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宠妻手札—— by悬姝
悬姝  发于:202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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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主子都一样,一样!
在沈观衣遥遥看来的眼神中,归言硬着头皮伸出手道:“麻烦姑娘抱了一路的琴,接下来就给我吧,公子还等着呢。”
沈观衣眨眨眼,似是在消化他话中的意思。
一瞬之后,她猛地回头看向树下清泠俊逸,仿若随时要羽化登仙的男子。
他什么意思?
李鹤珣不躲不避的对上沈观衣含怒的双眸,神色淡然无波,对她的怒不以为意。
如此便恼了?
怀里的琴被沈观衣塞进探春怀里,“看好,若被人夺了去,我拿你是问!”
“是!”探春站在沈府檐下,干脆扔了伞,双手紧紧抱着琴,警惕的瞧着归言。
沈观衣行至李鹤珣身旁,抬头看他,不明白他这是玩的哪一出。
她知晓李鹤珣善琴,前世也瞧过他亭中抚琴,但以他的眼界,万万看不上凤楼月。
所以为何要与她抢?
李鹤珣压下眼尾的嘲弄,“抢?若我记得不错,这琴应当是我的彩头。”
“说起来,若不是二小姐方才抱着琴,怎会手中无力连伞都拿不稳。”
雨声飒飒,重重砸在油纸伞上,沈观衣这才想明白,他在计较方才的事。
小气,脾性大,斤斤计较,没有一点容人之度。
除了这身皮囊,没有一点相同。
从前沈观衣觉着李鹤珣活得不太像个人,除了在她身边,平日里宛如一滩死水,就连杀人见血都无法激起他半点波澜。
她畏惧他,却也信仰他。
眼下这个倒是有了人气儿,但是非不分。
他找嬷嬷来膈应她的事,都不曾与他计较,如今他倒还计较起来了。
沈观衣望向他,他的眼睛生的很好看,瞳仁黝黑,凤眸狭长,长睫浓密微微遮住半个眼眸,清明坚毅。
不似前世的他,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浓墨,但每每看向她时,却又犹如乌沉天幕中突然出现的月光,点缀成世间唯一的亮。
心中翻腾的怒火突然消散下去。
他与宁长愠一样,因为她,最终也没落个什么好。
一把琴罢了,前世她弹的还不够吗?
李鹤珣若想要,给他便是。
“李大人说的不错,那琴本该是你的,让归言抱回去吧。”
李鹤珣怔住,似是没想到沈观衣那般在意的东西,轻易便给了他。
不吵不闹,安静的仿佛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李鹤珣凝视伞下的姑娘,她垂目不语,所有悲郁仿佛化为实质,砸在他心上。
方才他分明亲眼瞧见沈观衣有多在意这把琴,只是因她顽劣了些,想以此惩戒,没曾想过她真会让给他。
李鹤珣心下愁然,如同从前读书般遇到难题,不知该如何化解。
见她要走,他沉吟半晌,还是心软道:“琴你拿回去吧。”
沈观衣步伐一顿,神情怔愣。
那是娘亲唯一的琴。
少时她因噩梦睡不好,月光皎洁,娘亲每夜都会起身坐在窗边抚琴,琴声悠扬,总能替她赶走梦中的魑魅魍魉。
可后来,唐氏带着人不顾她的哭喊将她抱走,逼着娘亲将琴砸了,说是扰人清梦。
琴弦尽断,满身是痕。
此后,没有月下琴音,她便再也不敢做噩梦了。
那把琴,她可以给李鹤珣,却不能容忍他推搡来去!
沈观衣冷着脸回头,正要骂出声来,却突然对上他澄澈清明的眸子。
那些话好像突然如鲠在喉,骂不出来了。眼前这个李鹤珣不会事事以她为先,什么都让着她,他也不知晓这把琴对她的意义。
他明朗如月,是燕国的未来,是李家的骄傲,更是有望进内阁,成为青史留名的贤臣般的存在。
她先前所以为的相敬如宾,或许起始便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个人,莫名让她觉着,像一尊尘缘未了的佛,他本该娶一个身世地位卓绝,性情贤惠端庄的妻子,然后夫妻和睦,子孙满堂,走上他本该走的那条路。
他应当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让嬷嬷来教她规矩,所以才会计较她的失礼,斥责她的性情。
沈观衣不喜欢凭空臆想,所以她要问个明白:“李鹤珣,若没有陛下的这道旨意,你会上沈府提亲吗?”

翠绿枝叶上雨水清透,顺势滚落,滴答一声砸在伞上。
榕树下站着的两人,执伞对望,长发迎风纠缠连绵,青衣碧绿,像是同一块布料上裁剪下来的衣裳,长街漫漫,他们身后空无一人。
如名家笔下最得意的画卷,万物皆是水墨,而树下两道斑驳的身影,成了世间唯一的颜色。
李鹤珣垂目看她,许久不曾言语。
皆因,他也不知。
沈观衣又道:“或者,李大人可曾想过,未来的夫人该是何种模样的?”
对李鹤珣而言,与女子谈婚论嫁本就不合礼数,但沈观衣眸色清澈,似乎当真想要知道,不带任何旖旎。
他直言道:“身家清白,贤良淑德。”
娶妻娶德不娶色,与他人并无不同。
他此生没有离经叛道,还是个听从世间教条的世家公子。
沈观衣又道:“那大人觉着,我符合哪一点?”
身家清白谈不上,毕竟她娘亲曾经是名冠京城的勾栏女子。
至于贤良淑德,沈观衣自懂事起,便不将三从四德放在眼里,哪怕再活十世,她也知晓自己与这四个字无关。
李鹤珣不知沈观衣的想法,只就事论事道:“没有一点符合。”
他倒是诚实。
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但谁不愿听好话,再说了,他便不能委婉一些?
沈观衣顿时恼了,“那你为何不退婚?”
李鹤珣蓦然想起一个时辰前,一男子闯入茶坊,见到他的瞬间便直言不讳,询问他与沈观衣是否成婚。
那股子蠢劲儿,恨不得四处嚷嚷他对沈观衣的拳拳之心。
后来归言回来不知与他说了什么,临走时他也是这般神情,问他既不喜欢,为何不退婚。
李鹤珣当时不答,此时亦不会。
他并不认为,换个人便能比沈观衣好到哪里去,既如此,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李家自当尊崇皇命,圣旨已下,岂能抗旨?”
“更何况沈二小姐从前并未在上京,规矩繁杂,哪怕不会,亦能慢慢学。”他语调温和,似有鼓励。
可听在沈观衣耳朵里,便是他仍旧没有放弃教导之意。
她突然想起一事,“你喜欢我吗?”
李鹤珣蓦然蹙眉,似乎并不觉着喜欢与否有何重要。
夫妻相处,自是以和睦为重。
沈观衣望向那双眼,像是突然知晓,或许如今的李鹤珣并不曾喜欢她,而她亦不符李鹤珣对妻子的期望。
不知为何,她心中生了丝火气。
既他对这门亲事并不看重,那她便如放过宁长愠一般,也放过他,就当还了他二人前世的恩情。
李鹤珣不愿违抗皇命,但有人愿意,亦能做到。
沈观衣不发一言,转身回了沈府檐下,不再理会李鹤珣,也没有注意到他骤然错愕的双眸。
探春连忙迎上来,“小姐,大人怎么说?”
一旁的归言忍不住竖起耳朵。
“回府吧,大人将琴送与我们了。”
归言闻言,连忙朝着不远处的李鹤珣走去,似有话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鹤珣皱眉思索着方才沈观衣如释重负的那一眼,总觉着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在辗转蔓延。
“回吧。”
长靴踩在青石路上,雨水四溅,来人匆匆,踏过月亮门,停在一处小院前。
探春刚将小姐要沐浴的水打好,门外便响起府中下人的声音,“二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明净堂。”
纤细柔白的手将步摇取下,沈观衣略显不耐,“知道了。”
她才冒起与李鹤珣退婚的打算,沈书戎便派人来请她,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晓她以后无人依靠,要给她个下马威?
沈观衣将步摇尽数拆下,散着长发起身,“走吧。”
“小姐……”探春犹疑道:“您便这样去见老爷?”
发梢未干,衣衫深浅不一,显然是淋了雨还未洗漱,可若是如此,那步摇为何不戴?
小姐这般,不是故意惹老爷生气嘛?
沈观衣本就不想见沈书戎,给他脸面去,也不过是敷衍。
既是敷衍,难不成还要她焚香沐浴,锦衣华服,满头琳琅?
就他也配?
“探春,你留在这儿数数咱们还有多少家当。”
先前她住在沈府,不过是为了免生事端,备嫁罢了。
如今宁长愠她放过了,李鹤珣也不要了,沈府便不可能久住,她得寻个好地儿,逍遥自在去。
沈观衣打开房门,在下人怔愣的目光中,扬着一张明艳的小脸,“走吧。”
这头,唐氏为沈书戎斟上一杯新茶,安抚道:“二姐儿应当也不是故意的,想她刚从外面回来,怎么着也要梳洗一番,迟迟未来,也怪不得她。”
沈书戎年近四十,却丝毫不显老,身子强硬,模样也能看出少年时的几分风采。
只是那张脸,过于消瘦,瞧着与唐氏一样,显出几分刻薄。
他端茶饮下一口,冷哼道:“她若不是故意的,早几日便该来见我,而不是等我派人去请她!”
唐氏对冬暖使了个眼色,冬暖连忙与唐氏一唱一和,“老爷说的是,但二小姐刚从庄子上回来,这些规矩恐怕还不明白。”
“是啊老爷,二姐儿不像月儿,自小便养在我们身边,性子不安分,也是情理之中。”
这话瞬间让沈书戎想起近日来听到的闲言碎语,据说那日赏花宴上,她便敢当众掌掴嫡姐,本觉着是月儿说的夸张了些,一些磕磕碰碰也要拿来计较。
如今想来,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观衣踏入明净堂时,一眼便瞧见了脸色漆黑的沈书戎。
小姑娘长发如绸,衣裙半湿,身上没有多余的点缀,就连一张小脸都白净的不施粉黛。
沈书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唐氏心中骇然。
她早先便知晓这小蹄子定会继承她娘的几分容色,却不曾想,她比柳商那贱人容貌更盛!
就这副模样,指不定要勾多少人!
沈观衣不知二人心中所想,掀起眼皮,懒懒作揖,“见过父亲。”
敷衍之意,一目了然,沈书戎顿时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她这一身模样有多不合礼数,‘啪’的一声,沈书戎拍桌而起,勃然大怒。
“你这是什么打扮,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你的规矩都被狗吃了!”
唐氏与冬暖对视一眼,眸底都泛着一丝幸灾乐祸。
眼下沈观衣听见规矩二字便烦,她不偏不倚的对上沈书戎怒火冲天的双眸,“我的规矩,不都是沈府教的?”
“所以父亲有什么资格生气。”
“胡说八道!月儿怎么就不像你这般!”他横眉怒目,唾沫横飞,“你自己说说你都回来几日了,可有来问安过一次?”
沈观衣不解,“我为何要问安?问谁的安?你吗?还是唐氏?”
“你什么意思。”沈书戎猛地眯起眼,那张脸生怒的时候,总是有些骇人。
但前世沈家被抄,满门被灭的时候,这张骇人的脸不也会勾起谄媚的笑,求她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
所以她才觉着重新活一次颇为无聊,这些人的嘴脸她早见厌烦了。
如今这般色厉内荏,给谁看呢?
沈观衣自顾自的起身,朝着二人下方的椅子走去,“女儿的意思是,你与唐氏,缺问安的人吗?”
既如此,何必逮着她不放。
明明她都准备放过他们了。
“唐氏也是你叫的?”沈书戎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将这不孝女掐死,回来就气他,当初怎么不死在庄子上!
唐氏收到冬暖递来的眼神,连忙掏出帕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些年疏忽了二姐儿,才让她不愿认我这个娘。”
沈观衣噌的一下起身,还未走远便被沈书戎叫住,“你干什么,长辈说话,你乱走什么!”
她回头,看向唐氏,“她哭的我心烦,不想听。”
哭声停滞一瞬,唐氏连忙续上,面上虽在哭哭啼啼,心中却乐开了花。
她没想到沈观衣竟养成了这副性子,真是老天开眼,哪怕她不动手,也有的是人想收拾她!
沈书戎也没曾想是这样的理由,他满脸火气,见沈观衣当真半点不惧,抬步就要走,没好气的看向唐氏,“哭什么,闭嘴!”
“还有你,给我回来!你今日敢踏出去一步,我便让人将你刚刚带回来的琴砸了!”
沈观衣脚步一顿,面色如霜。
狗贼若敢砸她的琴,她不介意让他们一家子现在就去死!
只是如今她没了权势在手,以她一人之力,哪怕告到御前,拿出账本,沈书戎说不定也有转圜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回身走进堂内。
沈书戎此时也灭了火气,今日他让沈观衣来,本就只是问问她与李家那位是怎么回事,夏嬷嬷又为何被她赶走了。
谁料正事还没提,便差点被这不孝女气死。
他声音冷硬,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今日谁送你回来的?”
“父亲都知晓我带回了把琴,那是谁送我回府的,您会不知道?”沈观衣自顾自的坐下,压着火气。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说,李家那位是不是对你不满?”他眼底罕见的闪过一丝紧张。

第13章
沈书戎当初知晓他要与李家结亲之时,应当乐了好久吧,眼下瞧着她或许不得李家喜欢,便诸般紧张。
而唐氏……
沈观衣低头瞧了一眼这些年被养的白嫩修长的手。
前世唐氏以规矩为由,让她在三日内绣出鸳鸯喜帕,绣针又细又长,扎的她满手是伤。
喜帕绣不出来,她急的团团转,可唐氏没有给她搬救兵的机会。
处暑晒人的紧,她被人按在发烫的青石路上,膝盖跪的通红,两条小臂被迫夹着木盆,盆里装着下人吃剩的汤汤水水,但凡她夹不住,那些秽物便会将她淋湿。
唐氏说,她的手不稳,所以才绣不好花样。
如今想来,她不过是找个理由磋磨她罢了。
她与李家结亲,当属唐氏最气不过。
沈观衣看向这对夫妇,蓦然笑了,“李大人对我自是满意的。”
沈书戎刚缓过气来,便听她继续道:“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沈书戎见她就知道笑,迟迟不语,又生了火气。
“不过李家觉得唐氏德行不端,这样的亲家他们不想要。”
唐氏一怒之下拍桌而起,“满口胡言!”
沈书戎不满的瞪向唐氏,眉眼阴沉。唐氏顿觉委屈,唤了声老爷,去拉扯他的袖袍,“李家与我们平日都不曾往来,他们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老爷……”
唐氏在心中把沈观衣骂了个遍,咬碎了一口银牙,哀戚的看向她,眼中如同淬了毒,“二姐儿,你不能如此冤枉我啊。”
“这话是李鹤珣跟你说的?”沈书戎眉头深皱,将信将疑。
修长的手指捻起桌上精致小巧的糕点放入口中,口感粗糙,味道甜腻,压根比不上宫中那群御厨。
沈书戎见她还有心情吃点心,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话呢!”
沈观衣嫌弃的用手帕抹了抹嘴,“父亲若是不信,明日上朝去问问李鹤珣就是。”
谅他也没那个胆子。
“二姐儿,夫人平日吃斋念佛,替老爷打理好这一大家子人,上京哪家不夸咱们夫人贤惠,李家是大族,与夫人平日也不曾往来,断不会说出此话,更不会做出在背后嚼舌根的小人行径!”
冬暖掷地有声,声声维护,一下唤醒了沈书戎的理智。
沈观衣对上沈书戎幽幽看来的视线,并未被他漆黑如墨的神色唬住,冬暖上前一步,似是要与沈观衣对峙,“方才二小姐既然说是李家说的,那烦请二小姐告知对方是在哪处哪个时辰污蔑的我家夫人。”
“他李家虽是清流世家,德高望重,但事关夫人清誉,沈府也定不会怕了他们!”
三人或鄙夷或怨毒或怀疑的看着她,沈观衣手背抵在下巴处,左手晃悠着腰间的细穗,漫不经心的看向沈书戎,“李家还说,唐氏身边的婢女心机深重,最会巧言令色,狗仗人势,才让沈府后院乌烟瘴气。”
“胡说八道!”冬暖话音刚落便后悔了,她咬着唇垂下头,不是她忘了规矩,而是这二小姐也忒气人了!
沈书戎冷哼道:“这也是李鹤珣说的?”
“是啊。”沈观衣毫不心虚,没有半刻犹豫。
沈书戎要再看不出来她把他们这些长辈当乐子玩,他便白在官场浮沉这么多年了!
“滚!”
嘴里没有半句真话的东西!
这话沈观衣等半晌了,她慢吞吞的起身,挺拔曼妙的身姿明晃晃的当着二人的面转身离开,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一个,更别说行礼了。
唐氏顿时哀嚎出声,硕大的泪珠颗颗分明,滚落腮边,“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你方才也瞧见了二姐儿这没规矩的样子,她一定是在报复我,才故意挑唆,府中这些年如何,老爷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沈书戎被她哭的头疼,两指撑着额角,不耐道:“行了,别哭了,我又不瞎。”
抽泣声顿时小了许多,唐氏恨极了沈观衣方才那副嚣张的模样,不就是仗着有门好亲事吗?
她就不信月儿比不过那个野丫头,李夫人但凡不瞎都不会看上沈观衣那小贱蹄子,偷梁换柱这样的腌臜事,她也不是不能做。
再不济,她宁愿毁了这门亲事,也不能让沈观衣嫁过去!
唐氏柔弱起身,绕至沈书戎身后,指法熟稔的替他按压着穴位,忧虑道:“老爷,二姐儿这性子日后若嫁去李家,咱们不会结亲不成反结仇吧。”
这也正是沈书戎所担心的。
但这是赐婚,是沈府从寒门之列一举挤上世家之流的机会!但凡有的选,他也不会让沈观衣那不孝女嫁过去!凭的丢人现眼。
“这事儿你别管了。”
沈书戎拂开唐氏起身便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侧头警告道:“没事少去招惹她。”
沈观衣如何不打紧,但她若出事,指不定婚事就落到别人头上了,他怎会甘心。
“他什么意思,他竟然为了沈观衣那个小贱人如此跟我说话!”沈书戎刚走,唐氏便不敢置信的看向冬暖,忍不住高声质问。
冬暖伸手替唐氏顺着心气儿,安抚道:“夫人,老爷他看重的是李家,又不是二小姐,您和他置什么气。”
理是这个理,但唐氏就是气不过。
当年柳商受尽老爷疼宠,她好不容易将人收拾了,这么多年过去,难不成她还得被柳商生下的贱种压一头?
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冬暖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吹开氤氲的雾气,笑道:“夫人别急,不就是一桩婚事吗,二小姐若没了李家未来少夫人这个名头,就凭她庶出的身份,最后哪怕死在宅子里都无人问津,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夫人磋磨。”
唐氏心气不顺,自然没什么好语气,“先前你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呢,她现在都快骑到我头上来了!”
想到这儿,她便觉着委屈,“更何况,老爷方才让我别去招惹她。”
冬暖长叹一声,早已习惯自家夫人只会生闹,没有半点脑子的事实,“夫人,您何不去一趟李家,探探李夫人的口风?就二小姐那性子,您只要稍稍透露给李夫人一二,这门婚事,李家有的是法子退。”
唐氏先前也不是没想过,但她其实也眼馋这门婚事,那可是李家啊。
当年差点与开国皇帝共治天下的李家!
若是……
“夫人!”冬暖沉着声音,提醒道:“您这心思明日在李夫人跟前可要收着点,上京皆知淮阳县主心狠手辣,连先皇身边的宫女都敢斩杀,您若是得罪了她……”
唐氏顿时打了个寒颤,记起少时她随爹爹上街,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淮阳县主提着一把比她人还高的剑,当场斩杀了先皇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血流成河,人声鼎沸。
而小小年纪的淮阳县主则执着银光泛泛,仍在滴血的剑,冷着脸,一字一顿,“本县主未来的夫君,也是尔等奴仆能随意污蔑的。”
自那时起,淮阳县主的护短之名传遍上京,迄今不敢忘。
唐氏歇了心思,一心只想着,明日怎么着也要让李家把这个婚退了!
翌日一早,唐氏便向李府递了拜帖。
不多时,下人从府内出来,迎着唐氏走去正堂,一路上她都不敢多看,但余光总忍不住四处打量。
七进七出的院子,百余间厢房,尽管山水布置上瞧不出什么特别,但细微之处总能看出百年世家的底蕴到底不同。
唐氏见到李夫人岳安怡的时候,已是巳时。
当年那道小小的身影如今早已如她一般长成、老去。唯有周身的气度,随着岁月沉淀,越发令人望而却步。
岳安怡行至唐氏身边,示意她不必多礼,直言道:“不知沈夫人今日所来何事?”
来时备好的寒暄之语被堵在喉口,唐氏勉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日宫中的夏嬷嬷来教导我家二姐儿,据说是李大人吩咐的。”
“我家二姐儿不懂事,将人赶了出去,这不,今日特地来府上向夫人赔罪。”
岳安逸年近四十的容色保养得当,如今瞧上去也就比二八年华的女子成熟些许,唐氏心中泛酸,明明二人年纪相差不大,怎身份与模样差的如此多。
“哦?是吗?”岳安怡抬起手,任由婢女为其整理袖袍,戴上玉镯。
唐氏颔首,压下心中酸意,“我家二姐儿自小便被养在庄子上,性子野惯了,不知赏花宴上的事您听说没有,以后她嫁进李家,免不得要您这个婆母多担待些。”
“沈观衣性子不好?”岳安怡平静的看向唐氏。
短短一眼,令唐氏心中一颤,硬着头皮道:“是、是啊。”
“那是你家的事,沈家教不好女儿,我为何要替你们多担待?”
岳安怡起身,待婢女为她系好披风,这才低头冷眼看向唐氏,“我今日还要进宫,沈夫人若只是为了此事而来,那便不必多说了。”
“圣上赐婚,我李家不敢不从,但最终嫁来的是个什么性子的姑娘,是你沈家的事,还是说沈夫人连教女儿规矩的本事都没有?”
唐氏面上青白交加,一口气堵在心里,吐不出来。
若岳安怡只有李鹤珣一子,她说出这话自然占着理。
但李鹤意呢?上京谁人不知李家嫡幼子李鹤意当年在漳州逞凶一事,她有什么资格说出这话来!
唐氏心中千万个不服,但她没胆子与岳安怡对峙,离开李家之时,她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
本以为今日能让李家退婚,没曾想沈观衣那丫头命如此好!
这头,沈观衣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便去了顺平公主府递拜帖。
门房瞧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询问道:“不知沈小姐找我家殿下有何事?”
沈观衣眼中盈着笑意,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交易。”
“交易?”门房犹豫,“这……每日来拜见殿下的人着实有些多,还麻烦沈小姐说清楚些,小的也好禀报殿下。”
“这样吧。”沈观衣从探春手里接过信纸,“你将这个交给你家殿下,她自会见我。”
门房颔首接过,小跑着进了府。
探春见四下无人,小声询问道:“小姐,您找公主做什么啊?”
嫣红的指尖摘下柔软轻薄的面纱,沈观衣语调平平,“自然是,与李家退婚啊。”

纱帐凌乱,熏香蔓延。
沈观衣被下人领进公主卧房时,正瞧见孟清然捏着信纸端坐于桌案前,衣袍松散,媚眼如丝。
长公主府与她从前住的摄政王府也不逞多让,同样奢华无比,那满墙的多宝阁上摆放的珍惜物件,随意扔出去一样,都足够寻常百姓一世温饱。
孟清然略一挥手,众人顿时停下手中活计,安静有序的离开屋内,掩门时,也将光线阻隔在外。
屋内暗沉,孟清然若有所思的看向沈观衣,“你如何知晓本宫在找活菩萨?”
自是因为前世这事被长公主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晓也难。
他逃她追的戏码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后来她还救过活菩萨魏莲一次,无意知晓了他混迹的地方。
比起重生一说,沈观衣觉着,不如拿高人做筏子来的让人信服。
“活菩萨?”沈观衣莫名,“我不知晓殿下的意思,这信是我师傅给我的,说是想求殿下办事,只需将这个给您,您一定会答应。”
孟清然摩挲着信纸,“你想求什么?”
她轻飘飘的道:“我想与李家退婚。”
孟清然骤然抬眸看她,俨然怀疑自己有些听错了。
门外,与她同样乍舌的还有一人。
归言今日奉命前来将东西交予长公主,刚被下人领至门外,便悠然听见这一句,现下上京能与李家退婚的只有那位令他家大人头疼的沈二小姐了。
只是沈二小姐要退婚一事,大人知道么……
午时过后,沈观衣才从公主府离开。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上京街道,沈观衣望着窗外思索,她没想到长公主如此不好对付。
以孟清然对魏莲的在乎,此事应当十拿久稳,只要孟清然愿意在中间转圜,以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这婚事定能退了。
可孟清然却想要先抓人,再谈交易。
婚期就定在十月,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知孟清然能不能将人抓到。
与此同时,李鹤珣刚下衙,便看见归言冒冒失失的跑来,顿时蹙眉,“发生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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