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春耕进行时,赵村儿大队养猪场的饲养员们克制着急躁、激动的情绪,数着日期,耐心观察了几天,终于再也控制不住,飞奔向田间地头,边跑边大喊:
“猪怀了!猪真的怀了!”
地里的社员们听到喊声,全都抬头,“啥?!”
饲养员手放在嘴巴前当喇叭,更大声地喊:“猪!怀!了——”
猪!怀!了——
田间回荡着这句话,社员们高兴地欢呼,但又有些不真实。
有人跑到低头追问:“真怀了?你没骗人?”
饲养员道:“当然是通过母猪的生理表现确定的,我们咋会拿这事儿骗人?两头母猪到了发|情期都没有发|情反应嘞,能吃能睡还长膘,就是怀了!”
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不太好说的生理表现,他们怕有误会,忍耐着,确定不能有假才宣布的。
饲养员不满他们的质疑。
社员们哪是故意唱反调,得到更肯定的答复,走在田里都带风,下工了全都跑到猪圈慈爱地看着他们大队争气的重要财产。
真争气啊……
这一下子给大队省多少钱!
大伙儿黝黑的脸乐得遍布褶子,看向其他还没有到日子的种猪,目光更加灼热。
不在天意在人为。
赵村儿大队的饲养员们经过几次配种失败,反复复盘,获得了丰富的配种经验,在这一次配种中发挥了充分的作用。
在春耕结束时,饲养员们自信地宣布:所有的母猪都揣上了崽!
不断收获惊喜,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每一天都会更期待明天。
一个好的领导可以带动团队的氛围,集体的积极向上也能滋养给个人。
赵柯很忙,但她精神是昂扬的,她更是无比地确信明天会更好。
她带着最蓬勃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从赵村儿大队辐射到整个公社。
春耕彻底收尾,一场战役胜利。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好事开头,蓄势待发,今年一切都会顺利。
这时候,段书记连日劳累的身体一松懈,病倒在了岗位上……
作者有话说:
熬夜就会越熬越晚,成恶循环了,我努力调整时间。
第194章
赵柯乍一得知段书记累倒, 心里揪了一下,得知就是劳累过度在家休养,并不是吓人的重病,心才松了些。
她和赵新山第二天上午就带着探病的东西赶到公社。
赵柯熟门熟路, 也不用人引路, 直接上门。
段舒怡妈妈开门, 见是赵柯, 立马热情地迎他们进门,不好意思道:“你们也是听到我家老段晕倒赶过来的吧?是不是吓到了?卫生所的大夫, 就是你父亲, 给他把脉了, 累狠了, 养一段儿时间就行。”
“没大事儿就好。”赵柯把鸡蛋和一兜鲜蘑递过去,“段婶儿,这是我们给段书记补身体的,您收下。”
赵新山也将手里拎的活鸡和鱼送上去。
段舒怡妈妈推辞:“来就来, 带啥东西啊。”
“看病哪能空手?”
赵柯熟门熟路, 语气随便儿,“我们把这鸡拴院儿里,这些我给您放厨房,鱼得趁新鲜抓紧吃……”
段舒怡妈妈也没拦着她,专门儿招呼赵新山。
赵新山道:“我绑就行,不用出来。”说完转身就朝围栏边儿走。
段书记在里屋, 听到动静问:“是赵柯和赵大队长来了?”
他声音稍微有些虚, 伴着说话声, 还有起身下地的动静儿。
赵柯不见外, 在厨房里扬声回道:“段书记, 您躺着吧,别动弹了。”
段舒怡妈妈也道:“赵大夫让你卧床静养,你老折腾什么,躺好了。”
里屋没传出脚步声,只有段书记的叹息声,“一直躺着,躺不住啊。”
段舒怡妈妈嗔道:“你就是劳碌命!”
赵柯走出厨房,“段婶儿,舒怡知道了吗?”
“她怀孕了,月份小,怕吓着她,先告诉女婿了,等老段好点儿,再跟她说。”
“竟然怀孕了!恭喜啊,您和段书记要做姥姥姥爷了。”
段舒怡妈妈笑道:“我们也是才知道,要不然早就告诉你了。”
里屋的段书记忍不住催,“你们进来说话,别在外面聊。”
这时,赵新山也绑好鸡,走进来。
段舒怡妈妈领着俩人进到里屋。
段书记靠坐在炕上,下半身搭着被子,脸色不好,精神头还行。
他指着椅子招呼他们坐,“我这一倒下,大家都慌神了,老吴昨天跟来,今儿早上又过来瞅我一眼。”
赵新山道:“段书记您是咱们双山公社的掌舵人,大伙儿当然紧张,您早点儿养好身体。”
段书记笑了笑,叹道:“不服老不行,没抗住压力。”
段舒怡妈妈放下给赵柯他们的水,埋怨道:“那是你身体不好,吴主任不是啥事儿都没有?”
段书记在家里,比在单位的状态放松,反驳她:“老吴那是太精了,不让人知道,他前些天犯了腰疼病,走道都费劲。”
段舒怡妈妈闻言,“你们两个老的,逞什么强,真出点儿啥事儿,公社都得乱套,那不是更得不偿失?”
这话,段书记没法儿反驳,默默地接过水杯,喝了口温水。
段舒怡妈妈唠叨他:“好在这是春耕结束了,要是赶在春耕的时候倒下,耽不耽误大事儿?多放放手,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省得你们成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的……”
段书记听到给“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不由瞥向赵柯。
赵柯端着水杯,眼神清正温和,肩膀自然地放松,但坐姿很端正。
段书记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柯,那时候她面容很稚嫩,脸上一直笑盈盈的,那时候她就比他们同龄人都稳,这是个优点,可她身上又差了点儿冲劲儿。
后来赵柯回村儿做妇女主任,肉眼可见地转变,从眼神里透露出来。
人得过且过和有追求并为之奋斗,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
若是形容得酸气一些,灵魂经过洗涤,整个人都透着股清灵劲儿,自然散发出来的亲和力,引得与她接触的人信任她,聚向她。
不止她自己改变,她也在改变着身边人和环境。
到现在,赵柯身上有了游刃有余地从容,她已经具备了领导的特质。
段书记回应妻子的话:“我也不会次次都这样儿拖后腿,该退下的时候,肯定是要退下的,但现在集体还需要我们这些老马,我们就得守好岗,继续发挥余热。”
“年轻的干部们才刚走上轨道,我们得做好交接,免得他们将来走不稳嘛。”
“我不是担心你吗?岁数大了哪哪都脆,万一磕了碰了,要命的事儿,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和舒怡咋办?”
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段书记安抚她:“你放心,我这回肯定好好养着,不能让公社出乱子。”
这时候惦记的还是公社。
段舒怡妈妈对他这甘于奉献的人民公仆精神早就习以为常了,她也一直在背后支持她的工作,只是一想到他累到晕倒,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小柯。”段舒怡妈妈握住赵柯的手,请求,“婶儿麻烦你一回,你多帮着老段和吴主任分担分担,行吗?我到时候也叮嘱叮嘱小程他们”
段书记没说话。
赵柯看他一眼,随即笑着答应:“段婶儿,您放心,合作社的事儿,我以后多往公社跑跑。”
段书记手指摩挲杯子,所有所思。
段舒怡妈妈欲言又止,拍拍她的手,“婶儿谢谢你。”
赵柯摇头,“这也是我想做的,您不用跟我客气。”
随后,段书记跟赵柯说一些合作社的工作,跟赵新山聊一聊赵村儿大队的春耕和养猪场的情况。
除了段书记身体吃不消了,整个双山公社都是喜报频频,段书记心情很好。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赵柯看段书记面露疲色,便道别要走。
段舒怡妈妈留他们吃饭。
她照顾段书记,已经很耗心力,他们来探病,怎么能留下麻烦她准备饭菜。
赵柯和赵新山双双拒绝,直接起身离开。
段舒怡妈妈送他们出门,“舒怡要是来了,我托人给你带话。”
“好。”
赵柯和赵新山离开段书记家。
“你以后要常在公社了?”
赵新山老烟枪,加上心里有事儿,又掏出烟来。
赵柯道:“我之前跑公社也勤,不会耽误咱们大队的事儿。”
“我不担心这个。”赵新山手上卷着烟,“我心里有数,你早晚都得走,就是芸芸……你真觉得她能接你班儿?”
“这也不绝对啊,公平竞争,别人选上也正常。”
赵新山点头。
他这样儿,就是不会插手赵芸芸的竞选。
而后,赵新山又有些感叹:“段书记都说要跟年轻干部做好交接,大队的接班人也得仔细培养起来了。”
赵柯笑,“咱们大队现在能拿得住事儿的人挺多的,大伯你挑起来,要烦恼了。”
赵新山笑得眼尾纹路堆积,烟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没点着,“那也比没人可挑幸福。”
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赵柯今天没留在公社,跟赵新山一起返回赵村儿大队。
她早先就培养了好几个小助手,段书记养病这段儿时间,她在公社的时间长,妇女主任的工作就委托给小助手们,尤其是赵芸芸。
赵柯交代她:“这时候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机会你得抓住了。”
赵芸芸答应得敷衍:“知道了知道了,咱大队现在也没啥大事儿。”
她现在明显还没有转变思维,还没有认真起来。
赵柯也不着急,总有契机。
而这个契机,在几天后来了。
正好赵柯从公社回来,五奶家的赵林慌里慌张地跑到大队部,“赵柯!你快去看看,曹水头破了!”
赵柯急忙起身,赵芸芸紧跟在她身后。
“严不严重啊?”
赵林心有余悸,“得有两三公分一个口子,我跑出来的时候直冒血。”
三人先跑向卫生所,期间赵芸芸追问:“咋突然砸头了呢?”
赵林有些难以启齿,“小艾……小艾砸的。”
赵柯和赵芸芸突然刹车,险些撞在一起。
赵芸芸惊呼:“赵小艾砸的?!”
赵林羞愧地点点头,“俩人吵架了,小艾脾气一上来,手边儿有啥就顺手扔过去了。”
赵芸芸稀奇道:“这可真是有出息,女人打男人了……”
赵柯微微蹙眉,不赞同地看她,“先别说了,赶紧拿药和绷带,去五奶家。”
俩人立马收声,按照赵柯的指示,拿了止血的药和绷带,匆匆忙忙地往出跑。
赵五奶家人多,两个儿子以及孙辈儿都住在一起,孙辈儿还都成了婚,生了曾孙。
屋里就赵五奶夫妻和赵小艾以及伤患曹水,其他人都挤在门外,门堵得严实。
赵林在后面喊了一声:“赵柯来了。”
几人立马散开。
赵柯和赵芸芸挤进去。
曹水昏了又醒了,脸上的血迹擦掉了,脸色苍白,眼神不太清醒。
赵小艾站在边儿上掉眼泪。
赵五奶他们满脸地担忧。
赤脚大夫也是大夫,没有大夫实在是不方便。
赵柯边查看伤口边问道:“有什么感觉?”
曹水吃力地、断断续续地回:“晕……恶心……疼……”
伤口看着不深,不过是脑袋上,赵柯也不确定有没有其他问题,严重不严重,包扎完后,便对赵五奶道:“让他缓一下,我怕他不好动,我这就开拖拉机去接我爹回来给他看看。”
赵小艾惴惴不安地看着赵柯。
赵柯没瞅她,拽着赵芸芸出去。
赵芸芸估摸道:“我看他应该没事儿,之前那谁砸得更厉害,也没啥问题。”
担忧放下来,她又有心情玩笑了,“嘿~打丈夫……传出去,咱们大队又有名儿了。”
赵柯直接给她后背一巴掌,“你还笑,你要是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儿,得损失多少票?”
赵芸芸没心没肺,“我那微薄的票数,还能咋损失。”
赵柯认真道:“我一会儿走,你得负责处理问题,你刚才那个态度,绝对不能有,你代表的是大队的干部,绝对不能幸灾乐祸,就算有也得藏起来,只能站在中立位置上看对错,公平地处理,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赵芸芸点头,又摇头。
“夫妻矛盾,小事儿,交给你了,我走了。”
赵柯一副很着急地样子,拍拍她的肩,小跑离开。
赵芸芸两眼发懵地瞅着她风风火火地跑掉,忽然回过味儿来,向前追了两步,“不是,你让别人去接也行啊,非得你自个儿接吗?赵柯——你回来——”
然而赵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路口。
赵芸芸赶鸭子上架,原地站了两分钟。
上一次她捏着鸡毛当令箭,代赵柯出去,给春妮儿干离了,这一次……应该不会那么严重吧。
赵芸芸给自己打气,转回到赵五奶家。
第195章
全公社都知道段书记要养病, 吴主任得代理公社的事务,合作社的担子就得赵柯这个副社长担起来,合作社有事儿都找她。
赵柯安排小助手代理妇女主任的活儿,当然也要通知给社员们, 免得有事儿不知道找谁, 或者赵芸芸突然冒出来, 大家莫名其妙。
因此赵芸芸独自返回来, 赵五奶一家都没意外,但也没太将她当回事儿, 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都放在受伤的曹水身上。
赵五奶的两个儿子, 老赵家排老七和老九, 赵林和赵小艾是赵老七家的, 赵杨是赵老九的独生子。
赵林、赵杨、赵小艾三个孙辈儿都结婚了,赵林媳妇儿还生下了曾孙,赵杨媳妇儿也怀孕了。
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热闹的同时, 矛盾当然也免不了。
家务事不好处理, 尤其还是亲戚,又是有点儿声望的长辈家。
看热闹的时候是纯开心,让她管,赵芸芸只觉得麻烦。
赵芸芸想偷懒,打算再挣扎一下,便杵在外头, 先打听打听赵小艾和曹水怎么动手的, 等着赵柯回来跟她说, 让她解决。
她不好找长辈打听, 就找到两个堂嫂。
都在一个院子住着, 说话声音高点儿,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彼此的眼睛和耳朵。
但赵五奶能当媒婆,能说会道,属于赵村儿大队相当懂人情世故的老太太,有她教导儿孙,“家丑”当然不会外扬。
赵林媳妇儿和赵杨媳妇儿对视后,没吱声。
赵芸芸催促:“有啥不能说的,等赵柯回来,你们还不是得说,我不也能听见。”
两个嫂子这才开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小艾和曹水是自由恋爱,自由结合,不过婚前婚后也有波折矛盾。
这时候农村几乎家家都穷得叮当响,富一些的和穷一些的,除了一些藏了宝贝不能拿出来的人家,多的也就差个百十块钱的家底,少的可能就差个十几二十块钱。
曹水家兄弟好几个,他是老三,全家都能干,条件不算最差,但他们大队种的地少,辛苦干一年都挣不了几个子儿,整体都偏穷。
当时的赵村儿大队的条件有目共睹,已经领先各个公社,走在上坡路,会越来越好。
赵小艾家里条件在赵村儿大队都算得上偏好的,选择的空间很大,完全可以找比曹水更好的青年。
赵小艾和曹水走近,赵五奶和赵老七夫妻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曹水救人的举动,改变了他们的态度。
人品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一开始人品就不行,无论对赵小艾一个人多包容,都不保准,因为很有可能是有所图。
夫妻关系走到最后,很大程度是看良心和责任感。
曹水家里,不像赵萍萍丈夫马盛家,当初不太希望儿子来赵村儿大队,怕人说道马盛是“倒插门儿”。
他们对曹水和赵小艾的事儿很积极,也很乐意他们结婚后曹水搬到赵家来,甚至像是不介意他入赘。
但赵村儿大队当初给适龄青年们找对象,提前就说过,不要让步,哪怕要招人进来补充劳动力,该有的彩礼该置办的东西,都不能少。
赵村儿大队一直在申明,不是招赘,是正常的谈婚论嫁,赵村儿大队摆事实讲道理打动女婿们,邀请他们留在赵村儿大队。
赵小艾和曹水议婚的时候,赵五奶要了三十块钱的彩礼,同时他们也给赵小艾一样的嫁妆。
曹水家搬到赵村儿大队,省了结婚起房子的钱,三十块钱不少,对比赵村儿大队和赵小艾的条件,也算不上多。
曹家试探地想要商量通赵小艾,但赵小艾听长辈的,也不想在结婚上比其他同村的姑娘差太多,最后曹家实在不想放弃这门婚事,还是凑够了三十块钱。
这就成了隐患。
曹家东拼西凑,钱拿出去了,一家人过得比以前还紧紧巴巴,下头还有两个小子没结婚,但曹水这个刚结婚的三儿子过得好……
过得好的儿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欠债?
过得好的兄弟怎么能不帮衬拉拔其他的兄弟?
人都不是恶人,但是穷,就会酸,就会不平衡,就会计较。
想占便宜的人,得到之前可以衡量,可以装一时,得到之后胜券在握,就装不下去了。
分隔两个大队,双方不常见面,可每次见面,总要诉苦,总要说些引起曹水愧疚的话,拿道德和感情施压,让他们帮衬帮衬家里。
曹家父母还明里暗里说当媳妇儿得怎么怎么样,打压赵小艾,妯娌也酸言酸语。
当赵小艾面儿还拐弯儿抹角,背后对曹水,说他们出了彩礼,啥不都是老曹家的,将来孩子也姓曹,得治一治赵小艾,不能让她骑到头上去。
赵小艾为此跟曹水闹了一通脾气,明确表示很不喜欢婆家人。
曹水脾气好很多,道歉哄她,可也不忍心家里难,对赵小艾提过一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兄弟过苦日子,能帮就帮一帮。
赵小艾不乐意,他们不可能一直住在娘家,要攒钱盖砖房,而且将来生孩子也得花不少钱,帮婆家了,钱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五奶不让她跟曹水吵,劝赵小艾把钱投到大队,手里没有钱,省得惦记。
曹水有理由回父母,也没有不满的情绪,毕竟赵小艾说得有道理,他有男人的自尊,并不乐意一直住在媳妇儿娘家。
不过曹水孝顺,没借钱,就在别的地方弥补一下,回家探望父母的时候,总会多捎带点儿东西。
他不想老丈人丈母娘看不起,就努力干活儿,有空闲了常跟着人上山下河弄点儿野菜野物,跟人换点儿啥,留出给赵小艾的,其他的都接济父母。
赵小艾觉得他不亲她家人,只惦记着父母兄弟。
曹水不跟她争吵,每次赵小艾起头,俩人拌几句嘴,但吵不起来。
可等曹水考上拖拉机手,进到公社农机站,月月有工资,情况就大变。
儿子有本事了,曹家人态度更直接,然后就导致夫妻的矛盾直线上升。
曹水认为他是儿子,孝顺父母理所应当,顾及着赵小艾的情绪,而且总这样儿没完没了,提出每个月只拿出一块钱给父母。
赵小艾不愿意,她拿一分钱给婆家都难受。
赵五奶他们也劝过她退让一下,别太较真儿,赵小艾不退。
夫妻俩生出隔阂。
甜蜜被鸡毛蒜皮打败,结婚的日子没那么美好。
赵小艾不顺心,婆家说曹水“有本事”,她就拿话磕碜曹水——
“你兄弟能月月给父母一块钱吗?你父母是父母,我就是外人吗?”
“你不跟我结婚,哪能留在赵村儿大队,哪来的机会当上拖拉机手?”
“你现在住在我娘家呢,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这种刺人的话,曹水尊严受挫,寄人篱下感十足,要么态度冷淡地回避赵小艾,实在逼急了就跟她吵几句,拿到工资也不跟她商量,直接抽了一块钱给家里。
因为这个,赵小艾动了手,有一就有二,演变成经常。
这就很难评。
赵芸芸听得头大,麻烦,“互殴了?”
赵林媳妇儿无奈道:“没有,妹夫没还过手。”
赵芸芸:“……”
单方面啊。
赵小艾真的,整个赵村儿大队的妇女都没她牛,开天辟地了。
但是男人和女人,身体上确实存在差别,曹水常年干农活出大力,要是也动手,赵小艾肯定不是对手。
话又说回来,打架也不光凭体格,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赵芸芸思维发散,赵柯就属于打不打过心里怂不怂,气势上一定要悍,所以男孩子也会怕她,时间长了,形成威信。
“这回是因为妹夫的弟弟今年也去相亲了,要结婚得用钱,就想跟小艾他们借一些……”
赵杨媳妇儿是赵小艾堂嫂了,不太好说啥,都是亲嫂子在说。
“奶和爹妈也都劝过小艾,妹夫自个儿赚钱呢,孝顺没毛病,而且他也不是愚孝,不能把人越推越远。小艾答应得好好的,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嘴控制不住手,闹得夫妻俩感情变差。”
赵芸芸有点儿别扭,再一琢磨,这不就好像是她爹妈的颠倒版吗。
李荷花对娘家也亲,回娘家从来不空手,娘家有事儿就想帮衬。
赵新山一般不过分,不太管,但赵荷花有时候会挤兑李荷花“胳膊肘往外拐”,李荷花还气过。
赵芸芸私心里,亲近姥家人胜过烦人的大姑。
人用私心看事情,就会偏心。
赵芸芸也不觉得女人厉害点儿有啥不好,厉害才不会受欺负。
但赵柯说干部的立场得公平公正……
赵芸芸便没什么力度地说了一句:“不管咋说,也不能动手啊。”
赵小艾动手,确实不在理,两个嫂子都说不出话来。
而且长辈们思想更保守一些,都认为做人媳妇儿的,应该照顾好男人,动手打男人,实在不够恭顺。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赵新山也过来看曹水,他说了赵小艾两句,看赵小艾哭了,就止了话。
中午,赵芸芸回家吃了个饭,拖了些时间,听到拖拉机声儿,表现得很积极地跑出去。
没有赵柯!
是潘斌开拖拉机拉着赵建国回来的。
赵芸芸急忙追问:“三叔,赵柯没回来吗?这还有事儿呢。”
赵柯故意找借口没回来。
赵建国替她传话:“公社临时有事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回来,让你代她处理一下。”
咋没回来呢?
赵芸芸犯愁,本来寻思可以躲过去,没躲了。
赵建国去赵五奶家看曹水。
赵芸芸拖着脚步跟在他后面。
几个小时过去,曹水状况好点儿了。
赵建国检查了一下,没伤到骨头,嘱咐他躺着别乱动,休养几天。
他这个大夫发话,赵五奶一家就放下心。
赵小艾愧疚地看着丈夫,“曹水……”
曹水闭上眼睛,明显不想跟她说话。
赵小艾便裹足不前,又委屈又忍不住生气,她也不是故意的。
赵芸芸站在屋外,望着泥草墙,两眼无神。
赵柯都是咋做的来着?
先礼后兵?
先打开心扉,再进行批评指正?
片刻后,赵芸芸倚在门框上,招呼赵小艾,“小艾姐,你来一下呗。”
赵小艾起初没动,赵芸芸叫了第二声,她才动弹。
“咳。”
赵芸芸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的样子像是小孩儿穿大人的中山装,“小艾姐,赵柯不在,我代她做妇女工作,你有啥委屈,可以跟我说说。”
怀着孕的赵杨媳妇儿怕挤着肚子,一直没往人多的地方凑,听到了她的话,眼神诡异地看过来,又看向屋里。
委屈?脑瓜差点儿开瓢的人,好像是曹水吧?
赵小艾本人也没领情,“你懂啥,我跟你说不着。”
赵芸芸不忿,“你还没说,就说我不懂,你没了解我调解矛盾的能力,就先瞧不起我,不是我有问题,是你有问题。”
赵小艾心情不好,哪有功夫搭理她,“你爱咋想咋想,自己事儿都整不明白,还来调理我,你有那闲心,回家求大伯和大伯娘长命百岁,省得将来你哥你嫂不管你,你连口饭都混不着。”
啥意思?!她啥意思?!
这话认准了她赵芸芸以后过不好?
赵芸芸不服气,“哈!笑话,我可比你明白道理,好歹我知道得解决问题,吵架啥用没有,而且动手就是不对!”
赵小艾说话更刺人,“你这么明白,没见你过上啥好日子。”
“我过得好着呢!”
赵小艾嗤笑,“我没结婚前也好,等你结婚吧,呵~”
赵芸芸在气势上好像被压倒了,但她嘴巴上不输阵,“这么不满意,离啊,人家没准儿巴不得离开你这种好动手的媳妇儿呢!”
“你!”赵小艾忍不住推搡她肩膀,“你再说一遍!”
赵芸芸梗着脖子,“咋?还想对我也动手?要是我,第一回 就跟你离了!”
赵小艾愤恨地看着她,“用不着你管!离开我家!”
“走就走!说得好像我乐意管你似的。”
俩人不欢而散。
赵芸芸气冲冲地走出去。
路口,刘三妮儿叫住她,奇怪地问:“你咋这表情?”
赵芸芸从生气的情绪里抽离,一下子呆住。
她是来调解矛盾的,咋跟赵小艾吵起来了?
赵芸芸尴尬,“我刚从五奶家回来,姥,你干啥去啊?”
“你三叔不是回来了吗?我去做饭,省得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