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有夫君人设—— by伏地·猫
伏地·猫  发于:2023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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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不是他想的,一开始他也不是故意对妙果冷淡,假如妙果因此对他心生不喜,恢复了记忆的他应该会极为懊恼吧。
所以他对着镜子琢磨很久,才找到一个不会显得很凶的漂亮模样出来等她回来。她看了欢喜,也许就不计较了。
妙果慢慢走近,心里慢慢地有些酸胀,她轻声说:“师兄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沈钰安坐着,她就蹲下来,将拿了一天的婚书放在他手心。
“……何意?”沈钰安的手紧了紧。
她是又不愿意了吗?
妙果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安抚地摸了摸:“打开看看呀,师兄。”
“……”
沈钰安翻开大红色的婚书,红纸黑字,除了他所写的内容,一行娟秀工整的小字紧随其后。
“……若负佳人,身死魂消,天地无存。 若佳人负卿,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最下面与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写的是妙果的名字。
好好的婚书,愣是让俩人弄成了生死状。
“你……”他想说婚书其实也没有很郑重,因为天庭地府,根本没几个神神鬼鬼了。这么写其实更多是出于他的一种私心,叫妙果知道他即便失忆了,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子。
里面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但他被妙果轻轻抵住双唇。
“师兄先听我说吧。”
妙果有些紧张,她不敢看这样的沈钰安,太熟悉,太心动,总是让她觉得很近又很远。
“我,我家中并无百亩良田,也无家财万贯……家人也不要我了,所以算得无牵无挂,只身一人。”
她的睫毛颤抖得厉害,手也因为紧张变凉了,可话却没说完。
“我并不漂亮……也不够优秀,比不上师兄万分之一,”她磕磕巴巴,“可是我,我是心悦师兄的,原本我没想以帮师兄一事要挟您娶我……但是,您是重礼节的君子。我私心趁着您记忆没有恢复,想要同您做夫妻。”
所以等师兄记忆恢复,会不会觉得她自私浪荡,会因为他自己养出一个和厌恶的普通凡人没有区别的小师妹而后悔吗?
她眼眶有些发红:“我所求不多,只求您恢复记忆以后,不要赶我走。不想做夫妻可以写休书,我只做您的师妹好不好?”
“……”鼓起勇气说完了话,妙果低着头等沈钰安的答复。
他半天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越久,就越难堪。
也是,这时候的沈钰安同她是没有情分可言的,这样一场正式的成亲仪式不过是他愿意负责,是处于他的道德……她跑来说些可笑的真心,对他而言根本是一种负累。
她本可以窃喜着做沈夫人,师兄的婚书诚恳真切,给足承诺与重视,但让她只能拿出十二万分的真心去回应才不觉得辜负的是师兄自己,无论是五年后他的陪伴教导,还是此时他的尊重珍视。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有人摸到她的下颔,不费什么力气就抬起来了。
温热的指腹从她湿润的眼睫擦过,她睁开眼睛,沈钰安用一种有点温柔无奈的眼神和她对视,最后一缕夕阳从侧面照射过来,他的眼像黑曜石里藏了一束光。
“我以前从没说过爱你?”他声音很低,好像在哄她,“那是我的不是,叫你心里这么忐忑不安。”
少女痴痴的自白之语,叫人心生怜惜。
这个少女怎么回事呢?让她待在身边,是利用,还是单纯无聊?可事实是,她牵动他的心,也许是身体心动过的感觉作祟,也许不是。
总之他再冷漠的心肠被她这样莽撞冒失捧到面前的天真又甜蜜的真心给融化了。
天地之大,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像妙果一样,把他当成家。他是孤独的怪物,需要这份依赖,甚至希望成为她全部的依赖。
“不要把自己想的这么不好,不管是五年后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他不知道为什么五年后的他不说出口,但此刻,妙果的眼泪确实让他的心惶恐又窒闷,“我一定会爱上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他捧着妙果的脸颊,手指慢慢地抚上她的唇角,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此处。
“不要哭,我觉得你很好,好到……回到五年前,我还是会爱你一次。”
最后的话音淹没在相交的唇齿之间。
沈钰安的亲吻很温柔,他轻轻印在妙果唇上,等她适应了才轻轻含住她的唇肉舔舐,妙果小猫一样哼哼,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因为妙果蹲着容易腿麻,他索性往下捞着她的腰将人扣紧在怀里,再顺势将人压到了屋檐下的木质地板上,妙果因为位置的变化小声惊呼,他就捧着她的后脑勺探入她的口中。
唇舌交缠,茶香和花香混在一起,越来越紧,越来越深,他初时生涩,但很快就将妙果撩拨得无力招架,热意叫人头晕眼花,面红耳赤。
归巢的倦鸟羞于开口,只有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妙果晕晕乎乎不知多久,才终于从师兄禁锢的一小片天地里呼吸到新鲜空气,她素来不上口脂的唇被品尝得嫣红水润,沈钰安撑着地,手指擦过二人分离时黏连出来的银丝,又低头在她唇上补了一口。
然后随手将一个印章一样的东西塞进妙果的手心里。
“起来换衣吃饭,再拜堂洞房。”
他的嗓子喑哑,妙果的伤感被他一通亲密纠缠全部都给缠没了,匆匆捂脸爬起来跑进屋里,也没顾得上看手里的东西。
真的,感觉人要熟了。
拜堂的流程不会长,费时间的是换衣。
妙杏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红毛狐狸指导她穿喜服,头发也要重新梳。
“我真是高兴,果子终于找到自己的良人啦。”给妹妹戴上金闪闪的头饰,妙杏坐在她身后一点一点梳着妙果的发尾。
红毛狐狸看的真切,她藏在袖中的手臂已经恢复木头原本的颜色了。
它趴在妙果的膝盖边上,懒洋洋地晃动尾巴。
“沈家小子算什么良人?个心眼贼小的混账小子。”
妙杏抿嘴笑:“你是偏见,我看沈先生是真心的,以后妙果一定会幸福的。”
“好吧好吧,你说是就是。”
红毛狐狸竖起尾巴投降,它眼皮子一掀,妙果紧张得握紧手心:“怎么办呀,我还不会……那日的书被师兄没收了,要是,要是不成功怎么办……”
它服了。
“哎呦,别紧张啦,你师兄是学过心法的,就是实践不行,一次不成多试两次嘛,都是自家夫妻,客气什么?”
话糙理不糙,妙果红着脸皮受教了。
她从小荷包里掏出那个印章,白玉制的,只有食指长短,底部印着沈钰安的名字,和一个小小的类似花朵的印记。
“沈家的私印,以前沈家做生意少不得要在契纸上印下这个标记,不过现在嘛,沈家小子也就去钱庄取钱用得上了。”红毛狐狸勉强满意了。
“沈先生这是将全部身家都叫给果子了呀。”妙杏捂着嘴惊讶道,“不过我听说,大户人家确实都是妻子管钱的。”
“管钱?”妙果将东西双手捧着,突然富裕,很是不适应,“我还欠着师兄银子呢,不好再支师兄的花销吧?”
感情再好的夫妻,只花一方的钱,心里也总是无端矮一截。即便沈钰安不在意,妙果却不能免俗这种心理。
“这有什么的,他愿意给你的话 ,你若管着钱他不晓得多高兴。”红毛狐狸不以为意。
妙杏开导她:“你心里过不去,就平常节俭些花费,钱庄里的钱就留着应急。”
妙果趴到姐姐的怀里蹭她,“你说我去坑骗蔺游能不能尽早把钱还上,他比较傻,挺好骗的,我就给他卖符纸,来钱肯定快。”
妙杏抱着她,手指梳着她的头发,笑着说其实可以试试。
二人成亲不拜高堂,只跪天地,起身再夫妻对拜,观礼的只有一狐一鬼,并桌上一盆小人参精。
无须陪宾客宴饮,沈钰安便自己牵着妙果入洞房。
灯火掩映,盖头掀开后,露出妙果的脸,她上了很浅的妆容,看不出差别,但显得气色好了很多。
沈钰安贴着她的脸研究了一会,长久的凝视,而后将她唇上一层口脂给揉花了。
妙果还懵懵地不知道他笑什么,疑惑的看着他。
实在是太可爱,沈钰安将人压在怀里又结结实实亲了好一会儿,直到揉花的口脂一点不剩,他才在妙果耳边气息沉沉地笑:“我才知道这胭脂为何嗅起来是香甜的,原来是这层妙用。”
妙果默默抬手要捂脸,沈钰安由着她,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腰封。
衣服一件一件落地,龙凤缠绕的喜烛燃烧过半,正是洞房花烛的良辰。
妙果闭着眼睛,颤抖得更厉害了。
不过事实证明理论丰富和实践经验是两码事,两人卡在开头便卡了半天,因为妙果疼,沈钰安便忍着没动,额头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游刃有余不起来了。
“没关系的……师兄,我不怕疼。”妙果双手抱着沈钰安的脖子,被师兄身上好闻的味道蛊惑,没忍住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锁骨。由此一发不可收拾,将脸埋在他胸前到处舔咬,昏头昏脑的小醉猫一样。
沈钰安看着这个不帮忙还到处点火的家伙,实在是忍无可忍:“疼了咬我。”
“呃……等等等等……”妙果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与师兄炽热的一部分紧密相连之后,她的后背也灼热起来。
沈钰安堪堪停下,难耐地咬住她的脖子,缓解发了疯的欲望。热得发烫的气息扑在她颈窝里,缠得人理智昏聩。
“怎么了?”
因为二人灵力的交互,妙果感受着背后的碎片,尝试将它们化作灵流转移到手上,居然真的成功了。
“师兄将手递给我……”
沈钰安闭着眼很重地喘了口气,将手上的手套撕咬下来,和妙果的手十指相扣。紧紧地。
控制不住吞噬本能的手在碰到妙果后像失去了爪牙的猫,蛇妖的力量被妙果尽数吸走,存在了碎片中。
这期间沈钰安一直在背双修心法,他自己背,还趴在妙果耳边逼着她也听一耳朵。
等碎片重新安安分分回到原位,妙果如释重负,她推了推一直压在身上的师兄,高兴道:“师兄,成啦!”
一直没闹她的男子睁开眼,重复道:“是啊,成了。”
那就可以继续了。
“师兄?不是……”
他实在是忍不了一点。沈钰安这么想着,捧着妙果的脸细细亲吻,他低声哄她。
“妙果……咱们教完好不好?跟我念心法……”

这是妙果被折腾得热汗淋漓,精神涣散时最后的想法。
前半夜的教学吃力但能忍,后半夜……沈钰安想起来了。
他掐着掌下的细腰,将妙果翻到了上面,哄着妙果自己试试。
“不是说心悦师兄?现在你可以尽情地占有我啊。”
沈钰安的手指揉着妙果的耳朵,含笑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蛊惑暧昧……他才像是狐狸精呢。
妙果没办法直视他的手指,恶从胆边生,扑过去咬他鼓动的喉结,果然听到一声闷哼。
沈钰安还没怎么,妙果自己便没什么力气地往后退。
“不太舒服……”
但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后背,妙果骤然叫出声,撑在师兄坚韧腹肌上的手挠出几道痕迹。
沈钰安不满意他们之间的距离,将她压下来,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才满足。
“为了报答小师妹的大恩,师兄不尽心尽力怎么行呢?”
被他翻来覆去地舔舐轻咬,妙果越发招架不住了。
报恩自然是头等大事,所以被衾翻浪,红烛燃尽,屋里的动静天明方歇。
为什么都是新手,师兄还能突然升级?
妙果带着这个问题睡到日上三竿,一睁眼自己是泡在沐浴的大桶里的。
沈钰安倒没跟进来折腾她,只是挑了个高腿凳过来,怀里捧着装满药草的小竹筐,坐在浴桶旁往水中放草药。
“醒了?还疼不疼?”他衣衫整齐,容光焕发,再正经端庄不过的样子。
妙果悄悄把自己往水里藏了藏,青天白日的,她有些害羞。
“不疼了……”一开口,嗓音低哑的成了她,妙果赶紧捞起一片叶子转移话题:“师兄,这是什么?”
“安神草,还有其他一些滋补的药材,泡一泡解乏。”
沈钰安撩起自己的衣袖,将右手探进水中撩拨两下,他白皙的皮肤泡热水就容易泛红,还是淡淡的粉红,水珠顺着指节滑落……妙果觉得自己脑袋不干净了,看着师兄的手就能看得口干舌燥。
她将头扭过去,下一刻,引发无数遐想的手就捏住她的脸转回来,沈钰安的头发滑进水里,随着水波晃动粘在了雪白的皮肤上。
他并不在意,妖力没有了,他却仍然像是缠人的蛇,兀自呢喃着。
“在想什么?看着我不好吗?”
缠绵的轻吻,沈钰安的宽袖也泡进水里,布料吸饱了水,妙果抢救不及时,心里抽空想他还不如什么也不穿地也泡进来呢。
好像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沈钰安的手往下勾住她的腰,将人捞出来了。
妙果受惊地手脚并用抱住他,这下他是真的湿透了。
“师兄……你……”快给她找个毯子啊!
沈钰安展开袖子把人藏进怀里。
“……不急。”
托了他火灵根的福,怎么折腾妙果都不会受凉。
又是色令智昏的一天过去,妙果试图从师兄怀里爬出来,沈钰安身体力行表示根本不可能。
妹妹和沈先生终于结为夫妻,妙杏悬着的心可算能放下了。
虽说做师兄妹也很好,但在妙杏的观念里,他们成为亲密无间的夫妻自然是最好的。
“妙杏,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吧。”红毛狐狸轻轻扫动着尾巴建议。
妙杏于是认真想了想自己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蔺游公子似乎是希望我能陪陪他,那我就去看看他吧,虽然他这会儿还不认识我。”
蔺游一早来了刑部衙门处理文书,他很认真,没有察觉身边不远不近有个女鬼一直跟着他发呆。
中午匆匆扒了两口饭,范小侯在狱中鬼哭狼嚎,反口不承认之前招供过的私产,他便领了命去继续审问,看着斯斯文文,范小侯的血溅到他身上,他皱着眉头嘀咕:母亲又该念叨了。
洗干净一身的血腥气,下午的蔺游继续开始处理文书。
国公夫人总是催促,所以蔺游没办法像沈钰安一样连夜处理工作,最后收拾了一下书案,他活动一下手脚,大步流星往外走。
浑然不觉自己旁边飘着只女鬼看一天了。
红毛狐狸趴在房顶闭目养神,目送妙杏跟着蔺游飘远。
蔺游坐马车回去的路上,想到母亲近来胃口不好,就吩咐车夫在周记糕点铺子停一下,他预备买些梅子糕。
一推开马车门,正瞧见穿着常服的裴子恒。
他手里提着一包糕点,呆呆地站在路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裴师兄!你今日下值好早!”
蔺游与他打招呼,都走到他面前了,裴子恒才结束了神游天外的状态,心不在焉道:“啊,今日没什么事,就早早走了。”
蔺游没有心眼子,感叹道:“原来中书省真的这么清闲,刑部一堆繁杂事务,每日做不完。难怪母亲还说叫我也调职去中书省,生怕我累倒。”
裴子恒抿着唇看他一眼,没跟他继续这个话题,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蔺游才恍然:“哦,我来为母亲买梅子糕呢。最近总是恍惚,好多事都觉得已经做过了,但其实又没做。”
他吩咐小厮去买糕,自己站着同裴子恒说话:“裴师兄也爱吃这家糕点?手艺是很不错,酸酸甜甜的,听其他妹妹说这是她们贵女中一致好评的小零嘴了。”
裴子恒摇头:“我不嗜甜,这并非……”
话说了一半,他又不说话了,蔺游很奇怪,总觉得他今日怪怪的。
裴子恒就这么僵了一会儿,他问:“京中贵女一致好评……是真的吗?”
“啊,她们说是,那应该是吧,”蔺游不确定道,“女孩子么,就爱些酸甜的。”
裴子恒点点头,与他告辞走了。
小厮拎着热乎乎的糕点回来,“少爷,买好了,咱老夫人爱吃的梅子糕。”
妙杏看看蔺游,又看看渐渐走远的裴子恒,她慢慢朝着裴子恒飘了过去。
她有些在意,妹妹说裴大人的夫人和悦安公主长得很像,那他和悦安公主认识吗?
蔺游转身要上马车,小厮却在地上捡起来一个深蓝色香囊,做工精致,绣着兰花。
“少爷!您的香囊掉了!”他殷切地捡起来拍了拍,双手递给蔺游。
“香囊?”蔺游下意识一摸腰间,“傻小子,我今日穿官服,没佩香囊啊。”
但他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熟,在裴师兄身上见到过,他还挺珍惜这个香囊的样子。
蔺游再抬头一看,茫茫人海,哪里还有他裴师兄的影子?
将糕点塞给小厮,他道:“你们先回去,在母亲那里为我说两句好听的啊!我很快就回了。”
小厮拉不住他,蔺游很快跑没影了。
妙杏跟着裴子恒,一路走到了一处稍显破旧的宅子。
风光霁月的裴子恒,其实是落魄勋贵家里最后的希望,因为傍不上蔺国公和郑英公等家大业大的大勋贵家族,又自持身份高贵不愿与真才实学考功名的官员为伍,所以裴家不尴不尬地被孤立,逐渐没落了。
家中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文不成武不就,说是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为过。败家败到最后,只剩下一间祖宅。
到裴子恒这一脉就剩下他一个没长歪的好苗子。他不觉得自己祖上那点传了不晓得多少代的小功劳有多么了不起,踏踏实实读书,参加了科举,与沈钰安同年考中榜眼。
说是腐烂的淤泥中开出一朵纯净的莲花一点也不为过。
妙杏不知道这些,只是看裴子恒家没有像孟府那样多的仆人,心里有点诧异。她还不知道能住大宅子的并不一定都是有钱人,也可能是死撑最后一口气的所谓“体面人”。
就好比,裴子恒的母亲。
“说了不要这个!这菜全部混在一起,都是贱民才这么吃!咱们家可不是小门小户的!你不会做自去酒楼为我买回来就是……”
然后是一阵陶瓷摔碎的声音,汤水饭菜混着碎陶落在地上,裴子恒停住脚步,差一点就要踩上那四处流淌的汤汁了。
他的母亲,穿着京中时兴的贵妇春衫,指甲染着蔻丹,脸上扑了很多粉,遮住她因为焦虑和暴躁而失眠导致的憔悴。
裴子恒的俸禄不算多,除了日常花销就是给母亲买衣服胭脂和首饰。
被骂的是个老仆妇,不会说话,整个裴府如今只有她和她的孙女在做活,主要伺候裴夫人。
裴子恒不爱笑,但他对老仆妇态度很礼貌,递过去一个荷包:“那就请翠丫去一趟聚饕楼买菜回来吧,我这月的俸禄已经发了,不必与人家赊账了。”
老仆妇拿着钱走了,裴夫人坐着,欣赏自己的指甲,并不关心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做什么。
裴子恒走过去扶她:“母亲别在这里坐着了,回去等翠丫将饭菜带回来吧。儿子今日给您带了糕点。”
裴夫人不许他碰自己,也不要糕点,指着裴子恒骂了一通,无非是说他多么狼心狗肺,怎么不早早叫她死了,如今这般活着叫人看笑话。
裴子恒垂着眼睫全盘接收,等裴夫人骂够了,自己回房间去了,他才听到很尴尬的一声喊:“裴师兄。”
裴子恒转身,蔺游手里捏着一个香囊,神色慌张得好像他才是那个窘迫的人。

“家中简陋,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还望见谅。”
淡淡的热气升腾,裴子恒自己去烧了水,才让蔺游不至于一杯热茶也没有。
“不妨事的,我喝口水就走了,母亲还在家中等我。”
说完这话,蔺游都想咬舌头了,他为什么张口闭口与裴师兄提及母亲啊!
还好裴子恒没什么反应,他“嗯”了一声,拿起了蔺游给他送回来的香囊。
“丢哪里了?我竟然不曾察觉,多亏你,蔺游。”
转移话题,这他在行,蔺游道:“点心铺子那里掉的,我见裴师兄之前戴过两回,保存的这么好,一定是很心爱的人送的吧。”
“心爱的人?”裴子恒嘴角勾了一下,实在笑不出来,“应该是我母亲做的,醒来时就放在枕边了。”
“啊……”
裴夫人说起来也是很惨,父亲虽然是个小官,但裴家没落,两家谁也没好过谁,于是就顺着儿女的意思结为亲家。
好景不长,裴子恒的父亲沉迷赌钱,将最后一点家底输个精光,全靠裴夫人的娘家接济,但他管不住自己的手。
越赌越输,越输越赌,他自己喝酒回来路上醉倒了,因为皮相还不错,被染了花柳病的寡妇捡回去风流一夜,回来没多久他便因为染了脏病一命呜呼。
死的很丢人,简直难以启齿。
但最崩溃的是他欠下了许多债务,追债的人砸开了裴府的门,值钱东西全部搬走,两位老人也吓得病倒了。
府中下人跑的跑,散的散,裴夫人亲自照顾公婆,打理丈夫的丧事,夜里就关紧门窗搂着儿子瑟瑟发抖。
因为债没还完,追债的一直想绑了她卖到花楼里去,白天不好上门抢人,就夜里猛砸门窗。
最惊险的一次是他们闯进来,拉扯之间当着裴子恒的面撕开了他母亲的衣襟,裴夫人那种屈辱痛恨的眼神裴子恒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裴夫人的父亲辞了官,卖掉所有家产,将债给还完了。
他们离京回乡之前,裴夫人带着裴子恒给他们磕头送别,老人家心疼女儿,就对裴子恒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孝敬你母亲。
裴子恒记下了。
所以后来无论原本温柔的母亲变得多么暴躁古怪,他都沉默着包容。
裴夫人没日没夜地绣衣裳养活裴子恒读书,直到儿子考上功名,压在心里的苦才促使她趁着儿子不在家时上了吊。
但突然折回来的裴子恒救了她,什么都依着她,好像要给她补回去那些没过上的好日子。只求她别再寻死。
裴夫人好像是因此憎恨上了儿子,变着法子为难裴子恒。
这些事蔺游都有所耳闻,因为京城是个瞒不住事儿的地方,人多,就没有秘密可言。
但他不知道裴夫人性格变得这么……刁钻。
沉默半晌,他不晓得说什么,裴子恒也不欲多提,谈起公事:“昌勇侯在陛下面前改了口风,直说范小侯丢尽了他们家的脸,目无法纪,请陛下依照律法处置。怎么,刑部还留着他一条命么?”
“裴师兄说的哪里话,刑部虽然审问过程有些血腥,但总归是有分寸的。”蔺游放松肩膀,他喝了口茶,语气平静。
“郑英公最近在截胡范家的私盐生意,咱们的法子奏效了。他们内部破裂,此时留着范小侯的命,将人转移到天牢去,卖郑英公一个人情,他自然会更加卖力地为陛下解忧。”
裴子恒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眉宇之间也放松了点:“那便好,不枉费咱们等了那么久的时机。”
蔺游很骄傲:“还是沈师兄猜的准,盯住没脑子的,果然比与老狐狸斗智斗勇来的简单。”
“嗯。”裴子恒心里不喜欢沈钰安,却没否认蔺游。
说了这一会儿话,老仆妇端着几份家常小炒上来了,裴子恒道:“若你不嫌弃,留下用了饭再走吧。”
蔺游心里并不介意,他夹了一筷子辣炒笋尖,诡异地咀嚼出几分熟悉。
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哪里吃过这样简单淳朴的炒菜的。
那时候对面应该也坐了一位师兄……裴、沈师兄?
裴子恒看蔺游突然就静止不动了,疑惑道:“蔺游?”
谁知蔺游反应很大地吓掉了筷子,一边去摸筷子一边道:“失礼了失礼了……我没事。”
他只是想起来了!所以为什么他突然就又回到了五年前办案啊!他的妙杏姑娘呢?
“什么是逆转阵法?便是将过去的事物再次重现,如果有人和事情与原本的轨迹发生了太大的偏离,记忆就会提前从阵法里挣脱出来。”
妙果坐在桌案边吃面,沈钰安给她湿漉漉的长发绞水。
夜风习习,这是妙果主动“占有“”他一下午才换来的温馨时刻——一起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所以师兄现在只是想起来后面发生的事,但修为却没回来吗?”她喝了一口汤,提问道。
“不错,按照原本的轨迹,我并未多一场婚礼,和一个热情的小师妹。”
用灵力烘干了头发,沈钰安将自己埋在妙果的后背,嗅到她身上的皂荚香和自带的花香。
背上贴上来好大一只师兄,妙果庆幸自己吃完了,不然非得整张脸压进碗里不可。
沈钰安不觉得自己重,他从后面将妙果搂住,手掌轻轻按在妙果的腹部,轻言细语地问:“吃饱了?”
吃饱了,哪里都吃饱了。
再不是纯真少女的妙果将他的手拉下来,郑重道:“师兄,眼下这种情况实在太危险了,咱们还是要破了别人的阵法才是。”
“你说的对。”沈钰安的鼻尖在她耳边蹭了蹭,“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比较在意。”
“什么?”妙果动了动脖子躲他,“有些痒,师兄别……哈哈,您在做什么。”
她被沈钰安掉了个方向,被迫双手双脚缠在师兄身上,沈钰安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大手分别握着她的腰身和后颈。
“带你去看看识海,我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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