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有夫君人设—— by伏地·猫
伏地·猫  发于:2023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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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钰安拆了信,一眼扫下来,大意是说他爬到中书令位置的裴师兄如何如何狠心,居然要把他调去工部,陛下向来忌惮旧勋贵沾手这些可以捞油水的职位,他裴师兄是要他死云云。
秦方知道沈师兄同裴师兄向来不对付,听沈钰安骂他“发癫”还是头一回。
看来沈师兄辞官后,对裴师兄的意见根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磨平啊。
“裴师兄,人还是很好的,“他努力平衡两位师兄的关系,硬着头皮夸,“朝中新制确实在裴师兄的带领下越来越好了,那些仗着家族势力的勋贵如今想给陛下脸色看可不容易。”
就是……年轻一批的官员唯裴师兄马首是瞻,他在不知不觉中独揽大权,也有了可以给皇帝甩脸色的权力。
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恐怕还是忌惮。
沈钰安把信纸折成小方块丢回桌上。
“我能怎么救他?国公夫人不是已经想好法子了?天天嚷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把他关起来生孩子吧。”
他说这话真是透着浓浓的嘲讽,秦方面红耳赤道:“沈师兄……蔺游不喜欢他表妹,说要同您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被蔺国公给揍了。”
沈钰安:“……怪我?”
“不不不,当然不是,”秦方急切道,“……沈师兄,您还是回京吧,除了您,都没人敢说一句裴师兄的不是,再叫他这样下去,陛下迟早要……”
“免谈。”眼见妙果穿着一件枫红色衣服出来,沈钰安起身,理了理袖袍,迈步离开。
“我可以带夫人去京城看看景色,却不会再回到朝堂了。”
秦方跟着起来,却没追上去。
看沈钰安提着那女子选中的衣物包裹,二人相携离去。
他苦笑道:“沈师兄还真是,半点都没变啊。”
说不动他就是说不动,谁开口都不好使。
买完衣服,沈钰安又带妙果买了很多好看的小首饰,妙果一直说不要,他就自己看中付钱,叫妙果给他收着。
路过一个脂粉摊子,沈钰安颇有兴致地停下来,挑了两盒据说可以保持肌肤湿润的脂膏,为了试试效果,他挖出一些直接涂在妙果的手背上,然后等她自己揉开。
“好像有点香。”妙果不争气地妥协了。
得,挣回来的银子没存够,反而又欠师兄一笔钱。
妙果看收银子的摊贩笑眯眯的眼睛,很是眼馋,她什么时候也能挣这么多钱啊?
逛了一下午,满载而回。
妙果回去以后,将东西堆在石床上挑挑拣拣,心里盘算着能不能用这些跟小妖们换些炼器材料,再还给沈钰安。但转念一想,偌大的云山只有蛇蛮有半截儿人形,她都不爱这些,更没妖愿意换了吧?
在石床上摊成一张闷闷不乐的饼,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妙果忍不住顺着药味儿出去找沈钰安。
他从山中采了草药,煮出来一盆黑乎乎的药汁泡手,药味逼退来找妙果玩儿的小妖精无数。
妙果正想问师兄怎么了,却见红毛狐狸踏着暮色颠颠儿地跑回来,嘴里还衔着一个小布包的一角。
“我回来啦!这是我特意为你挑的头饰,喜欢不?”
它一开口,小布包“啪嗒”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块花枝纠缠的银饰蔷薇熠熠闪光,下面用红线缀着铜色的小圆片和小铃铛。
“把它卡在发带的位置,肯定特别好看!”
妙果把银饰捡起来,“好漂亮,你怎么买的呀?”
不能是偷偷叼来的吧?
红毛狐狸骄傲道:“我抓了山鸡换的,咱们对人间的规矩还是很尊重的。”
沈钰安的双手泡成淡淡的粉色,他捞出来甩了甩,闻言轻笑:“你最好是。”
红毛狐狸才不理他,叫妙果赶紧戴上试试。
妙果和红毛狐狸进了洞穴,沈钰安自己在外面,他说服自己不要生气,一个合格的师兄并不会介意师妹喜不喜欢自己送的礼物……但为什么蠢狐狸送的她这么高兴?

河伯留给宝贝徒弟的所谓联络方式只是一片泛着霞光的浅红色鱼鳞。
只有沈钰安半个手掌大,质地坚硬,边缘锋利得能当凶器。
心里藏着很多事儿的老河伯把鳞片交给徒弟,好说歹说才叫他收下,对他唠唠叨叨讲怎么用。
“为师的鳞片你要收好喽,别给我丢进火炉里,待你什么时候想为师啦,就可以通过神识与我见面……”
春雨连绵,润物无声。
沈钰安带着妙果来到大穆的京城时,人间已经彻底回暖。
期间他无数次联系河伯,通过鱼鳞能看到的却始终是一片幽暗的水域。
难不成河伯离家出走以后,又在哪个顺眼的小河里躺着开始睡觉了?
沈钰安并不担心河伯的安危,他觉得自己每天都要顺便看看鱼鳞那边的情况只是一个习惯,而且就算他真的产生了不好的情绪,那也是担心妙果的身体。
幸运的是,妙果结丹后修为突飞猛进,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融进体内的碎片再也没有出来作对。
沈钰安的修炼速度还是老样子,近乎停滞不前。
不愧是木灵根啊,他有时候会这样想。
也许过不了多久,妙果的修为就会反超他,那个时候他真的就成了势弱的一方,无论他心里愿不愿意,都没有拘着妙果的能力了。
也就意味着,她是彻底自由的,只有她自己能决定她的未来计划中有没有沈钰安。
她会离开吗?当她不再需要庇护,当她意识到自由自在的美妙,当她觉得师兄是累赘的时候……她一定会离开吧。
酸涩的毒汁悄悄侵蚀他的心脏,元婴期的修士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心悸。
思维发散,停滞太久而自然滴落的墨汁掉到雪白的纸上,毁掉了他抄录出来的阵法残卷。
“……”
沈钰安不声不响地将毁坏的阵法烧毁,提笔欲下,却再无兴致了。
他兴致缺缺,妙果却在隔壁客房同红毛狐狸玩儿得开心。
下雨天不必练刀,师兄布置的读书习字和符箓阵法练习都已经做完,她就趴在被子里给妙杏念书。
书是红毛狐狸偷偷摸摸叼上来的,说是京中闺阁小姐们都爱看的书,一定很有趣。
封皮上写着正正经经的三个字:风残月。
“好奇怪的书名,讲的什么呢?”
妙杏坐在地上,趴在床沿咀嚼这三个没什么关系却硬凑在一起的字眼。
妙果翻开书皮,一板一眼地念:“曾经,有一位十分英俊潇洒的寒门少年,他十分有才华,苦读寒窗,一举中了榜眼,颇得皇帝赏识。一日,他在游园时遇见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明媚娇美,身若蒲柳。二人对视之间,已然双双生了情愫……”
妙杏中场打断,疑道:“什么叫生了情愫?”
“就是看对眼了,”红毛狐狸道,“这故事听着这么俗套,干巴巴的,真有人爱看吗?”
妙果也觉得,但她没看过这类统称“话本子”的闲书,本着好学精神,她继续往后读。
“少年与小姐相识相知,陷入热恋无法自拔,很是甜蜜了一段日子,但好景不长……”
红毛狐狸猜的果然不错,这就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后续两人的恋情受到了来自女子家中父母、皇帝、皇后、街头卖饼的老妇等人的相继阻挠,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赞同他们二人,二人却情比金坚,冲破重重障碍非要在一起。
妙果往后读,读得口干舌燥,此时剧情才迎来反转,二人好不容易成婚,少年变成了青年,小姐却因为之前一系列逃亡、小产和柴米油盐的折磨,迎来了色衰而爱弛的下场……
“……”妙果“啪”一下把书合上了,眉毛难受地拧在一起。
“这是个什么人?她怎么昏了头非要嫁人不可?”
红毛狐狸还以为她要说书中少年的薄情寡义呢,正打算接茬,却反应过来妙果说的是那最后想不开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的小姐。
“所嫁非人吧,”它换个话头,啧啧叹息,“真是,那卖书的骗人的吧,这破书真有人爱看?”
妙杏摇摇头:“我不喜欢。”
妙果点头:“我也不爱看。”
看完了感觉脑子被锈住,白白生气。
“好吧,好吧,下次咱们还不如念酸腐文章睡觉,这简直是浪费了我们宝贵的时间。”
“笃、笃”两声敲门声,沈钰安的声音传进来。
“妙果,咱们出去吃饭。”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
妙果连忙掀开被子,将包到小腿的靴子穿好,随意折两下被褥,将那闲书压在枕头底下。
边跑边整理头发去开门。
“师兄稍等,我来啦。”
一开门,沈钰安的视线落在她戴歪了的头饰上,极其自然地抬手给妙果压了压卷起来的头发,把那发扣一样的头饰重新卡好。
做完了这些,他才在妙果有点惊讶的眼神里怔怔地反应过来——师兄这么做显得太亲密了。
妙果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因为自从上了云山灵境,师兄好像就不爱把她当成小猫小狗揉搓了,书里说的男女有别在两人之间体现得姗姗来迟。
沈钰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走吧,今日中午咱们去酒楼见个老朋友。”
京城繁华,比锦州城更新鲜有趣,不过街上来来往往的多是男子,女子都戴着帷帽或面纱,没遮脸的妙果反倒被围观了一路。
“大地方的人好奇怪啊。”
妙杏在小荷包里探出头,对妙果小声吐槽。
妙果有些不自在,手心冒汗,脚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还是沈钰安路过一处摊子,将一顶飘着白纱的斗笠罩下来,犹豫片刻,还是拉住了妙果的手轻轻捏了捏。
“别紧张,他们没有恶意。”
他的手可以把妙果的手完全包住,干燥温暖的接触安抚很有效,再加上白纱挡住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妙果感觉没那么慌了。
请人吃饭的老朋友是蔺游。
沈钰安在小二带领下进入定好的厢间,憔悴了很多的蔺游站起来,紧张又激动地握住拳头,最后克制地喊了一声:“沈师兄。”
然后他看向妙果,又喊了一句:“嫂夫人。”
“……嗯。”妙果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
她太久没在人前和师兄假装夫妻,险些自己都忘了。
入了座,蔺游同沈钰安说话,却总不自觉往妙果脸上看,眼神十分期待热切。
看了第三次以后,沈钰安对蔺游说再乱看就把他眼睛抠下来。
“……是我失礼了,”蔺游情绪低落地垂着头,跟个低眉搭眼的委屈狗子似的,“师兄,我能不能见见妙杏姑娘啊,就说两句话。”
妙果警觉地从饭碗里抬起脸,不想答应。
沈钰安微笑道:“说什么傻话,蔺游,妙杏姑娘从刚才就一直坐在你身边了啊。”
安安分分待在小荷包里的妙杏:“?”
蔺游惊讶地张大嘴,第一反应居然是收了收自己散开的衣袍下摆,腼腆道:“在下不知……妙杏姑娘有没有觉得挤?”
“……”妙果满眼复杂地放下了碗筷。
不知道同二傻子吃饭会不会也变傻。
沈钰安被他蠢得眼睛疼,扶额道:“你,你脑子被门挤了?”
“啊?”蔺游反应了一下,才察觉自己被骗了。
“您骗我?”
沈钰安矢口否认:“不是,在逗你。”
蔺游垮着肩膀,下巴上一层青色胡茬,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沈师兄,我倒宁愿是脑子被门挤了的是我呢……裴师兄才像脑袋被挤了,他如今越发冷酷了,又手握重权,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钰安盛了一碗乳鸽汤放在妙果面前,叫她继续吃。
自己漫不经心接蔺游的话:“他能想什么?你将他的心肝剖出来,上面都写着忠义。”
“可他如今行事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蔺游喊了一句,后知后觉压低声音:“您不知道,皇陵那边很早就开始动工修建,但隔一段时间总是丢两三个人,修好的地方又被拆毁,反反复复不知道拨了多少钱……这如今是个烫手山芋,我家又被陛下猜忌,叫我去做这份活,那不就是拿我去给新制开刀?”
“好歹咱们都在翰林院跟着孟太傅学过一阵书,他怎么一点也不顾及同门之谊?我分明一向敬重他的!”
妙果捏着乳鸽腿啃完,面前又换来一盘点心,是以前没见过的,白白糯糯裹着一层糖霜,看着十分可口。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唔,清甜,好吃,里面包的是果泥。
那就再吃一个吧。
蔺游说了半天,见沈师兄心不在焉,夫妻二人还如此不把他当人看,想起自己在家里苦苦躲避缠人的表妹,越想越气,越想越怒。
他忍不住高声道:“沈师兄!”
“嗯?”沈钰安的眼睛还盯着妙果鼓动的脸颊,捻动指尖,想捏捏。
但不行,他正在及时止损,救人救己。
没想到蔺游喊完,扑到他这里来抱他的胳膊,死乞白赖说非要见妙杏姑娘一面。
沈钰安:“……你给我放开。”
蔺游被母亲和表妹折磨得精神失常,居然不怕沈师兄捏死他,还在执着:“我想见妙杏姑娘!”
“啪嗒”一声轻响,是妙果放下了碗,她从小荷包里捧出来使劲往外爬的木头小人妙杏。
妙杏套着木头身体现身在蔺游面前,安静温柔地跪坐着。
“不知蔺先生有什么事找我?还请放开沈先生吧。”
不然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啊。

沈钰安带着吃饱喝足的妙果去了隔壁雅间喝茶。
蔺游也想换个干干净净的地方和妙杏谈话,却被她拒绝了。
“我突然出现,不好叫别人知道,蔺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她坦荡宽容,和分别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脸色还是很白。
蔺游一肚子的话,到了人家面前就只会眼神躲闪,愣头愣脑地问她:“姑娘近来好吗……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妙杏一怔,问一个鬼身体好不好?
她斟酌着回答:“还,还不错,我不会生病的。”
蔺游干巴巴又局促地“哦”了一声。
妙杏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礼尚往来地问候道:“蔺先生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蔺游原本紧张得眼睫乱颤,听到她温柔的话,抬眼看着她,眼神很委屈。
“我……家母逼我跟表妹培养感情,叫我娶她。”
“……”妙杏实在想不明白这跟她有什么好说的,他又跟她委屈什么。
她不说话,蔺游就自己说:“我不喜欢表妹,也不愿意耽误她……今日一直恳求沈师兄,说要见你,其实是有话想问问你。”
“你愿……”
他深呼吸,终于做好了心里准备,一开口却被妙杏打断了。
“妹妹那儿有个红褐色的陶盆。”
妙杏不看他,眼神落在地上,抬起手比划出一个可以抱住的圆。
蔺游顿住,继而沉默。
“她说那是给小人参准备的大房子,其实不是,她不准小人参爬进去,每天都会把陶盆拿出来松松土,尽管里面什么都没有种。”
说到妹妹的妙杏显得更温柔,她笑着抬眼,注视着蔺游:“蔺先生知道吗?那陶盆里面是我的骨灰。”
“……”
蔺游的唇颤抖着,眼眶慢慢地红了。
只有死人才有骨灰。
这个让他一眼心动,念念不忘的农家少女,在用委婉体面的方式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经生死相隔,愿不愿意已经不重要。
“我不介意……”
沉默半晌,蔺游收拾好情绪,声音坚定起来。
“没有关系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你是人还是鬼都不重要……妙杏姑娘,我心悦你,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
“……”
妙杏没说愿不愿意,而是低叹一句:“失礼了,蔺先生。”
一阵阴风扑面,蔺游下意识闭眼,眼皮一凉。
再睁眼时发现妙杏已经换了模样。
她穿着湿透了的土布裙子,光洁的额头上多出一片很大块的丑陋红色胎记,胎记的位置还有一个皮肉边缘泡得发白的血窟窿。剩余部分的皮肤都呈现一种僵硬的死白。
像一个冰冷的,灰扑扑的可怖影子。
“……”蔺游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看低自己的感情。
他毕竟是刑部官员,见过的更恐怖的死状也不是没有,为什么妙杏会觉得自己会被这副样子吓退呢?
可终究是心里的疼惜胜过自尊,他低声问:“你还会疼吗?”
“……”妙杏没想到这样了,蔺游居然还执迷不悟。
她卷起脱离出来的木头小人就跑了,打算以后都躲着点他。
“……”
蔺游抬手,什么也没抓住。
他抿着唇陷入沉思。
“担心什么,蔺游只是个普通人,不会将你三姐怎么样的。”
沈钰安给妙果倒了杯茶,问她想不想去听说书的讲故事。
妙果说想,然后又把话题拐回来。
“蔺游有什么事呢?他何时与三姐关系这么好了?”
……姐妹俩一样迟钝。
“他喜欢妙杏姑娘,想同她在一起。”
沈钰安说话时一直观察着妙果的神色,想试探妙果对于男女之情的看法,却见她忽然睁圆眼睛,惊呼道:“他想嫁给三姐?”
沈钰安忍俊不禁道:“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妙果认真分析,分析得头头是道:“狐狸告诉我的,它说男子要是住到妻子家,吃穿用都用妻子家的,这叫做赘婿,三姐不可能与我分开,所以蔺游想跟三姐在一起,必然是要做咱们家的赘婿了。”
哦,咱们家。
沈钰安喜欢这个词,原来妙果把他也算进家人得范畴里了啊。
不过,他问:“你怎么知道你三姐不可能与你分开?”
“……”
妙果垂着头没说话,沈钰安就知道自己因为心急问错话了。
咳嗽一声,他转移话题:“上午看到狐狸鬼鬼祟祟叼着一本书回来,它拿的什么?”
妙果不可能真的跟师兄生气,正低头掩饰喝茶呢,听他提起那本书,怕他批评自己看闲书,便含糊其辞:“嗯,三字经,书摊里捡回来的,我拿来照着练字。”
她还肯搭腔,沈钰安便松了口气,也没抓着不放:“想练字可以来找我,外面的书有的错字百出,并不适合你学习。”
妙果点点头。
此时,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还有蔺游与人急切的争执。
“裴师兄!我说了沈师兄不在这里,你能不能别来找茬?”
没人搭理他,门又被敲了两下。
“怎么了?”妙果起身要去开门。
沈钰安没拦着,妙果把门拉开,入目便是一身月白的衣裳,衣襟和袖子都绣着银色卷云纹。
视线上移,对上一张极其清俊的脸,浓眉皓齿,眸若寒星,头发全部用发冠束起,整个人清冷如冬雪,又不失君子气度。
清贵矜骄,竟然是不输沈钰安的另一段绰约风姿。
这便是裴子恒。
他没料到开门的居然是个姑娘,愣了一下,先道一句“失礼”,才问妙果屋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沈钰安的青年男子。
“怎么,裴大人今日抓人不着官服?是嫌衣服料子不够亮眼吗?”
沈钰安笑吟吟的声音传出来,裴子恒便忽而冷了眼色,绕开妙果进去,与桌案边支着头等他的沈钰安两相对视。
“沈钰安,离京五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无?”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蔺游迈步进来,妙果找了一圈,没看见妙杏,就皱着眉毛问他三姐呢?
“她,我惹她生气,她便先走了,没回来吗?”
蔺游原本还以为妙杏过来找妹妹了,谁知并没有,此时又急她的去向,又急对上锋芒的两位师兄。
“哦。”
妙果有点不高兴,但她仍然对蔺游道:“我去找找,你先别急。”
“什么样叫长进?不如裴大人教教我?”
沈钰安从托盘中取出两个新的杯子,倒上茶水,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很快又收回来。
裴子恒嘴上不饶人,却仍然撩起衣袍入座,蔺游也走过来。
妙果与师兄对视片刻,自己出门去。
沈钰安整理一下袖口,将一缕神识分出来勾在了妙果的小荷包上。
二人的眉目传讯自然没逃过裴子恒的法眼,他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语气有些嘲讽:“怎么?看不上京中贵女,却找了个乡野丫头?”
蔺游皱眉,觉得他说话太刺了。
“裴师兄,嫂夫人聪慧体贴,与沈师兄恩爱有加,你不要因为她出身低就看不起她。”
沈钰安倒是不生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我本就是个乡野村夫,要不是一身皮囊尚得她几分怜爱,只怕夫人都看不上我。哪像裴大人,高官厚禄,翩翩君子,就是身边引来的狂蜂浪蝶,也不知都是些图什么的妖魔鬼怪。”
裴子恒嘴角下撇,有些厌恶的模样。
他不知沈钰安话中深意,还以为自己身边总是被送些莫名其妙的美人这事儿被传得太远。
蔺游倒是惊疑不定,看看沈钰安,他含着笑,温和近人;再看裴子恒,冷着脸高不可攀。
不是吧,开玩笑吧……裴师兄的专横,难不成真是妖魔作祟?
“三姐?三姐?”
妙果也没走远,就在二楼的走廊里小声喊,她知道妙杏绝不会自己跑远。
也不知蔺游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能惹她生气,三姐以前从不生气的。
二楼找了个遍,妙果就抓住一个小二问厨房在哪里,小二还以为她要找茬,警觉地说他们酒楼的后厨不让外人进的。
妙果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就跟他好声好气掰扯。
有人顺着楼梯上来了,小二就要走,妙果只好靠墙站着不挡路。
一阵浓苦的药味儿随风而来,一位病弱之相的青年披着白色薄氅上来,他本来应该是笑起来很温暖的那种长相,情绪越生动越鲜活。
但也许是久病的缘故,他不仅没什么情绪,眼神也很淡然,不经意地扫视到妙果,黑漆漆的眼珠子凝住不动了。
妙果正等他过去呢,却见他停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头顶?
她下意识摸摸头,头发没歪,发扣没掉,随着她拨弄一下的动作,小铃铛发出细碎悦耳的轻响。
青年不易察觉的呼吸便停滞了,他的瞳孔都颤抖起来。
“离先生,怎么不走了?”
有人在他后面出声,妙果才注意到楼梯上堵了很多人,还有个人裹一身黑色兜头披风,严严实实看不见脸。
十几个带刀侍卫紧跟其后,一楼已经陆陆续续被清空了。
“……”妙果察觉不对,余光瞥见妙杏从一间厢房穿墙出来,她立刻往那边走去。
被叫做“离先生”的青年张了张嘴,两个没人听见的字落在空气中。
“妙果……”

“妙果,你怎么在外面转悠?”
妙杏此时是魂体,也不怕凡人看见自己,就跟在妹妹身边一起往回走。
她把木头小人儿塞进妙果的手里,由她装回小荷包。
“师兄在屋子里谈事情,我就出来了。”
也不知道谈完了没。
妙果找到了姐姐,却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不等她纠结完,身后一连串的脚步声追上来。
有带刀侍卫客客气气地拦住她,请她随主子一起走一趟。
“我不要。”妙果的杏眼写满拒绝。
侍卫浓眉大眼的,很不讲理,伸手要抓她。
被妙果游鱼一般躲了过去,她指尖催动灵力,思索着怎么才能一口气困住所有侍卫。
“住手!不可怠慢这位姑娘。”
妙果闻声望去,先前那个严严实实一身黑的男子开的口,他声音听着很年轻,但语调很沉,有种刻意拉长显露的威严。
侍卫都低着头,身边这个也是。
妙果抓住机会掉头就跑,妙杏跟在她身边飘着。
“孟太傅这两年身体不好,总是惊悸,你是他最喜欢的弟子,总该……”
裴子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冷眼瞧着妙果没规没矩地一头闯进来,还速度极快地关上了门,很是不悦。
妙果一口气都没喘匀呢,转个身就看见那清俊公子的冷眼,她莫名其妙的。
对这个公子好感直线下降。
沈钰安将茶杯一推,也懒得同裴子恒继续装模作样,他起身朝妙果伸出手:“过来吧。”
妙果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拉住他。
裴子恒也站起来:“沈钰安,你什么意思……”
门被敲响。
屋子里的人都愣怔了,沈钰安却早有预料似的,他握着妙果的手朝着窗户处疾步而去。
酒楼的窗户都开的大,他揽住妙果的腰就踩上了窗棂,在裴子恒惊诧的目光和蔺游的惊叫中纵身一跃。
蔺游冲到窗户处一看,他们已经平安落地,很快隐没在人群中了。
身后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响起。
“听闻沈兄回京,怎么躲藏了这些时日也不来见……”
“……”
蔺游满头冒汗,裴子恒缓缓拜倒在地,二人一同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妙果还是头一次毫无防备地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感觉像飞一样,心跳很快。
“怕不怕?”
师兄的手从腰上挪开,又握住她细细的手腕,很稳很暖。
妙果说不怕,后知后觉地捂着脸慌张:“斗笠忘了带,还在酒楼里。”
着急得像个逃跑的小贼,真是……太可爱了。
沉寂很多年的心脏疯狂跳动,这是不能叫她听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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