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下热吻—— by宋许七 完結+番外
宋许七  发于:2023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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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李泽林又和医生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在询问注意事项,姜半夏听不进去只言片语,她怔怔起身,隐约听见背后传来李泽林焦急的呼喊:“昭昭!”
她已经推开诊室门?。
“等一下?!”
“昭昭!”
姜半夏恍若未闻,跌跌撞撞地朝外走,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给人感觉那么不真实。
那天风很大,气?压很低,北陌再次迎来雨季。
姜半夏捏着手里的检查单,仿佛无形中有一只巨大的手,把她的口鼻重重地往水底压,压得她呼吸都窒塞了。
“昭昭!”终于,李泽林疾步追上来截停姜半夏:“听我说,不要灰心。”
她摇头。
“会?好的!”他语气?坚定。
她仍是摇头。
李泽林强硬地扳过姜半夏肩膀,强迫她望着自?己的眼睛:“会?好的,你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治好的。”
会?好吗?
这么多年,周围每个人都在告诉她,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可是为什么她一点希望都看不见啊!
姜半夏撑着膝盖缓缓往下?坠,就在她体?力不支的时?候,手机弹出一条短信,没有备注,是一串陌生号码,食指点开。
【半夏你好,我是迟烁的父亲,迟国荣。我想单独见你一面,今天中午十一点,约在镇南大街的咖啡厅,可以吗?】
强压下?崩溃的情绪,她抬起胳膊蹭掉眼尾的泪珠。
【好。】
那次谈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朵朵出事,到姜半夏发现自?己右耳失聪,再到她收到这条短信,所有的一切发生于不到24小时?间。
姜半夏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时?间前五分钟抵达,迟国荣已经等候多时?。
“叔叔好。”
迟国荣颔首:“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擅自?做主帮你点了杯拿铁,不喜欢的话我让服务员重新上一份。”
姜半夏落座:“这样就好。”
迟国荣眼尖,一眼瞥见她手中的检查单,语气?自?然如同长辈的关心:“刚才去过医院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姜半夏从这句话中回过神,迅速将单子揣进口袋,动?作有些慌张:“没有。”
听她否认,迟国荣也没太在意:“今天找你出来,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您说。”姜半夏没有去拿面前的咖啡。
聪明敏感的她几乎在看到短信的一瞬间就能?感受到这次见面的不寻常。
她不动?声色的小幅度侧头,变换左耳的角度,以便自?己能?听清迟国荣的声音。
迟国荣正在低头搅咖啡,因?此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你和迟烁在一起多久了?”他淡淡问。
“151天。”
女孩的语气?还算平静,唯独看向他的眼睛泄露了一丝紧张,迟国荣望着她,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似乎怎么说都不太妥当,过了大半天,最?终决定开门?见山。
“我希望你能?和迟烁分手。”
霎时?间,高悬的一颗心重重跌入谷底,摔得四?分五裂。
姜半夏静静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迟国荣缓缓道出自?己的理?由:“孩子,你和他谈恋爱我不反对,青春期嘛,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你们年纪还小,谈个几年玩玩可以。但?是如果将来你们走到结婚那一步,叔叔今天跟你明说,我不同意。”
他说这段话的语气?虽然温和客气?,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手在袖口里打颤,腰板依旧挺得很直,姜半夏沉默地听着。
“你的家庭情况我私下?派人了解过,说实话,我不满意。换位思考一下?,将来你也会?有孩子,你愿意他娶一个,”说到这里,他犹豫着措辞,“像你这样家庭的妻子吗?”
姜半夏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静片刻,迟国荣见她不答话,于是继续:“你和你的家庭对迟烁来说是拖累,叔叔知道这样说很刻薄,因?为这本不是你的错,但?不能?否认的是,你并没有办法和你的家庭彻底脱离关系,不是吗?”
搁在膝上的手指倏然收紧,姜半夏垂下?眼,白净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引发清晰的疼痛。
“其实自?从迟烁为了你把那个孩子打进医院后,我就反对你们继续在一起,你会?害了他的。明明知道两个人没有结果,这段感情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迟国荣的话与赵芳的话重合在一起,一遍一遍回响在姜半夏耳畔。
“他们那种?家庭能?看得上你?”
“你的家庭情况我不满意。”
眼前眩晕地闪过无数白点,姜半夏盯着地板,消瘦的身影略有摇晃。
“还有,你爸爸前几天私下?来找过我。”迟国荣忽然说。
“什么?”姜半夏闻言愕然抬头。
“他最?近参与了一个政府项目的竞标,所以才来找我。”
具体?内容迟国荣没有细讲,算是顾全?了女孩的面子。但?不用他细讲,姜半夏也能?想像出姜磊找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一直以来,她的心里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但?现在这根弦彻底绷断了,刺得她生疼。
原来这几天姜磊送礼的对象竟然是迟烁爸爸。
迟国荣慢慢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对面的女孩很聪明,也很机敏,从她的表情他能?看出来,她懂。
良久,姜半夏张口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我和迟烁不能?在一起了是吗?”
她说着慢慢抬起头:“叔叔,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迟国荣眼神微动?,他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坚持,这话一出,语气?态度已是卑微至极。
她在恳求。
迟国荣别?开脸,不忍去看她脸上落寞的神情,有些事他并未直说,只道:“迟烁是要出国读书的,这才是他原本的人生规划,你觉得他对你的新鲜感,或者?说你们的感情能?维持多久?孩子,千万不要在无能?为力的年纪,轻易许下?一生的承诺。”
迟国荣双手交握,搁在桌上:“我不想让我儿子耽误你,也请你体?谅我作为一位父亲的心,迟烁值得更好的。”
迟烁值得更好的。
迟烁值得更好的。
姜半夏反覆品尝这七个字的意味,指尖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口袋里的那张检查单。
迟烁值得更好的,但?她现在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好聚好散吧。”迟国荣结束谈话。
好聚好散吗?
姜半夏垂着头默不作声,忽然忆起曾在书中看过一句话:“这世上只有好聚,没有好散。”
好聚好散,谈何容易?
人们常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可,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爱解决不了的。有些问题,她不去想,并不代表不存在。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勇敢。也对,她一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头不住地低着,低着,放任意识下?沉,再下?沉,直至无尽深渊。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想保护的,到头来还是护不住,她想挽留的,到头来全?都离开了。
为什么她人生的十八年永远都在经历失去?
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她付出了百倍代价仍求而不得?
她自?问从不贪心,她想要的,从来不过是最?普通的啊。
但?现实太过残酷,所有的苦难好像都成堆地到来,命运从不对她网开一面。
不会?好了,一切都不会?好了。
饶过她吧!
挣扎与煎熬如同两只凶兽,狠狠地撕咬她的骨肉。
“放手吧。”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
“放手吧!”
放手就解脱了。
反正早晚都得放弃,不是么?
反正她从来都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么?
她真的累极了,累极了……
许久,姜半夏缓缓扬起低垂的额头。
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迟国荣心头莫名一颤。
“我明白了。”她嗓音窒息又无力。
原来世界上有一种?感情,从相遇的那刻起,就注定分离。
“你的意思是?”迟国荣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我会?和迟烁分手。”
这段日子,她就像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当幸福的泡沫散去,她才恍然发觉,原来每一步都踩在血淋淋的刀尖上。
听到她的答案,迟国荣放下?刚刚端起的咖啡,犹豫半晌后说:“半夏,分手只有你来提,迟烁才能?彻底死心。我们今天的谈话,希望你可以保密。当然,你也可以告诉迟烁,这是你的选择,但?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我知道了。”姜半夏站起身,保持礼貌:“叔叔再见。”
迟国荣想了想还是说:“今晚是迟烁的谢师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过来玩。”
“没有必要了,你们好好庆祝。”
她走得着急,推玻璃门?的时?候还弄反了方向,迟国荣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表面再平静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情绪。
他举杯抿了口咖啡,已经凉了,舌尖蔓延着一股涩杂的味道。他慢慢放下?杯子,没有再去碰。
他今天找她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甚至有些讶异她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按理?说,他完全?可以松口气?了,但?是并没有。
目光透过玻璃落向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脚步有些踉跄,宛如一个突然被推向刑场的路人,最?后因?为无力回天而放弃了所有挣扎。
很多年过去了,迟国荣其实记不太清姜半夏的容貌,却一直记得那个单薄的背影。
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呢?
孤单、落寞、渺茫,还有——
浓浓的绝望。
每每想起,顿觉心慌。

傍晚七点, 夜幕降临,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别?墅庭院变得热闹起来。
今晚来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付怡娴与迟国荣进进出出地招待客人。
楼下一派和乐融融的交谈声,与之相比, 二楼客厅清净多?了, 透亮的落地窗上有?两道颀长身影, 迟烁一圈一圈地转着手机,斜瞥一眼:“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吗, 我过几天就回北京。”
方?逸航搓了把脸:“避难。”
“嗯?”迟烁不明所以。
两双眼眸对视,方?逸航不满愤愤:“女人太可怕了,巨他妈能作, 我就跟别?的女生?说了句话,就一句话!你看看给我脖子挠的, 我妈都没这么打过我!”
眯眼凑近些, 果然看见他颈上残留几条血道子,迟烁有?点幸灾乐祸:“活该, 谁让你花心?名声在外。”
方?逸航无?言以对:“嗨, 不说我了, 说说你吧。”他神态正色几分?:“真打算放弃MIT, 不后悔?”
迟烁从高二开始就在准备申请MIT的材料, 这事方?逸航知道,但没想到眼下好不容易申请下来了,他居然打算放弃?!
闻言, 迟烁低声笑了下:“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但如果不做, 我会立刻后悔。”
“为了爱情?”方?逸航试探。
迟烁不言不语,轻扯下嘴角,答案已经明明白白昭示出来。
方?逸航觉得他有?点恋爱脑,忍不住调侃:“我说哥们儿,你这恋爱谈得牺牲有?点大啊!”
迟烁眉眼淡淡:“谈不上牺牲,对我来说只是个选择而已。”
清华还是MIT,他心?中自有?一杆天平,只不过姜半夏在哪儿,天平就无?条件倾向哪一头。
“喂,你这么做,她知道么?”方?逸航问。
说起姜半夏,迟烁黑眸漾起浅浅笑意:“她不用知道,我们家这位呢,心?思?敏感,我不想平白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色令智昏!”方?逸航笑骂。
迟烁挑眉:“心?甘情愿。”
“真想见见她。”方?逸航感叹。他瞧见迟烁拿着手?机微微掂了掂,于?是问:“在等她的电话?”
迟烁不置可否,只是叮嘱道:“待会别?乱说话。”
“知道知道,我你还不放心?嘛。”
正说着,电话铃就响了起来,迟烁很快接听?,同时?转身下楼:“到了?等着,我出去接你。”
街道拐角的地方?,车来车往,姜半夏走了一天,走累了,就在路边木椅上坐了下来。
八月闷热,她却披着一件薄外套,指尖冰凉,整个人都隐匿暗处。
然后扭头,眼睛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别?墅。
只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里面沸腾的气氛。
他们之间目测相距一百米左右,如果慢慢走,需要一分?钟,如果跑起来,用不了十五秒就能见到他。
但是造化弄人,此时?此刻,她最想见的人,恰恰是最不能相见的人。
他的世界华灯初上。
她的世界狼藉遍地。
他们看似亲密无?间,实则相隔万里。
良久,她慢慢张口:“迟烁,我今晚不过来了。”
姜半夏说这话时?,迟烁刚走到院子里,闻声动作一顿。
他步子一转,绕开嘈杂的人群,等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才问:“怎么了?”
“我得在家陪着朵朵。”
拙劣的幌子。
迟烁却没有?怀疑,他语气轻快随意:“那你带朵朵一块过来玩呗。”
姜半夏咽了下喉咙,继续找借口拒绝:“我和朵朵来我舅舅家了,晚上回去要很晚了。”
“没事儿,我等你,或者我过去找你?”
她反覆推辞,他耐心?提供解决方?案。
“我都说了不去不去,你干嘛非要逼我过去!”话吼出来的一瞬间,林鸟惊飞,连姜半夏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静几秒,她忽然颓丧地闭上眼皮,直到迟烁担忧的嗓音重新传过来:“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对劲,身体不舒服吗?”
他没指责她莫名其妙发脾气,反倒先关心?她的身体。
半晌,姜半夏轻声道歉:“对不起。”
迟烁,对不起。
“没生?气。”他答得很快。
“我不应该冲你乱发脾气的。”她说,语气很低,混合着浓浓的懊恼。
“说了没有?生?气。”迟烁不由叹息。
朋友聚会时?,常听?方?逸航在他耳边念叨女生?如何如何作,可他家女朋友就连语气重了几分?都要和他道歉,想到这里,迟烁心?底隐隐泛起一股疼惜。
他低声问:“生?病了?还是不开心??”
“有?点感冒。”姜半夏鼻音很重。
“我去找你。”听?到这里,迟烁语气突然强硬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
“别?!”姜半夏急忙打断:“你不用过来,小感冒,我在家喝两天药就好了。”
他不回话,态度很明显,不赞同她的做法。
姜半夏继续道:“迟烁,你的谢师宴哎,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刻,和父母朋友一块庆祝不好吗?再说了,你作为今晚的主角,怎么能缺席呢。”
“可是某人作为主角的女朋友却缺席了。”迟烁幽幽道:“女朋友不太合格哦。”
姜半夏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嗯,我不合格。”
他本是佯装抱怨,没想到她居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迟烁无?奈勾唇:“跟你开玩笑呢,这都听?不出来,傻了?”
姜半夏没有?回应。
“我刚就随口一说,生?气了?”
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刺痛了姜半夏的耳朵。
她努力克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嗔笑道:“瞎说,我哪有?这么爱生?气啊。”
“那是。”迟烁从善如流:“我们家昭昭脾气可是世界第一好!”
姜半夏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过一会儿,迟烁想起什么,主动跟她报备:“对了,后天我要回趟北京,大约待两周左右,想不想一块去玩玩,我帮你订酒店。”
“我想在家睡觉。”
“这么缺觉吗,小觉包?”
“我困嘛。”
她不想去,迟烁也没有?强求:“不去也行,等以后上大学了有?的是时?间,到时?候我带你慢慢逛,顺便给你介绍几个朋友,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说起来,他们想见你很久了。”
听?他描绘未来美好图景,姜半夏忍不住憧憬:“迟烁,你想过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吗?”
“只许用两个字总结。”她补充条件。
迟烁绕着花圃悠悠踱步,闻言认真考虑起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两个字最符合他的期许:“幸福。”
姜半夏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点头笑了:“一定会实现的。”
迟烁,你一定会幸福的。
哪怕你的未来没有?我,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听?见她笑,迟烁这才稍稍放心?。
这时?,电话那头忽然响起另一道陌生?的呼唤:“迟烁,快过来玩啊,呦,躲在这里跟谁打电话呢?”
姜半夏心?里一紧。
很快,迟烁磁沉坚定的嗓音自她耳边淌过:“女朋友。”
那一刻,姜半夏鼻腔蓦然酸辣。
思?绪清晰倒退至四月高考前的那次体检,江天乐无?视迟烁的眼神攻击喊她:“半夏,迟烁请求支援!”
她循声小跑过来,问:“怎么了?”
江天乐指了指后面排队的迟烁,坐在椅子上解释:“他晕针。”
姜半夏抬头看见迟烁还未扎针就已经冷汗涔涔,却还是咬着牙嘴硬:“我没事。”
她没好气道:“晕针又不丢人。”
说罢四处张望一下,朱怀远不在,她悄悄握住迟烁手?腕,再顺势滑入他的掌心?,十指交扣。
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温度,迟烁突突的心?跳平复了些。
前方?江天乐正捋起袖子准备抽血,无?意间瞄见身后两人,霎时?间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于?是瞥一眼左侧韩攸宁,弱弱的说道:“我也晕针。”
韩攸宁“哦”了一声,直女属性再次爆发:“闭上眼就不晕了。”
江天乐一阵心?塞。
能不能有?点新意啊,上次晕车你也是这么敷衍我的!
两人说话的工夫,护士已经抽完血了,下一位轮到迟烁。
他刚坐下就听?到姜半夏温声:“护士姐姐,麻烦您轻一点,他晕针。”
扎针的护士四十多?岁,闻言掀起眼皮瞅他,笑着“呦”了一声:“这小伙子长得真俊,放心?吧,保证给你扎得不疼。”
迟烁微点了下头,心?说:那么细长的针扎进?肉里,不疼才怪!
听?到护士的保证,还站在一边止血的江天乐顿时?不乐意了,他弯腰凑过来:“阿姨,您刚才为什么不说给我轻点扎,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凭什么啊?”
护士一边拆针管一边回他:“就凭你喊我阿姨,人家姑娘喊我姐姐!”
江天乐:“……”
这理由真他妈合理(离谱),可怜江天乐还未步入社?会就体验了一把“社?会的险恶。”
姜半夏见迟烁紧紧盯着护士的一举一动,面色苍白,只好伸手?把他脑袋掰过来,“看我。”
迟烁望进?她漂亮的眼里,感觉到她用力攥了一下自己的手?,似乎是想借此传递给他力量。他回握一下,接着听?她轻声道:“跟你说个事儿呗。”
迟烁见她有?事要说,语气不似开玩笑,注意力不由从胳膊转移至她身上,然后听?她缓缓开口:
“前两天我去天泰大厦买衣服,我问老板:‘这件短袖多?少钱啊?’老板说:‘1699,要吗?’我问:‘这附近有?银行吗?’他说:‘有?啊,出门左拐20米就是。’我说:‘那你怎么不去抢啊?’他回答:‘抢钱哪有?这样快啊。’”
姜半夏讲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江天乐听?完,扭头正好望见跟没事人一样的韩攸宁,酸溜溜道:“哼,一点都不好笑。”
迟烁望着女孩儿弯弯的眼睛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护士抢先开口:“抽完了,自己摁一会儿。”
姜半夏帮他摁着棉签,“谢谢姐姐。”
护士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故意问迟烁:“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啊,对你这么上心?。”
“女朋友。”
迟烁答得很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
许是他神情太过坦荡,倒让护士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学生?谈恋爱都这么明目张胆吗,难道你们班主任不管?”
卫岩松嘴贫,造谣张口就来:“我们班主任说了,成全一段好姻缘,胜造七级浮屠!”
有?了江天乐的前车之鉴,他一坐下就十分?亲切地喊了一声“姐姐!”惹来后面一众同学的白眼,卫岩松才不管,只兀自恳求:“漂亮姐姐,我也怕疼,麻烦您给我轻点扎。”
护士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你们班同学真有?意思?,怕打针的全都是男生?。”
“昭昭,还在吗?”另一边迟烁打发完朋友问。
这声音把姜半夏从记忆的回想中陡然拉回来。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无?论?面对谁都坦坦荡荡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
少年以一种?近乎赤诚的坦荡,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牢牢的安全感。
但她配不上他的这份爱。
姜半夏揉揉眼睛:“快回去吧,我听?见你朋友喊你了。”
“不着急,让他们等着,没别?的想跟我说的?”
静一秒,她低低唤:“迟烁。”
“在。”
“有?句话一直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忘记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但是我抓不住你了。
八月蝉鸣未尽,在他再次张口发问之前,姜半夏咬唇:“忘记和你说,祝你前程似锦!”
非常官方?的一句祝福语,前程似锦四个字,迟烁今天听?了无?数遍,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终归还是不一样。
“那我祝你天天开心?。”迟烁望着天上的星星。
周围所有?人都祝你飞得更高,我只愿你天天开心?,万事无?忧。
“谢谢。”姜半夏回。
“谢个大头鬼!”迟烁听?她又笑了一声,“好了,现在放下手?机,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乖乖听?话有?奖励。”
姜半夏轻轻嗯了一句:“那么,再见。”
“再见。”
话落,挂断。
转身,眼睛湿润了。
迟烁,再见。
我已经和你提前告过别?了。
未来的你一定会前程似锦,一生?幸福。

迟烁从梦中突然惊醒,坐一会儿, 在黑暗中缓过神后,久久难以入睡。
起床下楼, 他倒了杯冰水, 边喝边打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
今晚刚从北京回来, 算起来,他有整整两周没见到姜半夏了,虽然?他认为两个人谈恋爱没必要天天黏在一块, 但这次时间隔得确实有些久了。
久到他特别想她。
但她现在应该睡了。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之?前?的聊天记录,大都是他的消息,对方偶尔回复一个嗯字。
他看着看着, 轻皱眉。
就在这时,聊天框顶部突然?有了变化,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两秒后又恢复正常。
如此反覆三次。
迟烁眉角一抬。
还没睡?
他凝着屏幕等了大约五分?钟,仍是没有新消息提示。
卡Bug了?
他笑一笑, 转身回房, 修长的手指敲击按键。
【睡不着?】
“轰隆隆——”
感应台阶行至一半, 恰巧窗外响起一声闷雷, 迟烁脚步陡然?定住。
一些细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几乎就在响雷的那一瞬间,他记起自己方才做的噩梦了。
梦里切身的疼痛刹那涌上心头,再?回到房间时, 他怎么也没有睡意?,索性盘腿坐在阳台地垫上。
隔一会儿, 他再?次下楼拎了罐啤酒回屋,就这么边喝边坐了一宿。
手机振动响起的时候,天刚濛濛亮,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知道为什么,他迟疑片刻才点?接通,笑着问:“小觉包怎么起这么早,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等了一会儿,那边久久没有出声,迟烁想起之?前?哄她开口,于是嘴角噙着笑意?:“宝贝儿,说话?。”
姜半夏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轻声开口:“迟烁。”
“在。”青春期的敏感性使他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我们分?手吧。”
嘴角的笑意?僵住,迟烁手在裤袋里抓紧了。
姜半夏清楚地听到对面呼吸一重。
“睡懵了?”他用?力按了一下眼角,声音还算镇静:“去洗把脸再?来跟我说话?。”
“迟烁,我很清醒。”
你明白的,我很清醒。
“你在哪儿?”这回嗓音已然?不似方才的镇定。
“我不想见你。”
对面的情绪很平静,语气?中从未有过的淡漠疏离令迟烁一愣。
“昭昭…”他有些慌神,却仍是缓下语气?,细致引导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无?声地叹出一口热气?,姜半夏没有说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先告诉我好不好?”
大清早,天灰濛濛的,乌云黑黑地压下来,到处充斥着被抛弃的压抑。
她知道,他在讨要一个理由?,一个既充分?又合理的理由?,一个让他心甘情愿放手的理由?。
其实理由?就摆在她面前?不是么?
她太知道,怎么才能让迟烁同意?分?手,怎么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深呼吸,姜半夏缓缓开口:“没什么事,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你谢师宴那天,我撒谎了,没有生病,就是单纯不想去参加。”
她紧紧攥着手机,捏的指甲盖都发白了。
“我骗你了。”
迟烁默不作声地听着,胸口堵得发涨。
过一会儿,她继续说:“迟烁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很累,真的很累,而且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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