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安鼓励她:“这很好,学习是需要实践的,不必我教,这个傀儡怎么打你,你就学着它怎么打回去吧。”
说完,他也不给妙果反应的时间,原本负手而立的傀儡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灵活地奔动了起来,一剑就朝着妙果的脸刺了过来。
妙果立刻矮身狼狈逃跑,中途试图用藤蔓绊住穷追不舍的傀儡,但傀儡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自带沈钰安的灵火,藤蔓刚绑上就会烧起来。
非逼得妙果用剑或者符咒和它打不可。
沈钰安回到廊檐下看戏,刚才放在窗户底下的山雀已经隔着笼子和人参精吵了起来,因为山雀管不住喙,将人参精白胖的头顶啄了一口。
吵得声音大了,惹得沈钰安轻轻扫过一眼,两只小妖立刻噤声。
人参精又钻进土里,山雀有样学样把头埋在翅膀里。
“……”这样的日子真是岁月静好啊。
沈钰安感叹着,叫妙果赶快从地上爬起来,傀儡可不会手下留情。
等妙杏的饼做好了,妙果已经挨打挨了三轮,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倒是没受什么伤。
傀儡追着她,若是她呆着不动,它就轻轻拿木剑戳她一下。
沈钰安怀里抱着一捧月季花心满意足地坐在妙果对面看她吃饭。
“以后早上跑完就自己跟傀儡对打,不要怕打坏,什么时候把它拆散架了就不用再练了。”
沈钰安齿间流动着更甜美的灵力,忍不住指尖又掐下一朵花儿。
小师妹乖乖点头,一口烙饼一口咸菜,噎到了就喝一口白粥顺顺。
她的午膳会有肉,也许是鸡汤,也许是鱼肉,或者是红毛狐狸猎来的兔子。
真是奇妙,只是这样的吃食就能养活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师妹,之前她爹娘怎么就把她饿成那个鬼样子。
这样白嫩的,有蓬勃生命力的小姑娘,不是看着都顺眼很多吗?
今天妙果拉开房门,发现居然飘起了小雪。
沈钰安差傀儡去桥头立了块木牌子,上面写着两行字通知今日书院不上课。
热乎乎地绕着竹楼跑了三十圈,妙果提着剑同持剑傀儡开打,傀儡劈散了她的头发,她劈断傀儡一条左臂。
沈钰安由此得出结论:小师妹也许更需要一把刀,直来直去的刀可能比美感更甚的剑适合她。
等妙果吃过早饭,沈钰安给她系上暖和的白色大氅,帽兜毛绒绒的,衬得她的脸柔和稚气。
但少女的眼神沉静明亮,迟来很多年才跟上的营养和勤加锻炼让她的身量比之前高了一些,正如沈钰安自己认为的那样。
她被养的健康,自然,能担风霜雨雪,真正有个大人的样子了。
温热的指节弯曲,沈钰安刮了一下她的脸颊,触感很好。
“今日上街去吧,不是要买些东西吗?”
虽然小师妹没好意思跟他说,但他也不是瞎子,妙果这些日子总是含着胸,不敢挺直腰背,练剑挨打还时不时的调整一下衣服,想来是身量又长,衣服不合身了。
事实也是如此,妙果最近各方面都在生长发育,被小衣束着的胸老是透不过气。
要是妙杏能改的肯定早就改了,但原本合适的小布料是没法子一改再改,怎么改都能刚好合适的。
沈钰安正巧要去铁匠铺,索性带着妙果再去添置些新衣服。
还是之前忽悠老板娘的那家店,沈钰安带着妙果上门,老板娘眼前一亮。
拉着妙果上下打量:“哎呦,可是好久不见妙果了,沈状元真是将妙果养的水灵灵的,比从前俊俏了不知多少!”
沈钰安笑笑,因为妙果又开始装傻,他便同老板娘说要拿些柔软的布料,给妙果再从里到外挑一些合身的冬衣。
老板娘立刻懂了,捂着嘴笑道:“沈状元真是有心了。”
小妻子是个傻的,沈状元不仅把人娶回家养的水灵漂亮,还能想到要带她来买合身的贴身衣物,这份细心可不见得哪个男人都有。
看来妙果真是好福气,嫁对了人。
她带着闭口不言的妙果挑选衣服,沈钰安就在外面站着,看到街对面的杜家豆腐摊后面躲躲藏藏有个人,猫在摊子下面往这边看。
是很久不见的杜小弟,他瘦了很多,不再是白白胖胖小猪仔一般的模样了。
沈钰安收回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老板娘放在柜台上的算盘。
不多时,有个挑担子的妇人步履匆匆地赶到摊子,往桶里添了新送来的豆腐。
“阿娘,我看到四姐了。”
杜小弟拉扯着杜阿娘的衣袖,眼睛看着对面的成衣店。
“沈先生也在,四姐看起来好漂亮。”
和杜小弟身材清减不同,杜家阿娘精神头很好,身子骨看着更结实,脸颊也红润有气色了。
听见儿子的话,她也朝对面的成衣店看,却只看到侧身站在门口的沈钰安。
黑色的大氅颜色冰冷,露出冷白锋利的下颔线条,似乎察觉了多出来的一道视线,他漫不经心地瞥来一眼,杜阿娘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让人不寒而栗的一句“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她没看见儿子说的变漂亮的小女儿,低下头来让自己忙碌着,还教训儿子:“别乱看,你四姐嫁了人就和我们没关系了,不要喊四姐,也别缠着沈先生。”
杜小弟不解道:“为什么啊……四姐不是嫁给沈先生了吗?她不能拿些钱来给我们吗?那我们就不用再下雪天卖豆腐了……”
杜阿娘只觉得直坠冰窟,她重重拍了儿子一下,厉声训斥:“你自己没有手脚吗?卖豆腐怎么了?赚的少也是凭自己赚来的!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她是你姐姐,你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的尾音颤抖着,不晓得是在质问儿子,还是在质问以前的自己。
看她动怒,杜小弟连忙认错:“卖豆腐很好的,阿娘不要生气,我只是不想阿娘太辛苦,以后不会再这样想了……”
因为沈钰安下了傀儡咒的缘故,杜小弟不再顽皮,很听杜阿娘的话,书院那边也是他自己不愿再去。
杜阿爹被官差带走,家里只剩下母子两个,他就想着磨豆腐卖豆腐的活不能让阿娘一个人全包,反正自己读书也没什么天分,倒不如在家帮阿娘卖豆腐。
可是傀儡咒也不能改变他的一些固定思维,比如他不想让阿娘辛苦,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努力长大帮母亲分忧,而是指望嫁出去的四姐从夫家带些钱财来接济。
傀儡咒也许会让他变成一个孝顺的人,却无法让他成为一个品德好的人。
杜阿娘努力平稳呼吸,不再看自己以前当眼珠子疼爱的小儿子,她想到以前乖巧贴心的妙杏和妙果,眼眶就忍不住地酸热。
成衣店里走出来一对璧人,高大的男子为身边的夫人戴上了帽兜,两人撑着一把油纸伞遮雪。
妙果长高了些,被沈钰安牵着手跟在身边,头顶已经能和他的肩膀一样高了。
只是看见杜阿娘和杜小弟时还是呆呆的,好像是在回想他们是谁,没看多久就被揽住肩膀带走了。
杜阿娘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这就很好了,果子,以后沈先生那里才是你的家,是阿娘对不住你们姐妹,不再打扰你就是阿娘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妙果将提在手里的包裹放进小荷包里,听见沈钰安问她:“不让你见家人,会不会不高兴?”
不高兴吗?
妙果摇摇头,只是看见他们就会想起还欠沈钰安很多钱的事,她如今把他当做亲近的师兄,但救命的恩情是万万不能忘的。
沈钰安等了片刻,等来一朵娇嫩的蔷薇,在冬日的风雪中颤动着花瓣,散发着更加纯粹浓郁的灵气。
妙果伸着手等他拿,声音还是小小的:“师兄有师兄的考量,让我继续装傻也有您的道理。”
这个确实是有道理,人类对于傻子是否尽孝总是宽容的,如果妙果不傻了,就不能和以前的家彻底断开关系了吧。
伞面微微倾斜,玉白的手指拿过了嫣红的蔷薇。
妙果有事没事就把灵力外化成花朵送给师兄,就导致沈钰安持续不断地吸收她的灵力,修为升到金丹后期,隐隐触碰到了元婴期的瓶颈,她自己反而没什么动静。
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修炼是给沈钰安修的。
把蔷薇藏进袖中,沈钰安给妙果整理了一下帽兜,声音温和:“准备准备吧,咱们过几天出发去锦州。”
玉板碎片似乎并不会对妙果不利,反而是连带着他一起受益。
既如此,就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小地方了,出去碰碰运气,万一能够集齐碎片,距离飞升也就更进一步。
另外……小师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对那个母亲失望伤心的,带着她出去走走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妙果不晓得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看他生气那么久,还把山雀挂在厨房烟熏火燎,险些熏成腊肉,还以为真的不能去锦州了呢。
他骤然松了口,妙果愣了片刻,点头说好。
沈钰安去铁匠铺也没做别的,在一堆农具中路过,最后随意地挑了一把砍刀,看着像过年杀猪剁骨头的刀,笨重粗犷,与他这样的文雅公子十分不相称。
铁匠也没想到神仙下凡一样的沈状元是来买菜刀的,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手艺也太差了,怎么打出这么难看的东西,都不好意思卖给他。
然后神仙一样的沈钰安就一口气拿了两把这样的菜刀。
“……”妙果和铁匠一样不解。
出了铁匠铺的门,这把刀就进了妙果的小荷包,沈钰安同妙果预备回家。
雪花静静地落,势头不算大,地上也不曾积起白色,妙果低着头走路,心里默默念叨着各种符咒的咒文。
冷不丁地,脚边出现了一只冻得青紫的手。
在它抓到妙果的鞋面之前,一道灵咒已经化作三枚钉子牢牢钉住了这只手。
“做的不错。”沈钰安赞赏道。
还挺意外,小师妹看着在发呆,原来反应并不迟钝。
妙果被夸,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纯属是挨傀儡的打挨出习惯来了,身体会比脑子更快做出应对。
地上的手被钉子贯穿,痛苦地蜷缩一下,却不能合拢,也没有鲜血流出来。
这只手的主人“啊啊啊”地惨叫起来。
妙果朝着师兄的方向退了两步,才看见趴在地上的是个书生模样的病痨鬼。
它藏身在一堆杂物的缝隙里,只露出来一只手要抓妙果。
“你要做什么?”妙果问它。
病痨鬼仰着脸,眉目依稀可以看出生前也是个周正的男子,如今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脸颊凹陷,乍一看真会把人吓一跳。
“姑娘,小生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姑娘收了神通吧……”
它抓住自己被钉住的那只手的手腕,痛得魂体明明灭灭,勉强跪起来给妙果磕头。
这显然是个死去不久的魂魄,情绪激动起来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
妙果挥散符咒,病痨鬼爬起来,朝着两人作了个揖,露出个怯怯的笑:“敢问二位,可知沈状元家在何处?”
它做人时这幅神情都会显得好欺负,更不提如今它一张青白疲惫的鬼面,看上去好像一个小孩跑过去,活人的阳气就能把它撞散了。
妙果问是哪个沈状元。
病痨鬼语气不自觉带了点骄傲:“就是无双镇的沈状元呀,十里八乡就出了这一个状元,当初我同他一块儿县试的呢!”
沈钰安:“……”
所以呢?
这个愚蠢并且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的鬼在骄傲什么?
第38章 38.囚灵·开篇
妙果悄悄地退到师兄身后,等他亲自来处理这个据说和他一块县试过的病痨鬼。
沈钰安垂眸看妙果挪来挪去,眼见人要跑到伞外面去了,他心里有些不悦,换了只手拿伞,将她拢在伞下。
“在下沈钰安,阁下有何指教?”
他心不在焉。
小师妹怎么还退?
病痨鬼听他这样说,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想来是认出来了,它激动又腼腆,结结巴巴地在怀里摸索。
“沈状元!我、当年我没考过,回去又埋头苦读,但今年还是没过……我就想,想让您给我指点指点……”
可它摸了半天,也没在怀中摸出什么,它愣住了,又看向沈钰安,突然反应过来。
“啊,我、我已经死了,我的文章也不曾带来……”
沈钰安其实对于这小鬼如何并无耐心,只是想到自己时不时地出去走,书院老是停课也不好。
可惜镇上没有其他再能教书的先生了。
如今看来这个病痨鬼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无碍,你可随我去镇上书院一趟,将你的文章再写一遍就是了。”
失落的病痨鬼闻言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吗?那、那就多谢沈状元了。”
于是病痨鬼就跟着两人过桥,沈钰安带它进书院,吩咐妙果自己撑着伞先回家。
病痨鬼进了讲室,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揣着袖子不知怎么提笔,因为是个普通小鬼,它是不能实际触碰这些东西的。
沈钰安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木头小人,叫它附身进去,好歹有个媒介可以提笔写字。
“这,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成功附身的病痨鬼摸了摸自己的木头身子,竟然和它生前的模样相差无几,它忍不住喃喃自语。
端坐在桌案前,它铺开纸张,抓住这个机会奋笔疾书,沈钰安就折身一一打开了窗户。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病痨鬼放下了笔,呈来一篇文章,沈钰安粗略扫过一眼,大致是些古籍典藏的大乱炖,夹杂着令人牙酸的一些大志向。
文不对题,也无出彩之处。
病痨鬼不是小师妹,沈钰安说话也就不委婉了。
“你这么写,就算考官看你可怜,勉强让你过了县试,后面的考试也是过不了的。”
病痨鬼也知自己写的不好,虚心道:“我亦知其中不足之处良多,还请您指点。”
沈钰安才不会立刻指点它,鬼物流连人间,多半是因为心中执念不散,执念散尽,它们就自发前往阴司了。
若是此时点醒这个病痨鬼,谁来替他教书?
指尖敲了敲窗棂,他将宣纸还给了病痨鬼,与他温言道:“不如这样,你留在这个书院,我给学生授课时你旁听,这里的手稿书籍你都可以翻看,待你有了新的感想,再写来我看。”
病痨鬼觉得这一定是沈状元要对它进行长期指导了!
当下感激涕零连声说好,俨然将沈钰安当做老师看待了,沈钰安挥挥手叫他不必客气,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收你束脩,我不在时,你便替我授课,教这里的学生读书习字便可。”
病痨鬼大惊失色,话都说不好了,青白的鬼脸扭扭捏捏就差羞得通红:“这,这怎么好,我学问尚浅……以前都是自己闷头读书,怕教不好他们。”
沈钰安却道:“无妨,几个黄口小儿,若是他们提问你也不会,就记在纸上等我回来再说。”
因为掏出来的木头小人只有雏形,沈钰安要拿回竹楼再雕刻精细一些,小孩子眼睛尖,保不齐有什么破绽被看出来,到时候又有一堆麻烦事。
病痨鬼就畏畏缩缩地跟着他,进了院子又蹲在院门口不敢往前。
它看见先前那位有着厉害神通的姑娘从楼上下来与沈状元说话,还递给他一个暖手的炉子,沈状元解下大氅,揉揉她的头,神色放松地回答几句。
两人举止亲密自然,形容也般配,想来是夫妻无疑。
这可真好啊。
病痨鬼蹲在地上,雪花穿过了它,并不能在它身上堆积,它吸了吸鼻子,虽然做了鬼不会冷,但还是习惯性地搓了搓手臂。
这时,有人点了点它的肩膀,病痨鬼大惊!
什么东西居然能碰到它!
原来是妙杏,她提着篮子,重新变得毛绒绒的红毛狐狸躲在篮中,半截尾巴尖儿从覆盖的蓝色碎花布底下露出来晃悠。
病痨鬼转个身就被强大的怨气给吓倒了,它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爬起来求饶,以为是自己招惹了什么不能招惹的存在:“对不住对不住……请您放过我吧……”
妙杏莫名其妙的,只好绕开它,妙果听到动静出来,正看见红毛狐狸从篮子里露出头看热闹,嘴里还咀嚼着什么东西,看起来血淋淋的。
“这是……狐狸,你在吃什么呢?”
红毛狐狸“咕咚”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舔了舔嘴巴周围的血肉残渣,才回答妙果的问题。
“吃小鬼,妙杏陪我捉的,咬一口嘎嘣脆,你吃吗?”
地上的病痨鬼快吓得再死一次了,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口感是嘎嘣脆的。
妙杏把红毛狐狸的头塞回篮子,对妙果解释道:“不是,它在吃山蛙,刨土刨了很久才找到一只。”
红毛狐狸的尾巴又从篮子里掉出来晃悠,声音闷闷的,但这不妨碍它美滋滋:“要过冬的山蛙尝起来可肥可香了,比小鬼可好吃的多……”
妙果赶紧向病痨鬼解释它是安全的,这里没人或者妖吃小鬼。
病痨鬼这才战战兢兢地缩在晾衣杆下不动了,看着拥有木头身体的可怕怨鬼——妙杏,她把篮子里的红毛狐狸放出来,提着剩余的野菜进了厨房。
不多时她又穿过廊檐去找妹妹,经过窗户底下时被一株植物缠住脚腕,弯腰抱起那个小陶盆,把陶盆带进屋里了。
这真是很奇怪的一个地方。
病痨鬼牙齿打颤,觉得它可能是还没死透,不然怎么还在做梦。
妙果从身上摸出一把刻刀递给师兄,他便索性坐在一楼改造小木偶了。
屋里烧起了炭盆,用木头架子支着,可以保护竹楼的地面不被烫坏。
红毛狐狸隔着鸟笼用爪子去抓生无可恋的山雀,混进屋里取暖的人参精在旁边不停地用触须拍小陶盆,还发出“嘿嘿嘿”的得意笑声,生动演绎人类的“捧腹大笑”。
将恍恍惚惚的病痨鬼打发到书院去后,沈钰安将自己的鼎炉给弄到楼下来。
拿出了铁匠铺买回来的两把笨重砍刀。
妙果看着他将刀丢进炉子,燃起灵火便不管了,觉得好奇,便问他要做什么。
“给你炼个防身武器。”
两把菜刀吗?
妙果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以后遇到妖物,自己一手一柄菜刀砍得血肉横飞的模样,这似乎在形象上有些不美观。
但总比没有好。
这是头一次,妙果看见师兄用鼎炉炼器,整整一下午,在考察她背书写字画阵法的间隙里,沈钰安开过两次炉,往里面丢了些奇怪的东西。
有泛着寒光的蛇牙,有缠成一团的白色丝线,也有烧坏了的龟甲,他甚至把今天才收到的蔷薇花儿丢进去了。
围观的红毛狐狸捂着眼睛点评:“你这学的……不像炼器,像是要炼蛊。”
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狠狠抓住痛扁一顿真是可惜。
沈钰安盖上炉盖,闻言才被提醒了似的,他抓过红毛狐狸微笑道:“我才想起,你是千年狐,皮毛的坚韧也不输三百年的龟甲……”
“?你给我放开,我可是长辈!”红毛狐狸拿尾巴对着沈钰安指指点点。
妙果见师兄不像说笑,立刻从小荷包里掏出一个小毛球双手递给他,试图用这个小团子换回可怜的红毛狐狸。
“师兄要不先用这个吧……红毛狐狸养一养还能继续掉毛,一次剥了皮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不久前红毛狐狸掉毛时候妙果存的了,那时候就想着这么漂亮的毛毛丢了怪可惜的,才戳成一个小毛球收起来。
沈钰安丢开红毛狐狸,叮嘱小师妹不要乱捡脏东西。
红毛狐狸气得去啃人参精的小陶盆。
“……”
再开炉就是两天后了,妙果收到两把漂亮的弯刀。
弯刀通体是雪亮的银色,每一把都只比妙果的小臂长一点,刀柄处凹陷的红色纹路正是纠缠的蔷薇花枝。
入手轻巧,比用来砍傀儡的木剑稍重,刀刃却锋利至极,妙果摸来摸去爱不释手,圆圆的杏眼里都闪出细碎的星星。
“炼得真好看啊……”
妙果两手拿起弯刀,相互碰了碰,刀身发出嗡鸣声。
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笨重灰扑扑的样子了!很难不喜欢!
“我炼出的东西,可不止是好看而已。”
沈钰安从背后拢住妙果,捉住她的手腕将两把弯刀贴在一起。
“在心里试着让它们合拢。”
妙果照做,更神奇的事发生了!
两把短弯刀竟然随着妙果的心意融合成了一柄长刀,相比短刀的精致耀眼,它显得朴素至极,黑色刀身内敛,刀锋雪白,手柄处依然是缠绕的蔷薇纹路。
“短刀带有蛇毒,但不会伤你,长刀坚韧,削铁如泥,若是有看不顺眼的妖物,直接砍它。”
沈钰安把人松开,任她自己打量。
“如何,喜不喜欢?”
妙果喜欢坏了。
没忍住兴奋,一手拖着刀,一手回身克制地搂住师兄的脖子,说了一连串的谢谢师兄。
沈钰安抬手揉了揉她的后颈,嘴角也勾起来。
真是奇怪,分明并不饿,但怎么感觉小师妹又变得香甜可口了?
第39章 39.囚灵(一)
欣喜得忘形之后,妙果赶紧从师兄怀里出来,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又有点忧虑:“可是,师兄让我学的不是蓬莱剑术么?”
怀中骤然空了,冷空气灌进来,沈钰安觉得胸腔无端发冷,拢了拢袖缓解不适。
“无妨,刀剑之类所差无几,都不过是防身和进益修为的门路,适合才是最好的。再者说,给你木剑让你学,你不也只学会了劈砍么?”
妙果这才放下心,有了趁手的武器,熟悉手感之后还能转出漂亮的刀花来。
她给这两把弯刀起了名,叫做双月,喜欢得不肯离手。
其实那日又见母亲和小弟,回来后妙果夜里总是做梦,梦里恍惚她并没有遇到沈钰安,而是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要伺候面目模糊的男子和照顾哭闹不休的孩子,忙得脚不沾地。
这样的日复一日的折磨永无休止,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后来她洗衣舀水时临水自照,惊觉自己居然变成了杜阿娘的模样,形容枯槁,眼神灰暗,如同行尸走肉。
梦醒之后妙果就吓得不敢再睡,连夜打坐吸收灵气,不敢有一点怠慢,只是内心的不安感如影随形。
她不好对沈钰安讲,也没和不知家人近况的妙杏说,直到今日拿到了沈钰安给她的双月。
这仿佛是与过去的日子彻底划开界限的证明,证明她已经彻底不再是命如蜉蝣的小傻子,手握双刀,触之微凉沉重,却犹如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沈钰安占着一个可以囚困她的夫君名头,但他告诉她只管肆意生长,好像什么事都可以给她兜底。
妙果一直认为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如今看来,不管他如何思量,她待他便不能如此了。
沈钰安是她新的家人,“师兄”不再只是一个称呼。
闲来无事,沈钰安便敲定了出行的日子,上午开炉赠刀,下午丢给妙果两把刀鞘说要出发。
两个木质刀鞘,外头裹着一层蟒皮,只能确定不是他自己蜕的皮,摸起来蛮结实。
再次将小荷包塞的满满当当,确保不会挤坏变成木头小人的三姐,妙果爬上了马车。
说起来,这马车还是与蔺游分别时他留下的,平时请镇上的养马人专门照看,他对着沈钰安再三请求说出门用这个马车,不然留着也是白留。
冬日到了,刚好派上用场。
沈钰安就算自己不怕冷,也得考虑考虑小师妹。
红毛狐狸自发跳到妙果的肩膀上,山雀的笼子也挂到了马车前头,想了想不能厚此薄彼,人参精的小陶盆都搬进了妙果的小荷包。
沈钰安被迫拖家带口,眼皮掀了掀,并没有反对,劝说自己只当是多带了些储备粮吧。
师兄驾车,妙果帮不上忙,一个人待在车厢里,想了想,趁着还没开始晕,她将矮桌推到角落,在宽阔的车厢里铺出个熟悉的碎花被小窝,抱着红毛狐狸卷进被褥里睡了。
双月被妥善放在枕下,触手可及。
马车轱辘转动着,渐渐远离了无双镇。
沈钰安握着缰绳,同山雀闲聊,问它以前从哪里来。
山雀在笼子里跳了两步,展开翅膀比划:“我家就是云山的啊,非常大非常大的云山——”
“那你是如何寻到山灵处的?又赖在我家不走?”
听了这话,山雀的豆豆眼就变得雾蒙蒙的,伤心道:
“我其实离开云山很久了,鹿女让我下山寻找失踪的山灵,我就跟着隐隐约约的感应走,找了好多年,前不久才感受到了山灵的力量。”
中间它跟丢了好长时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被凡间的猫和蛇欺负,险些就不能等到山灵力量觉醒。
沈钰安是个决计不会怜爱弱小的人,所以他也不给山雀悲春伤秋的时间。
“鹿女和山灵都是云山的鹿妖么?听来感情应当不错。”
也许同小师妹和她短命三姐一样,分开半天都为难她们。
山雀叽叽喳喳:“是呀是呀,当初我同她们一起在云山修行,山灵任职时还是我给衔的花冠!场面特别、非常、极其的壮观!”
一只还没有拳头大的山雀,学了点人话就要不停地说,沈钰安策马拐上官道,顺手用灵力把山雀的喙给粘住了。
这次的行程不急,沈钰安也就走走停停,走哪算哪,大致朝着锦州的方向去。
路上能找到人家或者客栈就借宿,找不到就随缘生个火堆,反正他不吃不睡,顺便帮需要散心的小师妹练习辟谷。
拖拖拉拉走了半个月,妙果已经不会晕车了,就开着车厢的门看师兄怎么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