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钱,还得刨出明年的支出。
双山公社开了大面积的耕地,明年必须都得种出来,不能荒废。
而省城对肉联厂有扶持,对养猪场也有一定的扶持,这是个大饼,县养猪场和赵柯片刻不敢耽误,抢占先机拿下合同,也只得到了一笔有限的定金。
从省城回来,段书记又去县里开会,也只拿到了百分之四十的钱。
这点儿钱,也就够公社买一百只小猪崽。
双山公社挤一挤,也能买个几十头猪。
赵村儿大队现有的一百多头猪,今年冬天出栏,就要卖出去三十,明年还要卖出去剩下的,倒是养了种猪打算自个儿配种繁殖,可他们现在纯属纸上谈兵,理论很丰富,实操还是零。
好的情况是,赵村儿大队养猪场自行繁殖的猪能够跟现在的数量持平,最差的情况……
赵柯道:“最坏的情况是配种繁殖不太成功,但我们大队养得很精心,等我们大队的种猪成熟,可以配种,我们打算从县养猪场请人过来帮帮忙,或者我们自己再派人过去从配种到接生全程上手跟一遍,肯定不至于全都折了。”
吴主任道:“你们大队保证五十头以上,应该没问题吧。”
赵柯看向赵萍萍,让她说。
赵萍萍道:“种猪的成熟期大概在八九个月,繁育的第一年经验不足,我们大队哪怕费点儿事儿,也会尽可能多的保证受胎率和猪崽的存活,保守估计,五十头到六十头。”
程干事发言提建议:“要不然,你们大队现有的猪留一留,先不卖?”
赵柯道:“怎么可能留到后年去,我们大队也要维持运转。”
要靠着卖猪的钱还债呢,大队盖砖房可以推后,卖猪绝对不能推。
况且手里头钱有富余,他们还可以想办法买猪崽,少卖一年不就是少挣钱了。
到这里,算两百五十头猪,还差一百五十头。
程干事听到赵柯的解释,也知道他有些想当然,又问:“县养猪场还能赊吗?”
赵柯摇头,“他们得优先保证他们自己的数量,多余出来的还得供给食品站,再说,如果我们没办法完成,人家巴不得多占一成。”
实在是实力不一样,双山公社能占四成,也是因为这个合作是双山公社促成的,去省城之前就提前约定好了比例。
就算合作关系,那也是明算账,能多占利,为什么不多占利,白赊给他们,好处可不多。
换谁都是这样想,“我们最好能自己养够四百头猪,如果实在不行,只能让一成给县养猪场,起码要保证后续的合同。”
但是,双山公社甘心让吗?好不容易抢下来的先机,让出去,舍得吗?
赵柯其实有个想法,她猜测,公社两位领导应该也想过。
段书记和吴主任对视一眼。
双山公社肯定不可能让。
与其紧紧巴巴,不如放手一搏,都推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
段书记拍板:“那就贷款。”
既然决定要贷款,钱到位,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以双山公社的名义,向信用社贷一笔款,段书记和吴主任就全权负责。
之后几天就是就后续安排的各种小会。
这期间,赵村儿大队在双山公社建的宿舍完工,赵柯和赵萍萍先一步住了进去,随后八个学生才从学校搬出来。
赵小草放学后能照顾赵萍萍一些,赵萍萍虽然孕晚期了,但是心理上比在首都要安稳踏实,除了身子重的一些麻烦,并没有太多困难。
而现在已经十月份,再一个月,双山公社就要开始抢收,段书记催得紧,让赵柯问问傅杭和林海洋两个知青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赵柯打电话到省城拖拉机厂。
傅杭告诉赵柯:“我们后天就返回公社,大概五六天能到。”
“五六天?”
省城坐火车再转车到公社,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傅杭卖了个关子,“我们带了礼物回去,公社肯定需要。”
公社现下需要的太多,但他们耗时这么长时间带回来……很有可能是开回来的。
赵柯心里有几种猜测,没有多追问,只道:“如果花了太多钱,我会跟段书记申请,给你打欠条,等公社宽裕,补给你,我们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傅杭的轻笑声透过话筒,带着几分失真,传了过来,“好。”
之后,就是通知合作社的所有成员们一起到公社来开大会,十月中,公社下的大队长全都到聚到公社来。
往常公社开大会的会议室提前打开,大队长们陆陆续续赶到。
赵柯最近常驻公社,大家隐约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但都不知道具体,赵新山一出现在会议室,就被其他大队长围住。
“赵大队长,你知道咱们今天开啥会吗?”
“赵同志是合作社的副社长,你们大队肯定早就知道吧?”
“都是一个公社的,有啥好藏着掖着的,一会儿开会就能知道,你先跟俺们说说,省得大伙儿琢磨嘛……”
赵新山站在人群中间,很风光,而他笑得很矜持。
今时不同往日,赵大队长早就不是一骄傲就张扬的赵大队长,他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也不能太骄傲,失去带头大队从容的风范。
“我确实知道一些,倒不是赵柯透露消息,是我们大队确实走得快了一点,走得路又有一些参考作用,事实上,这一次,跟我们大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各个大队的好事儿。”
他说了一通,也没说具体是啥事儿,但透露出是“好事儿”,惹得大伙儿心更痒。
但他们无论咋追问,赵新山都不多说了。
李村儿大队跟赵村儿大队挨得近,潘村儿大队跟赵村儿大队联系得紧,李大队长和潘大队长挤到赵新山身边儿,李大队长悄悄问:“我听说你们大队去首都培训那女同志回来了?”
潘村儿的潘翠莲现在是赵村儿大队合作社的出纳,潘大队长了解的更多一点儿,“是不是要养猪?”
他一说出来,坐在前后竖耳朵听的大队长回头的回头,抻脖子的抻脖子,全都盯向赵新山。
赵新山:“……”
太招风,要克制住不得意有点儿难。
好在,开会的时间到,先走进来的程干事解救了快要绷不住的赵新山。
片刻后,大着肚子的赵萍萍走进来,跟赵新山打了个招呼,坐到第一排。
赵新山嘴角抿不住,对旁边儿的大队长带着几分炫耀地介绍:“这就是我们大队去首都培训的赵萍萍同志。”
首都啊!
在场的人可没人去过首都!
附近几个大队长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赵萍萍的后脑勺,似乎要看出朵花来。
赵萍萍这几个月,经过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已经能够淡然处之,平静地整理报告和会议记录。
会议室最前排,有两张长桌,合并在一起。
程干事给桌上的三个搪瓷缸子都倒上水,又招呼各个大队长们接水,然后告诉他们该喝水喝水,三十分钟休息一次,给大伙儿留出时间去解决生理问题。
这是要开长会的节奏。
大队长们纷纷起身去打水。
众人重新回到座位,段书记、吴主任、赵柯三人走进来,段书记坐在中间,吴主任坐在他右手边儿,赵柯坐在他左手边儿。
下方的大队长们打从他们一出现,声音就停下来。
段书记面前有个话筒,程干事提前试过话筒的声音,段书记稍微拉过话筒,开口道:“人都齐了吧?还有没有没到的?没有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
程干事道:“段书记,所有大队长都在。”
段书记点点头,道:“这次公社大会,主要讲一个事儿,养猪。”
下头,有的大队长了然,有的大队长乍一得知,满眼惊讶,但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段书记,等他下文。
“我就不卖关子了,先给你们介绍一下陌生的同志,不用起来了……”
段书记抬手对赵萍萍手向下压了压,继续道:“赵村儿大队的赵萍萍同志,她五月份去首都参加了养猪培训,跟全国各地的养猪骨干建立了友好联系,也给咱们公社带回来个好消息,今年省城要扩大肉联厂,大力推广养猪。”
赵萍萍没站起来,但也在段书记提到名字的时候,回身冲众人微微鞠躬。
众人鼓掌。
几秒后,掌声停下,段书记道:“赵柯同志代表咱们双山公社和县养猪场谈了合作,一起去省城谈了一份一千头猪的养猪合同,县养猪场占六百头猪,咱们公社养四百头猪。”
段书记话音一落,下头大队长们不禁哗然。
四百头猪啊,那是什么概念,比现在的县养猪场的猪都多!
那得是啥规模!
众人忍不住议论,追问——
“书记,咱们公社能养起吗?”
“书记,咋养啊?”
“书记……”
二十个人,这一句那一句,这屋子就仿佛有上百只鸭子。
程干事出声叫大伙儿安静:“先听段书记说完。”
一众大队长纷纷停下,灼热地望着前排的段书记。
“养猪这个事情,对咱们整个公社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会给更多的农村闲散人员提供劳动岗位,会给社员们创收,会带动公社的经济……是必须要做,也必须要做好的。”
“本着公开透明的原则,公社也不瞒着大家,公社向信用社贷了一笔款,用于养猪,已经在走流程,到账后就会投入使用。”
段书记说出金额,各个大队又是一阵吸气。
照比当初集体买农机,当然是少很多,可是那些钱是他们自个儿的,现在贷的款,是公社欠的。
这么一大笔欠钱吊在头上,众人心理压力巨大,满脑子都是“还不上咋整”。
赵新山只刚听到的时候惊讶了一下,后面就淡定了。
实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人,赵村儿大队欠着欠着,都习惯了。
而且这钱整着听挺多,分摊到各个大队头上,其实也没多少,反正比赵村儿大队欠的钱差远了。
段书记让赵柯对众人解释,她说的也是这样,“养猪的收益不需要我多说,哪怕不是卖给肉联厂,也是一大笔收入,而这个合同到手,只要我们养出猪,收益是肯定的。既然只要敢干,就能为集体创造收益,不干,红利就要白送给别人,双山公社就会错失先机,损失的不止是当下的一笔钱,还影响未来争取权益。”
“公社知道你们担心风险,可农民靠天吃饭,一样有风险,风险还几乎没办法预估,但养猪不一样,我们尽心养,收益可观,风险可控,就算有一些意外情况,难道还比天气更多变吗?”
种地根本没办法旱涝保收,增收的事儿,没什么需要多劝的,而且贷款也已经贷了,公社养猪这个集体事业势在必行。
背靠公社,赵柯没像当初劝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那样,极尽口舌,简单解释之后,就继续往下说。
“为了节省成本,节省资源,最大限度地利用这笔钱,公社打算将各个大队分成几个区块,几个临近大队一起建一个小型养猪场,至于哪几个大队合建,养猪场具体落在哪个大队,规模多大……这些细节接下来慢慢讨论。”
公社的合作社已经经过先期的磨合,有了初步的信任基础,利益绑在了一起,养猪也是对各个大队都有益的事,大伙儿知道公社的态度,接下来当然要努力为自个儿大队争取。
就像先前段书记说的,养猪还提供着工作呢,饲养员辛苦是辛苦,那也能当个铁饭碗。
公社拨款,谁都想多养,别的大队多养,自个儿大队就少养,一时间争得不可开交。
赵村儿大队坐拥一百多头猪的养猪场,条件和实力摆在那儿,不可能再去跟其他大队合一起养猪,自然不在争抢范围内,赵新山老神在在地坐在喧闹之中,很有一种岿然不动的大将风范。
这个情况,公社前几天开会,有所预料,赵柯及时说明:“按照合建养猪场的几个大队的人口比例分配,公平公正。”
程干事又在一众大队长要争合建大队数量之前,展开了双山公社的地图,各个大队的远近一目了然。
为了避免争吵,公社早就有初步的划分,且相当严谨,精算到平均距离,排除赵村儿大队的养猪场,最后划分出四个区块儿分三百五十头猪。
赵村儿大队一百头猪,其他大队三百五十头猪,五十头除了保证损耗,还包括种猪。
公社的划分标准很详细很清晰,各个大队听完,研究一会儿,确实提不出异议。
至于养猪场落在哪个大队——
赵柯道:“肯定是要方便运输,优先选择离公社主干道更近的大队,饲养员的选择上,公平起见,同样是按照大队人口比例,具体人员由各个大队自行选择。”
这个分配,也很合理,公社也尽可能公平了,但养猪场落在哪个大队,那个大队肯定是要占一些便宜,村子靠近主干道的几个大队长脸上喜色显露的明明白白。
段书记、吴主任、赵柯三人面对着众人坐,将他们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
这不是赵村儿大队,有些话,赵柯说不方便,段书记和吴主任却没有顾忌。
段书记很严肃道:“我代表公社丑话说在前头,这是咱们公社的集体事业,每一头猪都是集体的重要财产,事关公社的每一个社员未来能不能吃饱饭穿暖衣住好房,谁也不能因小失大,私底下搞什么手脚,必须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每一分钱都记录透明,公社会随时查账,接受举报,如果没养好猪,或者因为个别不稳定因素给集体造成损失,砸了集体的饭碗,就是全体公社社员的敌人!”
一众大队长立时也郑重起来,保证尽心尽力,财务透明。
段书记说完重话,神情缓和了几分,语重心长道:“集体好,个人就会好,公社是为人民服务,你们作为大队长,也是人民公仆,要强化责任意识,要严格履职尽责。”
之后还有一些细节,比如建养猪场,养猪前要做的准备,养猪方面的问题……也花了很多时间讨论。
众人说话说多了嘴干,就得喝水润喉,尤其是段书记、吴主任、赵柯、赵萍萍他们四个,需要耐心解答太多问题,三十分钟休息一次,不止照顾了孕妇赵萍萍,也给其他人一个缓和的时间。
公社大会结束后,所有大队长都信心十足地离开公社,准备回去撸袖子大干一场。
省城来的农业专家这段时间在各个大队考察,因为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一行人考察得很仔细,也没有嫌弃乡下环境差,急着回去。
现下他们得知双山公社跟省城肉联厂签了合同,准备再建四个养猪场,心思更活泛了。
双山公社是真的不死板,能折腾,也会付诸行动,让他们忍不住更加期待他们描绘的远景。
于是一行人返回到公社,将他们得出的本地土壤环境分别适合种什么作物的初步分析提交给双山公社,表明土壤成分的化验得回省城才能做之后,试探地询问:“我们通过这段儿时间在双山公社的考察,对双山公社生态循环的想法很有兴趣,不知道公社方面愿不愿意和我们学院就这个课题进行合作?”
早就等着,段书记热情道:“我们公社当然热烈欢迎专家同志们加入进来。”
然后,段书记无比期待的问:“课题研究,应该能申请到一定的资金吧?”
专家们:“能……吧。”
片刻后,门打开,赵柯边围围巾边走出来,问:“看什么?”
公社保安队的男同志脸上满是惊喜, 着急地直摆手, “快出去看, 你看到就知道了, 我还得去通知段书记他们。”
赵柯听到了油门儿声和机械声,不由迈开脚步。
这时候, 她身边蹿出一个风风火火的灵巧圆润的身影。
赵柯无奈地扶住人, “萍姐, 你大着肚子, 别走那么快。”
虽然见多了灵活的孕妇,但人还没走出去,肚子已经挺在前头,外人看着着实吓人。
赵萍萍不在乎, “没事儿, 快去看看是啥家伙。”
赵柯挂着合作社副社长的的名头,就算不坐班儿,当得也是实差,公社大会开完,活儿还没完事儿。
公社为了更好的服务各个养猪场,避免以后几个养猪场有什么事儿, 没人直接负责, 要再在公社成立个养殖站, 由站长对合作社负责。
而这个站长, 毫无意外, 就是赵萍萍。
所以她们俩仍然住在赵村儿大队的宿舍。
农机站成立,公社划了块儿地,简单盖了个棚子,推推平,圈起来,就算是临时建站了。
公社也给养殖站在食品站和粮站旁边儿划了块儿地,不过养殖站还没什么家伙事儿,也没有其他任,赵萍萍暂时就跟赵柯在合作社的那间办公室里忙活。
俩人一齐往出走,身后,其他办公室的门也都陆陆续续地打开,探出人来。
大院外——
“那是……收割机吗?”
赵萍萍倒抽气,攥紧赵柯的手臂。
赵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渐渐行近的大家伙,心脏怦怦跳,喃喃:“这是自走式联合收割机……”
一下子入眼帘的是巨大的收割台,台上根根耙禾器仿佛巨鲨利齿,能够绞碎一切。
传输带连接脱粒机,长长的卸粮筒支出来,昭示着存在感。
驾驶位非密封,只有一个顶棚,能够直接看见驾驶员,但赵柯和随后出来的段书记等人,目光全都在收割机巨大的迷人身影上,视线描摹着它的每一个部件。
双山公社集体购买农机之前,他们都仔细研究过农机。
国内自主研发生产的新式收割机价格高昂,公社想买自走式联合收割机,得少买一半儿的拖拉机才行,综合评估,忍痛割爱,最终放弃了自走式的收割机,而是退而求其次,买了一台牵引收割机。
但越是没有得到,越是惦记,尤其开垦出来的土地多,光靠人力难以完成耕种收割,更加需要机械化,赵柯都听到段书记、吴主任说过两次自走式收割机,可见他们平时也没少念叨。
梦中情机猛地出现在眼前,赵柯一行人都有些拔不出眼。
收割机缓缓停下,傅杭和林海洋刚踩着梯子跳下,赵柯便目光炽热地迎上去。
傅杭心不受控制地剧烈地一跳,身体僵硬。
下一秒,赵柯从他身边越过,两只手黏在收割机的机身上,像抚摸恋人的身体一样抚摸着它,甚至透着一丝丝痴迷。
她看人都没这么深情过。
现在看一个没血没肉的铁疙瘩,竟然满眼的喜爱。
傅杭:“……”
心跳平静了。
赵主任不愧是赵主任,不同凡响。
傅杭干脆贴心地让到一边儿,含笑看她摸上摸下,又踩着梯子往驾驶位爬。
段书记、吴主任等人也都凑上来,顾不上公社干部的威严和稳重,有的抻脖子往脱粒机里瞧,有的小心翼翼地伸手摸耙齿。
赵萍萍挺着肚子不方便,就站在卸粮筒下边儿伸手比量。
林海洋和傅杭站到一起,“咱俩这是被人遗忘了吗?”
傅杭微微仰头,视线不离赵柯,随口回答:“送惊喜为的不就是这一幕吗?”
林海洋哈哈笑,“那咱们还真是送到心坎儿上了。”
可不是送到心坎儿上了。
赵柯手握在收割机的方向盘上,顶棚的阴影遮在脸上,左右打量,感受着坐在收割机上的滋味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新收割机,就她在大队那点儿工资,干一百年都买不起。
早就知道傅知青条件好,没想到这么有钱……
赵柯还跟赵芸芸开过玩笑,可以替他们赵村儿大队出去联姻,要不是她不爱走捷径,卖身给傅知青是一点儿也不忍辱负重。
有眼力见儿的下属得让出地方给领导也感受感受。
赵柯临爬下去之前,又摸了摸方向盘,太稀罕人了。
“傅知青,这收割机是你们买下来的?”
赵柯走到傅杭和林海洋面前。
傅杭摇头,“不算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赵柯意外,那是怎么弄回来的?这可是新的收割机。
林海洋怕傅杭不好意思在赵主任面前邀功,接过话,帮他说:“傅杭去培训,上手快,后来就开始深入研究,每天天刚亮就起来,一直研究到深夜,晚上就睡五个小时,后来还真让他研究出东西了,赵主任,你是不知道,拖拉机厂那个热情劲儿,换着人来游说他留厂做研究员,给他高薪,傅杭都没答应,卖了两千块钱,托拖拉机厂的关系,跟收割机厂谈了分期付钱买这个收割机。”
傅杭云淡风轻地解释:“没他说得那么夸张,只是那点东西恰好贴合拖拉机厂后面的发展方向。”
赵柯:“……”
哪那么恰好。
以前听说脑瓜足够聪明的人,能够通过计算和整合各方面的信息预估出发展趋势,赵柯现在亲眼见识到了,这比傅知青家里条件好买下拖拉机,更不容易。
而且有创造力的人才,到什么时候都不可或缺。
这种有挖掘潜力的人才,竟然会变成方仲永,简直暴殄天物。
没准儿他还是个天才呢?
有些天才的脑回路可能就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别人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甚至有些矫情的行为,如果放在个“脆弱”的天才身上,或许也可以理解?
上天给了他聪明的脑袋,抽走点儿啥,才公平吧。
万一他正常发展下去,真能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做出极大的贡献……
赵柯当妇女主任当出老母鸡心态,看着傅杭的眼神,又产生了变化,有呵护,有包容,还有些鼓励……
傅杭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涵义,但很不自在,耳朵泛红,声音发飘,“赵柯,你别这么看我……”
林海洋眼神跟探头一样,蹭蹭蹭地扫视俩人,越来越亮。
赵柯清了清嗓子,微微收敛了眼神,“你们怎么想到分期的?”
林海洋胳膊搭在傅杭肩上,笑嘻嘻道:“赵主任你这么能赊账,我们为啥不能分期啊?张嘴就提嘛,条件都可以讲嘛,又不是不给钱。”
这么厚脸皮的条件……
赵柯眼睛扫了扫两人,“你们俩,谁开的口啊?”
林海洋看向傅杭。
傅杭红晕褪去,一脸的云淡风轻。
赵柯轻笑,夸小朋友一样夸奖他:“真优秀。”
傅杭一瞬间的心情就像是……霜打了的柿子,控制不住唇角上扬。
而赵柯已经转向林海洋,问他:“拖拉机厂没留你吗?林知青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如果拖拉机厂没留你,我都要怀疑他们眼睛不好了。”
她这话说得受听。
林海洋喜滋滋地回:“留了,傅杭选择回来,我肯定要回来。”
赵柯道:“你们要是好的前程,大队肯定不会阻拦。”
林海洋却摇头,“我有现在的进步,是因为大队积极向上的氛围,还有傅杭的引导,我还差得远,不能沾沾自喜。”
赵柯同样夸奖他:“有这样的心态,林知青肯定会有更广阔的前途。”
林海洋忍不住挠头憨笑。
另一边儿,段书记、吴主任他们终于稀罕完收割机,过来找带回收割机的大功臣们。
两位领导更不吝啬夸奖。
赵柯顺势将收割机得来的方式讲给他们听,直接开口替傅杭要钱。
要钱的话,傅杭不好说,赵柯这个大队干部说正好。
段书记点头,“公社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个钱,肯定是由公社承担。”
但他又为难道:“公社现在财务紧张,先给傅知青打个欠条,你看行吗?”
傅杭不在意这个,全听赵柯的,“行。”
段书记高兴道:“有这个收割机,咱们公社今年的抢收就会大幅度提前,避免粮食损耗,又能空出些时间抓紧盖养猪场,好,太好了!”
吴主任跟他们商量起收割机从哪个村子开始收割,“你们赵村儿大队弄来的收割机,而且你们附近几个大队今年种的地都多,肯定是优先你们赵村儿大队……”
赵柯跟着建议:“跟气象站打听好天气,我们合理安排时间。”
“对,程干事,你记着点儿,天天打一打电话,注意着天气变化,今年庄稼长得好,可不能因为天气糟尽了。”
程干事笑着答应。
去年,赵村儿大队经过一场大涝灾,大半个公社几乎都颗粒无收,今年,他们就充满希望,迎接丰收,迎接更好的未来。
农机站还有拖拉机要修,段书记体谅傅杭和林海洋,让他们休息休息再去农机站。
傅杭和林海洋却没打算多休,只说睡一晚上,明天就去农机站。
段书记当然是乐见他们如此勤快,掏腰包让赵柯带他们去饭店吃点儿好的。
赵柯领着傅杭和林海洋回宿舍放东西。
他们没想到才离开短短几个月,赵村儿大队就在公社有宿舍了,而且还是砖房的。
宿舍是两开门儿,分开男女,每个门进去都有两个屋子,都是大通炕,烧起火屋子里特别暖。
现在女宿舍那边儿,赵柯和赵萍萍一个屋,几个学生一个屋;男宿舍那边儿还没有别人,也只有几个学生。
林海洋里里外外地蹿,感叹:“真是一天一个变化,我们要是走一年,回来不得不认识双山公社了?”
赵柯自信道:“农机站和养殖站都还没建,大队惦记着这活儿呢,现在下面又要建养猪场,你们要是走一年,没准儿真不认识公社了。”
傅杭和林海洋对视,随即笑起来。
他们走出去,才更加清楚,还没有一个地方是像赵村儿大队,像双山公社这样日新月异,而正是这样生机勃勃的地方,才牵动着他们的心,想要参与进这变化中,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