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赵村儿大队也很热闹,可这个热闹,没有将他们排除在外,而是接纳了离乡背井的年轻人们。
两个人在路口分开,赵柯回家,傅杭去知青点。
三十的晚上,没有月亮,家家户户的灯光和雪色辉映,夜晚是银色的,朦胧的,温柔的……
傅杭忍不住感叹:“真幸运啊……”
赵柯家——
赵家人对方煦一家同样很重视,专门借了村子里最大的桌面,满桌子的菜。
长辈们一桌,摆在炕上,夹着方煦和赵棉。
赵柯和晚辈们一桌,在地上,随时给添菜。
这是方煦第一次以“准女婿”的身份正式上门儿,余家女人们一个劲儿地夸赞他一表人才,老少爷们儿则是全都可劲儿地招呼方煦喝酒。
余大舅和余三舅单纯和准侄女婿喝一杯,就去陪方承。
余家的哥哥弟弟们就带着些别有意味了。
赵棉这样的姑娘,无论是妹妹还是姐姐,兄弟们都很护着,尤其她还是余家第一个快要出门子的姑娘,就连远在部队的赵枫都特地写信给堂兄弟们说,“不能客气”,背后还有赵柯撺掇。
大伙儿铆足劲儿要验验方煦,干脆拉他到另一个桌,这个酒杯放下,另一个酒杯又举起来。
“来,走一个!”
“再走一个!”
方煦一个都不敢拒绝,全都接着。
赵棉没有去阻挠兄弟们,只提醒方煦吃点儿饭菜,别光喝酒。
余秀兰怕未来亲家担心,对他们道:“孩子们有分寸,怕他喝坏了,烧酒都兑了水,度数不高。”
于师傅面上带着笑,不以为意,“我们夫妻是真喜欢小棉,我们家人少,以后两个孩子结婚,就都是亲戚了,热闹热闹挺好的。”
“是是是。”余秀兰高兴地招呼,“尝尝米饭,我们大队自个儿种的,可香了。”
“听小棉说了,是你们大队第一年的水稻,我们可得好好尝尝。”
于师傅和方承都端起碗,然后赞不绝口。
余秀兰、赵建国和余家人看他们这么捧场,更加高兴。
刘三妮儿挨个瞅,唯一的美中不足,“就差秀民夫妻俩和赵枫,人就齐了……”
余秀兰道:“明年,明年过年,让他们想办法都回来,方煦爸方煦妈也来过年,一起热闹。”
刘三妮儿一听,笑得满足,“要都能回来,就好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自个儿种的第一晚白米饭,和和乐乐。
就连陈三儿,也回家跟陈老爹一起过年。
虽然父子俩的交流依然生硬,但陈老爹看着出息很多的儿子,眼角的褶皱便更深。
陈三儿成熟了很多,给陈老爹和他都倒了一杯酒,默默地碰了下杯。
陈老爹美滋滋地啜了一口,等陈三儿成家,他就彻底放心了。
而西北某部队家属院儿,余秀民家——
家里只有夫妻俩,林清没心情做菜,就跟余秀民一起去参加部队军属大联欢,一起包饺子过年。
完事儿后,夫妻俩回到空空荡荡的家,林清就红了眼,抱怨:“就不该让他们回去,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的,走之前说好寒假回来,也不回来。”
余秀民道:“不是妈不带他们回来,孩子们自个儿不想回来的。”
他说起这个,林清更难受,“都是没良心的,全都跑野了。”
姐妹俩跟林清都没什么话,就跟父亲说的多点儿。
余岳倒是话多,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全都是乡下那些人那些事儿。林清陌生的很,也不想听,让他们回来,余岳一口给她堵回来,“不回,我还要玩儿雪呢,他们说可好玩儿了!”
余秀民劝慰她,“明年他们要是还不回来,咱们也回去过年。”
林清恼火,“怎么能不回来!”
余秀民转移她的注意力,凑在她耳边,“只有我们两个正好,我们悄悄跳个舞,也没人知道……林同志,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林清手都搭在他的手里了,嘴上还不满意,“都没有音乐。”
余秀民额头抵着她,“以后一定会有的……”
灯暗掉,窗子里只有一双人影晃动。
晚辈要上门儿给长辈拜年,娃娃们也要挨家挨户地拜年讨糖吃。
昨晚上,方承方煦父子俩住在赵枫那屋,于师傅跟赵柯赵棉一屋。
一大早, 于师傅夫妻俩便一起去村子里散步。
早上要吃饺子, 余秀兰和好面, 就在堂屋桌上摆盘儿, 一盘花生瓜子,一盘花花绿绿的散糖块儿, 一盘冻梨冻柿子。
赵棉净悄悄地推门出来。
余秀兰道:“你去看看小方, 醒没醒, 不知道他喝那么多酒, 早上起来脑瓜疼不疼。”
“好。”
赵棉倒了一茶缸热水,轻轻敲了敲方煦住那屋的门。
她听到方煦应声,才推开门进去。
“方大哥,你怎么样?”
方煦穿着高领毛衣和长裤, 正在叠被子, 面色如常地笑道:“叔叔的解酒汤很管用,我没有不舒服。”
赵棉视线在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一顿,眉眼更加柔和,“没事就好,喝点热水吧。”
方煦注意到她的目光,接过茶缸后, 手不自然地拂过头发, “让你看到不修边幅的样子了……”
男人在喜欢的女同志面前, 总想保持最好的形象, 他们每一次见面, 方煦都精心收拾过。
赵棉笑着摇头,“方大哥这样,会让我觉得更亲近。”
方煦见过她脆弱又坚韧的模样,更觉她现在这样难得,情难自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确定关系有些时间,之前也牵过手,赵棉耳朵虽热,却没有挣扎。
而方煦见她忍着羞涩跟他牵手,忍不住得寸进尺,手撑开她轻攥成拳的手,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十指亲密地交缠。
赵棉的脸颊彻底红了。
方煦怕她羞得把自己埋起来,开口询问:“我昨天的表现,还行吗?”
赵棉轻轻点头。
方煦略松了一口气。
赵棉不好意思单独跟他在一个屋子里多待,道:“我还得去包饺子,先出去了。”
说着,轻轻抽回手,起身匆匆出去。
方煦随后也出去,简单洗漱后,主动提出一起包饺子。
余秀兰说了几遍“不用”,见他坚持,就没再拒绝,准丈母娘和准女婿一起包饺子,笑得跟花一样。
大女儿都有着落了,二女儿还赖床。
于师傅和方煦爸爸都散步回来,要一起包饺子,赵柯还没出屋。
余秀兰不顺眼,扯着赵棉去一边儿,嘟囔:“这么大人了,客人都起来了,她还不起来,一会儿来人,堵她被窝子,让不让人笑话,快叫她起来。”
赵建国听见,提醒她:“过年不能生气,一年气都不顺。”
“……”
余秀兰憋了几秒,还是控制不住,催赵棉:“快去喊她!”
赵棉只得回屋。
赵柯已经醒了,烧火的热气还没上来,冻肩膀脖子,厚实的被子密不透风地围在脖子上,裹得蚕蛹一样。
“姐~”
鼻音有些重。
赵棉紧张起来,“着凉了?”
赵柯幽幽地说道:“广阔的黑土地给了我奔腾的狂野,没能给我雄壮的体魄,我没征服一望无际的雪原,刺骨的北风先征服了我……”
赵棉啼笑皆非,“都病了,还贫呢。”
赵柯裹着棉被坐起来,不服气地问:“姐你看见傅知青了吗?他毫发无伤吗?”
赵棉还真看见了,“刚才他和林知青去知青点包饺子,打招呼了,很正常。”
赵柯哀怨。
同样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凭什么傅知青火力更旺。
赵棉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你多躺会儿再起来,我给你倒点儿热水喝。”
她出去一说赵柯着凉了,大家都很担心。
余秀兰更是瞬间变成溺爱的老母亲,就算赵棉告诉她不严重,赵建国也给赵柯看了,还是按着赵柯躺炕上发汗,不让她起来。
赵柯就是鼻子有点儿堵,犯懒毛病了,“不用发汗。”
“咋不用?”余秀兰唠叨,“你这不咋爱生病的突然生病,更得注意。”
大年初一这么热闹哪能在炕上过,赵柯嗖地爬起来,麻溜穿衣服。
余秀兰:“……”
二十岁的人了,到底长没长大?
养的是闺女还是猴子?
余秀兰忍了好几息,抄起炕头的鸡毛掸子,抽了她一下。
隔着棉衣,一点儿不疼。
赵柯蹿下炕,趿拉着鞋,几步消失在屋里。
厨房,几个人都在关心赵柯。
赵柯躲着余秀兰同志,去洗漱收拾,完事儿直接赶上饺子包好,一大锅热水烧开。
赵建国从灶坑里拿出早就烧好的树棍儿,出去放鞭炮。
锅盖掀开,热气腾腾,大肚饺子全都下锅,瞬间热水成了奶白色。
余秀兰拿着笊篱绕着圈儿地搅和,浇了几次冷水,没几分钟,白胖的饺子都浮了起来,挤满大铁锅。
“来端饺子。”
赵棉赵柯立即上来排队。
余秀兰盛出一盘,随手一递,姐妹俩就接着,端到桌上去。
方煦也过来端饺子。
老太太领着姐弟三个过来,人就齐了。
余秀兰盛完饺子,又盖上锅盖,招呼:“都上桌,一人一盘儿,不够还有,可劲儿造啊。”
饺子馅儿是猪肉酸菜的,馅儿是昨天刘三妮儿拌好的,猪肉是赵村儿大队自个儿养的猪,蘸一点儿蒜蓉酱油和醋调的酱,香的流口水。
余岳一口一个,吃得满嘴油。
于师傅三口人也是赞不绝口。
吃完饺子,盛一碗饺子汤,边喝边聊。
于师傅提了方煦和赵棉订婚的事儿。
一家三口来,就是有定下两人婚事儿的打算,赵家人也是清楚的。
而且两人的岁数都不小了,彼此相处着如意,结婚也顺理成章。
余秀兰平时催得狠,生怕闺女找不着对象,这时候真要订下闺女的事儿,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
还是老太太果断,“那就找小棉她四爷翻翻阳黄历,选个天暖和的好日子。”
方煦满眼柔情地望向赵棉,赵棉温柔地回视他,同时又有些对家人的不舍。
赵柯其实最舍不得姐姐,可她不想给姐姐施加压力,便没有表现出来。
方煦给赵家的长辈们也都准备了礼物,昨天就抽空和赵棉一起送了过去。
今天,他又拿出一大包糖果,每个比他和赵棉年纪辈分小的,见面都抓一把。
那糖,包装精致,还从省城带来的,明显比余秀兰买的散糖块儿贵许多。
余秀兰看他一把一把地抓出去,没多会儿引来一大帮娃娃,肉疼地跟亲妈叨叨:“这得花多少钱……”
刘三妮儿一脸喜庆,“小方头一遭来拜年,这是给小棉做脸呢,你别抠抠搜搜的。”
余秀兰也高兴,“我就是心疼,又不是不识数。”
傅杭是晚辈,当然也要尊重习俗,过来跟赵柯家人拜年。
他对于师傅和方承也很客气,认认真真地道“过年好”。
至于年长的方煦……
傅杭也没那么小气,“方同志,过年好。”
“傅知青,过年好。”
然后,方煦给他也抓了一把糖。
傅杭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逗小孩子呢?
方煦神情温和,手还往前递了递,“傅知青?”
傅杭皮笑肉不笑,“方同志留给村里的娃娃们吧,我就算了。”
方煦笑道:“我虚长你几岁,见者有份。”
长辈们都没察觉到俩人之间的气氛有不对劲儿,笑着叫傅杭接着。
赵柯隐约察觉到点儿俩人的微妙氛围,虽然闹不明白缘由,可哪能让抢她姐姐的方煦占傅杭便宜,俩手一捧,“傅知青不好意思跟孩子们抢,我还小呢,给我吧,给我多少我都不嫌多。”
她在维护他……傅杭看着赵柯,眼神控制不住地灼热。
方煦玩笑也适可而止,给赵柯抓了满满一大捧。
等孩子们都来过了,赵柯他们几人便结伴出去给村里长辈拜年。
他们出来的算晚的,大伙儿基本上都拜过年了,只有小孩子们满村跑,赵柯他们在这条街刚看到他们,下一条街,又碰上了。
孩子们拿了方煦的糖,对方煦热情的不行,每一次见到都要远远地喊人。
方煦也都回应。
傅杭平时对他们也很大方,看到孩子们“叛变”,便故意凑到赵柯身边诉委屈。
小孩儿不就这样儿吗,有奶就是娘。
赵柯能说啥,敷衍地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傅杭就又高兴了。
而赵棉的对象正式上门儿,全村都跑到家里来凑热闹,围观方煦。
妇女们更夸张,手里头花生瓜子磕着,乐呵呵地看方煦,嘴上调侃的话也不停。
“这男同志,上回来我就瞧着有点儿意思。”
“你也瞧出来了?”
“赵棉模样这么俊,脾气这么好,男青年可不是相中吗?”
“啧啧啧……瞅瞅,是不着急把媳妇儿娶回家去?”
她们说就说,还故意挤眉弄眼。
方煦头一回面对这么多妇女的调侃,有些拘谨,但也坦诚地承认他想早点儿跟赵棉结婚。
“听说你不在省城的单位,那你们结婚,赵棉咋安排?”
方煦道:“看她的意愿,我尊重她的工作和理想。”
“媳妇儿不跟着你,你们不是得两地分居了?那日子咋过?”
方煦:“也不一定她跟我走,有假期我们可以常去陪伴对方,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我调动工作。”
赵村儿大队的妇女们面面相觑。
要搁以前,她们肯定立马就反驳,哪有男人将就女人的,可现在,赵村儿大队能干的妇女多,妇女也都是能顶家立业的。
于是,衡量标准就不太一样了。
她们打听他的工资。
刘三妮儿及时打断:“工资有啥好问的,少瞎打听。”
大伙儿嬉笑着,住了嘴。
然而乡下妇女见识虽然不多,却自有一套看人的准则。
赵棉找这对象,中!
方煦得到了她们的认可,便会得意地看向赵棉,讨夸奖似的。
赵棉则是会回应他一个鼓励的笑。
赵四爷给赵棉和方煦找好日子。
北方最农闲的时候, 就是秋收到春耕这之间的一段时间,现在,或者再等一年。
谁都不想赵棉匆匆忙忙地结婚,方煦和于师傅也不想。
而且, 社员们出门参加婚礼不现实, 赵棉想在村里办一场婚宴, 让看着她长大的乡亲们也都见证她人生新的开始。
最后两家人一商量, 好事不怕晚,等一年就等一年, 也好仔细计划一下两个人接下来的工作, 就定在年底, 先在赵村儿大队办一场, 再回省城办一场,至于方煦单位的同事,就小夫妻俩单独去招待。
聘礼什么的,于师傅和方煦爸爸都很大方, 别人结婚该有的赵棉都有, 看赵棉和方煦的意思,如果两个人想要折合成钱票,他们也都没意见。
而方煦随赵棉,他自己工作这几年的工资也都给赵棉,这一年的时间,他们可以慢慢商量。
他们全家这么有诚意, 余秀兰和赵建国实在挑不出什么不是。
赵柯也只能在心里对赵枫道歉:敌人太难搞, 没法儿捣乱, 她要是敢捣乱, 内战就要爆发了。
余秀兰同志单方面战她。
于师傅一家虽好, 赵柯却不想让人觉得姐姐是攀高枝。
人活在现实里,就得适当地现眼,会少很多麻烦。
于是余秀兰跟于师傅一家说赵棉嫁妆的时候,赵柯插了嘴:“这些年,我姐对家里付出很多,我和赵枫沟通过,我姐结婚的压箱钱,我们给凑整一千块。”
方家三口人很惊讶。
他们看中赵棉的人品性情,看中赵家的家风,甚至看中赵家姐弟尤其是赵柯的前途,当然不会在意其他的,但赵家竟然能拿出一千块给女儿当嫁妆,放在城里都少有。
赵棉反对:“我不要这么多嫁妆,也不用你和小枫给我准备嫁妆。”
赵柯没跟家里商量过添钱的事儿,突然来这么一出,余秀兰和赵建国也懵了一下,但既然赵柯当着方家人的面开口,俩人肯定不能驳赵柯的话。
余秀兰立即附和:“这是他们俩对姐姐的心意,你就别推了,以后姐弟互相扶持,感情好比啥都重要。”
赵建国也道:“小棉,不要想太多。”
于师傅一家不好就嫁妆插言,都没出声。
赵棉善解人意,不想在方煦他们面前争执,暂时默认下来。
两家和和气气地商定好方煦和赵棉的婚事。
而离开方家人的跟前,余秀兰拽走赵柯。
赵枫的津贴不多,大头肯定是赵柯出。
赵柯的钱大部分都从余秀兰手里过出去,现在都压在村里,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来,却是实实在在够一千块的。
都给赵棉,赵柯和赵枫能分到的就少了。
更闹腾的孩子肯定更得父母的关注,三个孩子,余秀兰和赵建国难免管赵柯和赵枫更多。
不过他们都不是偏心的父母,有些话得说清:“一千块钱咱家能掏出来给你姐,等你和你弟结婚,咱家可不见得能再拿出这么些钱了,你俩可得想好。”
赵柯故意幽怨道:“你应该问问我姐想没想好,我俩想得挺好,结婚哪有在家轻松?如果姐能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俩是想得美!”
“你不信你问赵枫,他肯定也想大姐一辈子不嫁人。”
一辈子不嫁人哪成?余秀兰翻她一眼,“滚蛋!”
赵柯滚蛋了,回头还要劝姐姐别推辞这个钱。
赵棉的嫁妆钱,就是两家人私底下说说,外人不知道,但赵棉的婚事定了,赵村儿大队仅剩的两个土生土长的大龄女青年——赵柯和赵芸芸,更加显眼了。
妇女们闲着没事儿凑在一起,都在议论这俩“老大难”花落谁家。
赵芸芸比赵柯还大一点儿,但要论起找对象困难,全公社没闺女比赵柯难。
傅知青?
妇女们摇头。
“剃头挑子一头热,悬。”
“瞅着不好惹,就是个纸老虎,真成了,得被赵柯压得死死的。”
谁敢介绍啊?几乎没人提给赵柯做媒,连现在养出气色的春妮儿都有人问呢。
妇女们越研究越觉得,赵柯就是顶难啃的骨头,还是赵芸芸有聊头。
有人打听到李荷花跟前,“你家芸芸,有没有信儿啊?”
李荷花:“……”
还真问着了。
外嫁女初二回娘家。
当初撂狠话再也不回娘家的赵荷花在丈夫严全的陪伴下,又带着严美丽回赵村儿大队了。
有多大矛盾,赵荷花跟赵新山也是亲兄妹,严全又好言好语地道歉,努力在中间润滑,大过年的,赵新山一家也不能赶人走,还得做饭招待。
赵荷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来时候一脸不情愿,没坐半小时,就又没事儿人一样儿。
这么长时间过去,严美丽还没有对象。
赵荷花又让赵新山帮着找:“哥,你就这么一个亲外甥女,你得管啊。”
客人在,赵芸芸不能躲回屋,听到这话,悄悄撇嘴,故意大声嚷嚷:“妈!嫂子!我帮你们做饭。”躲进厨房。
赵荷花盯上赵瑞,目光灼灼,“你有没有条件好,没结婚的同学,介绍给你妹呗?她要是能嫁进城里,对你也有帮助啊。”
严美丽目露期待。
赵瑞干笑,“……”
厨房里,赵芸芸也不是真干活儿的,又钻出来,“哥,柴不够了,再抱点儿回来。”
赵瑞借妹妹的光,躲出去。
赵芸芸又转向姑姑赵荷花,“真有好青年,我哥还能不想着我?我都在乡下蹲着呢,表姐比我强在哪儿啊,还想嫁进城里?”
母女俩表情一下子不好看了些。
严全打圆场,“芸芸说的也是,省城哪是随便儿能嫁进去的……”
赵荷花不满地嘟囔:“赵棉不也找省城的对象了吗?”
赵芸芸本来都要缩回去了,没忍住,又怼了一句:“表姐都不比我强,还跟棉姐比?比得着吗?”
赵荷花脾气上来,向赵新山告状:“哥,你看看芸芸,咋说话呢?这是不让我们回来过年啊。”
赵新山看赵芸芸一眼。
赵芸芸识相地退回厨房。
赵新山这才又看向妹妹,面无表情道:“跟赵棉比啥?人赵棉初中生,还是工人,模样性情哪儿都挑不出毛病,自个儿家啥样没数吗?”
赵荷花不服气,“她那工人咋当上去的?还不是亲妹子给换的工作?”
“工作是赵柯给换的,省城培训,是赵棉自个儿努力得的。”赵新山说话一点儿不客气,“退一万步,谁让你们没有那个本事给闺女换工作?”
赵荷花噎住,父女俩也都讪讪的。
赵新山教训:“眼光别那么高,乡下人差啥了,踏踏实实找个老实本分的对象过日子。”
赵荷花心高,教的闺女也没个眉眼高低。
严全尴尬,“大哥,我们认识的人少,介绍的都不成,你看,能不能帮着美丽再介绍介绍?”
他以前不是没想闺女找好对象沾光,越挑越挑不着,就连以前看不上的,现在想再回去找,都找不到了。
严美丽这年纪越拖越大,除了跟赵村儿大队长有亲戚,也没啥出挑的地方了,总不能在家当老姑娘。
赵荷花又有新的主意,“城里不行,公社找一个也行啊,农机站肯定有男青年吧?咱赵村儿大队这地位,帮着外甥女保个媒拉个线儿,总没问题吧?”
问题大了!
这是又惦记上拖拉机手了。
都知道是好青年,他介绍严美丽,那是接亲还是结怨?
赵新山点着烟,拉着脸抽,“我介绍不了。”
“哥你是大队长,咋介绍不了了?”赵荷花生气,“你就是不乐意管你外甥女,不乐意认我这个妹妹了呗?”
严全怕又闹掰,赶紧拉扯她,说好话,“大哥,她说气话呢,你别生气。”
赵荷花甩开他,侧对着赵新山,故意闹脾气。
严美丽委屈地喊“舅舅”。
赵新山不惯着她们娘来,直接训:“就你们这脾性,不改了,找谁都没用,啥好青年乐意受你们气?我给你们介绍对象?是让我得罪人呢!”
亲舅舅说得这么难听,严美丽难堪地红了眼眶。
她从小就这样儿,欺负人时候一个样儿,别人话重了,就好像她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个。
赵新山没法儿说外甥女太重,冷着脸数落赵荷花和严全,“你们当爹妈的不合格,没教好孩子。”
赵荷花想反驳,严全死死按着她,赔笑脸,“大哥,我们知道错了,美丽也改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赵新山默默抽烟,不接茬。
严全讨好道:“大哥,你看,实在不行,能不能再给美丽介绍介绍那个陈三儿?他现在当上拖拉机手了,也能挣钱,我们不嫌弃他家就爷俩。”
赵新山手一滞,烟灰落在腿上,瞬间烫出个洞。
厨房里,偷听的赵芸芸一下子火了。
感情又相中陈三儿了!
赵芸芸撸袖子就要出来理论。
李荷花低低地吼了一嗓子,“赵芸芸!你敢!”
陈三儿当了那么多二流子,李荷花打心眼儿里不相信他真能改好,仍然不赞同赵芸芸跟他走近,只要陈三儿在村里,都看赵芸芸看得很紧。
赵芸芸要是听话,就不是赵芸芸了。
她一把推开厨房门,走出去,站在他们面前,维护陈三儿:“陈三儿好着呢,勤快上进,用不着你们挑三拣四。”
赵新山警告道:“赵芸芸,别胡闹。”
赵荷花气得指她,“哥,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好侄女!”
赵新山没顺着她训斥赵芸芸。
然而赵芸芸没领会到父亲的偏心,当众宣布:“陈三儿是我对象!我都收下他的聘礼了,我们以后要结婚的!”
屋内一片寂静。
赵荷花一家三口震惊。
赵瑞抱着柴禾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李荷花站在厨房门口,突然声音尖锐地喊:“啥聘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赵芸芸好脾气地解释:“陈三儿的钱都在我这儿,九十多块呢。”
“!!!”
李荷花大发雷霆,“没结婚,你收人钱干啥!”
赵新山也道:“还回去。”
赵芸芸鼓脸,无辜道:“我吃到肚子里,长得肉,咋还回去啊?”
日渐圆润的脸颊相当喜庆。
赵荷花还添油加醋,“我当芸芸多懂事儿呢,我家美丽可从来不收男同志的东西,这要是传出去,收这么多钱,不结也得结了。”
赵芸芸理直气壮地反驳:“谁有证据我收他钱了?再说,陈三儿乐意的,进我兜就是我的,以后他都得吃我的喝我的!”
怎么生出这么不要脸的闺女?
李荷花呼吸困难。
曲茜茜帮婆婆拍胸脯顺气,“妈,别生气,愿打愿挨……”
赵芸芸:“他敢对我动手,我胖起来压死他!”
李荷花窒息。
赵新山及时叫停, 没让母女俩当着妹妹妹夫一家闹笑话。
而严全和赵荷花就是为了严美丽的婚事来低头的,先后提出几个想法,标准一降再降,都没有成, 心情可见一斑。
赵荷花心里不舒坦, 那张嘴就管不住, 说了不少挤兑的话。
严全怕她得罪大舅哥一家, 真不管严美丽的婚事儿了,硬是压下不愉说好话缓和。
本来他们打算拜完年, 顺擵羯壹②零⑦便联络联络感情, 留下赵荷花母女, 下午严全一个人先回家。
可现在这种情况, 严全哪敢留下赵荷花,吃完中午饭,就带着妻女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