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还有两个小子没结婚,上面两个兄弟压力大,需要一家子一起使力,互相扶持下去。
他们没法儿在这个时候分家。
有钱没钱都爱抱团儿。
但别说,跟老王家还真有点儿像。
赵五奶都忍不住为赵芸芸的口无遮拦感到羞耻了。
这是他们老赵家的闺女,先撺掇人离婚,又撺掇人分家,她是不折腾散点儿啥,不痛快吗?
瞧亲家的脸,都绿了……
赵五奶咳了一下,不轻不重地训道:“芸芸~”
赵芸芸抿唇,无辜的眼睛望着众人,几秒后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我再说最后一句话,就最后一句,我保证!”
众人都地看着她,
赵五奶叹息。
赵芸芸迫不及待地看向曹老四,最后一击:“你稀罕姑娘,那姑娘稀罕你吗?我和我对象为了在一起,我对象可努力了,我也可努力了,我们答应我爹妈老多条件了!”
她仗着外人不知道,光明正大地修饰她自个儿的努力,然后仰着下巴骄傲道:“我可是大队长的闺女。”
曹老四对象就算也是大队长的闺女,别的大队长也肯定比不上她爹这个大队长。
那还是她赵芸芸牛一些!
要是真想在一起,肯定要付出些努力吧?
赵芸芸一句接着一句,戳曹老四的痛处,“该不是人家也没对你多上心吧?”
“……”
曹老四一个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大老爷们儿,快哭了。
赵芸芸这回真闭嘴了,但她屁股跟钉在凳子上一样,不走,非要等完结。
曹父曹母打蔫儿,曹老四也打蔫儿。
最后是曹老大这个大哥沉默半响,出声儿道:“三弟妹,你看这样儿行吗?老三也给了家里快一年的钱,之后一年不用给爹妈钱了,一年后需要孝顺爹妈,咱们再一起商量;老四这边儿要是真商量好了要结婚,需要用钱,算家里借的,给老三打欠条。”
他这意思,也是不打算分家。
赵小艾思考起来。
赵芸芸眼睛也在眨,琢磨这样儿行不行?
赵五奶手搭在孙女手臂上,微微使力提醒,随后和蔼道:“你刚才说得挺合适,不过一家子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肯定是互帮互助相互扶持才能越来越好,我这个当长辈的做主,弟弟结婚,小艾和曹水做哥哥嫂子的,到时候拿五块钱,剩下的再算借的。”
赵老七夫妻纷纷附和:“应该这样儿,和和气气的,才是一家人嘛。”
赵芸芸歪歪头,眼神中带着不解。
赵五奶给她使了一个眼神,让她别说话。
赵芸芸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不明白,憋得心刺挠,也没问出来。
而赵五奶一这么说,曹父曹母脸上肉眼可见的轻松,曹水和曹家四个兄弟神色也都好了几分。
之后,在两家人都有心促进下,气氛变得越来越和谐。
赵小艾面对婆家人,虽然还是不太自然,但也没一开始那么疏远僵硬了。
曹水的病容也缓和了不少。
这件事儿,似乎就过去了。
隔天,公社,合作社办公室——
赵芸芸跑到公社来显摆她的成果,前前后后全都讲给赵柯,重点突出她的作用。
赵柯分析道:“应该是为了小艾姐和曹水的感情,也让两家人不那么生,毕竟跟春妮儿姐的情况不一样,离婚在大多数人眼里,不是光彩的事儿,长辈们希望圆满,那既然离不了,肯定是要做点儿什么消除两个人之间的隔阂。”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赵芸芸一副想太多头疼的模样,“你说,我过我的日子,他过他的日子,大家互不干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好吗?”
“那样太冷漠了。”
不符合传统的家庭观念。
赵芸芸道:“可是会简单很多啊。”
赵柯陷入到思绪中,喃喃自语:“如果,稳固的家庭观念可以帮助建立稳固的社会结构,那观念的转变,是不是也需要宏观调控,缓步转型?”
“啥玩意儿?”
字句赵芸芸都懂,放在一块儿,怎么一头雾水?
赵柯回神,摇摇头,道:“你从小艾姐动手打曹水这件事儿里,有没有看出别的问题?”
“还有啥问题?他们两家不好了吗?”
赵柯耐心地引导:“以前咱们大队,大家都在说的是什么,媳妇儿不听话要教训,男人动手理所应当,可现在,赵小艾动手了,她为什么敢动手?”
赵芸芸重复她的话,“是啊,她为什么敢动手?”
“因为赵村儿大队的家庭结构不再是以前那样男主外女主内,女同志们也有自己的工作,也通过读书通过视野的打开,有了新的认知,进而观念在发生转变。”
看透问题本质,抓住主要矛盾,从根源着手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这是讲大道理,很多时候很难分辨清楚。
家庭矛盾自古就难解,所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赵小艾和曹水的矛盾,以及她和曹家的矛盾,其实是很多家庭都会有的矛盾,太普遍了。
他们特别在哪儿,特别在赵小艾是动手的那个人。
家庭矛盾就是家庭矛盾,不应该因为男女而区别看待。
但赵小艾的行为,代表她的强势,曹水的退让,不止有家庭矛盾,还有男女地位调换的矛盾。
赵柯不看是谁动手的,“无论男女,家暴都不对,就说小艾姐,她现在会愧疚,以后会不会成自然?会不会也觉得理所当然?”
“有可能。”
“如果妇女解放,就是要反过来压迫男同志,你觉得这对吗?”
赵芸芸道:“都说是压迫了,肯定不对啊。”
赵柯点头,“作为干部,应该透过单一的事件察觉到背后隐藏的一些问题,并作出应对。”
赵芸芸呆滞地看着她,“啥?”
“男主外女主内,不是分工吗?女性的退让,某种程度上,促使了家庭的稳固,但咱们大队现在变了,而且不止一个曹姐夫……”
赵芸芸道:“你是说,有可能别家也像小艾姐和曹姐夫一样?”
赵柯肯定赞许地拍拍她的肩,“你想明白了,回去就准备做社员们的思想工作吧,借着这个机会,让社员们更深切地认识到家庭中的权利和责任都缺一不可,促进他们的进步。”
赵芸芸停了几秒,咂么出味儿来,气愤:“赵柯!你拐来拐去,合着又给我找事儿呢!”
赵柯道:“我忙嘛,只能信任你。”
赵芸芸气鼓鼓,忽然眼一转,“啊对了,我也给你接了个活儿,我跟曹姐夫家人说,要是曹老四婚事儿成了,你做主婚人,他们多有面子。”
赵柯失笑:“我是你的吉祥物吗?还得拉出来溜溜?”
“谁让你不安好心,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不就只能任你宰割了?”
赵柯哈哈笑。
但赵芸芸根本不懂怎么做思想工作。
赵柯提醒她:“你不懂可以安排人啊,什么事儿都自个儿干,你干得来吗?”
那肯定干不过来。
赵芸芸“夸”赵柯:“还是你贼, 我就是太实在了。”
赵柯斜她一眼, 赶人:“别在我这儿碍眼, 玩儿去吧。”
赵芸芸把着门, “不是,你当领导的不说清楚, 我还得猜, 猜错了你再给我一顿批, 你直接定个方向多省事儿?”
“用不用我再给你列个一二三条?”
赵芸芸高兴, “那当然最好了。”
“想得美。”
赵柯直接打破她的美梦,“你之前做得不是挺好,多听大家伙的意见,多思考总结, 问题浮现出来, 就针对性解决,要什么事儿都我干,干得过来吗?”
赵芸芸听这话实在耳熟,好像一分钟之前赵柯拿来搪塞过她。
“你压榨我都不掩饰了……”赵芸芸嘴巴小声嘀嘀咕咕,骂了赵柯几句,问:“你啥时候回大队啊?”
赵柯故意不回去, 当然不会早, “过些天吧, 我这两天要跟萍姐下乡, 转转养猪场。”
她想要锻炼赵芸芸是真的, 但也不全是托词。
这时,赵芸芸身后有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青年出现,找赵柯。
赵芸芸立马让出位置。
男青年是专家团的一员,专门负责跟公社对接建宿舍和生态大棚。
双山公社和大学的合作达成了。
段书记生病,吴主任便将这个活儿分配到了合作社这儿,反正也是为了双山公社的农业发展,而且砖和施工建筑都由赵村儿大队这边儿负责,她管也合理。
农机站要建,养殖站要建,还得建省城专家们的宿舍和生态大棚。
农机站要建个大库,存车修车都方便。
养殖站得配备兽医处。
生态大棚要求最高,因为要满足冬天也能种植生长的条件,那边儿要求很高,刘兴学和邓海信都住进了公社,跟大学建筑方面的老师们沟通学习。
赵柯最近主要忙得就是这些事儿。
事情多不要紧,这些工程给双山公社提供了很多的就业岗位。
赵柯边招呼男青年坐下,边对赵芸芸道:“我这儿有客人,顾不上你了,你要是回公社,就跟赵小艾说,建筑队这边招人,都需要什么工可以先跟牛会计打听打听。”
她说完就不管赵芸芸了。
赵芸芸站在门口,看着赵柯跟客人游刃有余地有来有回地谈起事情,若有所感。
她都来公社了,肯定要去农机站找陈三儿。
“陈三儿,你对象!”
靠近大门的一个男同志扬声冲里面喊。
不少人都好奇地望向赵芸芸。
赵芸芸也不害羞,左右瞧,率先看到了左边儿空地上的傅杭和林海洋。
俩人面前一堆零件儿,还有各种线,不知道在干什么。
傅杭和林海洋也看见了她,林海洋笑着招招手,傅杭对她点头示意。
赵芸芸敷衍地挥了挥,继续找陈三儿。
陈三儿穿着干活的粗衣裳,从角落一辆拖拉机下面爬出来,走向她。
有技术就有饭吃,他跟傅杭林海洋有这层关系,不利用起来抓紧学习是傻子,他现在已经能独立修理农机。
“你别靠我太近,身上一股柴油味儿。”
陈三儿摘掉满是黑色油污的手套。
赵芸芸不在意,“雪花膏是钱来的,柴油也是钱来的,就得有味儿,没味儿钱不是白花了。”
她的思维方式总是这么清奇,陈三儿偶尔有些敏感的神经都被她揉粗了。
赵芸芸又瞥向傅杭,问:“傅知青和林知青在弄什么?看着不像是农机的零件儿。”
陈三儿居高临下,睨她,“你怎么知道不像?你是来找我的,还是看别人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赵芸芸没察觉到酸味儿,追问,“你快说,那是干啥呢?”
“赵主任说想给村子里通电,傅知青在研究设备。”
陈三儿刻意咬重“赵主任”和“傅知青”三个字,来暗示赵芸芸。
赵芸芸没往他暗示的方向想,知道答案就不在意了,随口道:“那早着呢。”
“你咋知道?没准儿弄好了就能通。”
赵芸芸咬咬嘴唇,答非所问:“我觉得,赵柯好像不会一直待在赵村儿大队……”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就你没心没肺,不去想而已。”
全赵村儿大队都认为,一个赵村儿大队,留不住赵柯,所以大家对她常驻公社才接受自如。
赵芸芸一怔,垂下眼。
再心大的人也会有心事吧?陈三儿安慰她:“赵主任前途广阔,我们该替她高兴才对……”
赵芸芸忽地抬眼,兴奋道:“赵柯要是到公社上班儿,就比我爹官儿还大了,那我在公社不就有人儿了?赵柯上天才好呢,我天上也有人儿!”
“……”
陈三儿想打自个儿的嘴巴,他就不该心疼她。
赵芸芸心情奇好,现在就有了横着走的架势,手一挥,“走!我请你去饭店吃!”
陈三儿摸摸空兜,她不请,他也没钱付。
赵芸芸和陈三儿在公社饭店吃了午饭,下午,她就跟车回了大队。
人情世故上,老一辈儿更有经验,李荷花还是大队长媳妇儿,待人接物肯定有一套。
赵新山更是当大队长多年,现成的好资源。
赵芸芸学了赵柯关于建筑队的话,问爹妈背后都有啥用意。
李荷花说:“反正也是要招人,只要好好干活,招谁不是招,这是让你们卖好呢。”
赵新山指点她:“你跟牛会计问完,再跟小艾仔细说。”
赵芸芸记下,随即又说起做思想工作的事儿,“难道让女同志们再温顺下来?”
赵新山平静地反问:“赵柯咋说的?”
“鼓励妇女争取权益,提升社员的责任意识,反对压迫,反对暴力……大概就这些。”
李荷花直接乐了,“还别说,赵柯现在比以前可文明多了。”
赵芸芸立马戳穿:“那是她装得好。”
赵柯以前还上手,现在为了形象,净在背后捅咕事儿。
她可是听陈三儿说了,赵柯撺掇得他们大晚上去李村儿倒粪……
“诶——”
赵芸芸本来没骨头似的坐着,一下子坐直。
她差点儿被赵柯现在的装模作样给蒙蔽过去!
“妇女”争取权益,“社员”提升责任意识……
妇女们的基本权利还没有得到保障,责任意识是每一个人都要有的。
这思想工作……表面上是给妇女做,实际上是给所有人做的。
引导妇女们别在认知不够的情况下作出错误的示范,引导男同志们慢慢接纳家庭模式的转变……
平稳过渡。
等到新的家庭模式蔚然成风,大家普遍都能接受,谁能管夫妻在家里咋相处?
毕竟……打情骂俏,也不算暴力吧?
赵芸芸骂赵柯:“还没成领导呢,就会打领导腔了,直接说明白能死吗?烦人~”
她不知道,赵柯是故意的。
赵柯向来知道怎么在忙碌中偷懒,事情越来越多,除非刻意,否则为了效率,工作中能一句话交代清楚的,不会用三句话。
但赵芸芸就算不知道赵柯对她的细心引导,也会认真对待赵柯交代的事情。
同时,也是在认真对待自己。
现在赵村儿大队年轻夫妻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赵芸芸还不清楚,不能贸然上门说教。
赵芸芸琢磨来琢磨去,就决定学着赵柯,实地走访。
她一个人肯定费劲,又没经验,便想到拉壮丁——庄兰和苏丽梅。
庄兰很意外赵芸芸找她。
她们两个抬头不见低头见,赵芸芸对庄兰不亲近,庄兰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去贴她。
赵芸芸非常理直气壮,“这也是建设农村的重要工作,怎么了,不能跟我一起走访吗?”
庄兰和苏丽梅对视,她们本来也会做一些辅助工作,没有理由拒绝。
赵芸芸风格很鲜明,她没干过,可她会模仿啊。
赵芸芸全都甩手给庄兰和苏丽梅,还煞有介事地说:“你们两个本来就在做扫盲工作,到时候思想工作在课上进行,完全不刻意,交给你们正好,赵柯不在,这就是组织给你们的考验。”
庄兰和苏丽梅能怎么办?只能接下“组织的考验”。
赵芸芸则是找牛会计问清楚建筑队的事儿,特地去赵小艾那儿卖好。
可惜效果跟赵新山预想的有出入。
赵芸芸嘴太欠了,卖好的事儿从她嘴里说出来,也能气得赵小艾对她翻白眼。
事后,赵新山听赵芸芸抱怨,对闺女真的一言难尽。
事儿办了,还不落好。
啥人呢。
但思想工作,赵芸芸她们三个又确实办得很不错。
赵小艾打丈夫这事儿,传到村子里,大家都在议论,确实影响到了“寄人篱下”的女婿们。
这几天,赵村儿大队女青年和他们的丈夫气氛都有点儿微妙。
赵芸芸她们三个作为大队的代表,及时地关注到家庭健康问题,及时地疏导,针对性地做思想工作。
赵柯这个妇女主任一直以来引领妇女们的方向都是,提升自己。
实力是首要的,用能力作回击可能比说一百一千句话都更有力。
而夫妻之间并不是非要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如果支撑一个家庭的两个成员,旗鼓相当,齐头并进,就像两根稳固的轨道,火车开在上面,才不容易脱轨。
赵芸芸做思想工作给自己也做膨胀了,还在陈三儿回村儿的时候对他拍胸脯说:“我们可以互相养,你不用压力太大。”
陈三儿摸着刚上交完,再次空空如也的兜:呵呵。
赵芸芸她们具体怎么理解怎么实施, 赵柯并没有很关注。
她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没那个本事面面俱到,所有事情都掌控。
这个世界很大,容的下万物, 有自己的发展规律, 做好自己当下正在做的事情就好。
赵柯提前告知赵萍萍要下乡, 出行方式是骑自行车。
出行当天, 赵萍萍从俩人骑上自行车,就在说今天要去的养猪场的情况。
养殖站和养猪场初建, 新建的三个养猪场一下子养那么多头猪, 大家心里头都慌。
赵萍萍作为养殖站的站长, 又是个女同志, 不愿意让别人小瞧,从春天猪崽买回来,隔几天就要下乡走访,对三个养猪场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六月的清晨, 风清气爽, 耳边是清脆的虫鸟鸣,眼前都是令人心情舒缓的翠绿。
她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乡路上,心情该是愉悦的。
赵萍萍却一直在说工作。
赵柯听了十来分钟就听不下去,“萍姐,你太紧绷了,你之前的报告很详细, 这时候多看看路边的花草树木, 闻闻空气里清新的味道, 不好吗?”
赵萍萍被她打断, 扫了一眼周围的草木, 还是没心情欣赏,“我能力不够,只能通过努力补足。”
“你这话我不完全认同啊,你到底给自己定了多高的标准,竟然一直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赵柯故作无奈地说,“你是要踹掉我上位吗?那也不至于啊,我没那么难踹。”
赵萍萍急忙道:“不是,我没想要上位。”
赵柯又唱反调:“那你这不对啊,你都不想上位,也太没追求了,你看赵芸芸,老早就跟我合计,要把大伯从大队长的位置上挤下去。”
赵萍萍无语:“你们这追求,有点儿六亲不认了,大伯没收拾你们吗。”
“哈哈哈哈……”
赵柯大笑,“我这么滑不留手,挨收拾的当然是赵芸芸。”
赵萍萍忍俊不禁,又有些羡慕,“你们两个,从小就这么开心,怎么大了,还越来越开心了呢……”
人长大,总是会有很多烦恼,可赵柯和赵芸芸,好像从来都不会因为烦恼的事烦恼很久。
赵柯蹬着自行车,回头,神情明快道:“萍姐,你现在要是不说工作了,我会更开心。”
赵萍萍骑自行车跟上她,神色比先前放松了些。
第一个养猪场距离公社只有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路程,有赵萍萍引路,两个人直奔养猪场。
她们突然到访,养猪场的负责人很慌,连忙跑过来迎。
“赵副社长,赵站长,你们来了!”
他神色紧张,“我们绝对严格按照养殖站的要求饲养……”
赵柯余光看了赵萍萍一眼,安抚道:“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听赵站长说,你们养猪很精心,猪崽长得挺好,过来看看长多大了。”
负责人很意外地看一眼赵萍萍,“是、是吗?”
赵柯和气地问:“有这么难以置信吗?赵站长难道只在我们面前夸你们了?”
还夸了?
负责人更加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萍萍。
赵萍萍也眼露迟疑。
这是得多严格。
赵柯拉回负责人的注意力,笑道:“别看她,她工作太认真,来得路上还怕我不了解你们的情况,好一通讲,我连你们大队一天定时定点儿给猪喂几次食,都知道了。”
赵萍萍都是公事公办如实汇报,但这种细致的报告,在赵柯这里跟夸没什么区别。
赵柯随口捡了几点,表扬道:“很仔细啊,继续保持,来年猪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给社员们创收。”
负责人喜不自胜。
赵柯随着负责人走向猪圈,随意地四下打量。
负责人的神色又有些紧张。
赵萍萍每回来,都要提一些大大小小的意见,让他们改正,就连猪的身长体重变化都要询问。
赵柯挑不出什么毛病,随口夸道:“你们工作做得很到位,卫生好,猪崽也养得挺壮实。”
负责人松了一口气,笑着回:“我们天天收拾,比养娃都小心,赵站长说头几个月不能催肥,我们都掺着各种有营养的饲料喂。”
“那你们工作配合也很不错啊。”
赵萍萍和负责人对视一眼,实事求是道:“这个分场的同志们很认真负责,执行力很高,基本上提出问题,都能够快速改正。”
负责人有点儿受宠若惊。
赵萍萍若有所觉,便又多说了几句:“因为是第一次饲养,能参照的只有赵村儿大队的养猪场和养殖站的培训,饲养员们进行了详细地记录,非常详细,而且他们为了更好的记录,一直在学习。”
负责人立马拿过记录本。
虽然都是双山公社的养猪场,培训也是统一进行,但不同的养猪场,喂食不尽相同,为了有更科学的饲料配比,养殖站才要求各个养猪场进行记录。
赵柯翻看,能看出字体、规整度、内容详略上的变化,确实是在进步。
对于初次没有经验的人,适时的鼓励可以帮助建立自信。
赵柯没有吝啬夸奖:“很不错,这对咱们公社养猪场的发展有很重要的作用,继续努力。”
负责人承压惯了,今天频繁得到褒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泛起傻气。
随后,养猪场所在大队的大队长听到信儿也跑过来,“赵副社长,赵站长,不知道你们要来,啥也没准备……”
赵柯语气熟稔:“都不是外人,准备啥啊,我们是来看猪的,又不是来蹭饭的。”
大队长热情地邀请:“赵站长来好几回,一回没在这儿吃,好像我们饭硌牙似的,今天你们说啥都得留下。”
赵萍萍一板一眼地解释:“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啥针线啊,就是外道,没当我们是自己人。”
赵萍萍为难地看向赵柯。
大队长也盯着赵柯:“我说赵主任,你可不能这样儿啊,差你们两个女同志一口吃的啊。”
“行行行,吃吃吃。”盛情难却,赵柯答应下来,但该说的还得说,“赵站长做得没毛病,不能开这先河,不然老借着走访下乡又吃又拿,犯纪律不说,也给村里增加负担。”
大队长不当回事儿,“你们就是想太多。”
还真不是想太多,不过这事儿下面没办法,好在公社这边儿约束得紧,没有这种风气。
赵柯不占便宜,反过来邀请:“下回你们去赵村儿大队,尝尝稻田养得鸭子和鱼,现杀现吃。”
大队长一口答应,招呼她们两个进村儿里。
有赵柯在,不冷场,赵柯不论是文雅的还是接地气儿的磕儿都能聊,连大队长家八十岁的老母稀奇地朝她伸手,赵柯都能神色自然地握上去,边搓边说要沾老寿星的喜气儿。
赵萍萍跟各个养猪场和大队接触,有些端着绷着,见赵柯跟人相处这么其乐融融,有些感触又有些疑问。
等到离开的时候,赵萍萍才问:“有些人根本不听指挥,脾气太好,蹬鼻子上脸怎么办?”
“损害集体利益,严重的是要蹲笆篱子的,就算不严重,涉及到自身利益,同村的能忍吗?一味地严苛或是一味地宽和都不行,视情况而定嘛。”
赵柯感叹:“其实大多数农民挺好满足的,也比较淳朴。”
而且……“现在最难的是咱们赵村儿大队吧,下个月猪才下崽,比其他大队晚了快三个月呢。”
两人对视,赵柯用眼神说:是吧?
赵萍萍叹气,“我是有些苛刻了,主要是今年的养殖压力大,如果弄不好,明年猪不能如期出栏咋办……”
“养猪场不会跑,猪也不是一吹气儿就能长大,标准和要求可以严,人家要是做到了,该表扬表扬嘛,不然多打击积极性。”
赵萍萍诚实道:“我想着有压力,大家就会更上心,避免出现问题,而且抓紧做完一件事,可以抽出时间做别的,还能完善补救一些不足。”
赵柯一脸害怕,做作地好像手里要不是握着车把,就要抱紧自己,“萍姐,你不要这样嘛,显得我总想偷懒觉悟很低,压力好大。”
“你什么都能做好,抽空休息休息也没有关系。”
赵柯反对:“先说,我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能做好,我只是决定要做一件事儿就尽我的努力做好;其次,能做好和休息,可不是因果关系,想休息随时都可以啊,一天就二十四个小时,连休息都有负罪感,那不是太消耗自己了吗?”
工作永远做不完,烦心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成年人的生活就是不会一帆风顺。
溜号是因为天马行空,思维不受身体局限。
偷懒是因为劳逸结合,以更饱满的精神迎接下一秒钟。
三分钟热度是因为永远对世界充满好奇,永远有热情接纳新的事物。
赵柯很松弛,“反正我很好,你也很好,我努力去做了,有一点或者很多点不完美很合理啊,要不然世界多不公平。该下班的时候,给大脑打个下班铃,放松一下,分分神,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又改变不了明天太阳升不升起。”
赵萍萍那一瞬间,仿佛搬走了胸口沉积的一颗大石头,心情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