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子,剃光了的头发也在提示着所有人,前些日子,她在井沿上摔破了头。
如果现在就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摔出毛病来了。
夏稻花想来想去,依然觉得短时间内,她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慢慢寻找合适的机会,一步一步给家里人灌输搬迁的想法。
夏稻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隐隐约约的焦灼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下了几场大雪,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老夏家里里外外,忙活得热火朝天,每个房头都在忙年。
姜氏带着梨花,把家里家外,拾掇得干干净净,不但扫了房子、浆洗了衣裳、拆洗了棉衣棉被又重新做好,甚至把门帘子都重新絮了棉花,连窗户纸都重新糊了一遍。
夏有田也带着五郎进了两次山,砍了许多柴火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稻花带着菱花,追在夏有田和五郎的屁股后面,偷偷跟着进了山。然后,就抓了两只皮毛灰黄的野兔子回来。
面对一手拎着一只兔子的夏稻花,眉眼精乖的菱花,当即就毫不犹豫地把“稻花”换成了“姐姐”。从此以后,那张小嘴儿就跟抹了蜜似的,姐姐长、姐姐短,再也没改过口。
夏有田给兔子剥皮的时候,夏稻花不忍心看,躲了出去。
菱花却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没错过,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满满的兴致盎然。
姜氏把两只拾掇利落的兔子,给老两口儿送去一只。
剩下一只,切开半只斩成小块,加了好多土豆和萝卜,给孩子们炖了一大锅,另外半只表面抹了盐,挂在了房梁上。预备过年的时候再吃。
晚上炖兔子的时候,二伯娘忍不住跑到四房来,酸了姜氏几句,被随后追过来的二郎,大力扯了回去。
二房干活的主力,就是沉默寡言的二郎和同样不爱说话的桃花。
二伯父做田里的活儿很勤快,算得上北关村数得上数的能干人。但一到了家,就手脚一摊,倚着铺盖卷,躺在炕头上装大爷。
家里的事情,他横草不拈、竖草不拿,哪怕油瓶子倒在他眼跟前了,都不带扶一下的。
二伯娘孙氏手脚麻利,说话却刻薄得很。
她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除了老太太周氏,谁都没她生得多。
这一点似乎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底气,让她甭管在什么不合适的场合与时间,都敢跟任何一个夏家人对上,拌嘴吵架那是家常便饭。
对姜氏这样的软柿子,孙氏自然不会客气。对着自己生的儿女,那气势就更足了。
但孙氏的刻薄也是分人的。
对上二郎,她就会不自觉地温柔几分。
二房的活计,她都尽可能分派给了几个孩子。其中年纪最大,也最懂事的二郎和桃花,是被她指派最多的。杏花和梅花也都挺勤快。
至于三郎和四郎,往往是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一听到她喊人去干活,就远远地跑掉了。有时候,甚至直接就躲到外头去,不到饭点儿,绝不会回来。
二郎在家里干的活儿最多,说的话最少,但不知是因为耽搁了婚期的缘故,还是因为二郎是二房的长子,孙氏面对二郎的时候,总是没办法像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那样理直气壮。
夏稻花耳朵尖,听到二郎一边扯着孙氏走,一边对她说:“三婶的豆包都蒸完了,咱家的豆馅儿还没煮呢,娘你咋还有闲工夫,在这跟四婶唠嗑?”
孙氏只说了半句:“谁跟她唠嗑!”就被二郎话里的信息给牵走了注意力:“老三媳妇儿手脚这么快?不行,我得赶紧烀豆馅儿去!”
老太太周氏这几天慷慨地把大厨房借了出来给几个儿媳妇儿用,具体谁什么时候用,让他们自己商量,但每天都得天亮了再开始用,最晚也只能用到天黑,因为老两口儿睡得早,还觉轻,怕吵。
所以二房的孙氏,三房的吴氏,五房的韩氏,都在争分夺秒。
姜氏跟他们想法不同。
四房人口虽然不少,但最大的梨花,也才十二岁,正月里其实吃不了那么多干粮。
姜氏想着,既然有了小厨房了,那么甭管蒸多少饽饽,她都能可着自家小厨房折腾,干脆就不去大厨房跟几个妯娌抢了。
夏有田得知了姜氏的意思,顿时升起一股自豪:顶数自家媳妇儿最懂事儿!时时处处,都能想到自己前头去!对公婆孝敬,对妯娌谦和,对孩子们慈爱,这么好的媳妇儿,上哪找去?
看着夏有田咧着嘴傻笑的样子,姜氏莫名地红了脸。
夏稻花看到这两口子的互动,忍不住微微一笑。家里人感情好,也许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劝他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夏稻花抓住机会,进行了第一次试探:
“爹,娘。”
“稻花啊,你咋过来了?感觉好点了没?头还疼不疼?”
“不疼了,就觉得后脑勺总是痒痒的,想伸手抓两下,又怕把伤口抓破了。”
“好孩子,那是要长好了,这两天可千万忍一忍,可千万别抓!”
“哎!”
脆生生地应了,夏稻花状似不经意地拐到了正题:“咱们这里好冷啊!咱们家老祖宗,当初为啥不挑个暖和点的地方住啊?”
第010章 撞破
“咱们家的老祖宗啊,当初本来是住在中原的,咱们家祖上,也是富裕人家!不然你爷爷和你大爷爷,小时候哪来的闲钱去念书?”
姜氏笑呵呵地给稻花解释着。说到这里,她和夏有田对视了一眼。两口子不约而同想到,若不是老爷子本来就是识文断字的,也不会对家里一定要有人进学这件事那么执着。
见稻花歪着头,还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姜氏继续温声细语地给她讲古:“后来是因为战乱,咱们家的老祖宗才跑到这边来的。
这边虽然冷了点,但无主的荒地很多,而且土地很肥沃,攥一把都出油!不过,这都比不上一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打仗啊!”
稻花彻底迷惑了:“不是说北蛮隔几年就要攻打北关县一回吗?”
“傻孩子,那打的是北关县城,离咱们这犄角旮旯,有一百多里地呢!
县城有朝廷的官兵守着,北蛮人一般都打不进来。
再说了,就算他们哪回走了狗屎运,打进来了,人家也喜欢抢劫县城里的高门大户,对咱们这穷得叮当响的乡下地方,看都懒得看一眼呢!”
听了这话,夏稻花大致理解了他们的想法,但她还是很不安心。
只可惜,老夏家连书都没有几本,更别提舆图了!没有舆图,就看不出这个时代,到底什么地方的地形地势才最安全。
夏稻花只能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慢来吧!
家里人的忙碌还在继续。
腊月二十三,里正家就开始杀猪了。跟往年一样,里正家总是第一个杀猪的。
村里的小孩,都乐颠颠地跑去看杀猪。
原本对杀猪没什么兴趣的稻花,也被菱花和五房的枣花拉了过去。
菱花和枣花乐呵呵地跟村里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一块儿,从人缝里挤到前面去了,眼巴巴地嘬着手指头,盯着案板上的大肥猪,不错眼珠地看着屠夫怎么给猪放血,怎么吹猪皮,怎么分块……
夏稻花强忍着看了半程,见菱花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猪身上,就悄悄地撤走了。
自己一个人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靠近山边的一栋老房子附近。这栋老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盖起来的。
现在已经非常破旧,自然也没人住了。
房顶的茅草被寒风掀飞了不少,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墙壁也摇摇欲坠,有一面墙已经塌了一半。远远看着,整栋房子就像是个三角窝棚,走近了才能看出来它原本的模样。
不过夏稻花刚刚走到它附近,就听到老房子里,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
夏稻花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就站住了脚,略微听了听。
寒风吹过来两句话,她大吃一惊。
那女声,分明就像是姑姑夏玉娇的声音。男声也有几分熟悉感,应该是原主认识的人,但她却怎么也听不出来到底是谁。
夏稻花身体的动作比脑子快多了,一下子就躲进了空间。
撞破别人的秘密,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这一躲,倒是让夏稻花发现了空间超市的一个好处。
在空间超市的储物区,不但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竟然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只是观察口有点小,是位于超市储物区的一面落地镜。
夏稻花的直觉没错。
她刚刚躲进了空间,那破房子里,就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夏家老两口的小女儿、原主的姑姑,已经定了婚事,尚未出嫁的夏玉娇。
而另外一个,身材粗壮,一脸络腮胡子,眼睛很大,眼白很多,看着就一脸凶相。
络腮胡子穿了一身不大合身的绿色绸缎袍子,头上扎着蓝绸方巾,脚上蹬着一双黑面白底官靴,四下张望了许久,方才开口道:“许是我听错了。刚刚脚步声挺轻的,说不定不是个人,而是谁家的狗从这跑过去了。”
夏玉娇有些害羞,低着头,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那络腮胡子一把揽住了夏玉娇的腰身:“玉娇,你听我的,千万莫要嫁给那个病秧子!等过完年,我就休了我家那个黄脸婆,到你家上门提亲!”
夏玉娇挣扎了下,没有挣开,急得她动手捶了那络腮胡子的胳膊两拳:“快点放开!像什么样子!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你让我怎么做人?”
“玉娇,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开!”
“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我不能答应你啊!
且不说你有妻有子这一茬。
单单说我这边,我爹娘已经替我定了亲了!人家老谢家也没有错,就算谢家宝是个病秧子,我家也不能背信弃义,就这样退亲啊!
我这次来见你,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你快放开我!”
“不放!我就不放!”
络腮胡子耍起了无赖,夏玉娇急得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呜呜,你要逼死我么?”
见夏玉娇哭得伤心,满脸鼻涕眼泪,络腮胡子终于放开了她:“玉娇,你别哭,别哭啊!你只要答应我,千万别急着嫁出去,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夏玉娇没有说什么,一边哽咽地抹着眼泪,一边走远了。
络腮胡子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大吼道:“臭小子,你出来,我看到你了!”
夏稻花吓了一跳。
莫非自己躲在超市里也不保险?自己能看到外头,外头也能看到自己?
紧接着,夏稻花就看到,那络腮胡子茫然四顾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又把刚刚那句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喝,原来是诈我呢!
夏稻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说还好我动作慢,不然差一点就上了你这家伙的当了!
她刚才回忆了半晌,只觉得络腮胡子十分眼熟,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没错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络腮胡子绕着那栋破房子转了一圈,对每个方向都吼了一嗓子,但一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最终,络腮胡子一脸怀疑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络腮胡子走得都看不见影了,夏稻花才从超市里出来。
刚刚夏稻花也没闲着。
在超市里躲着的时候,她一边透过那面落地镜观察着外面,听着夏玉娇和这个眼熟的陌生人的秘密,一边抓紧时间,喝了两罐含量百分百的果蔬汁。
喝完了果蔬汁,她简直不想出去了。
超市里的温度舒适宜人,有吃有喝、有床有被,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生活,完全不成问题嘛!
可是想想夏家人对夏稻花的种种关心就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失踪了,他们绝对会很着急,很担心,说不定要漫山遍野地找人,喊名字的声音就能吵得自己哪怕躲在空间超市里,也睡不着觉。
夏稻花没办法做到对他们的感情视而不见,只好放弃了这条舒适生活的捷径。
趁着四下无人,夏稻花闪身出了空间,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回了家。
菱花他们都已经回去了。
菱花和枣花据说在里正家吃到了刚出锅的血肠和酸菜,很是开心。一见夏稻花回来了,还气呼呼地跟她抱怨:“你跑到哪里去了?一转眼你就没影了!我给你留了好大一截血肠,差点被六郎抢了去!最后我看你迟迟不来,只好自己吃了!”
夏稻花笑眯眯地摸了摸菱花的头:“姐不爱吃血肠,你自己吃就好。”
话音未落,大家伙都诧异地看着她。
夏稻花一下子就意识到,八成是自己说错了话。自己当然不爱吃血肠,不过,原主应该是挺爱吃血肠的吧!
夏稻花有点紧张,尴尬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就见众人的眼神,突然间释怀起来。姜氏还欣慰地笑了,伸手摩挲了一下她刚长出一层毛茬的头顶:“我们家稻花儿,也长大了,懂事了!”
菱花也反应过来了,顿时忍不住了,龇开一嘴白生生的小牙,气哼哼地冲着稻花脱口而出:“你傻呀!在里正家你跟我谦让什么?在人家家里吃杀猪菜,那不得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才对吗?这又不是咱们自己家的血肠,你多吃一口,我就得少吃一口!”
看着小算盘打得叭叭响的菱花,夏稻花忍不住微笑,更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
不过,还没等她抬起手,菱花脑门上,就被五郎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就你算得精!稻花要是也像你那么傻,回头咱们家杀猪的时候,里正家那十几个孙子,得把咱们家锅里所有的肉都给包圆了,你信不?”
菱花挨了这一下,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到底没敢哭。
北关村的人都很讲究“口彩”,尤其是过年期间。自打过了小年,小孩儿都不许哭,也不许说不吉利的丧气话。
所以,讲究点的人家,腊月里和正月里,都不打孩子。
哪怕孩子淘气,跑来跑去打破了碗,也就是说一句“岁岁平安”,遮过去就是了。
姜氏笑道:
“菱花你别哭啊,五郎也别怕。
咱们家定了在腊月二十六杀猪,跟泥瓦匠老陈他们家、酒蒙子老陆家,还有在镇上铁匠铺里打铁的徐老二他们家,都赶在同一天了。
到时候,里正家的十几个孙子,能往咱们家来三四个,就算多了!”
这倒是。
村里人谁不知道,老夏家刚刚分了家!
别人家的年猪,说不定还能卖一些、给街坊四邻送一些。而老夏家的年猪,怕是自己家人分,还掰扯不清楚呢!大过年的,热闹虽然好看,到底还是有肉吃更实惠些!
从里正家杀年猪开始,北关村似乎就拉开了欢乐的序幕。
孩子们一家一家去看杀猪,吃杀猪菜,抢血肠、酸菜、五花肉、卤煮下水,抢的不亦乐乎。
夏稻花倒是不怎么跟着掺和。
大多数时候,她都趁着大家伙儿目不转睛地看杀猪的时候,悄悄撤离,找个僻静地方,躲到空间超市里去给自己开小灶。
一开始菱花还有几分生气,后来发现夏稻花每次再出现的时候,身上都会多了肉香味,也就放下了心,不再跟个小老太太似的,没完没了地絮叨她了。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老夏家请了本村的杀猪匠老胡上门,杀了两头年猪,给几个房头分肉。夏稻花头一次没趁着这个机会,躲到空间超市里去,而是旁观了差不多整个过程。
预料之中的纷扰并没有出现,可能是老太太周氏板起脸来的威慑力比较强。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老夏家这些儿媳妇们,即便平日里不怎么和睦,大面上也过得去。毕竟谁都不乐意被外人看笑话。
屠户老胡身材高高瘦瘦的,虽然穿了一身短打,但可能是因为人太瘦了,竟然穿出几分衣袂飘飘的意思来。
老胡给人的印象,更像一根成了精的竹竿,或者一具蒙了一层皮的骨头架子,而不是一个不缺肉吃的屠户。
不过,老胡的模样虽然不大像屠户,手艺却很是到位。
轻而易举把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撂翻,干脆利落地一刀捅进去,伴随着一声盖过人群喧嚣声的惨嚎,热气腾腾的猪血就哗啦啦流淌出来,都淌进了桌案底下接猪血的大木盆里。
夏稻花看着就忍不住有点眼晕。
她扭过头,吸了一口凉气,缓了缓晕眩的脑袋。
她有点晕血。倒也不太严重,不至于说见了血,就“噗通”一声倒下。但很容易感受到喝醉了酒一样的晃晃悠悠,翻江倒海。
“稻花?”
夏玉娇发现了夏稻花的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带着她远离了人群,进了自己的房间,还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喝点热乎水,暖和暖和。你脸都白了。是脑袋又难受了吗?”。
夏稻花把碗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
真甜,这应该放了不少糖吧!
她抬眼看了一眼夏玉娇。
这姑娘今年十六岁,一张脸圆圆的,脸蛋肉肉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皮肤也白白净净,没什么瑕疵。
冷不丁一看,简直就像是个少女版的周氏。
只是夏玉娇的五官更柔和,眉宇之间也不像周氏那么锋锐,更少了周氏板着脸的时候,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感。
搁在上辈子,这就是个稚嫩的中学生啊!
夏稻花想到那个络腮胡子,忍不住心里一哆嗦。
第012章 抱怨
夏玉娇这么一个青春年少的妙龄少女,怎么会跟那样一个油腻的中年人搅和到一处?而且,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呢?
夏稻花转着碗,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糖水。夏玉娇担忧地看着她:“稻花,你头疼不疼?”
夏稻花摇摇头,把喝了一半的碗放下:
“姑姑,我有时候会想起来一些事或者一些人,但忘记的,好像更多。
我刚刚看杀猪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一个人来,个子不高,挺壮的,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她把那个络腮胡子的模样,尽己所能描述了一遍,却没提他的衣着。
最后,夏稻花一脸期待地看向夏玉娇: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姑姑,你认得他吗?这个人是咱们家亲戚或者邻居吗?”
夏玉娇的脸色“唰”一下变了,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这个人呀,姑姑听你这一说,也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了。应该是咱们家都认识的人。
不用着急,说不定哪天见了面,你就想起来了呢!”
说完这些话,夏玉娇端起了夏稻花刚刚用过的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糖水一口气喝光了。
夏稻花看着夏玉娇鼻子尖上沁出来的汗珠,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小姑姑的态度不是很明确,那络腮胡子又很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老两口儿无疑是很疼爱小姑姑的。
但若是这件事哪一天爆了出来,影响了老夏家的名声,老两口儿又会怎么应对这件事呢?
夏稻花不敢想。
她觉得老夏家算得上是很有人情味的人家,但透过分家这件事,也看得出来,老太太周氏的脾气刚硬,性子火爆,恐怕并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慈母。
在夏玉娇屋里歇了一会儿,看着她越来越心神不定的模样,夏稻花起身告辞了。
暂且先让小姑姑自己想想清楚吧。
夏稻花来到人群中,发现案板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夏家人几乎都在忙忙碌碌,每个成年人手上都有一摊活儿。
原来,胡屠户忙活了大半天,已经把两头猪都拾掇利索了。
老夏家几个儿媳妇儿,已经洗干净了下水,还把猪血灌了血肠。也剁了不少肉馅,灌了纯肉的香肠。院子里架着的大锅里,已经炖上了大块大块的五花肉汆酸菜。
五花肉汆酸菜的香气,源源不断地飘散开来,有意无意地往每个人的鼻孔里钻。
老两口儿把两个猪头、八个猪蹄和一头猪的下水都留下了,另外一头猪的下水,直接给了胡屠户带回去,另外还给胡屠户切了十斤带肥膘的好肉。
而其它的板油、五花、腿肉、排骨、前槽、后鞧之类,都是按房头分,一家一份。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最后,老两口儿还把灌好的血肠,一口气都给煮了。准备招待胡屠户,来帮忙的几个邻居,还有来看热闹的孩子们。
这也算是北关村的一大特色了。
谁家杀猪,孩子们都可以去吃杀猪菜,敞开了肚皮可劲儿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保准不会有任何人说他一句,更不会有人撵他下桌。
哪怕平日里两家人不对付,你的孩子到我家来吃杀猪菜,我也只能乐呵呵地招待,而不能把这小兔崽子撵出去。
旁观的人,一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夸老两口儿处事公平。
不管是二房的孙氏还是三房的吴氏,听了这些溢美之词,竟然都连连点头,表现出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来。
孩子们欢呼雀跃,在老夏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波,连油乎乎的小嘴都舍不得抹,就又呼啦啦跑了,急匆匆地去赶老陈家、老陆家,还有徐老二家的场子。
夏稻花也跟着吃了一小碗酸菜,还吃了姜氏特意给她切的几片血肠。看着姜氏笑眯眯的眼,夏稻花只得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份好意。
不得不说,杀猪菜最可贵之处,就在这“新鲜”二字。就连夏稻花这么不爱吃血肠的人,也对这种鲜嫩爽滑的滋味,有些迷恋起来。
热热闹闹的一天结束了。
姜氏清点了下分到手的肉,忍不住喜形于色。
四房分到手的肉,连板油、带肉、带排骨算在一起,拢共差不多有四十多斤、不到五十斤的样子。
这么多肉,省着点吃,都够吃一冬天了!
别的房头,也一样喜气洋洋。
毕竟往年大家伙儿在一处过年的时候,这两头年猪,基本上都要卖了的。
什么时候给大家伙儿吃过这样多的肉?
周氏十分擅长精打细算。
杀了年猪,她一贯只留下头蹄下水,再留下一张板油拿来熬猪油,另外再留下十斤肉,预备过年包饺子、做年夜饭。
其它的,统统都要卖了换钱!
所以老夏家哪怕是年夜饭的饺子,都没有纯肉丸馅的,一定要掺进去许多白菜什么的。
像今年这样,除了给胡屠户分了一些,一两肉都没卖,那简直是大家伙儿做梦都没梦到过的好事呀!
只不过,二房孙氏还是有些不爽,回到屋里关上门,就冲着老二夏有贵抱怨上了:“这样分肉法,外人看着是一碗水端平了,可你看看,三房才几个人?四房才几个人?五房才几个人?咱爹娘其实还是偏心!
二郎都这么大了,三郎、四郎,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桃花和杏花也正能吃呢!就梅花岁数小点,但也开始蹿个子了!
结果咱们这一房分到的肉,竟然跟别的房头都一样!说一千道一万,不还是咱们二房吃亏!”
老二夏有贵斥道:“你少说两句!别人都不出头,就你话多!”
然而他心里,却对媳妇儿的话很认同。
三房就俩丫头片子,给她们吃也白瞎了。四房的孩子都小,最大的梨花才十二岁,能吃几斤肉?五房两口子平时横草不拈、竖草不拿,一天天的就知道往一块儿腻咕,都不知道避避人的!再说了,他们那俩小崽子才多大?
说到底,爹娘还是偏心!
全家那么多人,老两口儿也不知是咋回事,偏偏就喜欢亏待自己这个当老二的!
第013章 大房
三房吴氏倒是挺开心,对着老三夏有喜,也是满脸堆笑:“哎呦呦,你是没看见哪!二嫂那个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紫、一会儿绿的,都够开个大染坊了!”
老三一边盯着媳妇儿吴氏容光焕发的脸,一边嘿嘿地笑:“二哥的脸色也不好看,还以为谁看不出来呢!说来也怪,咱家顶数二哥二嫂心眼儿小,他俩还非得觉得自己老大方了!”
“那是。咱二哥二嫂其实都喜欢跟大哥大嫂比,但真让他们直接跟大哥大嫂对上,他们又不敢。一天天的,就想在别的兄弟们面前摆谱,尤其是咱们俩!我可不惯着他们这臭毛病!”
“我知道,你不用惯着他们,该吵吵,该骂骂,别真把自己个儿气着了就成!”
夏有喜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媳妇儿,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兰花和菊花都大了,娘子,你给我生个儿子吧!”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北关镇上的大集只摆到傍晚,太阳落山前就要收了。
之后会一直停到大年初五,初六才会重开。
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带上了几个孙子孙女,跟村里另外几家人一块儿,去了镇上,赶了这一年最后一回大集。
这一趟,老两口儿带了好几个孩子一块儿去。
有二房的四郎和梅花,三房的兰花,四房的梨花和稻花,五房的六郎和枣花。带上梨花自然是去干活的,这里面数她年龄大,手脚也麻利。
带上稻花,却是因为她自打受伤后,忘记了许多事,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安静。
老两口儿常常见她莫名其妙地发呆,总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巴巴的。
因此就想带着她去集上逛一逛、走一走,看看热闹散散心。
三房的兰花性质乖巧嘴巴甜,模样又漂亮,老两口一直很喜欢她。
至于六郎和枣花,一来年纪小,二来五房拢共就这两个孩子,他们跟老两口儿撒娇要跟着去,老两口儿自然不舍得拒绝,就都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