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by木秋池
木秋池  发于:2023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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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将她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话全都说给他听。说他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以为是的讨厌鬼, 说与他做兄妹已是十分勉强, 此外见了他, 只觉得?败兴,乃至恶心。
祁令瞻却对这些话的反应十分淡泊。
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冰凉滑腻的手衣抚过她的眉宇、鼻梁,落在她微微呼吸着冷气的唇珠上。
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雕塑, 又好似在思考一个?略有些为难的选择, 他沉溺在自己的心境里,眼中却满满盛着她,承受了她所?有愤怒的发泄。
直到她疲惫地?叹了口气,说:“放我走吧, 哥哥。”
箍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提起?,照微只觉眼前光影一暗, 温凉如春夜风露的触感覆上了她的唇。
轻柔的浅啄与辗转,呼吸间冷香幽涩, 像某种以上启下的引诱,像是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的安抚。
这种感觉令照微心中恼怒更甚,她讨厌被他误解成一个?为了讨要关注而不择手段哭闹的孩子。
她将脸偏向一侧,躲开了他的吻。
混沌不清的脑海里只剩委屈,只剩下想要反抗他、使他不能再?将她做须被管教的妹妹看这一个?念头。
她说:“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这样对我。”
然而她的要求没?有得?到包容,抚在她脸侧的手转而捏住她的下颌,使她动弹不得?,吻重新落下,却与方才截然不同,是直抵牙关的长驱直入,是暴风疾雨般的侵入和掠夺,她在窒息的交缠里挣扎,偶尔瞥见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乌黑的眼珠像照不彻的雪夜、望不尽的冰渊,凝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气。她的影子就浮在那水气上,仿佛随时会坠入无尽的冰寒中去。
她怔神,直到舌尖刺痛,血腥气在口腔里弥漫。
他竟然还敢咬她……
照微恼火地?反咬回去,尖尖的虎牙在他唇间狠狠一磕,更浓烈的血腥气很快遮盖了一切。
他仍然毫不在意?地?亲吻她,交换品尝着两个?人?的血液,照微却被那血气冲得?眩晕,一时只觉得?想吐,偏又越推他越强横,这陌生的掠夺感令她寒毛尽立,浑身一片冰冷。她几乎要坚持不住,在晕眩到失去意?识前,忽然眼睛一酸,落下了两滴眼泪。
咸涩冰凉的泪珠落在唇间,浇熄了他不知从何而起?的疯劲儿,祁令瞻缓缓松开她,抬手想要抹去她嘴角晕开的血迹。
“不要碰我!”她哑声朝他嘶喊,像一只被惹怒的幼兽,露出?尖细的爪牙。
覆着鸦色手衣的手只一顿,仍落在她脸上,指腹轻轻蹭去血迹,血色隐进鸦色里,使鸦色更深。
“照微。”
他唤她的语气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声音依旧温和清润,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叫她觉得?十分陌生。
他说:“你?尝到了吗?我和你?的血,味道是不一样的,你?说咱们之间,到底算哪门子兄妹?”
照微喘息未定,因窒息而生的泪光明烁着,讥诮地?望向他,“你?从前信誓旦旦说,你?我之间决越不过这层关系,这才几天,怎么就忘干净了?”
“我没?忘。”
祁令瞻垂目叹息,他的眼尾尚余情潮泛生的薄红,眼皮垂下时,如慵懒扬起?的一抹红月。
“我只是意?识到,我错了。”
照微闻言怔然。
他……竟然也会认错?
听见他自嘲似的一笑,又向她靠过来,将她虚虚拢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当然是你?唯一的哥哥,你?也永远是我视如珠玉的妹妹,但?是兄妹这层关系,不该成为你?我之间变得?更加亲密的阻碍,它只能是为我们在世人?面前遮掩的皮囊,亦或是床笫间的情趣——”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脸上。
祁令瞻教训过她那么多?次,这却是她第一次同祁令瞻动手。他眉心骤然一蹙,又缓缓展开,睇着她的眼神变得?更深、更固执。
照微的声音在发抖,“你?心里到底当我是什么玩意?儿,可以这样任你?作践……”
“作践?”祁令瞻似笑非笑,声音更轻,“你?尚不觉得?为了薛序邻而委身于杜思逐是作践,那么委身于我,怎么就成作践了?我会比他待你?更好,更体贴。”
照微冷然与他呛声道:“我若是愿意?,莫说是杜思逐,想要恩宠山野的村夫、街上的乞丐,皆是我的自由,我若是不愿意?,莫说是你?,便是谪仙下凡,圣人?临世,在我眼中也与尘土无贰。”
“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照微梗着脖子道:“不愿。”
她要被祁令瞻气坏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顺着竿子反驳他。
可惜这些话,倘在从前告诉祁令瞻,足以将他那颗隐秘不可示人?的心捅个?对穿,而如今他已真正?想明白,那么无论她如何否认、痛斥、拒绝,他都不会再?为之动摇。
见他不怒反笑,照微仿佛一口气被堵在了胸腔里,避开他抚上她面庞的手,气得?直跺脚:“我都说了我不愿意?!我不喜欢你?了!你?休想再?亲近我!”
“嗯,那你?也错了。”
“简直是倒打一耙!我何错之有?”
他的手指还是贴上了她的脸,柔凉的指腹愈发衬得?她双颊如烧,后脊陡然生起?一阵激颤。
他温柔耐心地?与她解释道:“你?错在以为我这是为你?好,是为了偿你?的心愿……或许从前是这样,我太自以为是,结果闹得?彼此都不痛快。如今我已痛改前非,我想与你?有更亲密的关系,皆是因为我那不可遏制的私心,是为了我自己,你?心里愿不愿意?,那是你?的事情。”
照微将他的话琢磨了半天,不可置信道:“你?竟敢强逼于我?”
祁令瞻说:“是你?自己不愿意?的,你?若是与我两情相悦,我不就逼不了你?了么?”
照微:“……”
一声叹息轻飘飘落在耳边,他的声音压下来,像一根羽毛,从她的耳廓一路搔痒到心尖。
他缓声说道:“我的好妹妹,我看顾了你?这么多?年,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怎么可能让你?委身别的男人?,怎么甘心这么多?年相伴,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
照微不言语,清凌凌的秋水目定在他脸上,他的肩膀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深深的影子,却衬得?那双眼睛愈明愈亮,里面蕴藏着无限的情绪,星芒般闪烁着。
许久,她说:“你?从前不是这样子。”
祁令瞻垂目看着她,“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从前错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嗯……对我有这种心思的?”
“问得?这样详细,意?思是答应我了吗?”
照微仍是摇头,挑衅地?看着他。
她下颌微微扬起?,目光明亮而隐有得?意?。
从前她在府中冲撞夫子,他罚她三天不许出?府,她转身夺了马就往外跑,跨出?门时转头看他,脸上便是这种表情。又或者,他观书时嫌她在一旁聒噪,将她赶出?院去,她便翻上墙头,用?树枝子往他头上抖水时,也是笑得?如此嚣张。
想起?从前事,心里又当自己是哥哥了,垂首埋在她颈间默默叹息。
不能再?心软……若是他连这点坎都迈不过去,将来东窗事发,他又怎么有勇气面对外界铺天盖地?的责难。
“对不起?,微微……”
细密的吻落在她耳侧、颈间,如兰似麝的幽香像一簇火焰,点燃他空荡而彷徨的内心。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是我先对你?生了大逆不伦的心思,引诱不成,故而强逼,这一切皆是我一人?之罪,你?当然是受我所?迫……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喜欢我一些,即使你?不愿意?说给我听,至少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照微一边细细思索他说的话,一边防备着他骤然的亲近,直到柔凉的嘴唇含住了她的耳垂,一时间只觉得?腿软背僵,脑子快要炸开了。
赏月阁外有宫婢路过,照微听见了六角宫灯铃铛相撞的清脆声,还有一阵时走时停的脚步声,好像是在找白日遗落的东西。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照微紧张地?攥紧祁令瞻的袖子,面红耳赤,惊恐地?像一只偷油吃被主人?家发现的老鼠精。
祁令瞻观察着她的神情,仗着她不敢喧嚷,又低头去吻她的嘴唇。
一下一下,细密缠绵,明明是一触即放,偏偏又藕断丝连。
“那么小?一只耳环,会丢在哪儿呢……”
“哎,你?瞧,赏月阁里好像有人?。”
屋里灯火通明,点着一排高高低低的烛台,将他们两人?交叠的身影清晰地?映在门上。
照微浑身僵硬,恨不能钻进他袖子里去。
祁令瞻低声笑她:“这点胆子,这么薄的脸皮,也敢与人?偷欢?”
照微气得?踩了他一脚。
祁令瞻揽着她的腰将她掩在怀里,他今日穿了一件荼白色的广袖襕衫,袖子举起?时,刚好将她从头盖到后背。
照微埋在他怀里不敢再?动,一下一下地?数着他的心跳声。
外面那两个?提灯的宫婢拾级而上,正?在门外窃窃低语,似是在商量着要不要喊人?来捉贼。
正?此时,门却从里面推开了一条半人?宽的缝,宫婢抬头望去,对上了祁令瞻波澜无惊的脸。
一时吓住了。
他常在宫中走动,两个?宫婢都认得?他,忙跪地?赔罪,眼角掠过另一扇门边,看见一寸雪银色的裙角被夜风带起?,同他的袍边缠绵在一起?。
不知是哪个?宫的姑娘,竟然被祁参知瞧中了……只是这无媒无聘,又犯宫禁,不太合适吧?
怔神间,听见他沁凉的声音隔门响起?,“这热闹,还想继续看吗?”
“奴婢无心冒犯,请大人?宽恕,奴婢们这就走!”
太后的兄长,皇上的舅舅,纵使犯了禁,也不是她们两个?小?宫娥敢置喙的。
于是忙起?身告退,不敢再?寻那遗失的耳环。
待她们走远了,门又重新阖上,照微这才不紧不慢从他怀里钻出?来,走到烛台前,拾起?铜勺盖灭了几盏。
阁中瞬间变得?昏暗,投在门窗上的影子也看不真切,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却见祁令瞻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那样晦暗不明的眼神,令照微先是怦然心动,继而又心生恼怒。
“你?等着吧,你?的名声很快就完了!”

回到福宁宫后?, 照微双腿仍在发软。
锦春来给她梳妆,看见她颊生红潮,唇上的胭脂寸色不剩, 坐在铜镜前,脸上的神情是恼的,黑白分?明的秋水目中却含着浅浅的笑, 正卷着珠花上的一线流苏,不知在想什么。
锦春悄步走过去,从水盆里拧了一张帕子给她, “娘娘擦擦脸吧,仔细外头的风露伤着肌肤。”
照微接过帕子,见锦春眉眼耷拉着, 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由失笑道:“你这是在替我忧心, 还是在心里骂我呢?”
锦春闻言脸色微变,慌忙跪地请罪,“奴婢不敢,奴婢对娘娘绝无不敬之意!”
“起来吧。”
照微将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 声音透过棉帕道?:“你?跟了我这几?年, 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听得逆耳之话,听不得委蛇之言。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
锦春在心里斟酌了片刻,出言劝她道?:“娘娘的身?份, 在宫里是一等一的尊贵,也?是一等一的不可冒犯。新?帝年幼未立后?, 天下的女子都以娘娘为表率,想必朝中?的大臣们也?都会?盯紧了娘娘。奴婢是担心您这般行事, 万一有风言风语传出去,不仅朝堂上的大臣会?指责您,只怕天下人也?会?……”
“会?怎样,戳本宫的脊梁骨吗?”
照微揽镜一笑,眼尾胭脂似的红轻轻扬起,透出几?分?明艳的妩媚。
她说:“谁敢到本宫面前放肆,本宫就断了他的手指头。本宫既然为大周女子表率,当然要为大周女子好好出一口气,若是连本宫都不敢红杏出墙,天下守寡的女子还敢再嫁么?”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歪理,锦春无奈地笑了笑。
照微将她的手拉过去,醉酒似的在她耳边说道?:“锦春,你?且看着,等清理完姚党,将朝上的老匹夫都治得服服帖帖,谁敢拿三纲五常来指责本宫,本宫就把?那人雕成座牌坊,让他子子孙孙都守着。”
第二日视朝结束后?,杜思逐前往后?殿请见,当时?照微正在接见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他在朵殿里遇上了同样候见的祁令瞻。
“参知大人。”维持面上的虚礼,杜思逐朝祁令瞻作揖,祁令瞻只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连句话也?未对他说。
朝中?的文官对武将一向是这个态度,换了别人,杜思逐尚能见怪不怪,可是在祁令瞻面前,他却不愿意受这口气。
故而上前了两步,说:“虽是参知先到,但我的事情更着急一些,等会?得请参知等一等,让我先去禀见娘娘。”
祁令瞻掀起眼皮凉凉看他,说:“殿后?再坐,宰执先进,这是大周开朝时?立下的规矩。”
杜思逐轻嗤道?:“我竟不知参知是个守规矩的人,难道?宰执先进是规矩,宫禁就不是规矩吗?听说参知昨夜夜深时?仍在宫里走动,不知与哪个宫的女官……那时?候,参知也?守了规矩么?”
殿前司掌管宫禁,常有司中?侍卫与宫女私相授受,他消息这么灵通,估计是昨夜那两个宫婢中?有人透了信。
然而听了这话,祁令瞻面上毫无愧疚之色,似笑非笑道?:“能不守规矩也?是我的本事,我犯了宫禁,你?能像抓薛序邻一样羁押我吗?”
“你?!”
说话间,江逾白走入朵殿,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温声道?:“太后?娘娘请二位大人一同入殿。”
杜思逐冷哼,祁令瞻亦是眉心轻蹙。江逾白转身?引路,“二位大人请吧。”
后?殿中?新?换了熏香,灿烂的春光从菱格窗外投进来,丝丝缕缕缠绕着香雾。照微见他们二人皆是一脸官司的模样,借手中?折子的遮掩暗笑,抬目对上祁令瞻的眼神,忙又作出一副正经模样。
将手中?的折子在小案上拍了拍,清声说道?:“姚鹤守的罪已经定的差不多了,这是姜恒递上来的处置折子,二位看看,有无不妥的地方?。”
江逾白先将折子呈递给祁令瞻。
姜恒递折子前已给他看过一遍,折子里的内容祁令瞻早已知晓,但是当着杜思逐的面,他仍将折子接过去,仔仔细细从头看。
看了半天,然后?说:“臣觉得,‘私宅私产抄没后?尽数折抵荆湖路军饷一节’不妥,上月户部又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短时?间内再拨巨款,恐生贪渎之患。”
照微闻言挑眉,心中?疑惑道?,这条不是你?自己提的吗?
杜思逐不服气,开口道?:“什么叫恐生贪渎?我荆湖驻军前二十年得的军饷,还没有你?们中?书省上上下下一年的油水多,此时?又反过来控诉我们贪渎,祁大人——”
“杜卿。”照微打?断了他的话,“听参知把?话说完。”
祁令瞻说:“大周不止有荆湖驻军一处,抄没的姚家私产,有五分?给荆湖路也?够了,三分?给西北驻军,剩下两分?娘娘可以留在手里,单独组一支铁骑精兵。”
照微昨天想的主意,他今天就知道?了,表面上是在与杜思逐为难,实则是在挑衅她。
照微轻声冷笑道?:“参知这颗玲珑心,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祁令瞻谦和一礼,“娘娘过誉了。”
他将折子递还给江逾白,江逾白又拿给杜思逐看。除了处置姚氏私产的事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对姚党的处置,这些事杜思逐插不上手,闷闷地说了句:“太后?娘娘圣裁,臣没有意见。”
照微安抚他说:“宣你?一同进来,也?不全是为此事,是有两件私事要与你?说。”
杜思逐道?:“既然是私事,请娘娘遣退闲杂人等。”
就差点祁令瞻的名字了。
照微想起昨夜的情状,看了祁令瞻一眼,见他眼神里暗含警告之意,不由得心中?失笑,真要将他赶出去,只怕回头又得发疯。
照微说:“本宫的兄长不是外人,没什么听不得的。”
杜思逐默默按下心中?不豫,道?了声是。
“一是为了伯仁擅闯姚府的事,给你?添了些麻烦,本宫说要答应你?件事作为补偿,你?想好了没有?”
杜思逐闻言微愣,“现在?”
当着祁令瞻的面,这要他怎么说?
照微面上带笑,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对他说:“你?若没想好也?不着急,回去慢慢想,待想明白了,写封折子递到中?书省,本宫会?命他们给你?办的。”
递到中?书省……岂不是更不能提当时?的幽暗心思,从私事变成了公事?
杜思逐心中?缓缓沉了下去。昨日她派女官传信时?,话里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昨夜翻来覆去一夜未眠,今日觐见,怎么就突然变成寻常请赐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尚未想明白这件事,又听上首的照微说道?:“第二件事,是本宫要宣你?妹妹杜飞霜入宫。本宫近来疏于武艺,晨起有些疲惫,想请她来给本宫做一阵子武学师傅。”
杜思逐谦让道?:“飞霜武艺不精,多是表面功夫,怕耽误了娘娘。”
“无妨,本宫又不打?算练成剑客。”
“那臣回去后?将此事告诉飞霜。”
照微点头称好,赏了他一张百石弓,派江逾白将他送出宫。
殿内只剩下照微和祁令瞻,他抬步上前,绕过小案,径自走到了她身?边。
照微抬目瞪他,“真是太放肆了,本宫未曾叫你?——”
一言未毕,被?人轻轻揽入怀中?,他身?上有清寒如雪的淡淡甘松香气,分?明是极寡淡的味道?,从他颈间、怀中?逸散出来,反而有隐秘的勾人之意。
他的手指轻轻拂开硌在她脸上的珍珠流苏,低声在她耳边问道?:“你?昨夜睡得好么?我可是一夜未成眠。”
暧昧的低语在耳中?化作暖热的轻流,沿着她的后?耳到颈间,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
照微尚不习惯他骤然亲密的举动,像只被?强行拖进怀里的猫,绷着声音说:“本宫睡得舒坦!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天亮!”
“是吗。”他声音含笑,“那我以后?常来陪你?,让你?睡得更舒坦,好不好?”
照微:“……!”
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细碎的吻落在她泛起红晕的皮肤上,喑哑若梦呓的声音落在耳边。
声音温柔对她说:“如果讨厌我,你?可以推开我。”
照微推了推,他像座山一样纹丝不动。
拥着她的“山”发出低低的叹息声,“那你?何必要当着我的面,澄清与杜思逐的误会?呢?”
照微瞪他,“谁说是给你?听的,当时?逾白也?在。”
祁令瞻笑得眼尾轻轻扬起,“现在他可不在。”
他抬手从她发间拔下一支珠钗,握在她手里,尖锐的钗尖抵在他锁骨间露出的皮肤上,将照微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你?要嫁祸本宫!”
“刚才不算,如果你?讨厌我吻你?,就刺下去。”
照微哪下得了这个手,怔愣间柔凉的薄唇覆上来,沿着她的唇角轻轻碾压。
挑衅似的轻声唤她:“微微,你?猜我昨夜梦见什么了?”
剥开伪君子的皮,整个就是一见色起意的老流氓。
照微被?他逼急了,将手里的珠钗一抛,揽着他的脖子改踞为跪,仰面压下,像只炸毛的幼兽,反勾着他的舌尖连亲带咬。
祁令瞻纵容着她,一手护在她腰间,一手轻抚她的后?背,直到她发泄够了,抽身?要走,转而箍住她,转守为攻,以温柔而强横的姿态,将她方?才所为,一一还给她。
直到唇间的红脂都吞入腹中?,直到牙关战栗,舌尖发麻。
他缓缓松开她,抵着她额间说道?:“昨晚我梦见的,就是眼下。”
照微喘息着冷笑,“你?不是说你?一夜未睡么?”
“梦见之后?就睡不着了。”
“你?这个……”照微一时?不知该骂他什么好,“今天就不该见你?,让你?带着这些龌龊心思,今天睡不着,明天也?睡不着,以后?每天都睡不着。”
祁令瞻低眉轻笑,“我若是病了,你?要不要回去看我?”
“我才不去。”意料之中?的答案。
“昨天夜里,在你?闺房门口,我抓到了一只两寸多长的乌背老白青,神貌威风,有黑纹竖立,一口气咬死了两三只其它蟋蟀。”
一听这话,照微蓦然瞪圆了眼睛,“真是乌背老白青,你?看准了?”
“嗯,黑背淡白头皮,扁白斗丝,看准了。如今正养在我房里。”
“等等。”照微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质问他:“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做什么?”
祁令瞻眉心微挑,暗道?自己说漏了嘴。
他否认道?:“我说错了,其实是在我院中?抓到的。”
“你?院里连根杂草都没有,哪来的蟋蟀?”照微气得捏他的脸,“你?从实招来,去我房里偷了什么好东西?是不是想挖我刚埋的两坛杏果酒?”
祁令瞻哭笑不得,指指门口,说:“有人来了。”
照微忙松开他,祁令瞻不紧不慢地起身?退回案外,站在殿中?,垂目整理衣上的褶皱。
江逾白走进来复命时?,两人又装模作样地聊起了正事。
“既然娘娘想重用杜飞霜,不必使她囿于宫廷禁卫,眼下正是培兵养将的好时?候,娘娘可以她为首,组建一支灵活的轻骑,将来可做袭敌前锋。”
此言与照微想到了一处,她点头道?:“轻便灵活是骑兵的优势,女儿家身?姿矫健,反倒不输儿郎。朝中?这些武将世?家的姑娘们虽未带过兵打?过仗,多少也?有些武学功底,本宫以组建本宫私卫的名义?,从她们中?挑选一批人。”
祁令瞻说:“臣有两个人选,或许能帮上娘娘。”
“是么,竟不知祁爱卿与谁家闺阁姑娘有私交,足足有两个?”
话音马上就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
祁令瞻抬目瞥向她,见她欹靠在案边,炉中?香雾袅袅,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氤氲着尚未退尽水气的杏目,嗔视着他,神色生动,像一只餍足后?寻衅闹事的猫。
心头泛起轻轻的痒,可惜当着江逾白的面,总不好与她调笑。
于是声音温雅地解释道?:“臣不认识谁家姑娘,是工部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他们是从地方?司造局调上来的,会?打?磨精细器皿。臣想着,娘娘想组建轻骑队,想必也?打?算给她们人手造一把?弓弩,故而推举两个手艺好的人,绝没有与谁家姑娘私相授受的意思。”
话越说越委屈,照微后?悔自己嘴快,又暗骂他装相。
轻咳几?声道?:“那行吧,过两天叫他们来见见,若是得用,本宫再赏你?举荐有功。”
“多谢娘娘。”

第80章
杜飞霜头顶镶珠嵌玉的冠子?, 身披软烟罗大袖衫,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小心翼翼跟在引路女官身后, 从?东华门穿过徇安道,往明?熹太后所在的福宁宫走去。
路上没人?,她悄悄拽女官的袖子, “女官姐姐,你给我透句口风呗,我到底闯了什么祸, 能叫日理万机的太后娘娘传唤我?”
女官轻轻摇头,“我在外殿当值,不清楚里面的事。”
走到福宁宫西?配殿的?侧门前,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飞霜姐姐!”
杜飞霜转头, 惊异出声:“阿盏!你怎么在这?儿?”
阿盏赶上她, 拍了拍背上的?书袋,“我刚下学呢。”
杜飞霜笑着摸她的?头,“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入宫做伴读。我要?去见太后娘娘, 待我出宫后去找你玩, 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呢?”
“我家住在延康坊,永平侯府对面的?宅子?就是我家,但我最近不回家,就住在宫里。”阿盏说:“你要?见太后娘娘, 走,我带你去!”
“哎——”
杜飞霜尚未想明?白一个商户家的?小姑娘为何能在宫中来去自如?, 便被她牵着手,飞也似的?跑进了福宁宫, 穿过两?重垂花门,径直往中殿烟水阁跑去。
杜飞霜回头看了一眼,引路的?女官被远远甩在身后。她虽是个素来不重规矩的?人?,也知道贵人?起居之?地,不能无告擅入,正欲劝阿盏别乱跑,却见她往庑廊处一指,朗声道:“你要?找的?太后娘娘来啦!”
杜飞霜蓦然抬头,远远见一锦衣华服、高髻如?云的?女子?在宫娥内侍们的?簇拥下走来。她尚未看清太后的?模样,忙跪地行礼道:“小女杜飞霜,见过皇太后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小女与盏姑娘无意闯入,惊扰的?太后娘娘,请娘娘赎罪。”
便听得一女子?含笑的?声音泠泠如?山泉,说道:“若真见过,怎会不认得本宫了?”
听见这?个声音,杜飞霜微微一愣。
“抬起头来,莫不是这?珠冠太沉,压住你了?”
杜飞霜仰头看她,见了那张明?若芙蕖的?年轻笑靥,不由得惊诧道:“容……容家姐姐?”
“是我。”照微扶她起身,秀目含笑,“今天天气好,咱们去花亭里饮茶。”
照微热络地携着她的?手往苑中走,路上与她说起传她入宫的?目的?。
“花朝节那天,本宫听你的?意思,是不愿待在闺阁里嫁人?的?,本宫倒是能给你个机会,叫你与杜三平起平坐,若你真有本事,将来压他一筹也是轻而易举。”
杜飞霜猜测道:“娘娘是想让我宿卫宫廷?”
“这?算什么本事,”照微叫她凑近些,附耳与她道,“本宫想叫你组一支精锐轻骑,皆备以弓弩精甲,怎么样,敢不敢?”
杜飞霜讶然瞪大眼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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