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言余光瞧见了一眼并未掀开的幕帘,振振有词道:“我家大人还有要事?,你若有事?便?上府中递拜帖。”
“啊?我已经递过了,可是……”
递过拜帖却没见到人,那便?是公子并无兴致见他,归言神情更?加冷硬了几分,“若无紧要事?便?让开,大人还要去——”
话音未落,便?见一婢女?从不远处走来,归言顿时?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探春没有理会他,对着马车遥遥施礼,“姑爷,少夫人说她想去瞧瞧今夜城外的灯会。”
下一瞬,李鹤珣掀开幕帘,蹙眉道:“胡闹,她如?今能是四处乱走的身子?”
探春并未将?他的斥责放在心上,继续道:“所以少夫人说,让您陪着她。”
归言忍不住替他家公子说话,“可是晚上圣上宴请,公子去不了,你要不劝劝少夫人,让她改日——”
“改日少夫人或许便?不想看了。”探春白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李鹤珣,“姑爷,少夫人难得想出门瞧瞧,您若不应,她又该恼了。”
“知道了。”李鹤珣无奈的捏上眉心。
探春心满意足的回府复命去了,归言颇有怨言的看向李鹤珣,“公子,您这般纵着少夫人,她日后更?会无法无天的。”
少夫人那性子,管不得,管厉害了,便?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可若是纵着,便?只会让她气焰更?胜,恨不得骑在公子头上去。
李鹤珣瞧他一眼,归言顿时?萎靡下去,公子又不是他说什么便?会听的性子,只能在心中埋怨一二。
因少夫人要去灯会,该布防的地儿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否则少夫人出事?,公子定会如?先前对付乐安郡主那般,不管不顾。
归言回头,见秦三竖着耳朵迟迟不走,顿时?没什么好脸色,“还不让开!”
马车走后,秦三连忙回到茶坊,将?方?才所听之言,一一告诉了好友。
“传言都说李家少夫人貌若天仙,李大人这般的儿郎都能为其倾倒,那该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不是,秦三,你方?才不是说那少夫人毁了容貌吗?李大人怎会……”
秦三兴致勃勃,“我不也是听说嘛,那少夫人吵着闹着要去城外的灯会,咱们今夜也去瞧瞧,正好看看那些传言到底熟真熟假。”
“行了,爹最近正为你的婚事?焦头烂额呢,你能不能消停点,到时?候稍有不慎得罪了李大人,咱们家都得跟着遭殃。”穿着飞鱼服的男人蹙眉警告道。
“大哥,你放心,我们就是去热闹热闹,能出什么事?。”秦三压根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更?何况,我瞧李大人是个会心疼人的,若那少夫人当真如?传闻所说那般是个美人儿,咱们家也算是知晓李大人的趣好了,说不定能投其所好呢。”
随即又道:“若少夫人如?坊间?传闻那般,毁了容貌,李大人仍旧如?此?待她,这才不太?好办呢……”
秦三转动着眼珠子,随即对着身边几人耳语几番,自信满满的道:“今夜,都知道怎么做了?”
第87章
沈观衣挺着大肚子坐上马车时, 李鹤珣眉宇间的沟壑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小心翼翼的将她护在身侧。
倒也不是?她想去灯会, 而是?近日总觉着心神不宁, 整日在府中瞧着那一方院子,便觉着压抑, 似乎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身居高位还?是?微末卑微,她似乎都是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
从前想着报仇,倒也没这般惆怅,或许旁人说?得对?, 人一旦闲下来, 便会多愁善感。所以她听见灯会二字时, 便想着出去走走。
不似京中?传言的那般不敢见人, 而是?没人值得她与之相见。
那些递来的拜帖中?,大多都是?前世与她打过交道之人,她们什么脾性她还?不了?解,那时候能巴巴的来谄媚, 是?她给她们机会。
年纪尚小的姑娘头一次尝到权势的滋味,也是?头一次被人小心翼翼的捧着,虚荣心盛, 自然待见她们。
可如今,她又是?如花年岁,那些人打着什么目的她一目了?然, 便没了?与她们周旋的兴致。
沈观衣软趴趴的倚在李鹤珣身旁, 把玩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她一直都觉着他的手很好看, 指甲修剪整齐,指尖微微上翘还?泛着一丝绯色,无名指紧挨尾指的那一侧还?长着一粒很难瞧见的小痣。
这是?一双能执笔挽弓的手,温暖干燥,沈观衣摩挲着那粒细小的痣,直到马车开出城外,她才在李鹤珣的搀扶中?走下马车。
今日灯会很是?热闹,来往百姓众多,街道两旁的摊贩更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灯笼挂满街道,比白昼都要明亮璀璨。
李鹤珣从未来过灯会,虽知晓热闹,但瞧着几乎肩并肩拥挤的百姓,忍不住蹙眉道:“人有?些多了?。”
“人多才热闹。”沈观衣不以为然,方才在马车上的昏昏欲睡一扫而空,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着。
李鹤珣瞧了?归言一眼,归言顿时明白,转身没入了?人群。
同一时辰,一辆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从酒楼内走出来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藕色襦裙淡雅高贵,可穿在她身上却?多了?几分春风迷人眼的意味,丰臀细腰,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这般卓越的风姿,引得不少公子频频相望。
秦三从马车上下来,跟在他身边的三两好友顿时看直了?眼。
女子乃是?春风阁前些时日新当选的花魁,论?姿容,秦楼楚馆中?无人可比,秦三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约到此处的,果真没叫他失望。
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艳,笑?称道:“今日,便要麻烦云苏姑娘了?。”
被唤作云苏的女子微微福身,落落大方,眉眼含笑?,虽出身风尘,可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与大家闺秀无异。
秦三满意的点点头,正欲说?话?,突然被好友拉着往旁边走了?两步,对?方小声道:“这样做,当真不会让李大人生气?”
“怎么会,云苏姑娘平日可是?不轻易见客的,李家虽有?规矩,儿郎不许去烟花之地,但我觉着,世上哪个男子不爱美色,便是?那少夫人再美也就如云苏姑娘这般了?。”
他信誓旦旦的反问道:“若让你选一个还?是?一双,你怎么选?”
那人忽然被噎住,觉着他说?的有?些道理。
“我银子都花了?,不试探一二岂不白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无论?成与否,至少知晓了?李大人的喜好,不然就凭你我的学识,如何能在明年科考时名列前茅!”
那人张了?张嘴,不知是?羞还?是?恼,指着秦三心直口快道:“你……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本以为你只是?爱玩乐,对?李大人颇为好奇,没承想你竟打着贿赂的心思!”
“行了?。”秦三拍下他的手,“你清高,你不贿赂,那你走,待明年我及第面圣,你就站在人群中?多替我欢呼一二。”
秦三带着云苏瞧见李鹤珣时,他正与沈观衣站在卖糖画的摊子前,沈观衣低头挑选半晌,都觉着不够好看。
李鹤珣落后她一步,替她挡着来往的百姓,瞧着倒像是?个护卫般。
秦三不敢离的太近,与云苏坐在馄饨摊前,打开折扇遮住脸,只露出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可李鹤珣护的太紧,他隐隐只能看清女子小腹拢起,行走稍显吃力,或是?因着有?身孕之故,身姿略显丰盈,倒是?瞧不出美或不美。
忽然,他看见李鹤珣低头与女子说?着什么,随后带着女子走到老板先前的位置,挽袖执勺,那双写策论?绘丹青的手,竟然在市井之中?作糖画!
沈观衣也没承想到他竟会这个,她只说?了?一句想要一只大老虎,老板便满脸为难,李鹤珣却?说?他可一试。
一刻钟后,沈观衣看着手中?黏糊糊的一团,分不清模样的大圆片,没忍住侧头看了?一眼李鹤珣,“大老虎?”
他抿唇片刻,作势要再画一次。
沈观衣含着糖,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次稍比方才快了?一些,且隐隐能瞧清楚轮廓与模样,虽算不得栩栩如生,倒也有?几分好看。
老板忍不住夸赞道:“这位公子好天赋,这糖画啊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稳,以公子的手艺,若是?支个摊子,客人定?会络绎不绝。”
沈观衣没忍住嗤笑?出声,看向李鹤珣,“夫君,日后我与孩子的日子能不能过的好些,就靠你的手艺了?。”
“你尝尝,是?不是?很好吃?”她将?糖贴在他的唇瓣,眉眼弯弯。
面对?老板的满脸笑?意,李鹤珣只觉有?些无所适从,二十来年尊崇的规矩似乎与眼前的女子来回撕扯,他强忍着些微的不适,张口咬下一点糖碎,“嗯,还?不错。”
吹吹打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方才还?围在各处摊贩前的百姓都朝着前方涌去,舞狮与杂耍游街,热闹的仿佛元宵降至,沈观衣也慢悠悠的朝着那方走去。李鹤珣不过刚将?银子拿出来,一抬头的时间便瞧见沈观衣已然走到前面去了?。
他瞧了?一眼藏匿在百姓中?的护卫,心下稍安。
但他仍然有?些生恼,一个没看住便走远了?,都快当娘的人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
李鹤珣大步流星的朝着沈观衣走去,可此处百姓着实有?些多,他好不容易挤到沈观衣身边,握住她的手腕,轻斥道:“这里人多,别乱走。”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一丝不对?,这只手腕很细,与沈观衣相差无几,但她如今有?身孕,原先纤细的身子丰盈了?不少,手腕上也多了?一丝肉感。
李鹤珣并未松手,脸色阴沉的看向惊慌失措的女子。
她的面纱不知何时掉了?,堪堪挂在耳边,神情?又羞又恼,周遭喧闹,听不清她细如蚊蝇的声音,但从她的唇形能分辨出,她在说?:公子,请您放开。
这般作为,让他想起曾经在赏花宴上,他与旁人射礼,遥遥望去,沈观衣眼神不躲不避,张扬又明媚的用?那张嫣红的唇描绘出几个字:你好厉害。
若说?这人没有?半分学她的意思,李鹤珣不信。
“你是?谁的人?她呢?”
下一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个瞧着并不打眼的人,站在李鹤珣跟前,“公子,少夫人无碍,青九那边看着的。”
为了?沈观衣的安危,归言派人的人几乎遍布了?整个灯会,每条街上都有?他们的人藏匿在其中?,必不会让人出事。
云苏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不过片刻便镇定?下来,“奴……我不知公子在说?什么,公子能放开我了?吗?”
李鹤珣缓缓松开手,下一瞬,云苏便被这些人按住,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的将?她带到了?一旁的巷子中?,李鹤珣抬步走过去,瞧着面色与方才无异,温和依旧,可云苏就是?从心底升起一丝害怕。
她是?春风阁的姑娘,向来接待的都是?贵客,李鹤珣之名她不是?没听过,方才她与秦三公子远远看着,只觉着他与盛传中?相差无几,如今才发觉,温和清正不是?没有?脾性。
云苏立马将?她所知晓的全都交代?了?。
这头,沈观衣被人握着手腕走了?一截儿后才发觉身边之人乃是?一个陌生男子。
面庞青涩,模样清隽,一身锦衣华服,端的是?风流之姿。
沈观衣抬头看去时,秦三顿时呼吸一窒,瞳仁微微张大,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手上下意识用?了?几分力气。
沈观衣顿时蹙眉,“松开,你弄疼我了?。”
嗔怒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娇气,秦三回过神来,正要松开,在察觉到掌心那抹绵软柔滑的触感时,又有?些微的不舍。
他原本只是?想将?人带走,然后再装作找错了?人,给云苏那边机会,可如今,他忍不住道:“方才见姑娘一个人,怕姑娘摔倒,便扶了?姑娘一把,莫怪。”
沈观衣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人其实也算不上陌生,前世她喜欢赴宴,京中?大大小小的宴中?都有?她的身影,一来二去,身边喜欢围着她打转的,远远偷瞧她的人便多了?。
这秦侍郎家的三公子,便是?那个喜欢围着她打转的。
只是?那时想要与她说?话?的人太多,她有?些记不清了?,能记得他,也是?因他后来竟敢去到李鹤珣跟前挑衅,结果没过两日,便被家中?逼着与一个女子成了?婚。
“公子哪只眼睛瞧出来我是?姑娘的?”
秦三被她极盛的容色晃的没有?回过神来,“啊?”
“就凭着我身子有?孕,公子也该称我一声夫人才是?。”
沈观衣没有?理会他呆呆傻傻的模样,一个人慢吞吞的朝着前面走去,她知晓这里到处都是?李鹤珣的人,方才就在人群中?瞧见好几个眼熟的,正是?因为知晓自身安危无忧,所以才敢一个人四处走动。
第88章
秦三看着女子慢悠悠的身影, 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极快的?闪过些什么,震惊与惊艳交错, 最终汇聚成不听话的双腿, 朝着女子?走去。
沈观衣感受到身后三步之遥跟着的?人,但?并?未放在心上, 她走走停停,瞧见一处猜花灯的?地儿,便停着不动了,看着老板身后挂着的月桂花灯与灯上的?字谜沉默片刻。
“雁阵斜飞降东南……”沈观衣喃喃着,眉头?深皱, 她不擅长这些舞文弄墨, 一时之间还当真有些猜不出来。
冥思苦想到最后, 眼?瞧着便要?有头?绪了, 身后却隐隐传来男子的声音,“年。”
“是年字。”他捏着折扇,行至沈观衣身边,看向老板, “我说的?可对?”
老板瞧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但?仍旧取下月桂灯递给?秦三,“这位公子?猜对了。”
周遭零散的?响起一些赞叹, 秦三握着月桂灯的?手有些发汗,他心下紧张,面上却瞧着无虞, 脸上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容, 看向沈观衣,“送给?夫人。”
沈观衣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个, 一直打量着他手上的?月桂灯,做工精致,散发着盈盈光辉,倒真像是月亮上面摘下来的?。
若一开始,秦三便将其拿下送她,她还能看在这灯好看的?份上接下,可眼?瞧着就要?猜出来了,却被他横插一脚,沈观衣心中不愉,也?就不会给?他几分好脸色,“你要?多少?银子??”
秦三微怔,随后连连道:“不必,一个小小花灯罢了,就当是我送夫人的?礼物。”
“礼物?”沈观衣听着这熟悉的?说辞,眉梢微挑,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风情,可言语之间却没有丝毫温度,“你可知我的?身份?我若收下便是承了你的?情,一个花灯而已,倒不至于为礼。”
秦三在瞬间也?想到这一层,他原本的?打算便是与李家攀上些关系,想着能否暗箱操作?一番,如今被沈观衣这一提醒才想起今夜的?目的?,那这礼送的?确实有些潦草,但?是,他没想那么多。
“我没有旁的?目的?,只是瞧着这花灯与夫人甚是相配,才想着送与你的?。”
见他哆嗦半晌也?不说这灯多少?银子?,沈观衣失了兴致,懒得与他周旋,凭的?没了好心情。
她转身朝着前面走去,秦三低头?看着被抛弃的?花灯与自?己,一时之间还不曾反应过来,可他没有错过沈观衣方才那一眼?中的?轻蔑,她瞧不上他,且全然不在意。
或是失落与不甘的?心作?祟,他秦三怎么说在上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见了他不得叫一声秦三公子?,整日?想要?攀附他的?女子?更?是多如牛毛,怎的?到了她这儿,便好像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似的?。
他攥着月桂灯大步流星的?走上去,唇瓣紧抿,跟在沈观衣身侧,“夫人似乎很讨厌我?”
“既然知晓,还跟上来做什么?”指尖从摊贩挂着的?铃铛上划过,沈观衣百无聊赖的?左右张望着。
她毫不犹豫的?话俨然又在秦三脆弱的?心上捅了一刀,“今夜灯会人这般多,夫人怀有身孕,就不怕出现意外?我虽不才,但?还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可以——”
“你烦不烦?”沈观衣恼怒的?转头?瞧着他,双眸像是在瞬间有了光采,映照着那张脸更?为动人。
原先还有的?几分不满,瞬间消融,秦三顿时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是是是,是秦某的?错,夫人消消气。”
沈观衣瞧着他玩笑般的?神情,突然更?无兴致了,连带着灯会都有些意兴阑珊。
她不由得想起了李鹤珣,若方才是李鹤珣惹恼了她,定不会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在秦三眼?里,她就像是他手中的?月桂花灯,因着好看好玩,所以想要?逗弄一番,便是生气了,也?能随意哄上一二。
沈观衣径直走到一个人面前,在那人错愕的?神情中,沈观衣吩咐道:“带我去找他。”
那人回?过神来,心中惊讶沈观衣怎会知晓他是谁的?人,不过面上还是左右瞧了瞧,便欲要?带她离开。
秦三这时皱眉上前,“你是谁,你们?认识?你要?带她去哪儿?”
见沈观衣没有要?理会的?意思,那人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是李家的?护卫,这是我们?家少?夫人。”
秦三心知他说的?没错,否则沈观衣不会是这副淡然的?模样,可想到平日?里京中的?风言风语,她不爱出门,也?不怎么见人,且他送去李家的?拜帖多次没有动静,若她当真离开,日?后恐无见面之日?。
“夫人不再多逛逛吗?今日?的?灯会上还有许多好玩的?——”
他话音未落,就瞧见原先还懒倦的?人忽然望着一处不动,眼?中带着他方才不曾见过的?轻柔笑意,他顺着沈观衣的?目光看去,人群之中遥遥走来一人,与他今日?在茶坊中瞧见的?一般无二。
李大人?
他怎会在这儿,不应该在云苏身边吗?
余光瞥见沈观衣如同春日?露水后缓慢绽开的?桃花般令人移不开眼?,顿时便明白过来,李鹤珣身侧为何没有云苏所在。
下午与好友闲聊的?那些无端猜测,似乎也?在这一瞬化为空话,就凭着李少?夫人的?姿容,她若是愿意,便是圣人也?在劫难逃。与旁的?无关,只因是她,才会让人心甘情愿。
李鹤珣行至沈观衣身旁,瞧着她周身无虞后,阴沉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但?仍有些不太好看,“为何不等我?”
沈观衣想着那时她被人群挡住,瞧不见舞狮,便想着走近一些,“是你太慢了,我差点就丢了。”
恶人先告状这词沈观衣早就融会贯通,李鹤珣只是瞧了她一眼?,警告道:“莫要?再乱跑。”
她乖巧的?将手放进男人的?掌中,“我让你牵着。”
“便是牵着,你也?能挣脱,你想走,谁能拦得住?”
话虽没错,但?沈观衣从李鹤珣的?话中还是听出了一丝幽怨的?意味,她顿时道:“你的?意思是我任性不听话,让你为难了嘛?”
望着她盛气凌人的?眸子?,李鹤珣这些时日?早已习惯低头?,“没有,别恼。”
沈观衣轻哼一声,狠狠在他掌心挠了一把,指尖在瞬间被人紧紧攥住。
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秦三耳中,他瞧着眼?前这一对般配至极的?壁人,总觉着心底泛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他跟前不屑一顾的?女子?到了李鹤珣面前却忽然像是变了个人般,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只为他一个人。
无论?是嗔怒还是娇蛮,她在李鹤珣身前肆意绽放着属于她的?一切,令人挪不开眼?。
而李鹤珣,若不是亲眼?瞧见,谁能想到一向克己复礼,连站在太傅身边都不输分毫气度的?人,会有那般轻柔低微的?一面,好似眼?前的?女子?无论?做什么,他都会纵着。
“秦三公子?怎的?还在这处?”
秦三回?过神来,看向将沈观衣扶上马车的?人,压下心中那些紊乱的?思绪,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上前作?揖,“李大人,在下……”
“秦三!”
不等他将话说完,便被一道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在秦三回?头?时,李鹤珣抬眸瞧了一眼?远处跑来的?那人,钻入马车,带着沈观衣离开了。
“哥,你怎么也?来了?”秦三莫名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男子?。
“我下午怎么与你说的?,让你莫去招惹李大人,现在好了,家里被闹得鸡飞狗跳,都是因为你!”
秦三愣住,“家里怎么了?”
“那云苏姑娘忽然被人送进了府中,说是你在外包了人家姑娘一夜,如今时辰未到,便送回?府中歇着。”
秦三顿时明白过来什么,脸色大变,“爹娘误会了,大哥,你别将今天这事儿跟爹娘说,他那人好面子?,若是知晓我做了什么,一定会打死我的?。”
二人匆匆离去时,马车也?正行驶在回?城的?路上。
才走了一会儿路,沈观衣便有些乏了,她懒懒的?靠在李鹤珣身上,正昏昏欲睡之时,肚子?忽然跳动了一下,将她惊醒。
她顿时有些恼的?低头?,“再调皮,就收拾你。”
李鹤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的?柔和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待他平安降临,再慢慢收拾。”
日?子?愈见大了,临盆不过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李鹤珣没有将灯会一事放在心上,秦三那人,他更?没有放在眼?中,或许是近来听过太多女子?临盆时的?危险,所以连带着他也?总是紧张,心神不宁。
就在马车听在李府门前时,沈观衣面色忽然一变,捂着肚子?,额头?的?汗珠瞬间凝结,她抓着李鹤珣的?手臂,瞳仁轻颤,略显害怕,“李鹤珣……”
李鹤珣顿时明白了过来,不慌不忙的?安抚道:“别害怕,我在。”
夜色渐深,李鹤珣先前所学似乎在此刻全数用上了,他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大夫与稳婆,如同主心骨一般安定着广明院所有下人的?心。
因他之故,不多时,沈观衣便被送进了屋内,灯火通明,李鹤珣站在屋外负手而立,指尖早已掐出血色。
探春担忧的?站在一旁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少?夫人不会出事吧……”
片刻后,李诵年与岳安怡也?在下人的?服侍下疾步走了过来,二人身上皆只披着一件外衫,瞧着应当是已然睡下,因突生变故,又连忙从榻上起身赶来。
李诵年蹙眉道:“如何了?”
李鹤珣并?未说话,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归言看了他一眼?,替他回?道:“老爷,刚进去。”
李诵年如何能瞧不出李鹤珣的?异样,他抬手拍上他的?肩,“莫担心,沈氏瞧着身子?不弱,不会有事。”
话音落下,一直站在两人身后的?岳安怡,抿唇抓住了岳姑姑的?手,“你说,她会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吗?”
岳姑姑叹息一声,替岳安怡拢了拢外衫,“夫人放心,小公子?小小姐定会平安出生的?。”
第89章
不?多?时, 下人匆匆前来,附在李诵年耳边轻声低语,他顿时蹙眉, “还不?快请进?来。”
只是不知圣上为何突然来此, 李诵年余光看向李鹤珣,想起圣上对他的依赖与看重?, 沈氏刚要临盆,圣上便来了,若说其中没有李鹤珣的原因,他不?信。
李诵年安抚道:“放心,会?平安的, 圣上来了, 你跟我出去瞧瞧。”
“圣上那边父亲去就是。”
李鹤珣没有要从这离开一瞬的意思, 就在李诵年蹙眉, 欲要呵斥他不?像样之际,孟宪带着一众太医,从远处走来。
他按捺住心中雀跃,略显稳重?的走到李鹤珣身边, 一双葡萄似的眼睛不?住的看向他,可李鹤珣没有半分要理会?的意思。
“陛下,您这是……”
孟宪指着身后的五名太医, 挺直了小?小?的胸膛,余光仍旧止不?住的看向李鹤珣,“表嫂临盆, 朕带着太医过来, 以备不?时之需。”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传来一声?惨叫, 伴随着女子?呜咽的哭声?让在场之人都瞬间安静下来。
里面隐隐传来婆子?们的催促与鼓励,李鹤珣按捺住想要进?屋的心,转头看向孟宪,发觉他小?脸煞白,方才刻意端起的皇帝架子?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朝着李鹤珣凑近,用袖袍遮挡住的指尖捏住李鹤珣的衣袖,小?声?问:“表哥,生孩子?这般吓人吗?”
“如过一遭鬼门关。”
“啊?那表嫂也太可怜了。”
是很可怜。
李鹤珣忽然有些后悔让她孕育这个孩子?,吃这般多?苦,还要过生死劫,才能顺利将孩子?生下。
他对血脉一事本就看的不?重?,有则更好,没有亦可。
或许是里面的声?声?高昂让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尽数崩塌,只剩下无尽的后悔,若是当初他狠心一些,不?顾沈观衣的意愿给她喝避子?汤药,或是将孩子?落掉,今日也不?会?出现这遭。
他何时听?过沈观衣那般哭天抢地,如同牢狱中苦受折磨,想要求得?一线生机之人,他没见过女子?生孩子?,却见过那些人受刑。
“澜之,你干什么?……”
“表哥!”
李鹤珣忽然推开门走了进?去,不?过一瞬又将门紧紧关上,他站在屏风后没有再往前一步,“不?用理会?我,你们继续。”
听?那些大人所说,这些婆子?们胆小?,若有男子?站在身侧,她们定会?分心,所以李鹤珣不?过去,他只是想在这儿陪陪她。
浓烈的血腥气不?停的钻入鼻中,他先前便问过太傅,张夫人性命垂危之际,是太傅用自己?纳妾来威胁张夫人,给她活下去的力气。
用她在意之事,给她几分力量与盼头。
“娓娓,你先前不?是想去许多?地方看看吗,待今日过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