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悦我—— by绵绵不吃草
绵绵不吃草  发于:202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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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药酒气味浓烈沾了满手,她不适地蹙起眉。
听了绿墨的话心头无感,姨母自是不会不管她,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尚且与萧二公子刚有了接触。
不知姨母对家中将她送与贵人的谋划是何种态度,若被发现她与大房公子有联系反倒不妙。
正要将那刺鼻的跌打损伤药往脚腕边抹门边却传来熟悉声音。
“表姑娘,我家公子有吩咐,您是府上客,即是因公子崴伤了脚。这汤药便由大房负责,一日三顿皆会按时送来。”
郎君竟清隽有礼至此,南栖头一回觉得蒙骗这般朗月清风之人是一种亵渎。
但她实在无法。
屋内静默一瞬,云山才听得那道微微虚弱如滚珠入玉的声音透过门边有些闷闷的传出来:“如此,便替我先谢过你家公子,待我好些了定亲自上门道谢。”
云山完成吩咐后往外头走,晚边的雪落的越发的大了。
他刚出了青台阁便在路口撞见位步履匆匆之人,斜飞入鬓之眉,面上通布桀骜。只着了件暗玉藤紫色蒲纹圆领袍,领口散漫交叠,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落满身。
此人正是二房的三公子萧衡,云山忽的想到三公子平日里不常在府上住,就算是在府上被二夫人念叨地烦了亦会跑到青台阁旁云台水榭小住。
他往边上避了避垂首道:“云山见过三公子。”
雪夜猝不及防在二房见到二哥的人,萧衡那双不肖似萧家人的狭长狐狸眸眯起,看向后头云山来时路,心头顿时明了。
唇边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这二哥不是向来瞧着最是朗月清风,不近女色吗?
如今是怎了,原道不是不近女色,是他瞧不上眼。
他流连花丛良久,最是明白男人心思。
眉梢挑起,思忖着今日所见,想来引得二哥的是今日湖边见到那位红衣表妹吧。
萧衡面上看不出什么,笑着上前拍了拍云山的肩头笑道:“今日二哥的人怎么想到来我这处,要不要上我那坐坐?”
云山沉默摇了摇头,古板回话道:“公子那寻我还有要事,三公子请自便。”
语罢便往他身后路行去。
萧衡也不在意,咂了舌继续冒雪前行。
荒芜的不知名杂草茂密被落雪压弯了腰,他往左边石青板路上迈出的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往右侧南栖二人所在院落走去。
过往奴仆虽少,但年纪轻的小丫鬟见了他无不娇羞低头行礼。
唤一声三公子。
亦有二夫人安插在这的婆子从院门溜出往西处报信去了。
东侧的大厢房内,黄鹃瑟缩着身子,双手泛着些红肿水泡掩在衣袖下躲在门边。她去前头查看发现二小姐亦崴了脚,不过不同于大小姐灰溜溜逃回来。
人家被大房的人撞见,一行人护送着回来。
不论是真的崴脚还是假的崴脚,二小姐都在大房的公子那露过脸了。
反观此刻缠着纱布,坐于榻上因胡乱踢踏扯到伤处面目狰狞的主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滚烫茶汤泼后刺痛麻木的手掌。
失神的双目里头回露出些羡慕,同是丫鬟,二小姐待绿墨是顶好的。
若日后平步青云,绿墨是不是也能分一杯羹。
想到绿墨圆圆的面庞,倒是还不如自己。
若单看容貌,黄鹃生就一张瘦瘦尖尖的小脸,面庞白皙胜在一双眸子灵动水汪汪,倒是比身为主子的叶湘怡更娇俏几分。
心思起,如火星子乍落干草堆,狂燃不灭。
只一瞬的功夫,黄鹃收回眼底的不甘,照旧扬起笑从门边走向叶湘怡身旁,用被烫出水泡的手服侍叶湘怡穿鞋。
讨巧说道:“小姐,二小姐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贯来爱装可怜。想必是为了引得大房的人注意才装作崴了脚。奴婢瞧她是白用功,巴巴贴上去又如何,还不是连大房的公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哪比得上小姐您,有老爷的嘱托,二夫人待您那才是嫡亲的外甥女。二小姐装病闹出这么大动静,您定是要揭露她的嘴脸,叫二夫人知道她的肮脏心思才是。”
黄鹃引着叶湘怡去与南栖作对,这样她日后才好从中图谋,卖些好处给二小姐换取利益。
话说的有理,一想到叶南栖狐狸精似的容貌她心头便不安的很。
若郎君当真被那贱蹄子的媚惑皮囊蒙骗了怎么办。
叶湘怡不擅画,但她榻边的画像上清冷眉眼却被她摩挲得牢记于心。今夜湖边亭子里一瞥,郎君如玉容颜恍若天神。
她更加明确了要嫁与兰陵萧氏二公子的心,更加庆幸六岁那年被爹爹领回叶府,成了叶家大小姐。
万般皆好,唯独叶南栖事事压自己一头,花重金请夫子入府教导,琴棋书画乃至歌舞一技她却无一比得上。
好在她闹过哭过几回,爹便依着娘亲的说法,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叶南栖日后不用再同夫子们上学。
现在她要被自己素来瞧不起,打压了十余年的人破坏那份良缘,一口气哽在胸口,涨的发闷。
“你去门外叫刘婆子进来扶我,去叶南栖那。”叶湘怡忍着脚疼,扶着矮塌旁的桌面跳着踱了几步。
风大雪大,夹着雨丝,走在廊下不消一会儿功夫外罩的夹衣都要湿透。
丫鬟婆子们在门下防风处躲懒,资历老的见天色也晚了且两位表小姐也无甚事儿便钻入伙房烤着火嗑瓜子儿。
刘婆子将瓜子儿皮嗑得飞起,正撸起沾了些油点的袖子给大伙瞧她打的新金镯子。
赤金,瞧着几两重,众人艳羡她有个好姑娘在二夫人跟前做活,亦眼红她汉子在二老爷房内管账。
正吹嘘上兴头却被黄鹃来叫走了。
廊下挂着的羊皮毡帷帘被狂风吹的簌簌作响,两根柱子间挂的帘子摆动掀起,落雪夹着雨水打进来。
才在廊下走了一小段刘婆子捂着湿透的两臂衣袖心口忿忿。
要她说,这西厢房住的就是事多。
好端端去赴宴却早早回来说崴了脚,支使她烧水熬药,现在还歇不得,还得扶西王母一样扶她去。
她往一旁啐了口唾沫,真是晦气。
东厢房内,萧衍院内的人却是已经将熬好的药送到了,浓浓的苦味儿顺着四四方方封好的膳盒透出来。
不一会儿便盈满整间屋子。
绿墨打开食盒,从里头端出珐琅彩绘牡丹纹小盅,指下温烫,是饮药再适合不过的温度。
她略带些疑惑看向面前两手交叠放于腹上二寸,低垂着头面无表情瞧着规规矩矩再普通不过的丫鬟。
二公子院内的下人莫非皆会飞檐走壁,这般的天究竟在何处熬的药,又如何这般及时送到药。
似是她瞧的过久了,那青衣丫鬟抬起脸来向南栖行礼,面上挂了和善的微笑:“见过表小姐,绿墨姑娘。我家公子吩咐了日后表小姐的汤药皆由奴婢熬煮后送来。”
“公子心善,觉得那日湖边惊扰了表小姐,十分过意不去。特吩咐奴婢尽心伺候表小姐服药,务必每顿饮完。”
南栖不喜喝药,那苦滋滋的味光闻着便觉舌尖发苦。
听着绿衣丫鬟善意的话,再想到府医开的药方里头罗列的上等药材。
她闭了闭眼,白嫩嫩的柔荑捧起面前药碗正想一饮而尽,药汁刚入喉,浓浓的苦味却在舌尖泛滥开,直冲天灵盖而去。
南栖呛得眼角溢出泪花,婆娑的眼尾泅红,檀口微张舌尖吐露,似是想消散这苦意。
她柔弱的声音落入人耳底状似求饶:“合依姑娘,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我这崴伤不用药三五日也能好,能否劳烦您告诉公子,南栖谢过公子好意。”
君恩难消,南栖说着这话却无端想起湖畔旁萧衍微凛的漆眸以及那不知分寸掐着她后腰处的指节。
后腰下两三寸软肉此刻还隐隐泛着酸麻,思及痛处南栖香靥没由来泛起绯红。
丫鬟合依看着面前叹一声闭月羞花也不为过的表小姐,感慨主子真不知怜香惜玉。
如斯美人,当然得好生哄着,金银财帛堆砌博得美人一笑。
她看向桌案上漆黑浓稠的药汤,里头倒是堆砌了足足半两黄连。
主子的命令不可违,她却也是不忍心让表小姐喝这苦药,头一回决定将公子惹出的麻烦丢回给他。
她忖度一番道:“奴婢定会如实转达与公子。”
南栖当她明白了,以为日后再也不用喝这苦药心头松了口气。
却不想日后那人竟那般,逼迫与她。

合依将剩下那半盅药装回膳盒,向南栖告退后便回去复命。
她提着重重的食盒,足尖踏在铺满落雪的青石板上,鞋袜却未沾湿一处。青色对襟夹袄在浓浓夜色拐角处掩没。
见她没了身影,萧衡才从廊柱下一侧转出身来,狭长上翘的眸子眯起。
从袖中伸出一手将落满肩的雪拨开去。
这丫鬟不似寻常人,二哥竟对这才见过一面的表小姐这般上心,萧衡心头思索。
微有些发青的眼下因眉梢扬起扯出一道弯月般的卧蚕。
他往前寻了个绝妙之处抱着手臂倚靠着,目光与东厢房敞开的门扉遥遥相对。
微冷的空中似是弥漫着几钱汤药的苦,随之浓烈扑面而来跌打药酒的刺鼻气味熏得人一个倒仰。
味浓而烈,是最劣等的跌打药酒,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百文钱就能买到的俏货。
农家樵夫猎户最喜用这等货色。
从未听闻临安哪家小姐会用这个,他那几个表妹哪个不是蹭破点皮都要委屈上半天。
萧衡上挑的眸微敛,隐去一闪而过的精光。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要二哥的人亲自来一趟,还用上了伤药?
且还这般偷摸着,连让府医开些药都不允。
莫非?他脑中只想到这丝可能。
西侧廊下传来的动静却打消了他荒谬的念头。
叶湘怡新换了身紫绡翠纹裙,发边两根同样的鎏金镶翠玉掩鬓在廊下昏黄闪烁的灯火照耀中竟也亮眼夺目,配上她面上倨傲的神情更显咄咄逼人。
但细瞧便能瞧出端倪来,她将通身重量依靠在一旁的婆子身上,满头珠钗琳琅满目晃花人眼。
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行走。
叶湘怡心头含着怒气自是没瞧见他。
用上合依带过来的凝脂膏,脚腕处火辣辣的疼意消减褪去,南栖蹙着的柳叶眉松了松。
软白的指尖轻轻将褪下的绫袜拉上,掩去那一片白皙细腻的雪肌。
外头吵吵嚷嚷,隐约有叶湘怡的声音传来。
南栖看了看周遭,翠纹织锦缎斗篷还散落在矮榻上。
她低垂的面颊上,微微透着些潋滟嫣红的唇边扬起一抹笑,即是自己送上来的,那便别怪她。
毕竟她这腿,可是草包姐姐害她扭伤的。
那般疼,自是要将受伤的理由落在实处。
门一直未阖上,呼啸而进的冷风吹散了些屋内的炭火融暖之意。
渐渐又变的冰冷的指节和膝下一片肌肤也令南栖更加清晰眼前处境。
她现在落脚之地,吃穿用度皆是兰陵公府当家主母一句话决定的。家中为她安排的婚事萧氏无缘置喙。
软白的指节上头生着些红肿冻疮,南栖扶着矮榻起身,玉足微微艰难地穿进软底绣花鞋里头。目光却无意间落及八宝玲珑矮几上的玉瓷瓶,是适才合依带过来的疗伤圣药。
她纤长卷翘的眉睫轻轻颤动,好不可怜。
从短处上看她此刻境况瞧着比草包姐姐好上许多,但这亦是她利用了那清隽有礼的郎君得来的。
得人怜惜,只可顾朝夕,若骤然失了欢心,所拥有一切都只如镜花水月。
南栖知道,她要得到的是公子的心。
外头吵嚷声越来越重了,棕榈板被踩塌地隆咚作响。
南栖收回思索,唇边微扬。
眼前倒是能用上这些旁人送来的东西。
“叶南栖!”人未到,声先至。
果然,半开的门扉被怒掷撞到墙边一角,叶湘怡满面怒色由着刘婆子搀扶进来。
见不大的小屋被拾掇地素净,摘支窗下白釉花瓶内还插着捧尤带水珠的腊梅,四盆银丝炭在屋角燃的旺盛。
一切与叶南栖在叶府的那个破败小屋截然不同。
她眼中怔愣一瞬,忽又在报春花开屏风前那方矮榻上瞧见一件织锦斗篷。
用料名贵,金银细线交缠细细密密绣的花样子是临安今岁时新的。
便是她都没有用过这样的好料子。
且这也不是今夜赴宴叶南栖穿的那件。
她打听过了,大房送给她们的衣裙皆是一季四套,外氅一件。
所以,这件翠纹织羽锦缎斗篷是哪来的,送她回来的人据说是大房的某位主子。
不愿再去细想深究,唯恐真相是她不愿见到的那个。
叶湘怡特意留的纤长的指甲涂上大红的蔻丹,如今正发狠地握紧。
因着刘婆子搀扶着她,为着方便,她将一手搭在刘婆子厚实有肉的胳膊上。
如今怒上心头,一时忘了所有。
长长的指甲紧紧掐进刘婆子裹着藏蓝衣袖的肉里去。
直掐的人嗷嗷叫再也受不住一把甩开她,跳脚跑到一旁去了。
陡然失了搀扶,叶湘怡扭伤的脚腕立于地面立马钻心的疼,她直摔在地上。
满头珠翠从发髻上滑落,三三两两散了一地。
南栖在矮榻旁轻轻坐下,见她摔的不轻唇边绽开笑颜。
“姐姐,你怎么这般不小心,瞧你伤了腿还不好好在屋内歇着,还把刘嬷嬷掐的手臂乌青,一时不察反倒摔着了你自个。”
刘婆子在一旁揉着手臂上的肉,看着摔在地上的表大姑娘,心头才隐隐有些后怕。
再不济,东厢房这个也是二夫人的外甥女,虽不能嫁入兰陵萧氏,但保不齐有其他造化。
现在听了南栖的话,连忙应声道“是啊,大姑娘你是怎么了,突然发狠揪着老奴不放。这人心也是肉长的,你看老奴这胳膊都青了紫了。”
语罢就要掀起那紧绷绷带了油点被雨雪刮湿透了的藏蓝衣袖。
狗奴才,就算她打杀了又怎么样。光是掐两下还蹬鼻子上脸了。
抬头又看见她那个妹妹艳绝临安的面庞,心头更是又急又气。
胸中呕着那口气无法吐出,叶湘怡只觉头昏脑胀,从未受过这般的委屈。
往日居高临下,看着叶南栖跪在她院子里是她。
是她啊。
指甲紧紧攥住地面铺就的簇花毡毯,被刘婆子扶起后尚未缓过神来。
就听她那妹妹拿过榻旁那翠纹织锦羽锻斗篷,纤细白嫩的指尖在毛料子上摩挲着说道:“姐姐,你看这斗篷妹妹穿着可好看?”
南栖做势将斗篷往身上披,正好屋外的寒风席卷着灌入。披上后脑中忽的乍现湖边被郎君揽入怀中那滚烫的,独属男子凛冽的温暖。
微微苍白的面上慢慢浮上绯红,美人秋眸低垂,娇羞无限。
落在叶湘怡眼底,确是无比刺目。
南栖看着草包姐姐紧紧攥着手,面上气极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笑。
气吗?她从垂髫小儿长到青葱女郎,在叶府,她自小生长的地方,多少年了,但凡与这母女二人有龃龉,一次次都是这般过来的。
只是,开始会哭会闹想着有人来哄她,到后来她便学会了讨巧卖乖装可怜。
好像兔子露出真爪牙的感觉真是不错,南栖笑的愈发灿烂。
抹了药的脚腕边没有那么疼了,她起身走近到叶湘怡身边用二人才听的得的声音低语:“姐姐,二公子送了我外袍还怜惜我被姐姐欺负伤了腿,亲自送我回来了。”
只见她朱唇轻启,说出的话真假掺半。
叶湘怡却面色如土,双眼发灰怔愣着向后退去。
正在佯装低头垂目实则竖起两耳使劲辨听二人说了什么的刘婆子自是没拉住猝不及防后退的叶湘怡。
隐约听见二公子的名讳再思及晚边这动静,心头一喜,她果然没有押错宝。
就等着日后这表二姑娘成了夫人求得些好处。
正在心头泛喜猝不及防又听得身侧传来表大姑娘的惨嚎。
刘婆子手忙脚乱去拉人,正巧外头进来一小丫鬟,熟悉的眉眼正是她在二夫人身前当差的姑娘巧儿。
巧儿往侧边站,露出后头裹着狐裘大氅的美艳贵妇。
二夫人心头焦急,在府内品茗骤然听闻她生的那浪荡子往表外甥女住的这处院子来了,他的儿子什么秉性她清楚。
贯来是眠花宿柳的常客,若见了二姑娘那容貌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
一进屋内扫视一圈未见得他的身影,柳氏心头松了口气。
一转眼看见叶湘怡被刘婆子拉着披头散发,面上脂粉蹭花了的狼狈模样,眉头拧起。
又不好拉下脸只得上前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关切问道:“湘姐儿这是怎么了?”
甫一感到周遭人站在她这边,叶湘怡真切地伤心起来,泪珠从眼角滚落,将敷于面上的白脂粉滚出一道一道泪痕。
“姨母,妹妹她不知羞耻,胡乱攀扯大房的公子。我就是说了她几句,她便推搡我至此。”叶湘怡示弱,还露出她崴伤的腿。
听得这番话,还涉及大房。柳氏紧蹙的眉心竖纹更加深了。
她目光深深看了眼虚坐于榻的南栖,语气略有不善道:“栖姐儿,湘姐儿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去攀扯大房的人,兰陵公府不比叶家,瞧不上这姐妹互争的戏码。”
听出姨母话中浓浓的不悦,南栖倒也没慌神。
只是柔荑轻轻将罗裙边卷起,露出脚腕边青紫肿胀的一大块肌肤。
她生的白,些微淤痕布于其上便令人格外心惊。
柳氏亦倒抽一口气,连忙问清。
南栖漂亮纤长的睫羽扑闪,低低的声音不带情绪却无端牵动人心神:“姨母冤枉南栖了。今夜在梅园赏花,姐姐不知道受了何气,见了南栖便拿起酒水泼。”
“因躲闪不急南栖崴了脚,与丫鬟仓皇立于湖边恰巧被大房的人见着。便由着大房的仆妇一路送着回来。”
听见她说的,应当是与几位公子没有牵扯。
吴氏再看二人,思及叶湘怡向来嚣张跋扈的性子,知道了她的小把戏却也不戳破。
稍加安抚了二人便回了去。
琼宇阁,合依拎着膳盒向书案前坐着的人报信。
待听得姑娘家道药太苦,喝不下,用不着,多谢他时郎君唇角微勾。
未多说些什么,只道明日的药按时送去。
白皙有力的指节执笔泼墨。
戏弄于他,岂能这般容易逃的过?

第10章 招惹
到底是忧心叶湘怡的腿伤会坏了计划,柳氏走时不忘让身旁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将人连夜送去大夫人吩咐奴仆收拾好的浮华院里。
还差了丫鬟跑去府医那,道是二位表姑娘初至临安水土不服,要开上几贴药管上几日。
南栖看向她纤细若青葱,但软白之间布着点点红肿冻疮坏了美意的指尖。
上头还残留着余温。
姨母离开前拉着她的手,徐娘之姿保养得宜的面上不见几道褶皱。
多年养尊处优的眸中含着泪花,微微浑浊的瞳仁中倒映的满满皆是她的身影:“栖姐儿,可怜的孩子。湘姐儿下手也没个轻重,待会儿姨母差人送来玉脂膏,日日用定会不留疤痕。”
如母亲般关切的询问令人自发想沉溺其中。
南栖拿起八宝玲珑攒盒旁巧儿刚刚送来的玉脂膏,羊脂玉般细腻无暇的玉瓶,上雕了龙凤呈祥云纹。
指尖细细摸过那瓶身,与萧二公子派人送来的疗伤秘药摆放在一起,光看外在不分上下。
玉脂,待承君恩,美人肤如玉凝脂。
南栖目光渐冷,将羊脂玉瓶丢回攒盒旁的小匣子里头。
女儿家爱俏,她不知姨母是真的关切她,忧心她留下疤痕会伤心难过。亦或是担心货贬值了,刘左副都御使心生不满。
不管是哪样,南栖都不会动摇她来兰陵公府的目的。
是否真心待她且慢慢瞧着。
吵嚷声渐息,在梅园又突遇萧二公子临时设计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好在他并未起疑。
不知是不是饮了那半盅药南栖只觉周身疲惫,脑仁有些发晕,便也不再继续装模作样虚坐着,浑身软若无骨慵懒倚于矮榻上。
除却鬓边银簪挽发,除掉湿透的罗裙后换上白棉裙周身再无饰物。
美人轻阖眸子,浓密纤长的睫羽像一把羽扇,投落小片阴影在清透细腻的芙蓉面上。
支摘窗轻晃,似有细微响动。
南栖蓦地睁开眼,隐约见得窗外一道藤紫色身影闪过,本紧闭的窗棂疑似被呼啸冬风吹的敞开大半。
“是谁!”南栖一手扶着矮榻起身娇喝道。
弯弯的柳叶眉拧起,桃花眸内泛着潋滟波光,纵是生气芙蓉面也艳似三月娇花。美人佯怒,一颦一笑若画中仙步入人间,添了些烟火色更显生动活泼。
柳氏未寻见的萧衡立于支摘窗外,任由廊上淌下厚厚的雪落满肩。
见被发现了亦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物甚,如浪荡子投壶掷于窗下矮几。
绿墨乍闻动静,挡在南栖面前瑟瑟发抖,她扭过头支吾道:“小...小姐,是不是奴婢眼花了,刚刚外头好像有人。”
她伸手搀扶着南栖,主仆二人向窗边走去。
雪落无声,寒风呼啸,点点白子顺着敞开的窗棂缝隙肆意飘扬,不一会儿便铺满不大的矮几。
一方白釉银胭脂盒左侧的银质小扣滑开,盒面打开露出里头白盈盈的香粉。待走的近了,还瞧见盒面上头一副婀娜女人像。
只着绡纱,身段玲珑。
绿墨是未经事的小丫鬟,在叶府也撞见过丫鬟小厮月夜私会。
这回,她红了脸,又气又急跺脚道:“小姐,这登徒子明摆着羞辱于您。这样花样的香粉只有花楼的女子才喜欢。”
南栖面色如常,并未因那画像感到羞赧。
她拿起那盒香粉,扑面而来馥郁的桂花浓烈之味。除此,矮几再也无多出其他东西。
这胭脂盒子仿若凭空出现般。
今夜,知道叶湘怡会来未阖上门扉,却不妨在支摘窗外被窥视。
究竟是何人,表姨母的人,亦或是草包姐姐收买的下人来恐吓她。
也不知他看见了多少。
南栖面上一白。
所幸她并无在室内更衣的习惯,沐浴在侧间的小室,室内无窗;更衣在屏风后头,贼人应当没看见多余的。
在世人眼里女子清誉大过一切。
是以,南栖才万般小心,决定攀附个位高权重之人暂时护住她。
不然,只要寻了法子污了她的清名,不入刘老爷府上除却青灯古佛伴余生也别无他法。
这样憋屈的活法叫她一条白绫绞死也是万万不愿接受的。
“小姐,那贼瞧着是跑了。如今如何是好?”绿墨扶着她,眼底忧心忡忡。
这处小院内奴仆散懒成性,夜值之人也跑到别处躲懒去了。
那贼窥视她又留下个莫名其妙的香粉盒子,想必无登堂入室之心。
明日就要搬去大夫人安排的栖迟院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南栖眉头轻轻拧起,看向屋内正中香案上摆着的一樽佛像,指尖捻过鬓边垂落的发丝道:“将那佛像搬到窗前,他若要看便让他看个够。”
正襟危坐佛像前,香火源源草芥尊(引1),在佛祖面前贼人应当没胆再偷窥,绿墨一面搬着佛像,嘴中不住叨叨。
看了一场好戏,亦大饱美人垂泪,或嗔或怒之态,萧衡因归府萧条狼狈之态全扫。
他拔了根路边枝条半死不活的枯黄细藤,就这般叼在嘴边,两手背在后头畅意无比地朝青云阁东侧的云台水榭走去。
还未进得院门去,随行的贴身小厮便从里头颠颠撞撞跑了出来,险些直直一头撞在他身上。
萧衡将眉梢挑起,伸手一拍云福的脑袋骂道:“怎的了,不是让你待在院门口看着我娘来没。这般脚底抹油的样子是有谁在背后追你啊。”
见到他,云福仿若见到了救星。
一把拉着他的手说话颠三倒四,好不容易捋清了舌头:“公...公子,夫人前脚刚从青台阁的偏院里出来,后脚就来了这。奴才说您晚宴染了风寒在床榻上歇着了,夫人不信偏要进去看看。”
“这,这奴才哪拦得住,也不敢拦。”
说道此处云福眼底有些微瑟缩瞧了萧衡看向他似笑非笑的上挑狐狸眸,低下头说话的声音没了底气渐渐小了去。
“奴才就被赶了出来,数九寒天一件单衣找不到您就不得回去。”
黑衣小厮刻意缩着身子,皱着面皮扮可怜。
萧衡却抬腿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死奴才,爷看你是将爷卖了个彻底,还在这装可怜。”
“回去吧,别在爷跟前,晃着碍眼。”
语罢萧衡大步流星,跨过门槛进了去。
云福面上浮上喜意,得令回后边歇息去了。
甫一进了院内,萧衡面上扬着的笑耷拉下来,因那双狐狸眸添了些女子阴柔之气的样貌此刻不苟言笑,有了几分萧家人落拓清风的傲骨模样。
见他浑身是雪,发上鬓角皆白,就连藤紫色衣肩上亦落满了雪。
柳氏眼底满是心疼,歇了问罪的心连忙跑过来亲自将雪抖落,嘴中叫骂着死奴才伺候不好人就该杖责的话。
萧衡眼底却冰冷抗拒,拦住柳氏的手轻飘道:“母亲还是管好你手底下的人罢,儿子这一应不劳您操心。”
他脱下湿透的靴子,转身去了后头净室。
须臾间便换了件大红色合和二仙的直缀吊儿郎当地拖曳了一把竹椅出来懒散倚靠于上头。
这般艳极浪荡过头的衣裳,还有这番作派刺疼了柳氏的眼。
她没忍住说道:“衡哥儿,那勾栏瓦肆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是莫要再去了。还有詹士府那王三,饮酒纵色亦不是什么好货色,儿啊,你还是莫要同他再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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