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眼下的柔夷蜷缩收了回去,萧铎拿着手炉往前伸的手垂在空中,后不着痕迹收回。
南栖看了眼二人,往前踏出小半步蝤蛴低垂行了个漂亮的礼,绵绵软软的声音似能抚平人心底燥意:“多谢四公子好意,南栖去院子里头便不冷了,就不拿这手炉了。”
微红的鼻尖添了抹娇俏,萧铎见人入了院子。
月色襦裙融于白茫茫雪色中消失不见。
云礼背着书篓看着向来温文尔雅,最是守礼不过的主子失神望着姑娘家消失的地方。他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间,小心翼翼喊了声:“公子,公子。”
萧铎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精致小巧的手炉。
憨态可掬的南瓜模样,胖墩墩讨人喜。
到底是没送出去,他略微落寞低下头将手炉丢回云礼怀中:“回院后还给芙娘子罢,日后无需再带着了。”
“是。”云礼白胖的面颊鼓了鼓,公子定是又嫌他多事了。
芙娘子原是公子身前大丫鬟,公子亲娘芳姨娘做主将人塞入公子房内,先抬作通房丫鬟待日后女主子进门后再做姨娘。
但大房这一辈,大公子娶了范阳卢氏的贵女,成婚五年未纳妾,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二公子更是芝兰玉树之姿,一心无关风月,尚且及冠便官拜大理寺卿。
自家公子尚且未入官途,誓要苦读不落于人。
芳姨娘做的这等事令公子极其不喜,芙娘子虽入了房公子却从未亲近过,亦不喜听闻与她相关的任何事。
如今,他这个做奴才的是犯了主子的忌讳了。
....
“公子,表小姐身侧的下人求见。”青衣小厮面色略有些为难地在书房外头禀报。
未曾料到这表小姐还来了这一出,不答应她便提着食盒硬是要入内给公子送去。
他额上留下些冷汗,有些想念原本近身跟在公子身侧的云山 。
公子平素多半待在前院琼宇楼,不常来玉清筑,好不容易来了一会儿却有人扰了主子清净。
连带着他心头忐忑,对这表小姐亦生了些不喜。
萧衍适才离了窗边,如莺啼婉转的柔声慢语渐渐远了些,胸口弥漫的那股陌生情绪也渐渐落了下去。
书案上散开的卷宗墨迹未干,最上头一滴墨晕开明晃晃刺目。
又一次戏弄于他。
纤长睫羽轻敛,掩下漆眸内晦涩不明。
无端地,他想要那双潋滟勾人的桃花眸乌蒙蒙盈着泪,晶莹泪珠滚落。
窗外头错落有致的雪花迷人眼。
听着门边小厮的传话,萧衍唇边勾起抹笑,似戏谑似嘲弄。
“进来吧。”
得了允,黄鹃低头踏入书房内,室内静静的,萧索冷意从手指尖钻入心里头。
她缩了缩脖颈,握着食盒更用力了些。
踏上藏蓝色素纹地毯,离书案近了些,隐约嗅见一股不知名的香味。
说不上来的好闻。
小丫鬟瑟缩着头,斗胆抬眸快速去瞧书案前金相玉质的郎君。
她知道叶家想把大小姐嫁给面前此人,只一眼,便显些夺了她的心神去。
察觉到目光,萧衍落拓的眉蹙了下。
这般狡黠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笨的丫头。
清冷微哑之声察觉不出不耐:“你家小姐不进来,让你进来见某可是有事?”
她家小姐确实没进书房,都是因为门外那小厮拦着只允她这个奴婢进来。黄鹃喉间吞咽了下,提着食盒的双手控住不住些微瑟瑟发抖。
这是个机会,她能先在公子跟前露脸。
不求其他,先留个印象也好。
轻吸了口气,黄鹃踏在藏青素纹地毯上的脚不安的动了动,向前又走了三两步,离书案更近了些。
才掐着把娇娇嫩嫩的细嗓子开口道:“奴婢黄鹃,见过公子。”
甜的过于腻人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内格外不堪入耳。
萧衍抬起头见到个陌生丫鬟,不是南栖身侧那个圆脸绿衣的。
原来不是她有事要见他。
心中才压下去的陌生情绪又倏的浮上来。
萧衍何许人也,向来不是委屈的自己的主。一次或许会忍,第二次决计不会。
他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了些微弧度,漆眸沉沉略过眼前这人,将视线投落在门边的青衣小厮。
低沉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让合依带人进来,书房重地,非我允诺旁人不得轻易踏足。”
“念你此次初犯,既往不咎。”
顿了会儿,那如高山清泉般悦耳的声音落入人耳却肖似腊月寒潭水。
“若有下回,你也不用在这伺候了。”
青衣小厮慌了神,适才茫然不清的脑袋得了一丝清明。
主子让合依带人进来,却又斥责他办事不稳妥。
表小姐...表小姐,院门前来了两位表小姐,是他未说清来人的身份,让主子误会了。
抓着了关窍,小厮立马进去将这花枝招展的丫鬟扯了出来,亦没放过碍人眼的食盒。
心头有气,手下动作便没有顾忌,黄鹃回过神来已被扯出书房。
她来不及出声叫唤,在廊下站稳后没给好脸色。
“你这人好生奇怪,公子都说了让我家小姐进去。你拉疼了我,能有好果子吃吗?”黄鹃亦是骄纵的主,在叶府仗着叶湘怡作威作福。
来了兰陵公府低声下气行事,但适才她亲耳听见二公子要见小姐,一时又有恃无恐起来。
狗奴才,不过同她一样的身份,竟敢对她动手。
青衣小厮招呼廊下静默立着的下人,吩咐道:“公子喜静,你们将人送出院子去。”
语罢便匆匆去寻合依。
南栖跟着合依走在罩着羊毡帘子密不透风的廊下,正巧见到愣在对头廊柱旁被往外头领的叶湘怡主仆二人。
水红色妆花缎长裙也遮掩不了涂脂抹粉面上的颜色不好。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感受不远处投来的目光,不躲不避迎着看了过去。
无辜低垂的眉眼微微松散开,潋滟逶迤的眼尾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与之前低眉顺眼的样子大相径庭。
叶湘怡本就在偏房内焦急地等着,突然被下人请出来见着提着食盒惊慌失措的黄鹃,还未问清状况就要出了院门。
面上的微笑挂不住,再见到讨人厌的叶南栖被一青衣丫鬟领着往书房去。
那个地方她刚刚想进去却被阻了。
“叶南栖,你快些随我出去。”她伸出手扯住南栖的衣袖,杏眸中嫉与怒浓的要溢出。
南栖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攥着衣袖的指尖,动作又快又有力。
她低垂着眉眼柔弱无依,仿若之前那幕是人晃花眼才瞧见的。
绵软的声音若滚珠落玉:“姐姐,这会儿要劳烦姐姐在院门口等着南栖了。”
“亦或是姐姐先去,不用管南栖,南栖没事的。”
唯有叶湘怡可看见之处那微微上翘的唇瓣却勾起嘲弄的笑。
看着前头远去的一袭月白襦裙,叶湘怡愤愤的将留的长长指甲掐进肉里去。
顾及着在玉清筑不敢发作,只得憋屈着朝外头去。
一路走至书房前,南栖惊觉此处可直接看见院门处。
合依却福了身子告退。
平缓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有关里头那人的信息。
“南栖姑娘还是快些进去吧,公子他等你许久了。”
推开轻轻掩着的门扉,藏青色素纹地毯直铺至门前。
南栖伸手搓了搓胳膊,原以为堂堂兰陵萧氏二公子的书房会格外阔气,腊月寒冬起码能摆上十盆银丝炭。没想到竟连她的小院子也不如。
除却一方桌案,一架梅兰竹菊水墨大屏风及后头的窄窄小榻,格外显眼的便是比人还高的数十方书架子。
大开的窗棂有萧瑟的风吹来,将摘支窗吹的咯吱作响。
南栖拢紧了外罩的氅衣,也难掩入骨的冷。
往前头抬眸看见端坐于书案前,眉睫不眨一下的郎君,心头生了些佩服。
只觉这人是铁做的。
低垂的桃花眸眼波流转,指节捏着腰间挂着的络子,正想说些什么。
却闻上首听着略微有些不悦的声音:“来了某这处为何不进来?”
南栖有些拿捏不准他此刻所想,见那高挺的鼻下薄唇微抿,似是心情不愉。
她直直走上前去,湿掉的绣鞋冰冰凉凉贴着肌肤。
“我也不想的,姐姐说公子喜静,不让我进来打扰。”绵软的声音带着些鼻音,淡淡委屈。
萧衍抬眸,看向立于他身前的玉人。
月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穿在她身上不显素淡,浓纤得宜,是不张扬的好颜色。
潋滟秋瞳悄悄抬起望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去。
是再懂事不过的姑娘了。
萧衍却知这副乖巧皮囊下是七窍玲珑的心肝。
不待他说话,柔弱可怜的小女子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多谢表哥怜惜,让南栖进来避一避风雪。”
语罢似是觉得有些不对,泛红的鼻尖上头雾蒙蒙的瞳眸似是被风迷了眼尤带点点泪花,就那般泫然欲泣看向他:“是公子上回在观月楼说过的,南栖可唤你一声表哥。”
软语娇怯,尾音颤颤。
听得这牙尖嘴利的话萧衍轻笑出声。
微冽的笑声从胸腔震动而出,酥麻了人耳。
他低头看向宣纸上头再次晕开了些的墨,玉白的面庞上容色清冷,叫人瞧不透他此刻所思。
半晌听得他道:“随你。”
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南栖却知这是他极大的让步。
她微微低头琢磨了会儿,面上重新扬起笑,苍白的小脸因着笑意添了抹红晕,香靥旁一点梨涡由浅及深。
粗瞧上一眼便是勾魂夺魄之姿,惹得人沉溺其中。
这般,倒是比适才苦着脸好看许多。
只是能唤他一声表哥便这般值得开心吗?
萧衍不知他微抿着的唇松开了些。
这般细小之处却被南栖看在眼底。
她上翘的唇瓣微微勾起,好似明白了他喜欢何样的女子。肆意张扬仗着祖荫作威作福,惹了事又楚楚可怜,轻轻一掐便能哭红眼掉金豆子。
妥妥在世家娇养着长大的贵女。她也期盼着能成为这样的人,不用忍气吞声,可以肆意妄为地活着。
可惜这等福气注定不属于她这等低微如蒲草般坚韧往上爬的人。
倒是在他面前能借机耍小性子卖惨博得怜惜。
“表哥,我姐姐送你的食盒呢?就那个四四方方快有我小半人高那个食盒,丫鬟说四更天不到小厨房便开始生火煲汤了。我拎了一路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好东西。”她装作不知为何叶湘怡二人被领出院子,似是随意问道。
拎了一路,他的目光顺着月白色衣袖落在南栖交叠地整整齐齐冻得通红的手指上。
他记得上回在观月楼,她便是用这生满疮痕的手捧起药盅。
怪道送了金疮药与她也不曾养好这手。
真是笨的可以。
他看她蜷缩在氅衣里头瑟瑟发抖。
摇了摇桌案旁摆着的铃唤了人进来。
依旧是那位青衣小厮,低垂着头在书房门边等着吩咐。
“去厨房要碗甜汤,吩咐火房将地龙烧起来。”主子破天荒的向小厨房要吃食,书房内本不燃炭火如今竟要用上地龙。
小厮后背发凛,一切怕都是为了里头那位姑娘吧。
越想越觉得他之前所作所为失礼,恐得罪了人。
他连忙应是,匆匆向外头赶去。
甜汤,听起来就很好喝的样子,南栖舔舔被风吹后干涩的唇瓣。
上翘丰润的唇染上抹晶莹色泽,勾人的很。
萧衍懒懒抬眸,朱唇轻启回了她之前所问,说的却不像人话:“下人不懂事,放了不该进来的人进来。”
“某一向不喜食丑人做的东西。”
“尤其面丑心恶之人。”
南栖将冰凉的手往面颊两侧捂了捂,纤长卷翘的睫羽扑闪扑闪,接着又问道:“那心丑却貌美之人呢?表哥如何瞧的出?”
“相由心生,莫要流于表面。”他看她从进来到现在一直蜷缩在氅衣里头瑟瑟发抖。
乌黑的瞳仁泛着盈盈泪光。
放下卷宗起身走向他觉得闷时打开的窗棂旁,大掌将支摘窗向里头一拉。
须臾之间便隔掉了呼啸的风声。
宽阔的室内一时变得狭小起来。
因着在室内,他未着鹤氅,一袭墨色斓袍加身,身量极高,宽肩窄腰身/材极好。
就那般垂手站在离她不远处,南栖抬微头才能看见他,无端地心头浮上抹压迫感。
她捏着袖边再走近了一些期艾地问道:“那表哥觉得南栖可美?”
瞥见她眼底隐含着的期待,萧衍唇角勾起道了声:“尚可”。
瞧见那乌亮眸子里头光亮暗下去了些,心头只觉有趣。
她莫不是起了心思,想仗着一副姣好容颜就想将府上男子拿捏在鼓掌中?
萧衍漆眸微眯,论攀关系,三弟萧衡才是她没血缘关系却又嫡亲的表兄。
虽继承了萧家儿郎的相貌,但才华秉性无一似萧家人,年未及弱冠便喜寻花问柳,日日笙歌,以挑逗年轻貌美的丫鬟为乐。
她才来了这府上几日,被人蒙骗了也只有哭的份。
至于四弟,在窗边听得那些娇娇俏俏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萧衍眸中微哂,为自己也为她。
不过是一个来府上借住几日的表小姐,生的貌美些,心思多了些,竟这般牵弄了他的思绪。
实在是愧读十余年圣贤书。
她即是想攀附玩弄于人,他也不介意让她明白些道理,既全了心中深深掩埋的不可为人所知之处,亦让她得到小段时日应得的所有。
兰陵萧氏,五姓之首,族中男子结亲不外乎都为五姓女。
这种氏族大家,以她这般身份该明白讨不了好的。
南栖不知为何,适才郎君还扬起的唇角又收了回去。
本觉得二人之间距离近了些,如今又觉得回到了那夜湖边初见,她仓皇设计崴脚跌入他怀中。
墨色斓袍上金色绣线描就的云纹在窗外头日光照耀下流光溢彩,倒是同她身上这件衣料子上银色绣线缠绕的折枝一样。
她低下头去,依旧泛红的柔夷轻轻摸衣角边精致华美的绣样。
从萧衍这个角度正巧可以瞧见她乌黑的发髻,上头并不同临安其他贵女般珠钗环绕,除却一根银簪外挽发,鬓边别了朵水粉色绒花,再无其他饰物。
白皙的脖颈从交领襦裙前襟露出,肌肤白嫩泛着盈盈亮光。
似是轻轻一掐便可泛红。
她倒是真的生的极美,适才所言不实。
“有一事南栖还未谢过大夫人呢,自梅园设宴那夜过后就一直没再见到了。”南栖不知他有没有在听,从关了支摘窗后便落座于书案前,纤长的睫羽覆于漆眸中。
郎艳独绝,清冷无双,叫她也摸不透所想。
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能入书房这等寻常人进不得之地,再加之他未留下叶湘怡精心煲的汤。
南栖觉得他是起了心思的。
适才不妥之处也都归咎到兰陵萧氏的公子喜怒不形于色上。
“哦?说来听听。”萧衍落目于她,漆眸沉沉若汪洋,一瞬不眨眼看着她。
给人情深似海的错觉。
南栖轻轻别过眼去,似是有些羞赧,两靥微红不敢抬头去瞧他,声音轻轻地若猫儿挠心肝:“南栖刚来府上那日穿着狼狈,亦没带什么好衣裳。多亏了大夫人手下人慧眼,着人给南栖送了一季四套衣裙。”
她顿了顿阖上漂亮的眸子咬牙接着说道:“南栖身上所着便是大夫人那日送的,心头不胜感激。南栖一直想说,却对无人可说出口,如今对着表哥说了心里好受许多了。”
原来是这般吗,思及观月楼顶手心残留的细腻触感。
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何那些有了婚约的男子要一掷千金,就为了镂金阁一件孔雀裘。
原道亲手所送衣裳穿在她身上是这般感觉。
“母亲宅心仁厚,你安心收下便是。”萧衍眸中未有波动,如是说道。
门外却传来叩门声,小厨房做的甜汤送到了。
“公子,桂花花生酪做好了,可要现在端上来?”
允了后,见南栖眼巴巴瞧着桌案上莲花珐琅小盏内乳白糊状的花生酪。
萧衍漆眸内划过一抹异样神色道了声:“想要便过来坐。”
才刚刚在书案旁寻了个矮凳子坐下的南栖嗅到了一股花生烘熟的浓香,隐隐约约被一股浓烈香甜的桂花气味儿压着,对于爱食甜的她来说是难以言喻的诱惑。
从小时候盼着从叶湘怡手里头能分到一颗饴糖,再到后来每月攒了银钱从街边小贩手里买的糖霜葫芦,无一比得过眼前这个叫花生酪的东西。
她看着玉白的大掌从花生酪上略过转而从食盒下层拿出熟悉的白瓷小碗,冲鼻的汤药味掩下了甜香。
“表妹既然来了某这处,就顺带将晚边的汤药喝了。”萧衍清冽的声音此刻如魔音灌耳。
南栖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琼鼻皱起,一手扯上他垂落的衣袖,不忘使劲薅了一把。
心里头想着果真是好料子,入手冰冰凉滑不溜秋。
“表哥,就不能先不喝吗?还没到时辰呢。”娇言软语磨了许久,未曾注意到身旁人眼底的晦涩不明。
矮凳低小,被南栖挪到书案旁。
紧紧挨着那把金丝楠木凿就的太师椅,她的目光垂落下去正巧可见墨色斓袍腰间扣着的鞶带,玉质镂空样式雕琢成竹君子样式。
地龙燃起,屋内渐渐暖了起来。
南栖尚且还着氅衣,拉着萧衍垂落的宽大衣袖说了好一会子话,手上推搡动作间鼻尖沁出滴滴汗珠
她尚且不知,只觉得不知为何突然闷热起来。
蝤蛴仰起,柔顺的三千乌发顺着纤长的脖颈后仰垂落,如绸缎乖乖地披散于纤浓有度的脊背后头。
微微上翘的唇瓣随着娇艳软语一/张一/合,因着吹久了风显得的有些干涩的唇瓣美中不足,却又勾得人低头想去润她。
水光潋滟的桃花眸渐渐变得雾蒙蒙,逶迤的眼角泅红。
正主却尚且不知她这副模样对着旁人是何等的折磨,依旧娇娇怯怯扯住他的衣袖,用那看似拙劣却又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撒娇讨饶。
终于,南栖松开了他宽大光滑的衣袖,一手抚上绯红的面颊不解道:“表哥,为何南栖觉得自己好热?”
“这屋内明明冷的很,就比外头廊下好上那么一些。为何南栖此刻却觉得好像入了净室热汤中。莫非我吹久了风,病了?”她刻意低垂的眉眼此刻松散开,尾部细细的褶慵懒向上挑。
漆黑瞳仁内却是无辜与不解。
因着热意宣暖白回来的十指不安在衣襟前交叠地动着,上头布着的一个一个红色疮痕刺人眼。
她生于江南兴县那等贫瘠小县,在家中又是那般境况,不知道地龙也是正常。
萧衍放于身侧的指节摩挲了下她松开的衣袖,似乎还有余温。
眉睫轻敛,容色清冷,低垂的漆眸内却闪烁着晦涩不明的光。
二人挨的极近,只一拳之隔。
芙蓉般清透却艳极的娇靥轻轻蹭/过他腰间斓袍。
萧衍忽的往后靠了靠,一腿搭上另一条腿倚在太师椅背上。
朗月清风的郎君做出这等动作来添了几分风流意味,出乎意料格外好看的紧。
这样拉开二人间距的动作却牵动了南栖某处的痛处。
肉眼可见一大簇发丝被那腰间鞶带扯去了,南栖痛的嘶了声,再顾不得生没病生没病的事,眼角不一会儿便噙满泪花,顺着扑朔睫羽颤动将落不落。
娇滴滴的声音凄哀道:“表哥,我疼。”
门边却传来一串脚步声,愈来愈近,消失了许久的云山在书房外头求见:“公子,那把匕首属下去查,来处已有了消息,望公子......”
说着说着云山惊觉有些不对,门旁立着的青衫小厮不断冲他挤眉弄眼,一指朝外还指了指院子外头西边的方向。
这是何意,云山不解。
倒是过不了一会儿,紧闭着的门扉被从里头推开,夺人眼的是一双骨肉匀称,细腻白皙的女人手。
云山保持抱拳一膝着地的姿势一动不动,若非他说完话闭上了嘴,此刻那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公子书房内竟出现了女人!
到底是谁,他才离开了那么小会儿又发生了什么事。
门扉彻底开了,一股暖融融的微风带着龙脑冷香从里头轻飘飘拂过云山带着泥点子的白衣。
南栖眸内含着盈盈泪花,低垂着头看见一旁的云山。
不知为何嗓音微微发涩像巾帕置于盥盆中被紧紧拧干了水,尾音颤颤:“云山大哥久等了,公子他让你进去呢。”
语罢南栖便略过二人向外头走去。
妆发皆宜,唯耳后那簇发丝略微有些蜷曲杂乱。
是南栖表小姐,一切出乎意料又似在意料之中。
云山抬头看了眼静默立于门旁装聋做哑的青衫小厮,心头急气,这厮怎的不直接与他说是二表小姐呢。
又一次他似乎坏了主子好事。早知便等上一等再说了。
饶是云山,再迟钝也察觉出些微不对出来。
他挠了挠头,起身向书房内走去。
入目是公子一袭斓袍,面上云淡风轻,依旧执笔落座于书案前,与寻常相比一切未有异常。
“你在看些什么”直到听见公子清冷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云山后背一紧抬眸正巧见着公子微微上扬的唇瓣。
瞧着是心情极好。
....
绿墨被玉清筑的下人请去偏房喝茶水,才喝了一盅小丫鬟便不喝了,在房门外踮着脚翘首以盼。
直到廊下出现那抹月牙白的身影小丫鬟甩着手中棉帕叫道:“小姐,奴婢在这。”
南栖听见绿墨熟悉的声音,猝然抬眸便看见她小跑过来面上盈盈的笑。
被府上那青衣小厮领头送出院门,他那白净的面上一改疏离笑地灿烂,与之前大相径庭。
想也知是误会了些什么。
南栖捂着手里的汤婆子,出门前合依在廊下给的,道是公子吩咐的。
她摸着上头雕刻的花鸟虫鱼,长长的眉睫颤动。
只觉口中麻木的很。
适才在书案前一通慌乱摸索,才将缠绕着的发丝从镂空玉带上细细解了出来。
那人竟说实在不行就只能用剪子绞了这簇发。
就生在耳后鬓角旁,若绞了该有多难看。
且坊间多有结发做夫妻,恩爱不相移的说法,这发只得剪了交予订下终身之人。
南栖自是不愿,只得顶着绯红的两靥在他腰间摸索。
不然,总不能头顶着玉带出门去。
离玉清筑远了些,一路上落雪纷纷静谧无人。绿墨伸手摸了摸南栖外氅罩着的周身皆是干燥暖和的放下心来问道:“小姐,奴婢刚刚听到二公子那的小厨房开火了,可是做了什么好东西?”
小丫鬟笑的见牙不见眼,美滋滋接着求道“是咱们南边那头有的东西吗,可好吃,奴婢没见过小姐就说来听听吧。”
好吃吗?
南栖朦胧的眼底一点一点清明闪烁而过,好吃不好吃她不知道。
将发丝从玉带中脱困后,她方才未歇下一口气便看见已端至眼前的汤药,萧二公子在对待她伤了腿这事上比她这个腿的主人家还要上心。
喝光了汤药再去尝花生酪,甜香浓郁也染了苦意,什么也尝不出。
只觉舌尖麻麻的。
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新奇的,只是花样多了些罢。还不如前月你在街上买的糖霜葫芦。”
竟是如此,看来兰陵公府的厨子在做吃食也不如何,小丫鬟歇了心思。
二人绕着玉清筑外的水榭游廊慢慢地走着,踏过一处僻静的园子,枯黄的杂草被奴仆们清理干净,就连连日积雪落满的青石板路亦被扫洒干净。
绿青的石板铺地整整齐齐,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雪地单独被辟开几块被围着未清扫里头落雪,栽着株株红梅,如今迎了风一片白中缀着点点红,美煞人。
园中深处隐有鹊儿的叫声,冬日里竟有鸟语花香之境。
自来了兰陵公府除却梅园宴,风大雪大也无机会上各处去走走,如今这会儿倒是应了景雪小了。
绿墨拿着伞提议道:“小姐,奴婢看这景好,且地面干净无积水。不若便走这处吧,也防再湿了鞋袜。”
在玉清筑的书房内,湿透的绣鞋被生了地龙的暖意烘地差不多又干透了。能有好路走,南栖也不想再淌一回堆满积雪的路。
当下便点头同意了。
二人向园子深处走去,越走女子清凌凌带着喜悦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潭姐儿踢累了吧,过来娘亲抱抱。”
孩童稚嫩带着甜甜奶音的声音仿若在耳畔错落响起:“娘亲,玉潭还想再玩一会儿。”
玉潭,是萧大公子唯一的嫡女萧玉潭吗?
想绕路再走避开已是来不及了,她低垂的眉睫颤颤,掩下里头思绪。
怪道这处偏僻园子扫洒地这般干净,原是卢夫人和爱女常在此处玩闹。
她也是晃了心神才没察觉出。
正往前走之际,一枚黄红绿相间羽毛鲜亮的毽子已从树梢那头飞到了这处,南栖正巧抬脚将其接住。
梳着双发髻的小女孩头上戴着毛绒绒的粉色宫花,身前挂着以红绳穿就的长命锁,此刻一颠一颠地往这头跑来。
圆圆的脸蛋宣粉可爱,她也见到了南栖,及立在她足尖的毽子。
只一瞬小丫头便在她身前停下了脚步,抬起包子脸丝毫不见胆怯问道:“姐姐,你是哪家的?我是萧家的,爹爹在家中行一。”
“你好漂亮,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后头跑着气喘吁吁的奴仆此刻赶到了,低下身子张开双手作保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