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还问。”陆长鹤忍住没翻白眼,“地址发我。”
“这不是看你被你家那个小娇花绑得紧吗?上学好玩吗?”罗森越说越来劲,“我就说这种人不吉利吧,看给你干憋屈的。”
“……”陆长鹤哑了半晌,反复思考那句不吉利。
少女平静又暗藏汹涌的声音荡回耳边,他好像还在和那天的她对峙。
她神色淡然,不屑于那些苦痛与坎坷,她说:“成为一个丧家女,是我能决定的吗?”
“被人讨厌,是我能决定的吗?”
“我高三了,没有精力操心这些了。”
字字句句,犹如警钟长鸣。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陆长鹤唇角绷得紧紧的,神色暗淡下来。
罗森自以为了解他的意思:“行行行,知道你烦心她。”
“她,不是丧家女。”他声音很轻,很沉,简短的话像是被风带过的,唇间张合的幅度小到让人分不清是不是他说出来的话。
“……”
“啊……啊?”罗森哽住好一会儿,舌头都打架了也没扯出什么话来,大脑宕机过后,仿佛才刚接收缓冲好信息,笑得合不拢嘴,“什么鬼,你什么时候从良了?这么正经我还有点不习惯,行呗,以后我管她叫小娇花怎么样?是不是好听点?”
“闭嘴。”陆长鹤翻着白眼果断挂了电话,干脆利落地朝着食堂门口走。
路过几人时,没忍住迅速瞥了一眼那人口中的小娇花,眼底泛着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不等她察觉就偏头加快了脚步。
还是陈阳眼精看见他刷的一下快步走过去,及时喊住他:“陆哥!干什么去?”
陆长鹤背着身,头也不回,高举右手朝后边挥了挥,“下午旷了,晚自习再回来。”
“说走就走了。”刘茵茵连连感叹,“不对,准确的是说旷就旷了,人和人的差距。”
“他一直都这样吗?”程思文跟着一起讶异,“我只是听说过十六班有个公子哥,还挺出名的,虽然成绩不太好,但是特别的……”
他思考了很久,愣是没把优点补全。
把陈阳都看急了,给他打断:“特别的有钱呗,他都已经又帅又有钱了,你还要人家学习成绩好,那不是丧尽天良吗?让其他人怎么活?”
刘茵茵努努嘴,“就你狗腿子会说话。”
“那不是事实吗?”
谈话声近在耳畔,嘈杂难捱,沈离只字未言,目光盯了那盘菜许久,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嗯……最后还是一口没吃,他真的很喜欢耍人。
下午的体育课,十六班和十五班是一起上的,基本的内容就是轮流体测。
沈离在队伍比较靠后的位置,趁着两个班围在一起时,往靠边的十五班走了过去。
她对陌生的面孔比较脸盲,愣是在人群堆里,看了半天也没找着程思文。
中午被插上一脚之后,沈离就错失了那个把情书还回去的机会,还被迫收下了程思文发甜品,再不说清楚,恐怕带给他的误会更深。
眯着眼睛看了一圈,人群混乱间更加影响她的判断,抬手挡在额前,甚至连赛道上跑得起飞的几个都看了个遍,就是没看到人,还是被自己忽略了也不知道。
霎时,一只手猛然拽过她的手腕,往另一边没人注意的树荫下拽。
沈离才喘口气,一张信封突然递到她眼前,上面画着熟悉的爱心,只是更加花里胡哨了些,还有很多玫瑰花和爱心贴纸。
“你好。”声线甜美,像山间清冽的山泉水。
沈离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声音,盯着她漂亮乖巧的脸蛋瞧了又瞧,脑瓜子一激灵,想起来这个就是之前在楼道给陆长鹤递奶茶还撒了他一身的女孩子。
她没回应,等着女孩的下文。
“你认识陆长鹤?”提到这个名字,她眼底都泛满了光。
沈离果断否认:“不认识。”
生怕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少来。”女孩不管不顾把情书塞进沈离怀里,“我今天看见你们几个人一起在食堂吃饭,你帮我说两句好话,把这封信给他。”
“他不会看的。”沈离没经过头脑,脱口而出。
女孩马上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沈离立马改口:“没,我是觉得……喜欢他的不少,塞情书的也不少,他不一定会看。”
“所以我才找你呀。”女孩笑盈盈地将手搭到沈离肩膀上,“你帮我说说话。”
“我说的话应该是不管用的,你……另寻高明吧。”说着,沈离想把情书递还给她,奈何悬了半空,她就是不接。
还撒泼起来:“你就帮帮我嘛,我也可以帮你一件事,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
沈离顿住思绪,当真思考了几秒,联想到程思文那封情书,如果是她去还,恐怕当面更不知道怎么说,倒不如让人转达。
想通后,沈离收回手,微微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捏的发皱的信封抵给她,“这个给你们班的程思文,告诉他我——”
“我知道啦!”女孩一把拿过那封皱巴巴的情书,喜笑颜开,“你喜欢他呀,他又不怎么好看,怪可惜的你长得那么漂亮。”
沈离越解释越心累:“不是,我是想说——”
“哎哟我知道啦,我肯定亲手交给他,然后编个感人的暗恋故事,你那么漂亮,他一定会接受你的!不说了,我要回去了,该轮到我了,记得啊,给陆长鹤!”
偏偏被打断得无从张口。
那女孩早就捏着信封跑得老远,钻进人群里不见人影。
“还不如我自己还,这下更说不清了要。”沈离捏紧了那封花里胡哨的信封,越看越觉着憋闷。
但表面上都应下来了,东西也在自己手上,沈离不仅要头疼她会不会真的和程思文乱七八糟说那些,还得头疼怎么把情书给陆长鹤。
意料之外的是,承诺晚上回来的那个人,晚自习的时候人影也见不着。
司机每天早晚接送,之所以说晚上再回来,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不过玩嗨了不想回来也有这个可能。
思来想去,沈离还是更忧心那封可能会穿达错误信息的情书。
直到第二节 自习课结束,她抽空去了隔壁班,走廊里来来往往有同学打闹喧嚣,沈离靠着墙壁走,站到十五班后门的门口,不算特别起眼。
后门敞开着,里面的同学多多少少出去了一些,还有追逐玩笑的,沈离看了一圈,终于在另一边靠墙的角落看见了程思文。
他正捏着情书,脸上没有欣喜的笑容。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视线,他忽然朝后门看过来,和沈离眼神对上,沉默片刻,懂了她是什么意思,捏着情书走了过来。
两人不约而同走到了楼梯拐角处,这里光线较暗,来往的人也很杂,不容易引人注意。
一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离还在组织语言时,程思文先神情轻松地笑了声,“是因为情书的事情吗?”
“嗯。”沈离没有着急解释,光看他的表情,就已然得知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说实话,杨倩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蠢地信了一下,我很高兴的,但我真的没想到,这封信最后还是由我拆开的。”程思文他习惯性地去挠后颈,缓解情绪一般。
虽然周围很暗,但沈离总隐隐觉着,他和给她递情书的时候应该一样,羞红着脸。
不过现在,大概掺杂了许多失落。
沈离神色为难,但对于他的坦然反倒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把窘迫给到她这里,“谢谢你能理解,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我——”
“倒霉蛋。”
沈离话卡在喉间,身后不远的声音直直对着她,对于这个称呼总有点莫名的熟悉,致使她下意识转过了头去。
少年脊背微弯,左手紧抓在扶手上,一条腿明显弯曲着,和另一条站直了的形成强烈对比,身上的校服也脏脏的,隐约能看见那条弯曲着腿的膝盖处,脏污中渗出殷红的血迹。
光线映照在他半边脸上,流畅的下颌线勾勒出来,晕染出一种很特别的氛围感,他的神情也被遮得晦暗不明。
他微微张开唇瓣,语调沉冷:“过来扶我一下。”
第9章 春风渡
立德附中管控严谨,一般准点关门后,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亦或者外来人,没有正当理由并且经过审批都不能出入。
超过了那个时间段,陆长鹤只能选去择去爬墙,好死不死,学校后门那边的路灯坏了一周也没叫人修。
借着朦胧月光,他动作利落借助旁边的槐树一跃攀上墙头,身材高大的优势,这点高度爬起来并没有很困难,但槐树枝遭了难,硬生生踩折一根。
陆长鹤停滞几秒在墙头稳住,往下扫视了一圈,越底下越暗,看得直皱眉,“什么破学校连灯都没钱修。”
乌漆麻黑的很难看清什么,陆长鹤努力了很久才模模糊糊看到右侧下方似乎有杂物堆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足不足以撑起一个一米八五大高个的重量。
但他随后还是很自信地瞄准了一下辅助落地的点,一跃而下——
“然后就因为旧伤拉扯到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这个倒霉蛋,不然我至于膝盖先落地?”从被沈离扶着开始,陆长鹤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念叨不停。
沈离都懒得说话了,这人就是不讲理,当初刚做完手术就要爬三层别墅楼的人,如今在阴沟里翻船也算长记性。
说是扶着,其实沈离也只是给了一条胳膊,任他抓着一步一颠,他不想太招摇走前门,沈离只能带着他往后走。
直到后门门口处,陆长鹤停下来,没再走进去的动作。
他背着身站在靠近门里的位置,逆着光,他脸上的神色被夜遮盖得更深,“为什么不说话?”
沈离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舒服,后腿一步,“没话说。”
“你不高兴了?”陆长鹤妄加揣测,试图解析她的每一个动作和微表情,“因为我打搅了你的好事?”
沈离一下子抬起了头,对上他的目光所至,“你又在胡说什么。”
他眉间荡开了笑意,越发想逗她:“他还在后边看着你恋恋不舍呢,要不你再回去跟他说说话?”
沈离压着声唤他:“陆长鹤。”
“哎。”
纵然她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够生气了,但出口的话还是软绵绵的,没有攻击力:“你无不无聊?”
“干嘛老这么看我?”陆长鹤打量她的眼神更像在打量什么宠物了,“你又凶不起来,愣像只炸毛的可怜兔子。”
“……”
陆长鹤脱离了她的辅助,扶着门边,没跨两步就到了靠墙的座位。
好在前面的陈阳不知道一下课上哪里疯去了,没能及时看见他一瘸一拐的惨样。
沈离跟着走过去,视线往他掩盖在桌子底下的膝盖瞧,“不用去医务室吗?处理一下。”
“用不着。”他懒洋洋地靠上椅子,无所谓的模样。
沈离也不劝他,自顾自坐下,“那我晚上是不会把你扶下楼的。”
陆长鹤征了半秒,蓦地回神,抓住她的椅背,整个人朝她那边倾斜过去,眸中泛起似有若无的雾气,“你真以为我没你不行?”
沈离波澜不惊,看都不看他,虽然主要原因是不敢,“那随你。”
“……”
空气凝固很久。
陆长鹤保持着这个姿势,胳膊抓得有些酸了都没意识到,他试探着寻到她的目光,抱有一点点期望似的,“就这样?”
沈离:“?”
“虚情假意。”陆长鹤退回到自己位置上,甩了甩发酸的手臂,睨了她一眼,“你就不会再劝劝我?”
沈离:“……”
“去医务室也不是不行。”陆长鹤下定决心般拍上沈离的肩膀,满眼自信,“你扶我去。”
“那算了。”她只是好意提醒罢了,实际上他的死活,干她什么事。
沈离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让他抓上来的手扑了个空。
陆长鹤憋了一口气,一本正经指责道:“你这倒霉蛋还没点良心,要不是本来就有旧伤,我也不会摔,那旧伤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怎么来的?”
“……”
十五分钟后,快要下班的校医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接了陆长鹤这一单。
本来还以为能悠闲着等下班,没想到还有人临到放学前还能折腾进医务室。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能搞成这样?”校医一脸探究意味,手上还在给陆长鹤的膝盖做消毒处理。
沈离欲开口解释:“他爬——”
“跑步被人撞了下,摔了。”陆长鹤及时打断,他要面子得很,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丢脸这件事,他要保证没有第三个人能知道。
校医禁不住笑:“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大晚上还跑步,下回可小心点,之前就有伤过吧?好在这次只是皮外伤,外加牵动了一下旧伤,没什么大事,近期避免一下剧烈运动,养几天就好了。”
沈离坐在邻床无话可说,忍了一会儿,终于是坐不住站起了身,“我要回去了,有些习题没做完,我们来医务室也没有提前跟老师交代,你需要人的话,我一会儿帮你把陈阳叫过来。”
其实差那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怎么样,但沈离就是不太想待在这里,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招惹上来,沈离只会离他远远的。
他没有挽留,看着她打完招呼背身头也不转地走出去,她每次刻意的疏离都写在脸上,而他在较劲的也从来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这份让他感到不舒服的疏离。
但仔细想想,陆长鹤自己也想不出一个必须要较劲的理由。
陈阳的动作就快多了,沈离前脚走了没一会儿,陆长鹤刚好包扎完之后,他后脚就刚好赶到。
抱着陆长鹤就是一顿夸张的哭丧,不知道的以为谁在医务室嘎掉了,他打从心底觉得,假是有点假,真情却比某个转头就走的人真多了。
“差不多得了,扶我回去。”陆长鹤一把推开他,故作嫌弃地拍了拍他刚刚蹭上来那块儿地方。
陈阳老母亲操碎了心,“你下回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不就好了,看你这给摔的,后墙本来就那么高,啊虽然对你的身高来讲可能友好一点,但是——”
“等会儿。”陆长鹤一下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什么后墙?”
陈阳恍惚了:“难道你不是爬墙摔了吗?沈离是这样跟我说的啊。”
“……”
“妈的。”
沈离这个大漏勺。
“那倒霉蛋怎么什么都说。”陆长鹤恨的咬牙切齿,上一次那么生气还是开着爱车兜风,半路因为那个倒霉蛋站马路中央发呆,一下给他车干报废了不说人也差点干没,他气得无法用言语表述。
不过当时脑袋撞晕,下车的时候就有点神志不清,又看见了马路中央那个罪魁祸首,当时一下情绪上来,凶狠得要命。
现在呢,对着沈离那张随时都能哭出来一副我见犹怜的脸,假装凶着逗逗还行,但还跟那会儿一样真凶狠起来,很难想象,他觉得会搞得很像他在欺负小孩儿,还是有点难办的。
憋屈了一会儿,陆长鹤尝试自我安慰,开始觉得,他可以努力一下不让第四个人知道。
安慰过后,他又冷不丁瞪了陈阳一眼,警告道:“这事烂在肚子里,再有人知道我要你狗命。”
“这个……”陈阳支支吾吾的,说不全一句话。
陆长鹤懒得思考他怎么回事,脑筋一拐,话锋一转:“还有件事,那个倒霉蛋……是不早恋了。”
陈阳听懵了:“谁啊?沈离?不能吧。”
他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这不是刚好被我撞见了。”
比起懵逼,陈阳更激动于八卦:“什么情况?和谁啊?”
陆长鹤瞥了一眼后面在忙的校医,抓着陈阳的肩膀站起身,引着他朝外边走,一直到门口,才凑近他耳朵边上:“就那个跟我们在食堂吃饭的,长得很像窝窝头的男生。”
很新颖的称呼。
陈阳哽塞了一会儿,仔细一想好像真有那么点像,逐渐发现自己的思想跑偏了,认真问他:“阁下何以见得?沈离平时好像就是个学习机器,我都没见她还有比学习更上心的事了。”
“你耳背啊,我不是说了回来撞见她跟窝窝头了。”陆长鹤努力回想了刚才的场面,如临其境地描述起来,“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还专挑那么暗的地方。”
陈阳满眼震惊:“他们亲上了?”
“没有。”
“那他们抱上了?”
“没有。”
“牵手了?”
“也没有。”
“……”陈阳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脑门上,“陆哥,你谈过恋爱没?”
陆长鹤陷入了沉思,回想一通,他好像确实没有很真切去谈过一次恋爱。
罗森总会带他去各种酒会场合,也有很多漂亮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是很欣赏美丽的事物,包括女人,但不至于真心去想和她们深入交往。
他可以为了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对他来说不过是和花钱看风景一个意思,罗森有时候也会嫌他这样太无趣,在他酒醉时故意给他塞过一个姑娘。
记得当时是在ktv的包厢里,灯红酒绿下,他领子半敞,思绪已经混乱地云里雾里,模糊间还能感觉到一股浓厚的香水味贴的很近,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蹭来摸去,一直摸到他腰间的车钥匙,那是他哥哥刚送他的帕加尼Huayra。
一下跟打了鸡血似的清醒过来,抓贼一样抓住那个女人摸在他车钥匙上的手,一句“你打我车主意?”完美凝固了整个包厢的气氛,把人家姑娘难堪得头也不回逃出包厢。
“关你屁事。”陆长鹤停止思考,谈恋爱他确实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但他坚决认为,他只是不想谈,并不是他不会谈,不擅长谈,整天被拉到烟花柳巷里混,出去说不会谈恋爱,说出来都闹笑话。
他绝不允许这种掉面子的事情发生。
“……”陈阳放弃追问,想起某件还没来得及叙述的事情,喉咙不禁上下滚动一遭,难以启齿道,“不过……沈离跟没跟窝窝头谈恋爱我不知道,但陆哥你这件事情……恐怕不止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什么事?”陆长鹤猛的一下严肃,“爬墙?”
陈阳皮笑肉不笑缓解尴尬,“沈离跟我说的时候,班主任也在旁边,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没人听不见,最后班主任杀鸡儆猴,觉得你不上课就算了,还爬那么高的墙,不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眼里,实在太过恶劣,让你等会儿去办公室接受批评教育,明天再交一份检讨上去。”
“……”
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
还是五雷轰顶那种。
“妈的。”
“个死倒霉蛋。”急促的呼吸难以平复,眼睛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陆长鹤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这下也没必要努力不让第几个人知道了,一闹全知道了。
老师那边他反倒不那么放在心上,因为他心思从没在学习上,三天两头旷课是常事,一个学期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是在学校度过的,最开始那段时间学校有反应过家里,但碍于陆家本身就是股东,而且他们自家儿子自甘堕落,也放任不管,学校也放弃他了,当他可有可无。
从那以后,十六班的老师对待他也是一样的方式,该说的会说,听不听全看他自己,旷课就更别说了,就当班里没这个人,也不会去联系陆家,人家股东面子摆在那里,三番四次因为儿子丢了脸面未免难看,校董会的人也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几乎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陆长鹤不是触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小惩大诫就好,其余一律都不用通报陆家。
所以,他更气的是面子掉了一地。
他憋闷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还硬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去了教师办公室。
前一秒他还抱着无所谓,反正几句话就没了的心情进去,一听到“明天在全校人面前念检讨词”,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不可能。”陆长鹤态度坚决,“你把我剐了我也不能念那玩意儿。”
还是当着全校人的人面前,他以后都得低头走路不成。
事情果真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问题最大的地方,对于校方来说,不是他爬墙,也不是他旷课,而是他摔了。
之前严重的有人摔出脑震荡,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导致学校专门把墙拆了重修,修高了很多,基本上都没人能爬的上去,谁想到还有陆长鹤这个糟心玩意儿,他还算幸运了,居然只是有点擦伤。
他这一摔,校长都要跟着心跳漏半拍,他在外边被车撞死了都无所谓,但要是在学校出了事,且不说舆论问题,光是他背后的陆家就能压死人。
“我跟校长反映之后,是他下达的命令,他说必须要让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班主任提及次,还特别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还给了你两个选项。”
陆长鹤默默又坐了回去,“什么选项?”
“要么写份检讨明天早操结束之后,在全校面前念稿自检反省。”
“……”
“要么写份检讨交给广播室,让播音员帮你念,连续播三天午休课间。”
“……”
呵,不过是凌迟和一枪毙命的区别。
陆长鹤试图钻空子:“那我要是不写呢?”
班主任假情假意笑了笑,仿佛早有预料,“那就更好办了,我们这边会找人生动形象地描写一下你的故事,然后连续广播一周的午休课间。”
“……”
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并不是老师们没有办法管,只是不想管一个烂人,但他要是真去触及一些严重的底线,他们有的是办法惩戒。
恰时后边有人敲了两下办公室门,两人视线一齐看过去,敞开的门扉处,女孩乖巧模样站的笔直,怀里是双臂环抱着的资料书。
陆长鹤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看她的眼神好似隔了血海深仇。
“沈离?过来有什么事吗?”看见她,班主任的神色都放松许多,满眼欣慰。
沈离只是匆匆扫了坐在旁边的陆长鹤,随后就开始避免和他目光交汇,她心里清楚的很,陆长鹤能出现在这里,和她脱离不了干系。
估计这会儿,姓陆的恨不得弄死她。
她深吸一口气,掩盖身心的不自然,“我来把资料书还给您,谢谢老师能给我参考学习。”
“你愿意学,我还高兴呢,像你这么有天赋的孩子,待在我们十六班都屈才了,等开学考之后,能爬多高就爬多高去。”班主任听她说话的乐开了花,哪有刚才训陆长鹤一点儿的气势,转眼又看见那个吊儿郎当坐着看戏似的人,实在不想再生气,直接下逐客令,“陆同学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就回去吧。”
陆长鹤突然被cue,反应还没那么快,体会一下这话好像是在赶他走,不对,就是在赶他走,“……行,那我走。”
大丈夫能屈能伸,陆长鹤撑起身,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散漫气儿一点没少,慢悠悠从沈离旁边路过,视线盯死了她,夹杂着丝丝危险的警告。
沈离也只是简单跟班主任交涉两句,听了一些励志加油打气的话,就开口道别了。
一只脚才踏出办公室,左侧一道醒目的人影在余光里闪现出来。
那一刻沈离很想把脚再收回去。
但明显靠着墙壁的那人也注意到了她。
“好学生受完夸奖出来了?”
他话里的傲慢与不屑,沈离最是熟悉了,因此比较无感,也没有搭理他,旁若无人似的往另一边教室的方向走。
谁想他马上就紧跟上来,和她前进的步子保持一致,明明还在隐隐作痛,还死要面子强撑着让自己走路的姿势跟常人无异,“沈同学,你够狠啊。”
“我又没干什么。”沈离微微低着脑袋,和他的身高体型一比,光看着就一股浓浓的压迫感,随后她视线往下,调侃道,“你的脚倒是好的挺快。”
“废话,我身体素质不要太强,就摔那么一下能奈我何,不过有一说一……”陆长鹤直入主题,“检讨你帮我写。”
沈离终于抬头看她,凑得比较近,她再一次真切体会到了自己和陆长鹤的身高差距,她语气质问:“为什么?”
陆长鹤气得不想回忆,“要不是你,我至于吗?你怎么这么——”
不吉利。
讨人厌。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骂人的词,但联合一下沈离的身世,这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长鹤内心挣扎半天,还是放弃了,“反正你的锅。”
“好。”沈离爽快应下,没什么情绪波动,“我写。”
就这么……答应了?
陆长鹤脑筋还没转过弯来,他一堆屁话还没有发挥空间,就被答应得那么突然。
应下之后,沈离像急于摆脱瘟神一边加快了脚步,一直到领先他一段路后才慢下步子。
在后面那人还在回味她为何答应那么干脆时,她半途又冷不丁转过身来,往日总是冷冰冰的,乖巧纯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温度,嘴角似乎还牵着似有若无的笑。
“你别后悔就行。”
第11章 春风渡
出于某种莫名而来的信任,沈离答应他之后,直到第二天早操前,陆长鹤都没有过问。
整队时,现场一片嘈杂混乱,学生们成群结伴,零零散散,在本就声音很大的预备乐下,更显得没有秩序。
沈离对自己的位置定位清晰,早早就站直了,和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陆长鹤来得偏晚,快开始了才跟陈阳两个人好整以暇地走过来,他一如既往地双手插兜,走路带风,散漫又带着漠视一切的高傲感,看上去那条前一天还要死要活要她扶的伤腿已经丝毫不影响他装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