚跟大家伙儿说大队会有安排,可现在光说要把那些霉粮弄啥肥,别的啥说儿都没有呢。”
“要啥说儿?”赵四爷拿着烟杆儿磕哒桌子,“她走了,当然有大队安排,你们急啥?”
东婶儿撇嘴,“咱大队这些年啥样儿,谁心里没数啊?”
“说啥呢?说啥呢?”赵四爷语气不愉,“大队亏你们了?新山这些年管着咱们大队,你们手里才有几个余钱,咱大队才那么安生!”
“我哪是说大队长不好啊。”
东婶儿着急地拍大腿,解释:“也不是我一人儿说,大家伙儿都说,合作社、集体养猪、排水渠……咱们大队这些干部,最能折腾的就是赵柯,她有文化,还是咱大队的孩子,那肯定向着咱们。”
“她要是撂挑子,不说别的,就合作社,换别人接,大家伙心里不踏实啊。”
赵四爷闷声儿抽烟。
赵花花爹赵新伟笑话她:“以前咋没看出你们这么信她呢?”
东婶儿堆笑,“亲家,你看你这话说得,谁不信她了?我可是很支持大队工作的。”
赵新伟摇头,这话她说出来,自个儿信不信呐?
东婶儿脸皮厚,“赵柯要去读大学,大家伙儿舍不得。”
“呵。”赵四爷嗤笑,“你们哪是舍不得她,你们是怕合作社出啥问题,耽误你们分红。”
东婶儿有些遭不住,“我说的都是大家伙儿的原话。”
“别人儿爱咋说咋说。”赵四爷手里的烟杆儿一敲桌子,“现在不能考大学,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要出去呢,工农兵大学毕业,分配工作,留在城里吃公粮,不比在村子里当个妇女主任有前途吗?”
赵新伟也骄傲地说:“赵柯能在公社领导面前挂名,那是有本事,这可是咱村儿第一个大学生,这么出息,以后能上族谱的。”
“老赵家族谱啥时候写过姑娘啊?”
赵新伟道:“老赵家第一个大学生!就是姑娘,也写!搁你家,你不写啊?”
赵四爷默认。
跟他一直以来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什么姑娘得会做家务,姑娘得勤快,姑娘得顾家……那是姑娘不够优秀。
这大学生要是搁旧社会,那就是进士。
只要足够出息,不说上族谱,那以后逢年过节家族聚会,都是不用下厨房,还能坐主座跟长辈喝两口酒的。
虽然现在赵柯也可以在外头做主桌……但性质可不一样。
而东婶儿嘟囔:“我家也没姑娘啊。”
不过工农兵大学,在他们这些老农民的眼里,确实是顶顶好的机会。
要真搁他们身上,说不上得高兴成啥样。
村里人也不过就是说说,谁也不觉得赵柯会放弃这个机会。
村外十几里地的林子里,一群青年男女不远不近地散布在其中。
赵枫有意无意地离庄兰近些,借机跟她搭话。
庄兰怕人看见,每次他一凑近,就红着脸瞪他一眼,赶紧躲开。
赵枫留在原地嘿嘿傻笑。
“啪!”
赵枫捂着后脑勺,都不用回头,就喊:“姐~你咋又打我?”
赵柯手里拎着烧火棍,既能当拐杖又能打草,棍子头戳了戳他的后腰,“别老缠着人家庄知青。”
“谁缠着……”
赵枫又被戳了一下,连忙改口:“我不去了,不去了。”
赵柯这才放过他。
赵枫待在原地,突然问:“姐,你听见没?好像有喊声……”
赵柯侧耳仔细听。
“赵柯——姐——你在吗——”
赵枫:“姐,真有人喊你。”
赵柯点点头,“我出去看看。”
赵枫眼睛转啊转,特别殷勤地说:“你快去吧,万一有啥急事儿呢。”
他还冲着外头喊:“我姐在这儿呢,这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赵柯走出林子。
余岭一看见她的身影,就疯狂地招手,“姐!”
“怎么这么高兴?”
余岭激动地说:“姐,你要上大学了!工农兵大学!公社给的名额!”
赵柯意外,但也没他那么高兴,问了几句,道:“走吧,回村儿。”
余岭奇怪,“姐,你不高兴吗?”
“高兴。”
谁得了认可不高兴?
只是这个工农兵大学……赵柯并不想上。
一个小时后,俩人回村。
从村口到大队办公室,一路上碰到的社员全都恭喜赵柯。
赵柯谦虚地笑笑,就过去了,没说啥。
大队办公室——
赵柯一进门儿,率先看到墙上的新奖状,还有桌上摆着成对儿的的搪瓷缸搪、瓷盆儿,热水壶。
“赵柯来了?”牛会计笑呵呵地说,“听说了吧?公社给你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以后咱们赵村可是要出大学生了。”
赵新山道:“你回家了吗?”
赵柯摇头,“我直接就到这儿来了,大伯,公社怎么说的?”
赵新山道:“段书记和吴书记表扬你有能力有文化有热血,这个名额非你莫属。”
“大伯,我是问受灾,公社给咱们多少救济粮救济款啊?”
赵新山三人皆是一怔,没想到这时候她还关心这个。
许副队长满心感叹:她可真稳得住。
赵新山整理思绪,说:“整个双山公社都受灾,咱们处理得当,损害在各大队中算是小的,得到了公社的一致表扬。上头发了文件,免了双山公社今年的交粮,段书记和吴主任说赈灾得紧着灾情严重的大队,鼓励咱们大队自行解决苦难,给了咱们这些奖励,让咱们发给这次暴雨中表现出色的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