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宠妻手札—— by悬姝
悬姝  发于:202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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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妨先瞧瞧这封信。”
静王怒意未消,可也知晓李鹤珣不是残忍无度,不讲礼法之人,他面色冷沉的将信拆开,一眼便瞧出上面的字迹乃是乐安所写。
一目十行的看?清内容之时,他面色惊变,怒喝道?:“不可能!”
“李鹤珣,你休要用?此等手段来羞辱本王!”

第84章
“信上所言, 郡主与判臣有所交易,眼下上京各地都有被郡主带进来的人,王爷若是不信, 大可带人按照上面所言查探一番。”
静王捏着书信的手轻颤, “她有何原因这般做。”
李鹤珣看向他,“那就看, 郡主想要什么,赵永华又承诺给她什么了。”
赵永华乃是逃犯,如今又对上京虎视眈眈,是为?判臣逆党,他想要的, 谁人不清, 可想要达到目的, 不除掉他们这些阻碍他的人, 难上加难。
静王眼眶通红,血丝密布,若当真?如此,乐安此举与叛国无异, 莫说死,若是这封信被传出去,整个?静王府都会在顷刻覆灭!
李鹤珣今日来此的目的, 静王已经察觉,唇畔溢出一丝冷嘲,“你是来向本王邀功的?”
“赵永华不除, 燕国便不得安宁, 王爷是燕国的王爷,如今爱女?又受他牵连, 这口气,王爷可能?咽下?”
李鹤珣继续道:“如今圣上久病不愈,可实则已在今晨薨逝。”
静王的猛地看向他,“你说什么?圣上怎么会……”
“圣上乃是中红首而死,王爷应当也知圣上这些年求仙问道,问的乃是长生之道,他既怕死,自不会给人下毒的机会,能?越过重重人手,令他中毒之人,定是他从不设防,身边极其亲近之人。”
李鹤珣面不改色的看向静王,“王爷以?为?,那人是谁?”
昨夜之事,静王自是知晓,二皇子带着人去了望月亭,后被禁卫军抓捕,与二皇子一同?的乃是判臣之人,谁能?下毒,谁又想下毒,一目了然。
“宫中之事,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静王面色冷凛。
“王爷大可不必防着我,今日我来,也是因圣上突然驾崩一事,若朝中无主,判臣虎视眈眈,燕国必会大乱,所以?想请王爷……”
李鹤珣拱手道:“剿灭判臣,还燕国一个?安宁。”
只是剿灭判臣,而不是暂代朝政,静王怎会听?不出两者?之间的区别,前?者?为?将,后者?为?王,他李鹤珣要的不是治理?天下的王,而是能?为?他为?燕国出生入死的将!
静王无心帝位除他自己之故,还是因曾在先皇跟前?发过誓,一生不觊觎皇位,不因野心,将整个?燕国陷于内乱之中。
可如今听?了李鹤珣这话,平日对皇位无心的人,也忍不住想要争一口气,将他的气焰灭下去!
“你所说之事,本王会考虑,但——”
静王狠厉的看着他,“你害我安儿一事,本王也誓不罢休!”
“待朝局稳定,判臣伏诛之日,任凭王爷出手。”
静王冷笑,他从前?怎就没发觉李鹤珣如此奸诈狡猾,任凭他出手,却没说不会反击。而这样性情多变的人,竟出自世代忠良的李家,李诵年知不知道他到底养育了一个?怎样的儿子!
从静王府出来后,归言迎上,低声道:“长公主那边派人来说,多谢您替她寻到魏莲,圣上的消息便是她与您的最?后一次交易。”
李鹤珣脚步微顿,随后面色如常的上了马车。
燕国熙平四十三年,皇帝驾崩,因并未拥立太子,先皇也不曾留下遗照,按照祖制,由内阁监国,从皇子中擢选新帝。静王兀自请命,率领军队前?往平叛,上京明面上的动?乱暂且压下,可因新皇一事,暗中波谲云诡,朝臣僵持不下。
几月后,赵永华被静王逼的一退再退,最?终在千里?之外的楠城狗急跳墙,大肆虐杀百姓,让全城陪葬。
消息传入上京之时,十五皇子孟宪入寺为?百姓祈福,点?燃千盏长明灯,上京皆知。当夜,赵永华被擒,叛党被一举剿灭,十五皇子知晓此事时,已然在佛前?跪了一天一夜,倒下之际,只道了一句,“天佑我朝。”
此事百姓皆知,人人称颂,原先暗流涌动?的风声愈演愈烈,再加上十五皇子有李家扶持,只要立下大功的静王不反对,孟宪登基不过时日问题。
天气愈加炎热,广明院中,沈观衣嫌弃屋中太热,命人在院子里?放置了软榻,树下乘凉,她懒洋洋的卧在踏上,乌发垂地,薄毯虚掩在腰窝,远远瞧去,雍容华贵宛如牡丹,画上的美人卧榻图,也不过如此。
探春与阿莺站在不远处的松竹下,窃窃私语,“你觉不觉着少夫人容貌比之从前?更盛几分了?”
“少夫人容色本就世间少有,如今长开了,自然瞧着更盛。”探春不以?为?然。
“可是……”
话音未落,便瞧见不远处走来的十几人,从衣着打扮来瞧各不相同?,男女?皆有,但无一例外都是普通百姓。
阿莺立马上前?,低头?小声道:“少夫人,人来了。”
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女?子缓缓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这便是全京城最?好的了?”
从奶娘到启蒙先生,沈观衣闲来无事,皆让人去找来了一些,她想着从此时开始挑选,待孩子出生,定能?万事俱备,不必慌忙。
李家偌大一个?世家,这些自然不缺,但沈观衣自从几月前?在张家与岳安怡撕破脸后便再无往来,她可不想将岳安怡的人放在孩子身边。
只是眼下这些瞧了半晌,却并未有一人能?入眼,她挥挥手,命人将其带下去。
“少夫人,这些都不行吗?”
阿莺低头?瞧了一眼沈观衣愈加明显的孕肚,想起方才那些人中就连奶娘都是识文断字之人,可少夫人仍旧觉着差了些。
自她怀有身子以?来,脾性便越来越难以?捉摸,有时候连她都摸不准少夫人的心情是好是坏。
沈观衣缓缓抬手,在阿莺的搀扶下,起了身,“听?说静王今日回京?”
“是,公子一大早便出府了,想必此时静王已经入城。”
这几月,沈观衣闲来无事便去瞧瞧沈观韵,只是二人之间到底有嫌隙,一来二去,沈观衣便也不再去自讨没趣。
倒是李鹤珣,因有静王在外对付赵永华,他便闲下来了,任由那些朝臣为?新帝一事折腾,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他从不出手干预,大半时间都陪在她身侧。
“他出府时,腰上的沙袋可有卸下?”
阿莺垂首道:“未曾。”
沈观衣脚步一顿,先前?本以?为?李鹤珣是说笑,可自她身子重了后,李鹤珣便派人缝制了沙袋绑在腰上,那模样大有与她同?甘共苦的意味,今日去迎静王都不曾取下。
眼下静王平叛有功,与他之间又有龃龉,万一作乱,他身子那般重,逃都不好逃。
沈观衣蹙眉道:“我的琴呢?”
“回少夫人,在房中收着呢。”
“取来,送去静王府。”她想着,静王眼下虽不知变成?何种模样,可他能?暗自爱慕娘亲多年,一时半刻这份情意必不会抹灭,无论他是否有异心,这把琴应当都能?护着点?李鹤珣。
她眼下身子重,又近临盆,不好出府,便只能?让阿莺走一趟。
如她所料,静王府中剑拔弩张,离京几月的静王如同?洗去浮华的利刃,即便敛去锋利,却依然能?瞧出其势。
静王府中,李鹤珣被人团团围住,正堂之上,静王抿了一口茶,头?也不抬的道:“你今日能?来城门迎本王回京,倒是令本王颇为?意外。”
几月不见,李鹤珣还如他当初走时一样,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临之而不惊,明知今昔不同?往日,还敢只身入他静王府。
“想来本王平叛这几月,李大人该是安枕无忧,瞧着胖了不少。”目光从李鹤珣的腰腹一扫而过,静王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李鹤珣缓声道:“王爷身上也多了几分血气,瞧着倒是比往日更加英武,”
静王握茶起身,“少与本王虚与委蛇,你可还记得上次来本王府中,本王说过什么?”
不等他说话,静王掌心骤然松开,茶杯落地,溅起水渍,紧接着便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许多护卫,虎视眈眈的看着李鹤珣。
“他的命,本王拿了,你的命,本王自然也要。”
尖刃上闪过一道细碎的光,晃人双目,只见下一瞬,静王府外忽然冲进诸多人来,为?首的乃是归言,“公子。”
剑拔弩张,连空中都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静王面色冷凝的看着这一幕,若是他没看错,这些人乃是宫中的禁卫军,何时到了李鹤珣麾下?
与他同?样面色冷沉的还有李鹤珣,他侧头?看向归言,将他看的心虚垂首。
归言自是记得公子的吩咐,让他听?命行事,莫要冲动?,可他瞧见静王出手,哪里?还坐的住!这些时日公子汲汲营营,不是为?了被静王随意拿捏的。
只是对上公子的神色,他知晓是自己冲动?了。
就在这时,门房忽然抓着一个?抱着琴的姑娘走了过来,“王爷,她说她是李家少夫人身边的婢女?,想要见您。”
顿时,静王与李鹤珣的目光瞬间朝她看去。
静王的眼神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她手中裹着棉布的琴上,“你说你是沈观衣的婢女?,那你手上抱着的是……”

凤楼月。
当年?柳商誉满京城, 靠的?便是这把琴,当阿莺取下棉布后,静王眉梢轻动, 顿时有些猜不透阿莺的来意。
毕竟沈观衣待他?, 不谄不媚,断没有将琴送他的道理。
与他?同样沉思的亦有李鹤珣, 这把琴他?若记得不错,是他?当初从戏班子那?儿得到?的?,沈观衣为了它甘愿冒着性命之忧,也要将其?拿到?。
这是她阿娘的东西,怎会让阿莺抱来。
面?对两道凛凛目光, 阿莺将沈观衣先前在府中?告知她的?话, 原封不动的?讲了出来, “这把凤楼月乃是名琴, 更?是柳夫人唯一的?遗物,王爷品性高洁,为人情真,当初尚未离京时, 瞧王爷甚是喜欢这把琴,如今将琴赠与王爷,可好?”
“赠给本王?”静王被这番话惊的?尚未回过神来。
李鹤珣看向?阿莺, “她可还有别?的?嘱咐?”
以?沈观衣之性情,这把琴对她如此重要,若不是大事, 她必不会将其?送人。
阿莺顺着李鹤珣递来的?话, 道:“少?夫人言,此琴对她而言甚为重要, 以?重要之物换重要之人,这笔买卖,王爷可做得?”
重要之人四字一出,静王免不得转头看向?李鹤珣。
而李鹤珣瞧着面?色如常,若仔细看去,便能发觉偶然一瞬,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静王想要琴,可亦不想放过害他?安儿之人。
他?这一生?,就她一个女儿,半晌后,静王别?过头,负手而立,“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本王……不换。”
李鹤珣也看向?她,“你?将琴带回去,让她放心,我不会有事,这琴对她这般重要,以?后莫要再?轻易送人。”
阿莺不动声色听二人说完话后,想起临出府前,少?夫人叫住她,若有所思的?道:“李鹤珣恐不会让我将琴送人,至于静王,乐安是他?唯一的?子嗣,相较之下,他?或许也会回绝。”
“那?该如何是好?”
回过神来,阿莺面?不改色的?抱着琴,“少?夫人说,这把琴困了柳夫人半生?,也总是令她忆起过去,如今她即将临盆,总是忧思于孩子无益,既王爷不想要,那?便毁了吧。”
说罢,她抬手便要将琴砸在地上,静王大惊失色,快步上前,一把握住琴身,“住手!”
“这是她娘留下的?东西,她怎能……”
阿莺并未放手,反而冷静的?看着静王道:“少?夫人的?东西,自有少?夫人自己处置。”
她毫不畏惧面?前之人乃是王爷,用尽了力气想要从他?手中?将琴抢过来,那?般执着,不似作假,静王顿时慌了神,“够了!”
“本王答应就是。”
方才还不肯撒手的?人顿时松了手,后退两步,遥遥施礼,“王爷,奴婢方才得罪了。”
抱着琴的?静王,小心翼翼的?从琴弦上抚过,瞧着琴身并无新伤后,才回头看她,“告诉你?家少?夫人,本王虽是应了,但静王府与李家依旧没什么情分可言,日后也不会有。”
“奴婢定会将话带到?。”随即阿莺走向?李鹤珣,“公子,少?夫人让奴婢带您回府。”
李鹤珣看着静王怀中?的?琴,知晓方才阿莺的?那?番话,定是沈观衣教她所说,便是有孕,忧思二字,也不会落到?她身上。
但他?仍旧看静王不喜,冷声道:“那?把琴,她当真不要了?”
“公子,少?夫人并未意气用事,还请公子体谅少?夫人苦心,况且小公子即将出世,眼下多?生?事端,会令少?夫人担忧的?。”
正在李鹤珣沉默之际,静王冷冰冰的?目光看向?他?,“李大人还有事?如今你?夫人都以?此物逼本王退一步了,你?还不走?”
他?话里的?嘲讽并未被李鹤珣放在心上,“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官今日前来便是想告诉王爷,十日之后登基大典,新皇年?幼,王爷作为新皇长辈,朝中?重臣,届时十五皇子的?安危,便交由王爷了。”
话音落下,静王才明白李鹤珣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是想试探他?有无登位之意,若有,这些禁卫军便是将他?困在王府的?人,若无,那?自是两相安好。
他?从前竟不知,李鹤珣此人竟也有如此野心,扶植表亲上位,谋得那?滔天权势。
他?并未应承,也没拒绝。
那?皇位他?本就从未消想过,只是不想在李鹤珣面?前落了下乘,也不愿让他?得意,是以?他?冷漠的?看着他?,“李大人说完了?若再?不走,本王指不定便改了主意,到?时候,你?夫人的?好意可就白费了。”
“本官自不会让她的?心意落空,还望王爷好好护着这把琴,否则今日之情形,本官也不介意再?来一次。”
静王如今是有兵权在身,可那?些权不过沧海一粟,还威胁不到?国力与他?,自是不必放在眼中?。
清执雅正的?公子微微颔首,转身欲要离去,静王瞧着他?离开的?身影,那?股子不甘心来回翻涌,他?忍不住道:“李大人,本王这双眼睛,时刻都会盯着你?,望你?当真如李家世代那?般为国为百姓,若你?将来被本王抓住把柄,新账旧账,本王定会一起算!”
李鹤珣并未理会他?的?大放厥词,同归言上了马车后,将禁卫军撤去。
归言不可思议道:“这样便解决了?少?夫人的?这把琴,竟能抵过乐安郡主的?命!”
李鹤珣缓声道:“乐安与判臣勾结是事实,静王虽爱女心切,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他?与我作对,也不过是为了出心中?那?口气罢了,不会当真要我的?命。至于那?把琴……或是他?走下的?台阶,也或是他?太过在乎,可以?抵过他?心中?的?积怨,令他?暂且放下。”
归言似懂非懂,“所以?公子才叫属下莫要冲动,是因为公子知晓王爷不会要您的?命。那?少?夫人的?琴,不是白……”
李鹤珣轻描淡写道:“若她后悔了,再?想法子拿回来便是。”
马车行驶在最热闹繁华的?东街,路过酒铺之时,浓郁的?气味从缝隙中?溜了进来,李鹤珣突然道:“等等。”
“公子,怎么了?”
“府中?的?黄酒没了,去买一些,再?买些蜂蜜。”
归言左右瞧了瞧,然后指着自己,“我?”
“不然?”
晚间炎热,沈观衣肚子月份大了,总是腰酸背疼的?睡不安稳。
半夜腿上抽筋,脚趾不小心夹到?一块硬物,顿时疼的?她睁开了眼,眼尾冒着泪光,她借着月色瞧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李鹤珣,你?有病是不是!”
正阖眼浅眠的?男子顿时睁开眼,哑声道:“怎么了?”
“睡觉你?都绑着两个沙袋,我的?脚好疼,疼死了!”
干燥的?手掌顿时将她闹腾的?脚握住,温柔的?摩挲,“方才伤着了?”
她拿指尖戳了戳他?的?掌心,恼道:“你?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摘了,我不喜欢。”
他?瞧了一眼沈观衣愈加显大的?肚子,低声哄道:“知道了,你?别?恼。”
他?认命的?起身,乌发从肩头吹落,衣衫松散,隐隐露出左侧白皙分明的?锁骨。腰间的?沙袋他?早已系习惯了,眼下将东西取下,反而觉着有些不适。
李鹤珣重新躺下后,对上沈观衣仍旧瞪着他?的?眸子,知晓她还有话要说,“还要什么?”
“想吃清蒸鱼。”
李鹤珣沉默片刻,抿唇道:“我让厨房给你?做。”
他?再?次起身,穿上外衫,从一旁拿起烛灯便要出门,却听见沈观衣缓慢的?来了一句,“要溪亭湖里的?鱼。”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如今是子时,溪亭湖在十里之外。”
沈观衣侧头看向?他?,她自然知晓眼下不妥,可她想要,“不可以?吗?”
盈盈月辉下,她藏在昏暗中?的?模样泛着一丝朦胧的?美,仿佛无论她所求之物是什么,都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到?她跟前,还怕她不想要。
李鹤珣眼底闪过一道暗光,他?捏紧了手中?的?烛灯,深邃漆黑的?眼眸遥遥看了她一眼,只道了一句,“等着。”
半夜三更?,归言从被窝中?起身,听李鹤珣吩咐完之后,只觉着他?疯了,“公子,如今是子时,您就没劝劝少?夫人,她……”
“她如何?偌大的?李府,连她想吃的?鱼都做不出来?”
归言与李鹤珣无声对视,半晌后归言移开眼,咽了口唾沫,得,反正他?家公子早就昏了头,子时吃鱼算什么,前些日子还要饮酒呢。
要不是公子想尽法子给她找了些旁的?逗趣玩意儿,指不定府中?得鸡飞狗跳成?什么模样。
就在沈观衣昏昏欲睡之时,门吱呀一声打开,香气四溢,她迷蒙得睁开眼,瞧见李鹤珣坐在桌边,桌案上放着一盘她心心念念的?东西。
沈观衣披着外衣起身,自从有身孕后,她总是有想要吃的?食物,若吃不到?便抓心挠肝的?,吃到?了便异常满足。
李鹤珣蹙眉瞧她,忍不住叮嘱,“慢些。”
替她拍着后背时,余光不小心瞧见小窗旁的?矮桌上空空如也,而从前,那?里放着她的?凤楼月,沈观衣咽了一口鲜甜的?汤汁,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那?把琴,为何不要了?”
沈观衣其?实也颇为不舍,可她这一世本就对那?些事并不执着,当初李鹤珣想要时,她不也起过给他?的?念头嘛,如今用它来安抚静王,也算有所用。
更?何况……
“静王对我娘爱慕多?年?,瞧着倒也真心实意,那?把琴在他?手上,想必他?也会珍惜。我娘生?前没能得到?的?爱护,死后未必不能。”
沈观衣咽下鱼肉,眼下吃了东西,心情甚好,也不吝说两句好话,“当然也是想要护着你?。”
李鹤珣瞧见她嘴角边的?水渍,轻轻抬手拭去,“为何想要护着我?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还是因为我能给你?想要的?,或者是,你?待我的?情意,也与我待你?一样?”

沈观衣心情好, 想要哄着一个人的时?候,定能将其哄得心满意足。
下意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在对上李鹤珣幽深认真的双眸时, 那些话忽然被堵在喉口?, 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双眼睛看她时的眼神,像极了前世的李鹤珣。
只是那是双过尽千帆, 收敛风华后的沉稳,而?这双眼睛属于一个少年,真诚炙热,让她的心尖一烫。
话到嘴边掉了个头,“我自是喜欢你的。”
李鹤珣抿唇看着沈观衣愈加美艳的容色, 手?指从她的腮边轻轻放下, 没有打扰她继续用膳。
最初相见时?, 她便?是个不将?世俗放在眼里的姑娘, 婚姻情爱如?吃饭喝水一样挂在嘴边,她对他说过喜欢,对宁长?愠也说过喜欢。
于他乃是承诺之言的话,对沈观衣来说, 却只是动动唇,不知有几分真心。
那双望着他的杏眸清澈干净,如?海中东珠, 天上明月,很美,可眼底却似乎封着一堵厚厚的墙, 没人能穿过那堵墙, 被她真正看进眼里,放在心上。
沈观衣见李鹤珣忽然垂下眸子, 仿若在外威风凛凛的雄狮,回家只能委屈巴巴的低头舔舐爪子,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李鹤珣。”
她故意放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气,“我喜欢你,你不高兴吗?”
是如?他一样,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的喜欢吗?
他对上沈观衣略带笑?意的眼尾,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道:“高兴。”
“时?辰不早了,用完早些休息。”
沈观衣知他心中藏了事?,而?那些事?应当也与她有关,可他既不说,她便?也不会问,甚至有些害怕他剖心析胆,两世为人,她向来喜欢趋利避害,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她夹了一筷子鱼喂到李鹤珣嘴边,“那你帮我吃些,早早用完,我们就能早些歇息了。”
过晚不食的教条似乎被他放到了脑后,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他微微张口?,含下沈观衣喂来的食物。
十五皇子登基为帝的那日,万里无云,晴空碧日。因年幼,由内阁辅佐,其李家长?子李鹤珣代大学士一职,入阁辅佐新皇。
旨意下达之际,震惊众人,虽大学士一职不如?大理寺少卿品级高,可内阁不似寻常,新皇年幼,朝中大事?还是由内阁裁决,如?此?,谁能不说他明降暗升,风头正盛。
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作为,不服之人定在多数,可碍于新皇乃是李鹤珣一手?扶植,且李家势大,除了那些言官直臣,其他人便?是心有不满,面上也不会露出半分。
沈观衣从探春那儿听到消息之时?,略有恍惚。
从前她只知晓李鹤珣清风朗月,君子有道,在仕途上该是一帆风顺,最终成为史官笔下的贤臣,为李家世代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前世虽不知为何是那副模样。可这一世,她从初始想要让走他该走的路,不利用他报仇,就想着或许会有这一日。
他如?今不用那些凌厉手?段,依旧是世人眼中李家高不可攀的重?臣。
沈观衣望着瞧不见尽头的天,掌心轻柔的放在隆起的肚子上,眉眼弯起,眸中是她也瞧不见的柔意。
从前李家便?就是上京庞大的世家,自李鹤珣入阁后,想要与其搭上一二的更?是不计期数。
连向来与旁人不怎么来往的沈观衣都收到诸多请帖,不是赏花便?是诗会,她瞧着烦闷,便?都交给探春去处理。
渐渐的,京中传闻颇多,说是李家少夫人不见外人,定是出了什么事?,一传十,十传百,到后面愈加绘声?绘色,说的仿佛瞧见过似的。
茶坊中,几名进京赶考的学子凑在一处,听的津津有味。
“你想啊,那可是如?日中天的李家,且李大人至今不曾纳妾,若换做任何一个贵女?,都巴不得多赴宴,好炫耀一二,可她一个不见,你说她不是不能见人,还能是什么?”
另一人驳斥道:“万一人家少夫人不是这般势利的女?子呢,你当人人都跟你家夫人一样。”
“我怎么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女?子汲汲营营一生,为的不就是个荣华富贵吗?男子的宠爱自然也是她们攀比的一环。”
穿着锦衣华服,瞧着比旁人稍显贵气的男人言辞凿凿,“至于男子,那该是顶天立地,为国为民,做一代贤良忠臣,千古留名,就像咱们李大人一样。”
众学子眼中迸发出一丝光采,似乎瞧见了自己?未来在朝堂上叱诧风云,弹指间?论治天下的场面。
“你们自个儿想想,若你们走到如?此?地步,后宅的女?子能整日在家,不去外面被众人捧着恭维着,你们能信?”
“照你这么说,是有些不对劲,那李少夫人到底出了何事??”
锦衣男人左右瞧了瞧,忽然挥挥手?,示意他们将?头凑近些,他将?手?放在嘴边虚虚遮掩,小声?道:“据说啊,是容色受损,见不得人啊。”
“啊?”学子惊呼。
男人顿时?斥责,“你小点声?,这可是我前两日才听来的消息,保真,你们别出去乱说。”
众人连连点头之际,忽然听见一人道:“你们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他们抬眼看去,正好瞧见穿着飞鱼服,佩刀站在跟前的男人,几人面色大骇后,只见方?才与他们振振有词的锦衣男人错了一瞬,随即道:“哥,我就是在此?与好友闲谈,并未说什么不该说的。”
“可你们口?中议论的乃是大学士,当今圣上的亲表哥,你们嫌命长?了是不是?”说罢,他对着几人挤眉弄眼,模样滑稽。
他们顺着视线朝着茶坊二楼看去,只见太?傅身边跟着一位芝兰玉树的公子,瞧着打扮并未有什么着眼之处,可那温润如?玉的眉眼与站在太?傅身侧依旧不弱半分的周身气度,瞬间?让锦衣男子想起来一个人。
他连忙拉住几人,小声?道:“那便?是李大人。”
李鹤珣今日见太?傅与朝事?无关,只是因当初沈观衣在张府出事?,太?傅心中有愧,多次想要与他说起,都被他私下婉拒,今日答应见他,不过是因为张夫人从前生产时?命悬一线,最终却被太?傅救了回来,沈观衣生产在即,未雨绸缪才能让他心中稍微平稳一些。
与太?傅别后,归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李鹤珣刚上马车,锦衣男子便?追了出来,却被归言拦住。
“什么人?”
锦衣男子连忙道:“我是秦侍郎家的三子,我、我有事?要与李大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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