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有夫君人设—— by伏地·猫
伏地·猫  发于:2023年12月15日

关灯
护眼

红泥小火炉咕嘟咕嘟地煮着白米粥,粘稠的香味儿飘出屋子,又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
妙果在宁静的烟火气中恍恍惚惚地想,这真的很像是新生活的开始。
傀儡们的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下雨的缘故,新搭建的小厨房潮气很重,连夜垒起来的土灶也迟迟定不了型,两天过去还是一戳就软。
其实沈钰安完全可以用灵力解决这些问题,他是火灵根,烘干只是最基础的灵力使用方式。
但他不想把存储量不足的灵力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
“讨厌的天气,也该放晴了。”
他这么说着,敲开妙果的房门,把趴在窗户下面捏着毛笔描大字的人提着一同出了门。
他给妙果准备了一双小巧些的木屐,套在鞋上可以防止泥水打湿她新换的绣鞋。
妙果躲在他的伞下,小声问他:“师兄,我们去哪里?”
其实她不想跟姐姐分开,但昨天红毛狐狸叼着一只山鸡上门看她,说妙杏的死讯已经在无双镇上传开了。
妖魔们在沈钰安的镇压下并未对人类展现恶意,大部分都跑回山林继续修炼了,接受能力强大的人类又颤颤巍巍走出了家门,有人在的地方就没有秘密。
这两天镇子上的谈资除了突然出现的妖魔,就要数杜家的遭遇了。
杜家三女儿叫亲爹一巴掌打死了,杜家阿娘不知道叫什么妖魔吓到,疯疯癫癫地在镇子上到处跑,一直嚷着要找女儿。
所以妙杏不能再跟着妙果正大光明地出去了,她已经是个死去的人。
“去做一件小事,不费什么功夫,顺路带你添置些新衣服。”沈钰安将伞面往妙果那边倾斜,黑色的手套和雪白的伞柄颜色对比分明。
他只知道妙果身量小,提前准备的衣裳也尽量往小了准备,但终究不及量体裁的合适,还是松松垮垮地套在妙果身上,裙子也过于长了。
妙果觉得破费,手里攥着长长的裙摆,只能干巴巴地道:“不用了……衣柜里已经很多了。”
她完全没觉得自己对沈钰安有什么用处,两人也不算熟悉,她已经努力地每天捏一朵花送给沈钰安了,但这完全比不上沈钰安为她做的事。
亏欠太多……她真的还不上啊,卖了也还不上的。
沈钰安装作没听懂。
心里想着这算什么呢,妙果能凝聚灵力供他修为进益,距离以人身飞升就更进一步,这可比钱财之类的外物有价值的多。
无双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一家口碑极好的成衣店,好巧不巧就在杜家豆腐摊的对面。
那脸盘圆圆的妇人店主是认识妙果的。
沈钰安人很高,收了伞站在门口像个衣服架子,妙果跟在他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并不起眼。
妇人笑着招呼:“沈状元?可真是稀客,今日下雨还出来采买?您吩咐学生一声,咱们给您送上门去……”
沈钰安仪态极好,一手扶着妙果的肩膀将人送到身前,颔首冲那妇人微笑:“今日不是买我的衣裳,劳烦您给她挑两条合身的裙子带走。”
妙果被推到柜台前头,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妇人笑眯眯定睛一看,笑不出来了,拉着妙果看看她不合身的衣裳,又看看人模人样的沈状元。
她面露难色,犹疑道:“沈状元……这是杜家的小女儿吧?怎么和您……”
话没说完,眼神已经开始谴责沈钰安。
那意思很明显,虽然人家姑娘是这么个小傻子,但沈钰安也不该无名无分就把人拐走啊,镇上可没听说沈状元和杜家有什么亲事,好俊俏的郎君,怎么这样轻浮?
沈钰安不慌不忙,温和的解释:“我对妙果倾慕已久,前些日子已经同杜家长辈议亲。”
妇人神色仍然不赞同,议亲是议亲,你直接带人家来买衣服也有诸多不妥,叫人看见对姑娘家名声多不好。
沈钰安垂下睫毛,有些失落地抿唇:“可惜杜家长辈对我似有不满,并未答应……许是嫌弃我父母双亡,亲自上门不够庄重。”
矛盾成功转移,妇人心软,忍不住想:虽然你对一个傻子倾慕已久有些不正常……但沈状元求亲都不答应?杜家人什么毛病?
他又勉强地笑了笑,对妇人诚恳道:“您放心,妙果是前两天被妖魔吓到,恰巧被我遇见,病了两日才耽搁回家,钰安绝无任何非分之举。”
妙果:“……”
他好会演……但他在干什么。
妖魔确实骇人,正常人都吓得六神无主了,何况妙果是个人事不知的傻子。
妇人相信了他的说辞,并且被他刻意捏造的深情人设所打动,她拿帕子擦擦眼泪,郑重道歉:“是我误会您了,说来真是……唉,多般配的一对儿啊,杜家人怎地就不答应呢?”
沈钰安劝慰她:“没关系,阿婶不必伤怀,我今日送妙果回去,再向杜家长辈提亲,他们若不答应,我便多求亲几次。”
他眼里含着希冀的微光,如此深情,如此天真,一副陷入爱情的好青年模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诚心诚意,他们总有一天会满意我的吧。”
妙果:“……”
好沉默啊,恩人表现得脑子仿佛有什么疾病。

第12章 12.告一段落
成衣店妇人本来就对沈钰安有各种各样的滤镜加成,如今他卑微又深情的模样更是打动人心。
沈状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为喜欢的姑娘买两条合身的衣裙罢了。
毕竟杜家条件摆在那里,谁能眼看着心上人连一件好点的衣服都没有?
妇人眼含热泪笑容满面地为妙果挑了两套好看的衣裙,店里有女子专用试衣的隔间,她拉着小姑娘进去,沈钰安等在外面。
这里距离霜花巷还有两条街的距离。
鬼门被撕开一条缝隙,很多进了地府的鬼都茫茫然顺着浊气一同跑了出来。
它们不晓得沈钰安的危险性,没有像还滞留在镇上的妖魔一样远远避开。
因为它们没有实体沾染浊气,且大多数也没什么怨气,所以凡人看不见它们。
红毛狐狸含着一只细小的人参精从雨幕中跑进来,跳上柜台,嘴巴一张,人参精掉下来,咿咿呀呀一通尖叫。
沈钰安刚刚按着话本经验演了一出好戏,心情还不错,敲敲柜台问它:“这是做什么?”
红毛狐狸抬爪摁住划拉着腿儿要逃跑的人参精,沾沾自喜:“我为妙果挖的人参,虽然才三百年,但听说吃了美容养颜。”
“你也觉得她长得丑?”沈钰安觉得红毛狐狸虽然偏心,但审美还是正常的。
“这叫什么话?”红毛狐狸有些不满,“妙果长得不丑,只是瘦脱了相,多喂点肉就好了,我送人参的主要目的也是滋补,并非嫌弃她长相。”
它说着,狐疑地打量着沈钰安:“你去过京城,见过许多漂亮姑娘,妙果自然比不上她们好看,但你养着就养着,莫要欺骗她的感情。”
沈钰安不置可否,笑容无辜:“我自然不会做那样的事。”
说着他又很惊讶地道:“我以为你知道,我只是把她当成朵花儿来养。”
先不说他对人间情爱不感兴趣,就单说审美,他对未来伴侣的欣赏标准可是拥有深厚的修为、整齐干净的鳞片,以及赏心悦目的颜色。
这几点和瘦巴巴的凡人妙果半点关系也没有。
红毛狐狸卧在柜台上,爪下摁着哭的要岔气的人参精,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
“我得提醒你,你是沈钰安,不是蛇妖,你还记得吗?”
要说沈钰安的身世,红毛狐狸是很有发言权的。
它在人间流浪很久,来到无双镇时认识了此地河伯——一个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的慈祥老头。
老头脾气好心肠好,回回给它送鱼吃,它就勉为其难在无双镇留了下来,想着能给他养老送终。
那时候沈钰安还小,亲爹是无双镇最大的富商,果农们卖水果都走的他的人脉,镇上许多铺子都是沈家的产业。
沈钰安的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他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住着高大富贵的宅子,家里的房间多到数不清。
家里有很多书,还有很多不一样的“朋友”——沈家占据两座山的灵脉泉眼,妖物喜欢在雕梁画栋的宅子中各个角落窝着修炼。
沈钰安也是生来开了天眼,但他聪明,就瞒着大人,和小妖怪们交朋友。
沈父书房里有一卷祖上传下来的古画,画中有大妖,乃是个残暴嗜杀的蛇妖,不知被谁封在画中,时间流逝,封印松动,蛇妖在灵气泉眼里泡醒了。
力量复苏后蛇妖开始兴风作浪,沈家爹娘、沈钰安的两个兄长和小妹妹因此丧命。
河伯不是仙,但守护一方安宁,蛇妖所作所为惊动了他。
但他去迟了一步,他赶到空荡荡的沈宅,小小的少年半张脸上都是蛇鳞,面无表情地坐在血泊中,一只眼充满仇恨和痛苦,一只眼尽是癫狂与杀气。
生来天眼,放在千年前是修仙的好苗子,千年后也是。
蛇妖不知修炼了多少岁月,始终不能以妖身飞升,终有一日会死去。
人类寿数百年,但得天道偏爱,修炼可成真仙,永生不死。
于是它做了个疯狂的决定,强行夺取人类的身体,以人身再赌一次,赌赢了就是飞升,赌输了还有百年可活。
河伯赶到时,蛇妖已经弃了妖身,元神钻进沈钰安的身体里开始强行吞噬他的灵魂。
两者相互融合吞噬,最后赢的是沈钰安,那个衣服鞋子都浸了亲人鲜血的小少年。
但他记忆错乱,时常分不清自己是谁,蛇妖的记忆和残忍习性影响了他,元神的力量也滞留在他的身体里无法去除。
河伯心生怜悯,对着几本破书翻了又翻。
一千年前一场天灾后,修仙的门派已经相继陨落,河伯只有当年修仙的蓬莱友人赠送的几本残卷。
河伯也会有死去的一天,但他不忍心看沈钰安被妖物残害,白白浪费修仙的好根骨,不加以纠正,他以后走上邪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河伯长长地叹气,按照古籍的阵法,以沈钰安的身体作为炉,将蛇妖元神的力量慢慢炼化。
然后硬着头皮将沈钰安收作蓬莱弟子,照本宣科地教沈钰安修仙。
老人家为难的头秃,他是河中一条锦鲤化形,修炼的路子跟人类一点关系都沾不上。
但可喜可贺。
沈钰安根骨奇佳,人也聪明,自己看书琢磨,慢慢地学会引灵气入体。
他是火灵根,主修炼器,但灵符和剑道都涉及一点。
残卷就那几本,还掐头去尾的,学成这样很是不容易。
因为河伯这里的古籍学完了,沈钰安不得不去更广阔的地方找其他部分的内容。
他考中状元,进入官场,本以为权力大了找书也方便,却不想人间浑浊,封印阵法运转不可缺少的灵气不足,他的记忆又开始错乱。
封印松动,他的右手凝聚蛇妖的力量,控制不住吞噬的本能,他本人时常觉得自己是一条修成人形的大蛇,看谁都是愚蠢的凡人。
沈钰安辞官回到了无双镇,但河伯越发惆怅,在某一天直接惆怅到不知所踪。
没了师父唠唠叨叨的沈钰安就干脆以蛇妖自居,有事没事拿着话本子捏造人设,想要“伪装”得更像个人。
红毛狐狸觉得自己是河伯的朋友,也算沈钰安的长辈,于是想起来就抽空提醒一下。
沈钰安当没听见。
他盯着街上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的孤魂野鬼若有所思,妙果换了一套鹅黄色的裙子,被店主妇人推出来给他看。
她在竹楼这两日顿顿饱餐,气色好了些,洗的干干净净,穿上漂亮的衣服,妇人还给她梳了好看的新发式,有些小家碧玉的样子了。
沈钰安一双眼眸含情,夸赞她:“很好看。”
红毛狐狸在心里“呸”他,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明明片刻之前还说人家长得丑。
妙果有些不好意思,又进去换另外一套。
沈钰安又转向门外,一个只有六七岁模样的小乞丐蹲在豆腐摊旁边,面前摆着一只豁口的碗。
路过的人踩过他的破碗,碗没碎,有人从他身体穿过,他仍茫然地蹲在原地,穿过他身体的人却猛地一个冷战,有些头晕眼花。
红毛狐狸顺着沈钰安的视线看过去,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
“地府跑出来的小鬼,看它呆头呆脑的,如果等不到拘魂鬼找来,怕是要在人间待到自然消散了。”
沈钰安“嗯”了一声,接话道:“这么说,拘魂鬼的名册上没勾画的名字,应该有很多吧,地府不会追查吗?”
“阴司的阎罗王和黑白无常都不见了,如今地府都是听判官安排,”人参精实在太香,红毛狐狸忍不住“滋溜”地舔了两口,咂咂嘴继续说,“忙得都把自己拆成零件使了,哪有功夫细细对着名册查小鬼。”
“原来如此。”
沈钰安抚掌,摩挲着自己的手套面料,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嘴角含着温柔的笑。
“那我将它们揉成材料,堵住鬼门的缝隙,也算好事一桩吧?”
红毛狐狸没管,站起来抖了抖火红的毛发,它通身没什么灵气,但也不像寻常妖魔会粘上浊气而显形。
“不管,我不过是只狐狸。”它这么说。
妙果最后穿着那身鹅黄色的衣服走的,店主给她一个小包袱来装着另一套衣裳,她将被红毛狐狸吓晕的人参精也包起来放进去。
腰带下系着个漂亮的同色小荷包,上面绣着一朵小白花。
可是这个小荷包转头就被沈钰安拿走了,小巧可爱的荷包躺在他黑色的手套里,被他施了灵咒,自己飞出去抓鬼。
小荷包变成大麻袋,一口一个鬼,还会自己扭出个小手擦擦嘴。
妙果摸摸空落落的腰间,安慰自己说那本来就是沈钰安的,他想拿去做什么都可以。
荷包差不多装满了无双镇多出来的孤魂野鬼。
沈钰安带着妙果站在霜花巷口,深处的高门大院已经烧的干干净净,负责送菜上门的伙计发现了这个灭门惨案。
但因为刘老爷素日横行乡里,没有人上门帮着处理,只等着他在外面做县令的儿子回来收拾。
原本深红色的大门烧的黑乎乎的,像凝固的,陈年的血迹。
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但意外的安静,好像所有的恩怨都已经淡去。
但很浓重的浊气从这里散发出来,那是尘封很久的腐朽味道。
“很奇怪吧?”沈钰安笑着问她。
妙果迟疑地点点头。
“红毛狐狸说,人死以后会变成鬼,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却没有抓到这里的鬼。”
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沈钰安的侧脸,他眼睛看着浊气翻滚的刘宅,将装着鬼的小荷包拿在手里摩挲。
“因为我都清理干净了,”他这么跟妙果解释,语气有些循循善诱:“你想不想看看我怎么做的?”
雨水还在下,沈钰安画出灵咒,纯净的灵火在雨幕中仍旧燃烧着,小荷包被灵火包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妙果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沈钰安在干什么,她的眼睛里有种担忧。
“师兄,你把鬼烧了?那它们不能去轮回……”
沈钰安有些不高兴,保持着微笑,持续灼烧炼化小荷包,腹诽凡人就是有些愚蠢的同情心。
“哼,怎么?”他叛逆的情绪跳出来。
妙果却慢慢补充完:“……阴司少了这么多鬼,会不会对你有麻烦?”
“嗯?”沈钰安感觉被顺毛摸了一下,原来不是要多管闲事啊。
他缓和了冷硬的声音,头一次跟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体验有些新奇:“人死成鬼,七日不入轮回,其实就慢慢变成了一个新的种族,与人没什么干系了。
地府阴司如今管控不严,所以它们还是有入轮回的法子,可我给了这几天让它们自己回去,还不回去的,不管是否出于本意,迟早会对生人不利。”
“既然如此,不如拿它们补上鬼门缝隙,免得酿成更大灾祸。”
小荷包终于安静下来,被炼化成一张极其坚韧且巨大的布,从天而降盖住整个霜花巷。
下一刻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翻滚的浊气渐渐平息、消散,乌云终于散开。
雨后初晴。

沈钰安收了伞,手腕抖动,雨水顺着他的动作滴落在地面。
“……天晴了。”妙果下意识遮了一下眼睛,熟悉的无双镇终于又沐浴在久违的日光下。
沈钰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另一条巷子里踉踉跄跄跑出一个形容狼狈的干瘦妇人,她的衣裳吸饱了雨水,脚下的鞋子跑丢了,怀里抱着一个没人要了的破枕头,嘴里念念叨叨:“我的果子,我的女儿……不哭不哭,阿娘马上找到你了……”
沈钰安侧头去看妙果。
她盯着那个妇人没说话,妇人已经神志不清,路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认得了,双目无神地继续走,脚底不知道被什么划破,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
她从妙果身前走过去,将两人甩在了身后,没走出几步,妙果就沉默着脱掉了自己的绣鞋,只踩着木屐追上去,将人拦下来,蹲下身子去给人强硬地套上了柔软干净的绣鞋。
杜家阿娘呆愣着,她已经完全不认人了,妙果给她穿鞋,她也不反抗,穿上鞋子就继续浑浑噩噩地要走:“我找女儿……我找杏子、果子……我的女儿呢……”
妙果拉住她,像哄孩子那样说:“我见过她们,她们一起回家了,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妇人听懂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个欣喜的笑:“她们回家了?”
然后又很焦急地要挣脱妙果,她不断重复着:“我得回去,回去做饭呀,孩子饿了……”
妙果松开手,看着自己的母亲神色匆匆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戴着手套的大手落在她头顶,轻轻的压了一下,沈钰安道:“怎么不跟上?我还得去讨个名分呢。”
妙果不解其意,但还是跟着他走。
杜阿娘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在磨坊间磨豆腐的杜阿爹听见动静出来,他大声斥责着连着几天跑的没影的妻子。
杜小弟扒着门槛喊娘,说饿。
杜阿娘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两个女儿,跌坐在地上哭起来:“我的果子,我的杏子……”
“你发什么疯?两个赔钱货……”杜阿爹本来想喊,但话在嘴边,声音又降下来,他黑着脸:“杏子已经死了,果子也卖出去了,听说刘府烧了个精光,估计也活不成了……两个丫头死就死了,是她们命不好。”
“死了,都死了……”杜阿娘恍惚地喃喃两句,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杜小弟扑上去推她:“阿娘!”
这一晕把杜阿爹吓了一跳,他赶紧试了试妻子的鼻息,发现人只是晕过去后松了口气,他摸着儿子的头安慰:“你娘只是睡了,没大事儿。”
杜小弟抱着娘亲的手不松,抽抽噎噎问他爹:“睡了……三姐也睡了,她那天睡在街上,什么时候回来?”
杜阿爹神色扭曲了一下,破天荒打了宝贝儿子一下,厉声道:“你三姐不会回来了!以后不许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他还不知道有人看见了他的罪行,因为妖魔的事人心惶惶,暂时没有人去揭发他,满心只以为不说出口,就不用背负杀人的名头。
老子只是打女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不小心死了是她命不好,这不能怪我……
他这么想着,把妻子拽起来背进屋里。
杜小弟在院子里爬起来,一抬头看见沈先生带着一个姑娘站在院子外面。
那姑娘脸很白,眼睛很黑,不说话的样子跟他四姐一模一样。
杜小弟一高兴,张口就喊:“四姐!你回来了!”
他不知道卖了四姐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姐睡在大街上不回来了,两个姐姐不在家,没人陪他说话,没人给他洗衣服,杜阿爹做的饭难吃极了,他还得负责喂鸡扫地烧火,一堆的活要做。
这时候看见讨厌的四姐,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
杜阿爹走出来,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虎着脸道:“喊什么喊,你四姐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也看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人影。
杜小弟愣了一下,指着院子外头说:“四姐在那里啊,她正在看着咱们呢。”
杜阿爹被他一句话说的脊背发凉,推开他自己走进厨房。
“真是有趣又恶心的人性啊。”
沈钰安手指抵着唇,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妙果明白,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杜家阿爹才看不见他们。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又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又改变主意了,”他对妙果说,面上是温柔的笑,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恶趣味,“我不想叫这样的人做我岳父,不想看他志得意满。”
妙果以为他是说不想再娶自己,赞同地点点头,“您本来就不必如此,我可以为您做任何您想让我做的事,作为收留和救命的报答。”
孰料沈钰安揉了一把她严肃的小脸,戴着手套的大手罩在她脸上糊了一把,笑声顺着颤动的衣袖传来:“谁说这个了?你跟着我跑前跑后,同住一处,若不嫁我,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妙果一动不动叫他盖着脸,艰难发声:“师兄不用在意我的名声……”
沈钰安哼笑,把手收回去:“你不要名声,我要,可不能叫你坏了我的清白。”
“……”就很难理解。
沈钰安心情颇好地晃悠进院子里,杜小弟像个呆头鹅一样看着他,挠挠头:“先生……”
妙果自己背着小包袱,手里提着油纸伞跟在他后面,看见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随意画了个诀,灵咒一分为二,一道打进杜小弟的身体,一道飞进了厨房。
“河蚌肉好吃吗?”沈钰安歪了下头,笑吟吟地问。
杜小弟茫然地张嘴:“好吃的。”
杜阿爹从厨房走出来,一点也不惊诧院子里来了客人,热情地擦擦手招呼:“沈先生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笑容满面,皱起的褶子里藏着谄媚和难以察觉的算计,和平时一模一样,但妙果敏锐地察觉出不同。
“师兄?”她低声喊。
沈钰安看她一眼,对杜阿爹道:“三天后我来接亲,以后要对其他人说小女儿嫁了个好归宿,你很满意。”
杜阿爹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他像个被操控的傀儡,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对劲。
妙果瞅着呆头鹅小弟,沈钰安提亲那天送的河蚌肉只有阿爹和小弟吃了,所以那肉有什么问题吗?
沈钰安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绿叶,在指间翻了两下,绿叶落地化作一个灰扑扑的小姑娘。
小姑娘像个脏脏包,梳两条呆呆的麻花辫,本该雪亮的双目毫无神采。
沈钰安满意道:“不错,好了,成亲那天就让傀儡跑一趟把这片叶子带回去吧,我可不想再看见这个愚蠢又自大的凡人了。”
……凡人?
妙果忍不住看他,上下一扫,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沈钰安哪里不是个人。
也许是……修炼过的能人异士便不算凡人了吧。
察觉到妙果的目光,沈钰安回身拍拍她的头,朝着屋里抬了抬下巴:“进去给你阿娘治病吧,疯疯癫癫的怎么控制这两个活傀。”
妙果为难且茫然:“……治病?活傀?”
“河不干净了,”沈钰安推着妙果的肩膀稍微给了点压力,两人进了堂屋,又拐进杜家爹娘的卧房,“河蚌净水,自身就含着很多浊气,活人吃下去原本没什么,但施下傀儡咒术,人就会变成活傀。”
他笑着感叹:“傀儡可比人心好控制的多,我把他们变成活傀,人还活着,只是会更听话,你阿娘就能好过些,是不是?”
杜家阿娘躺在卷起被褥的土炕上,脚上的鞋子被脱下来,身上的湿衣服无人更换。
沈钰安只言片语解释了活傀,却没说怎么给杜家阿娘治病。
绿叶子化成的“妙果”端进来一盆水,妙果接过来,跪在炕边擦洗阿娘的脸和手脚。
沈钰安伸手推开低矮的窗户,窗台上的灰沾在他宽大的袖摆上,他笑容凝固。
……这地方真够破旧的。
扔了个清洁术,袖子重新恢复干净的状态,沈钰安忍不住把窗户上也扔一个清洁术。
储物柜也落了灰,扔一个。
衣柜也落了灰,再扔一个。
扔着扔着他来到妙果身后,妙果已经做好了她阿娘的清洁工作,看他走过来,直言道:“这里不用,我已经洗干净了。”
沈钰安:“……抱歉,没忍住。”
说着他笑起来,问她:“怎么还不开始?”
这话说的好像是妙果的问题。
但妙果不能反驳,只好提醒他:“我,我不知道……”
难道她开的花还有医治病人的功能?她怎么不知道。
沈钰安点了点额角,才想起来似的:“是我还没教你,我以为你应该自己学会的。”
毕竟蓬莱残卷上说了,木灵根都是药理天才。
于是他告诉妙果:“还记得怎么开花吧?先自身凝聚灵气……感受到丹田的暖流了吗,把它们引到手上,通过你的手传进你母亲的脑袋里,慢点,不然她的头就真的要开花了。”
丹田是什么部位妙果没弄明白,但每次凝聚所谓灵气时小腹确实是暖乎乎的,她听着沈钰安的教导,将往常化作植物的灵力慢慢输送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杜阿娘枯败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渐渐平稳,妙果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好了。”
沈钰安抓住了妙果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动作,他捏着她纤细的骨头,意有所指:“你最好不要损耗过度,明日的花还没送我,我不想你今日的努力白费,懂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