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宠妻手札—— by悬姝
悬姝  发于:202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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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言欲言又止,望向自家公子清风朗月的姿色,着实不明白沈二小姐还想要什么,李家的婚事她若退了,还能去哪儿寻一门更好的。
就以她那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嫁作正妻本就不易,公子性子是冷淡了些,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哪点配不上她。
归言替李鹤寻委屈,嘴一扁,便将在公主府听到的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并未注意到李鹤珣愈见阴沉的神色,逐字逐句的说完后,还不忘补上一句,“长公主并未立马答应,沈二小姐走的时候,看上去还挺难过。”
她想退婚?
李鹤珣想起昨日沈府门前,她分明还在问他是否心悦于她,怎的今日便要退婚。
额头一阵一阵的发涨,李鹤珣上了马车,指腹按压着两侧,嗓音低沉,“你可知她为何……”
李鹤珣欲言又止,归言却听的出来他想问什么。
但他着实也不明白沈二小姐在想什么。
李鹤珣见归言不语,心下涌起一丝难言的滋味,“婚期是何时?”
归言不太记得,“好像是腊月。”
李鹤珣指尖顿住,侧头看他,“本官怎么记着是十月。”
“是、是吗?”归言讪笑。
“提前吧。”
归言错愕,方才不是在说沈二小姐退婚一事,怎么就……
他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顿觉心累。
不过公子对这门婚事如此在意,想必长公主就算应了沈二小姐的请求,这婚也定是退不掉的。
只是沈二小姐想要退婚,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公子不问,还将婚事提前,当真能行?
见李鹤珣因公务烦忧,归言咽下心中思索,作为下属,他定会为主子分忧!
马车停在沈府前,沈观衣发觉今日沈府周遭倒是比平日热闹一些,多了百姓走动,来往不绝。
探春扶着沈观衣下了马车,二人还未走进府中,便骤然听见有人高声道:“听说了吗,李大人昨日破了河东棘手的案子,真不愧是我燕国重臣啊。”
“可不是嘛,昨日破案后,据说达人们都兴致勃勃的要去吃酒,只有李大人推辞回府。咱们上京的这些大人公子们,哪个平日里不是酒色财气不离身,也就只有李大人……”
沈观衣悠然回头扫了那二人一眼,不明白这里是沈府,为何会有吹嘘李鹤珣的人。
“要我说啊,像李大人这般的神仙人物,我若是女子,定早就让府上去提亲了。”
“是啊,也不知谁如此有福气。”
或许是沈观衣目光过于明显,二人没忍住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
沈观衣确实觉着有些意思。
若他们单单只吹嘘李鹤珣,她还只是觉着寻常,毕竟那些话她从前也听过不少,虽然是李鹤珣手底下的人为了他的名声着想,故意放出去的流言,但上京着实有吹嘘他的人不假。
可这后几句,就像是在明着点她。
想起李鹤珣那副清清冷冷的性子竟能做出这种事,她便觉着有趣。
沈观衣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们翻来覆去就这几套言辞后,撇着嘴,百无聊赖的带着探春走了。
她不知李鹤珣此举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知晓了她今日去长公主府所为何事,所以才故意使这么一招,让她打消心思。
但昨日她分明问过,李鹤珣虽不曾明说,可只言片语透露出的意思便是她并不符合李家对于未来主母的考量。
既如此,她退婚难道不是两相情愿的事?
沈观衣意兴阑珊的回到屋内,耳边骤然传出探春的惊呼,“小姐——”
她余光一扫,猛地蹙眉。
屋内像是被人翻找踩踏过,乱糟糟的一团,柜子摇摇欲坠,被褥落在地上,金银首饰扔的到处都是。
沈观衣自回府除了探春,便不曾有下人伺候,此时屋内如同遭贼一般,也没人可以询问。
探春都快被气哭了,“他们、他们也太过分了。”
沈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诺大的府邸就算有贼,哪家的贼会如此明目张胆,将主人家的屋子翻成这副模样。
沈观衣从桌上抄起一把剪子转身便走。
探春惊愕,“小姐你去哪儿啊?”
“找人算账。”
沈观衣熟门熟路的走进漪兰院,比起她那处的萧条,这里才更像是贵女住的宅院。
她推开房门,屋内墨香扑鼻,周遭几乎挂满了画儿,沈观月正立于桌案前,执笔作画,骤然看见她的身影,顿时大呼小叫,“谁让你进来的?来人,将她给本小姐赶出去!”
沈观衣关门上阀,一蹴而就,她掀起眼皮,看向恼怒不已的沈观月,“我那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命人翻的?”
她并不含糊,敢作敢当,何况这是在沈家,她有的是底气,“是我翻的又如何?谁让你偷拿东西,你若是不心虚,此时怎会恼羞成怒。”
见沈观衣不说话,沈观月自以为说中了,想起娘亲早晨的哭诉,她便对沈观衣恨得牙痒痒,“我告诉你,别以为有李家护着你便能翻了天去,这是沈府,你在这一日,就得听我沈府的规矩!”
同样口气的话,她前世听了不下百遍。
或许是在摄政王妃那个位置上待久了,平日无人敢对她大呼小叫,也不曾有人敢如此挑衅,所以她自以为自己不惹事,那些人便该庆幸乖觉的少来她跟前晃悠。
是她还未曾适应从前这糟心的庶女身份,平白让唐氏母女觉着她好欺。
沈观衣没了下人使唤,便只能自己动手。
她一剪子下去,仕女踏春图便成了两半,再一剪子下去,旁的不知什么画只剩了残卷。
沈观衣不曾手下留情,所以等沈观月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然毁去了好几副卷轴,其中还有的是名家大作,价值连城。
“沈观衣,你疯了,住手!”沈观月丢下笔,气的双颊泛红,慌张的跑到沈观衣身前,试图握住她作乱的手腕。
沈观衣余光都不曾给她,将人推开后便继续。
有些带着名家底蕴的画剪上去就是不同,手感声音就比旁的好上许多。
“来人,来人啊!”沈观月气的扑到沈观衣身前,不由分说的去夺她手里的剪子。
指甲陷入肉中,留下一条深长的血痕,沈观月死死的掐住沈观衣的手,正欲开口,却骤然觉着肩膀一痛,冷汗瞬间爬满脊背。
她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去。
她的锁骨下方三寸之处,鲜血汩汩流出,浸染了衣衫,哪怕看不清她也能感受到皮肉之下足有手指大小的血洞。
她痛的说不出话来,嘴唇惨白,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沈观衣怎么敢……
她要告诉爹爹,让沈观衣不得好死!
沈观月捂着伤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沈观衣一把拉住她,“大姐姐要去哪儿?”
剪子上的血还未流尽,沈观月猛地被拉扯回身,猝不及防的对上沈观衣那张昳丽的小脸,美的宛如修罗索命,就连她平日里厌恶的笑容都骇人森冷的紧。
迟来的恐惧布满眼底,沈观月身子微颤,心底是说不出的后悔。
先前在赏花宴的教训她怎就忘了呢!
沈观月压下心底屈辱,正欲向沈观衣求饶之际,门外忽然传来唐氏的声音,“月儿怎么了?”

她在高兴什么?
沈观衣漫不经心地将剪子抵在沈观月的喉口处,沈观月顿时双目圆瞪,脱口而出的话哽在喉口,呛得她咳嗽个不停。
门外,唐氏担忧的声音再度传来,“月儿?你怎么了?”
沈观月不敢回答,若说先前她还笃定沈观衣便是再不可一世也不敢真地动手,可眼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要做俊杰。
“二妹妹,我不会让娘进来的,你别冲动。”
说罢,沈观月伸出两根手指,想要将横在脖颈前的剪子推开。
沈观衣歪头瞧她,嘴角扬起,“让她进来。”
门外唐氏着急吩咐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沈观月指腹刚刚碰到剪子,闻言猛地看向沈观衣。
“嘘——”
纤细柔白的手指虚虚地抵在沈观月唇前,她过于紧张,咽了口唾沫,额角的薄汗凝结成珠,自腮边滚落。
沈观衣瞧了一眼,下意识抬手去接,晶莹的汗珠落在指腹上,她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随手从沈观月的下颌擦过。
嫣红的指尖相互揉搓着,沈观衣平静从容道:“别声张,不然杀了你哦。”
前世她从未自己动手杀过人,但踩着尸山火海上位之时,血腥气儿也闻了不少。
如今她不过是学着旁人,在动手前威胁一二罢了。
拿来唬一唬沈观月,总是绰绰有余的。
沈观月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颤得变了调,“娘,我没事!”
门外骤然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唐氏与冬暖自门外进来,或许是关心则乱,唐氏并未注意到站在沈观月身后的少女,只一个劲地询问方才她为何不应声。
倒是冬暖,在察觉到沈观衣的存在后,厉声质问,“二小姐为何会在这儿?”
唐氏愣了一瞬,这才注意到沈观月始终僵着身子不发一语,脸色惨白,而她胸前的衣衫早已红成一团。
她顿时大惊失色,咬牙切齿地看向沈观衣,“你对月儿做了什么?”
沈观衣没有理会她们二人的话,因嫌麻烦,索性今日便说个明白,不容置疑地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我的屋子。”
“更不喜欢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使绊子。”
唐氏险些觉着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怒火上头,她今日便要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
她一把拉开沈观月,手臂高抬,作势要给沈观衣一巴掌,可巴掌还未挥下,掌心停在空中,与沈观月同样的位置便多了一个血洞。
沈观衣下手算不得狠,她没想要这二人的命。
只是这伤口看着骇人,唐氏迟迟回不过神来,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吓坏了冬暖与沈观月。
但沈观月眼下身上也有伤,她捂着伤口,面目狰狞,瞧着沈观衣的眼神阵阵发狠,“我娘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沈观衣眼睫轻闪,总觉着这话有些耳熟。
零散的记忆忽然从脑中清晰,她想起那年冬日,大雪千里,撒盐飞絮,厚重的雪地里,长靴一踩便是一个印儿。
屋檐瓦房上头白茫茫一片,娘亲听从她们的吩咐洗百件衣裳,才能给她们娘俩饭吃。
可天太冷了,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不到片刻便结了一层冰。
那双抚琴的手就是在那个冬日布满了红疮,再未好过。
直到日落,衣裳还剩大半不止,娘亲被下人们拖进柴房,黑漆漆的房中连只蜡烛都不曾有,须臾,房门紧闭,房中传出娘亲痛苦的哀嚎。
她扑到门外疯狂地磕头求饶,一起一落,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雪里,渐渐的,雪中覆了一层血丝,她冷得发颤,但娘亲的哀嚎声却并未停止。
绝望之际,她看见回廊尽头几个下人提着灯火,簇拥着还未满十岁的沈观月走来。
她的姐姐,穿着干净暖和的大氅,毛茸茸的衣襟几乎裹住了沈观月半张小脸,像一只干净漂亮的兔子,她红着眼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却被冬暖拦在沈观月的三步之外。
她一边挣扎,一边发狠地道:“我娘亲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回廊上暖意盎然,灯火通明,沈观月嘲弄的看着她,和看池子里扑腾来去的鱼儿没有区别。
那时沈观月说了什么来着。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沈观衣如今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但沈观月似乎早已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鲜血顺着尖端坠入地面,溅出一滴靡丽灼人的血花,沈观衣握着剪子行至冬暖身边,“我方才说的话,可记住了?”
冬暖面无表情,死死地按住袖笼中发颤的手。
她活了四十多年,后宅的什么阴私手段没有见过,手上沾染的血也算不得少,可方才二小姐看她的眼神却让她心里发怵。
她处死过不少下人,正是因为如此,才分外明白那种眼神,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有的。
若是当真将她惹恼了,或许……
冬暖连忙垂头,“奴婢与夫人都记住了。”
沈观衣瞧了一眼已然晕过去的唐氏,应了一声,抬手将剪子对准了冬暖。
在冬暖面不改色的神情中,冰凉的锋刃贴在她的衣袍上,来回磨蹭,直至剪子的色泽恢复如初,沈观衣才收回手转身离开。
冬暖顿时松懈下来,大口地喘着气,背心发凉。
回过神来后,冬暖便马不停蹄地安排着,“快,请大夫,还有老爷,快去将老爷请回来!就说夫人和小姐出事了……”
“冬暖姑姑,别告诉爹爹……”
冬暖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观月,“为何?难不成咱们就任由二小姐欺负吗?”
沈观月自然也恨,但她怕啊,怕被沈观衣知晓她们告状。
如今沈观衣身上有婚约,除非神不知鬼不觉的想个法子除掉她,或是解了她身上的婚约,否则沈观衣不死,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冬暖俨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愁得拧眉,“那怎么办……”
天色渐晚,沈观衣回屋时,探春早就将屋子收拾好了,被褥重新熏了香,首饰也都一一用帕子擦过。
暗香浮沉,沈观衣褪去衣衫,赤足踏入浴桶中,整个人没入云雾氤氲的水中后,双手自水中沥出,搭在桶边,下巴慢悠悠地抵在手臂上,阖眼养神。
“小姐,水温可合适?”
沈观衣轻轻应了一声。
探春趋步行至屏风后,一眼便瞧见了沈观衣搭在浴桶边上的白皙手背红肿带血,指印划过的地方皮肉翻滚,煞是扎眼。
她脸色一变,“小姐,您的手。”
“嗯?”沈观衣嘤咛一声,缓慢地掀起眼皮,下巴不曾从手臂上挪开,她歪着头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手背,“哦,你说这个呀。”
她想起沈观月与唐氏的模样,心情极好地笑道:“沈观月那丫头掐的。”
探春:……
“您还笑!”她没好气从柜中翻找出一瓶药膏,心疼的蹲在浴桶边,小心翼翼地执起沈观衣的手,对着伤口吹了吹,嘟囔着,“自您回府后便没有一日是安生的,这一府的豺狼虎豹,奴婢都怕哪一日您被她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沈观衣抿着唇,目光从探春身上慢慢挪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盯了半晌,原先不怎么觉着痛的地儿,此时竟有了些疼痛的感觉。
药膏白腻如泥,抹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沈观衣疼得‘嘶’了一声。
探春立马心疼地道:“不疼不疼,奴婢轻些。”
“嗯。”沈观衣委屈地巴巴地瞧着,“是不是这药不太好啊,我为什么这么痛。”
“这是世子当初送来的药,可好用了,从前您嗑着碰着了,都是擦的这药膏,不出两日便好了。”
沈观衣不太记得了,半信半疑地道:“当真?”
“嗯!”探春为沈观衣仔细涂好药膏后,起身去柜中将东西放好,“不过这两日伤口不能沾水,小姐需得注意些。”
探春绕过屏风走回来,见沈观衣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杏眸忽闪,眼巴巴地望着她。
探春:?
桶中冒着氤氲的热气,沈观衣贴在边沿,长发落入水中,不着寸缕,露在外边的肌肤湿漉漉的。
从桶中伸出来的藕臂白得晃人,手指微垂,水珠顺着嫣红的指尖不住地往下掉落,半晌后,她扁着嘴,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再吹吹,舒服。”
与此同时,阿让跌跌撞撞地回到侯府。
听下人禀报,世子正与侯爷用膳呢,他犹豫一二,仍旧咬咬牙去到了正堂。
宁长愠听到禀报后,不过片刻便走了出来。
阿让将今日在沈府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宁长愠,末了还替沈观衣抱不平,“那沈府还真是个狼窝,姑娘回去才几日,便被她们逼成了这样。”
“不是说她用剪子将人捅伤了?”
阿让理直气壮的点头,宁长愠慢悠悠的道:“那你气什么,受伤的又不是她。”
“世子……”阿让动了动唇,“姑娘平日虽娇气了些,但也不是这等冲动的人,她定是被逼急了才会如此,您可不能不管啊。”
宁长愠:“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了?”
“你附耳过来。”

天幕乌沉,月挂树梢,沈府中突然传出阵阵哀嚎。
唐氏只着了一件中衣,伏在沈书戎怀中啜泣,双眼红肿,我见犹怜。
沈书戎坐在榻边,压下眉宇之间的不耐,哄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是说月儿和你身上的伤都是沈观衣拿剪子戳的?”
“为何,她疯了不成?”简直是天方夜谭。
唐氏拭去眼角的泪,自然是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冬暖与月儿都劝她忍下,利弊说得头头是道,可那人是柳商的女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她不信老爷不会替她做主。
当年老爷那般宠爱柳商,最终不也任由她磋磨,那对母女早就在老爷这儿失了宠爱,眼下她与月儿差点死在沈观衣手上,老爷一定会替她做主的!
唐氏坚信自己在沈书戎心中的夫妻之情,但沈书戎依然有疑虑。
沈观衣图什么?
难不成真是攀附上李家,便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
但不对。
沈书戎蹙眉道:“她是嚣张跋扈了些,可她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胆子对主母与嫡姐出手,更何况她不日便要嫁去李家,此时将人得罪了于她而言有什么好处?那般的大家族,没有娘家傍身,她能落个什么好?”
他的话句句在理,就连唐氏在他的道理中也辩驳不出个一二三来。
可事实如此,唐氏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就是个疯子,怎能以常人常理的眼光看待。”
若是先前没有正堂那一遭,沈书戎此时定然觉着是唐氏心思恶毒,理由拙劣。
可回想起之前沈观衣的种种,烦躁与怒火交织,沈书戎也想借此给那逆女一个下马威,于是怒喝道:“没教养的东西!当初就该把她送去见商儿,省的如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唐氏心中一喜,柔弱地伏在他肩头,眼底漫着一抹甜丝儿。
“来人啊!”
窗棂人影攒动,下人握着火把奔向来去,管家在门外焦急道:“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
“你是说,沈府昨夜闹了鼠患?”
归言颔首,将打听来的消息讲得有声有色,罢了还左右瞧瞧,小声道:“据说沈夫人与沈小姐都被那老鼠咬了,还如出一辙的咬在肩膀上,公子你说,这老鼠莫不是成了精?但为什么专挑肩膀下口呢?”
他低头拍了拍自己精壮的肩头,疑惑道:“也没几两肉啊。”
桌案沉香浮动,笔墨纸砚规整有序,李鹤珣握笔的手指一顿,刚劲有力的字迹上立即氤氲开一团墨渍,方才写好的册子多了黑点,便不能用了。
他眉头轻拧,索性放下手中笔,问道:“沈府可还有人受伤?”
“没有。”
“去查查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后,归言带着消息匆匆回来,刚踏入屋内,便发现公子跟前的事务堆积如山,比他走时好像更多了。
微风徐来,他身后的窗棂半掩,隐约能瞧见窗外的山水竹林,明净悠远,仿若高人隐居之所。
归言步履渐缓,自踏入屋内时便已然行走无声。
广明院向来禁止喧闹,院中的一花一草皆是夫人按照公子的喜好布置的,静雅二字被夫人使得登峰造极,上京各家内院儿,他敢笃定没有一处能比得过广明院清净温雅。
“公子,查到了。”
李鹤珣应了一声,笔锋不曾中断。
归言继续道:“鼠患是有人故意为之,但背后之人属下暂时还未查到。”
“不过有一件事儿,属下特意打听了,府中的下人说,昨日沈大小姐派人去了二小姐的院中糟蹋她屋内的东西,而且二小姐自回府后便无人伺候,住的也是十分偏僻的小院儿。”
李鹤珣笔下一顿,蓦然想起赏花宴那日,沈观月当着长公主的面儿都敢那般明嘲暗讽,想来她回府后,定当也过得艰难。
那日在街上,她甚至连一张面纱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过去种种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从李鹤珣脑中闪过,沈观月那日虽言语犀利,可她也不逞多让,二人虽没有口角之争,但那实实在在的两巴掌却打得毫不犹豫。
半斤八两,她不是让自己受委屈的性子。
“公子,二小姐是庶女,她的生母曾经又是……属下觉着,她在府中的日子应当并不好过。”
李家子嗣不多,虽是大家族,可府中如今除了他以外,也就一个庶子,还早早地下放去了别处。
后宅的隐私腌臜,他自小便没见过,但他没见过却不表示不存在。
朝中官员大多家里都有些不可言说的手段,他没兴趣打听别人的家事,哪怕偶尔听着了,也不会予以谈论。
但沈观衣日后是李家的人,哪怕她生在沈府,可这些后宅的手段她日后用不上,也不需要,如今便更不能平白无故地被人用这些手段欺了。
李鹤珣从容起身,朝着卧房走去,“更衣,备马车。”
这头,沈观衣是醒来时才知晓昨夜府中发生了何事。
且阿让为了让她知晓鼠患是宁长愠命人做的,就是为了护着她动手一事,特地将早已想好对外的说辞告诉了探春,交代给她。
眼下,众人只知晓沈府恼了耗子,唐氏与沈观月被咬,再多的便被掩藏得死死的,一概不知。
探春绘声绘色地刚说到激动之处,门外响起一声震怒,“逆女,给我滚出来!”
“老爷?”
探春与沈观衣面面相觑,就凭着那声怒吼,也知晓来者不善。
探春心中惶恐,“老爷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是不是夫人与大小姐……”
碗里的白粥还剩下一半,沈观衣慢条斯理地放下,用帕子擦了嘴,慢悠悠地道:“是他见不着我们好,走吧,出去看看。”
门外,沈书戎气势汹汹地带着府中侍从走来,其中一人手上还端着一根戒棍。
沈观衣刚起身不久,骨头软得提不起力气,衣裳还是入睡时换上的薄裙,她懒洋洋地靠着门框,脑袋抵在门缝上,无辜又天真,“爹爹,发生何事了?”
上一次沈书戎便领教了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如今懒得与她多说,“你不敬主母,性子嚣张跋扈,为人子女有悖伦常,今日我以沈家家规罚你,可有异议?”
“我——”
“来人,把戒棍拿来。”沈书戎打断沈观衣的话,不想听。
戒棍足有半人高,沈书戎握在手中,冷眼瞧着倚在门边依然面不改色的沈观衣,呵斥道:“跪下!”
沈观衣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数沈书戎身后的人,整整八个,瞧模样还都有几分力气。
她不会武,眼下也没什么刀剑,沈书戎若非要请家法,那她也没别的法子,与其被他拂了面子受沈家家规,还不如带着沈书戎一块儿去死。
手指靠近随意挽起的发髻,沈观衣慢悠悠地摘下玉簪,三千青丝如瀑披散,对上沈书戎幽冷的目光,她轻嗤一声,抬步走去。
是戳瞎他一双招子,还是从喉口贯穿……
罢了,他身后那些人瞧着便不好对付,还是对准心口稳妥一些。
她闲庭散步般地靠近沈书戎,慵懒闲适的姿态俨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沈书戎气急,抬起戒棍便要将她那一身硬骨头敲下去。
沈观衣捏着发簪的手猛地一紧,起势抬手——
“老爷,李大人来了!”
戒棍蓦然悬在半空,簪子在瞬间收回袖笼。
沈书戎蹙眉回头,“你说谁?”
来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李家公子,咱家未来姑爷。”
沈书戎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他将戒棍递给一旁的下人,回头眼神复杂地瞧着沈观衣。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与那日去正堂问安时相差无几。
若非李鹤珣来得巧,今日他便要让沈观衣知晓,上京不是她那座破落庄子,沈家也不是她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沈观衣不躲不避地与他对望,道貌岸然、谄谀取容,与前世并无区别。
她啧了一声,缓慢地挽起长发,将玉簪原封不动地插入发间,颇为惋惜。
若非李鹤珣来得巧,沈书戎现在就是一具死尸了。
“老爷,李大人还等着呢。”
沈书戎咬紧牙根,半晌后拂袖离去,“你给我待在这儿好好反省!来人,看着二小姐,不准她踏出院门一步。”
“是。”
家侍留下来了两人,一左一右的守在院落门前,沈观衣瞧了一眼,黑着脸转身回屋,看向探春,“先前我让你清点的家当,都清点好了?”
这沈府愈加惹人厌烦了。
探春点头,“咱们还剩下一百多两银子。”
沈观衣顿时蹙眉,一百多两银子勉强能支撑她与探春几个月的衣食住行,但之后呢?
难道要她去做绣娘或是浣衣妇?
先前信誓旦旦要离开沈府四处游历的心逐渐消融。
吃苦受累她是不愿的。
自她十岁至今,便从未短缺过银两,用的穿的都是极好的东西,若是为了离开沈府而去外面‘乞讨’,倒不如她再拉着李鹤珣沉沦一次,做那谁都不敢妄言的人上人。
要不还是,不放过他好了。
沈观衣撑着下巴,嫣红的指尖摩挲着杯沿,眉宇中是难掩的犹豫焦躁。
李鹤珣不喜欢她,她不愿上赶着去贴他的冷脸,便是为了权势银钱她也不想。
况且李鹤珣从前着实待她很好,她便是还恩也是应该的。
所以李鹤珣想要娶她,她便嫁给他,李鹤珣对这桩婚事有所抗拒,她便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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