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巷—— by千野渡
千野渡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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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液体慢慢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渗透进她惴惴不安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喘粗气。
视野完全被热泪模糊,她捧起一段段碎裂的玉镯,揉在手心,满心愧疚。
她连妈妈留给她唯一一件东西都没有保管好。
沈离想哭出声音,但像被扼住咽喉,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响声,任由大颗大颗的泪珠浸湿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的电梯门再次发出叮的一声,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停至沈离跟前,无奈望着她坐在地上哭得狼狈的脸蛋,陆长鹤叹息一声,伸手想去扶她,被她一手挡开。
撒气似的,看也不正眼看他。
“什么镯子哭成这样?”陆长鹤当然不知道这镯子对沈离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理解她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只是在回房间前,留了个念想往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内心挣扎完就又赶了回来。
他像哄小孩一般轻声细语:“我赔你行不行,我赔你个更贵的。”
“这是妈妈给我的。”沈离睁着红润的眼眶怨怼瞪向他。
他根本赔不了。
他越哄她就越难过。
“你不想看就不想看,你推它干什么。”她从来没这么讨厌一个人,她本来已经对他改观了的。
可他这样阴晴不定,分明前一天答应她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看都不想看一眼,也是他死乞白赖要她辅导,到现在他连题纸都甩掉了。
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看她越哭越凶,陆长鹤就知道这丫头是真的崩溃了。
他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她,只是片面地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够攀上陆家的高枝,以后就都是坦途。
他以为她也是那样的人,他以为对她来说,进了陆家是什么天大的幸事,但她只是因为妈妈给她的玉镯碎了就哭的不像话,她是真的很想家啊。
“我没有妈妈了。”她捂住了双眼,无助地哭出声音来,“镯子也没有了。”
破碎的哭腔像在他心里抓挠,他第一次面对女孩子的哭泣这样不知所措,某种意念和冲动也泛滥在心头。
他想帮她擦泪。
想哄她别哭。
想揉一揉她红透的眼眶。
“对不住。”最后只化成一句无力的道歉,“我给你拿去修,给你修回原来的样子,保证分毫不差。”
“陆、长、鹤。”她带着哭腔的,可怜又愤愤的声音一字一顿,第一次骂他,骂出口反倒更委屈了,“你就是个狗。”
杀伤力几乎没有。
还显得更可怜了。
陆长鹤都被整得一愣一愣的,但仍旧顺从她,“行,我是,我就是不讲道理的小狗,你能不能别哭了?好像我打了你似的。”
他连哄人都这样讲话。
沈离往后挪了挪,刻意远离他,兔子般红润的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瞪着他,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排斥,哽咽的嗓音听得人心碎——
“我讨厌你。”

四个字压在他心头, 似有千斤重,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见鬼了,讨厌他的多了去了, 就这丫头说出来,让他莫名地不高兴。
最后只能静静看着她,等她的抽泣声渐渐弱下去,融成一下接一下控制不住的抽噎。
“哭完了?”他声音清冽,带着微哑。
她不肯吱声。
他就继续自顾自把话说下去:“哭完了我带你去修玉镯。”
她还在赌气, 不肯跟他讲话。
陆长鹤眉心都要拧在一块儿, 终于放弃了跟她扯嘴皮子, 二话不说强硬拉过她的肩膀, 整个打横抱起。
“陆长鹤!”沈离惊得眼底瞪大眼睛, 眼底余下的泪光在灯光映射下闪烁,“你干什么!”
“你又不肯动。”陆长鹤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漆黑如深潭,“我默认你想让我抱你去了。”
“我知道了!”非到这种地步沈离才知道妥协,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来什么佣人,她怕极了这样狼狈羞耻的场面被撞破,“我自己下来走!”
陆长鹤这才肯放过她, 缓缓将她松开, 直到她稳稳站住脚才松开在她肩上的手。
“……哭包。”陆长鹤张张嘴,看着她那双浸满泪水的眸子, 眼神里多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还是个赌气包。”
沈离别开脸,抹干净眼泪, 嗓音里的沙哑不减,“本来就是你的错。”
陆长鹤垂下眼睑, 神情坦诚,“行,那我带你去修。”
“能修好嘛……”沈离拇指摩挲着玉镯的断口,心已经凉了半截。
“能。”他轻声道,“做高压填充,还原度还是很高的。”
眼下沈离只能信他,跟着他坐电梯到陆家的地下车库。
但陆长鹤并没有选择其中哪一辆suv,偏身领着她往一辆靠后的机车边走。
沈离还从来没坐过这种车,略微讶异,“我们坐这个去吗?”
陆长鹤熟稔地把车头的头盔拿下来,“地方偏,车子开不进去,而且我在酒宴上喝了点酒,怕被查,开机车方便点。”
“喝——”她是真的没什么安全感了,本来就没坐过,加上陆长鹤背地里还是个赛车手,不晓得能开几快,“那你……开慢点。”
他挑起眉梢,轻笑,像是看透了她的不安,“摔不死你。”
接着把头盔不由分说套到她脑袋上扣好,动作一气呵成。
“你自己呢?不要头盔吗?”沈离呆呆扶正了一下头盔。
“你难道不该认为摔死我总比摔死你好吗?记得到时候帮我叫个救护车就行。”他还在说玩笑话,又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住沈离,“开车风大,穿上。”
“……我才没有这么想。”沈离垂下脑袋,嘟嘟囔囔,双手去扒拉那件宽大到可以完全裹住她的外套,某种莫名的暖意回流心头。
为了方便开车,陆长鹤还把白衬衣的袖口扣子解开,一直捞至手肘处,撑出小臂紧实漂亮的肌肉。
车子一路迎风,开出一长段富人居住的区域,经过闹市,路过许多灯火通明的店铺,一路向北。
沈离心有余悸,两只手都轻轻搭在他腰间,开过陡峭路段就会忍不住抓紧。
可能知道后面某个胆小鬼害怕,车速并没有特别快,沿途还能赏景的那种,以至于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穿过人流不多的桐棱街,看见各家商户挂的五彩灯牌,这都是沈离不曾见过的,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直到车子停在某个僻静处,她视线还在环顾周围的环境。
等陆长鹤也下了车,她才问出口:“为什么要来这么偏的地方?”
“高手在民间的道理懂不懂,要找老师傅,手艺好些。”陆长鹤边说着边来帮她解下头盔。
沈离没有扎头发,零零散散的长直发随风飘起,还有一部分压在西装外套下。
他不受控制地抬手,去帮她把头发理出来,微凉的掌心贴合在她脖颈,她惊了一下抬头,没有躲开。
等他那只手退出去,无数发丝在风浪里翩翩飞舞,扭头时几缕发丝会拂过她微红的漂亮脸蛋,在朦胧路灯下,美得像画。
他抓紧了手里的头盔,心漏跳了半拍,看愣了几秒。
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她真好看。
沈离先把视线移开,微风吹了半晌,脸上的薄红才消退,脑袋再转向他,“你知道在哪?”
陆长鹤被她一看,看回了神,干咳两下掩饰尴尬,故作冷静,“废话,这条街哪个地方我不知道?”
沈离一时不知道该惊讶还是疑惑,“你居然会经常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来啊,越是远离光鲜的地方我越来,初中那会儿经常在这儿跟混混打架。”提及某段往事,他眸中便染上几分忧愁,仿佛不堪回首。
“……打架?为什么?”沈离单纯好奇,并没看出他的不对。
陆长鹤没立刻回应,带着她往桐棱街的尽头走,走出去一段才缓缓张口。
“让我爸注意我呗。”
说出这句话好像已经背负了千斤重,他垂下脑袋,藏在街巷路灯里的脸晦暗不清,“都是以前的傻逼想法了,我爸爸那时候经常不在家,奔波各地的生意里,因为我打小没有学习天赋,他每次回来都不会怎么正眼看我,通常和哥哥说话比较多。”
“……”沈离好像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生在豪门,不被看重的无奈,“和你打架有什么关系?”
“会受伤,会进局子,他都会知道,就会注意到我,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也是他儿子,他至少还会骂我,不至于完全不管不顾。” 他抬起清凉的眸子,在白光下更显得冷意恒生,他语气很沉,说的每个字份量都很重,
“……”沈离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哑然说不出话,她才明白陆长鹤这个人,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绝不是一个纯粹的浪荡公子哥。
陆长鹤顿了顿,转而自嘲笑笑,像释怀,又像从一个牢笼走进了另一个牢笼,“怪就怪那时候脑子不好,现在我才不管他在不在乎,他最好当没我这个儿子。”
虽然他一出生就在罗马,但人人都嘲他没有罗马的命,曾几何时,他也只是个渴望被父亲关注的孩子,只是后来失望攒够了,真的会不抱任何希望。
他少时所渴望的,所希冀的可能,都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化成一地泡影。
沈离想去拉拉他的胳膊,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眼底也翻上苦涩,“那你现在不当赛车手了,也和陆叔叔有关系吗?”
“……”陆长鹤没答,只是神色慢慢僵了下来。
他在父亲眼里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子,他极端到会让陆丰颜面尽失以此来博取关注,他叛逆地去干过很多事情,包括玩赛车,他不否认,当初一心栽进这个圈子,有一部分来自于父亲的反对。
他越嫌恶,他就偏要去做。
演化到后来,他不止想要得到关注,更多的是一种报复,陆丰越恨他不成气候的样子,他就越把这幅样子做给他看。
后来陆丰气得要断绝关系,全家人包括陆砚安都在劝他,他才终于听了一回话,哪怕那时候他真的有些喜欢赛车了。
但出身豪门,身不由己。
这是哥哥告诉他的。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这是你的事情。”沈离不再逼问,她不清楚事情的起因,也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片面地安慰,“但是,时间很长,一切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
好的,坏的,都会成为过去式。
但他心里的坎,那条从小到大横亘于父亲与他之间的坎,永远过不去。
“这里还有小花呢。”
眼看路段走进了一条小巷子,旁边有路牌这里还有名字——安和野巷。
这条路的地砖层次不齐,有沿着墙壁处空余出来的泥土地,沈离盯住了那里冒出来的几簇野花。
话题的转变总算让气氛不那么死,陆长鹤挥了挥脑中的情绪,认真跟她一起盯着野花,分析道:“我觉得长玫瑰更好看。”
“你在胡说什么呢。”沈离转头瞥他一眼,反驳道,“玫瑰应该长在温室里,或者环境不错的园子里,这样逼仄幽暗,不见日光的野巷子,怎么可能有玫瑰。”
“话不能说那么死。”陆长鹤眨巴两下眼睛,目光严肃,“我喜欢这里长玫瑰,我买它个几百枝,插满整条巷子地砖缝隙里也行。”
沈离当他胡扯,“你真不讲理。”
陆长鹤不跟她扯嘴皮子了,一路走出巷子,到了对街,带着沈离停下步子。
“在这等着,镯子给我。”陆长鹤朝她伸出手,“我去给你拿去修。”
她宝贝那玩意宝贝的很,还是不放心直接交到他手上,“不能一块儿去吗?”
“我又不会吞了你这玩意儿。”他薄唇勾起,哂笑道,“你脚程慢,我懒得踩蚂蚁过去。”
沈离无法反驳,只能犹豫着把几段玉镯放进他的掌心。
陆长鹤收好放进裤兜里,连带着双手一块儿插进去,“我一会儿就回来,别乱走。”
沈离乖巧点头:“嗯,我不乱走。”
乖的有点好笑,陆长鹤又忍不住调侃:“我看也不会,你可是在公交站等过我几小时的人。”
沈离气恼瞪他一眼:“你还提。”
总算目送着人走远,他的背影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街尾,确实没她跟着,他自己走得快多了。
她找了一处路灯下蹲着,双手环着双腿,显得伶俜又无助。
等了没多久,不远处一阵响动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我已经报警了!”
“你快给我站住!”
“抓小偷啊——”
一个棕发女人双手抓着高跟鞋,赤脚追逐一个口罩蒙面的清瘦男人。
好巧不巧,那个男人正朝沈离的方向狂奔而来。
沈离下意识惊慌起来,脑子里纠结起帮还是不帮,不帮好像有点说不过去,那人刚好又是往她这里跑,她随便帮一把应该不碍事吧?
对,乐于助人是正确的。
顺手的事。
沈离张望了一下四周,盯住了墙边一堆废木柴,她连忙跑过去,内心慌到了极点,随便抓了一根看上去比较粗的。
举起时收都在发抖,小偷马上迎面对上她时,眼瞅她这副胆小又举着木柴的样子都疑惑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沈离唰地挥上去——
正中脑门,男人应声倒地,几下抽搐没了声。
女人也迟迟跟上来,第一时间从男人手里抢回了钱包,罢了还不忘踹过去一脚泄气。
那人全无动静。
女人:“……”
沈离:“……”

“能修好吗?”
夜色深浓, 装修简易老旧的玉器店内亮着暖黄灯,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捏着玉镯断口, 用小灯照着看了又看。
愣是没正面回答陆长鹤,反倒惊叹一声:“这玩意儿,价格不菲啊。”
陆长鹤被他磨磨唧唧的样子整得没了耐心,“我问你能不能修,你管它值多少钱。”
大叔这才点头:“能, 不过得费点功夫。”
这种话一出口陆长鹤就知道指的是什么, 信口道:“我有的是钱, 你就只管尽可能把它还原。”
“哎哟。”大叔乐开了花, 扶了扶眼镜, “我还是有点好奇,这镯子怎么断了?”
陆长鹤不明白:“你修个镯子还管这些?”
大叔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这种镯子,有个辟邪挡灾的说法,这是挡了什么灾祸么?”
“你说这镯子碎了是给她挡灾?”陆长鹤挑起一边眉,丝毫不屑,甚至想笑, “你是算命的还是修镯子的?那丫头能有什么灾, 这镯子我弄碎的。”
大叔跟吃到什么瓜似的来了劲,“你不是这镯子主人呐?那丫头是你小女朋友?年轻就是好啊。”
陆长鹤哽住, 脸上浮现不自然的表情,眼神乱瞟,说话的气声也更重, “你瞎几把乱说什么,八字儿还没一撇, 我又不喜欢她。”
“谁说的定呢。”大叔乐呵呵的,眉眼被笑意压弯,“没准儿你就是她的难。”
他沉寂的眸子里映着的暖黄灯光闪烁一下,脸色冷下来,“你再玄玄乎乎我找别家修了。”
大叔没被他这话震倒,反而信心满满:“别说,我入这行二三十来年了,从古玩市场摸爬滚打混到玉器店,你要再找第二个比我修的好的都难。”
“那就少说点没用的,拿钱办好你的事。”陆长鹤甚至没问他价钱,掏出手机,因为从酒宴上下来就猜想到什么后果,他早早把手机关了机,这下又给开机后,延后几秒果真炸出一堆信息和未接来电。
陆长鹤压根没注意看,点开软件扫了一下他柜台前的收款码,操作着输入密码,转了2w过去,“定金付了,什么时候过来取?”
大叔忙去看了眼入账,眸中闪过几秒震惊,也不谈价也不问价,上来就给定金,不用细想都知道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掩饰住欣喜,摸索出纸笔递到他面前,“过两天吧,留个电话,到时候联系你。”
陆长鹤赶着快点完事,那边还有个倒霉蛋等着,随便在他递过来的白纸上草草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就转身走人。
他没瞧见这串数字给大叔写得一阵皱眉,不好评价,那看着他离去背影的眼神都仿佛在说“这孩子,数字都能写那么难看也是一种天赋”
陆长鹤加快步子走出街尾,看了看时间,耽误了十几二十分钟得有。
结果就是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在记忆中沈离站脚的地方走过来走过去,愣是不见这个人。
“真是个麻烦精。”陆长鹤无奈打开手机点进了聊天平台,粗略扫过陆砚安和陆丰的信息电话轰炸,点进了和沈离的聊天框,播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那边的沈离,是在派出所接上的视频通话,她坐在椅子上,神色还有点慌张,特别是面对着陆长鹤那张怼着屏幕的的脸。
“你跑哪儿去了?”陆长鹤没立刻怪她,平下心询问她。
解释起来好像是该羞愧,明明应该乖乖等他的,结果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了。
沈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三个字:“……派出所。”
“?”陆长鹤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幻听,眼神呆滞片刻,“你说什么?”
“刚做完笔录。”沈离羞愧地低下脑袋,手机拿着的角度也偏下,“对不起啊……我可能惹了一点事。”
“这怎么能叫惹事呢?小姑娘你这是见义勇为啊!”
屏幕画框之外传来一道尖锐都女声,陆长鹤听得眉心轻蹙,没继续在电话这里追问下去:“地址发给我,等我过来。”
“嗯。”沈离忙乖巧点头,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一句话都不肯跟她多说,也不问问是什么情况,是在生气吗?叫她等结果闹了这么一出。
沈离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点失落,都没注意到另一边的小偷已经从审讯室被押送出来了,沈离那一棍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只是让他暂时晕厥,被带到派出所后那个小偷就已经悠悠转醒了。
听警方说他是个惯犯了,估计也没想到如今会以这种方式落网。
被抢劫的女人配合做完笔录就走了,临走前还问要不要送沈离回去,被她找说辞回绝。
沈离找了个离门口近的座椅坐下等,这里离桐棱街不算远算算时间,她等了有十几分钟,估计陆长鹤也快到了。
值班的女警官注意到她还没走,顺嘴问了句:“小姑娘,你是在等你家长来接吗?”
沈离愣愣摇头:“我等……朋友。”
朋友,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虽然他们一开始的相处并不那么愉快,但渐渐地,她觉得陆长鹤也并不是全无优点,就是有时候阴晴不定,真的很恼人。
不过朋友的话,应该是算的。
“朋友?”女警官不是很能理解,这么晚了,闹出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找家里人过来处理才对嘛。
“是吗?”
门口不知何时伫立的一抹身影,他来时带了些许凉风的凛冽,连着打开门时都冷风般一同灌入。
他扬起嘴角,灯光照亮他肆意傲气的神态,“比起朋友,我更想当你爹。”
沈离:“……”
女警官:“……”
他往里走了两步,关上透明的玻璃门,把落下的袖口又往上捞了捞,是少年的骨架子,但早些年玩赛车整日训练,一身肌肉不少,完全能撑起这身成熟范的西装。
要不是沈离刚刚说的朋友,女警官压根都想不到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
“谁家朋友会这么管你?哎,你一点也不乖啊?”他环臂站到了沈离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眼神里,参杂几分柔和的……宠溺?
沈离还没搭话,后面的女警官先姨母笑低下脑袋,忙于正事中去,都无法想象这个笑里她都想了什么。
“走、走吧。”沈离无颜继续待下去,轻轻拉了拉陆长鹤的西装裤边。
又怂又乖。
一直到出了派出所,两人并排着往街道处的车位走,沈离才老老实实自行交代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碰上小偷,但是他当时就朝我跑过来,我就想着要不帮一把……结果,就把人打晕,连着一起来派出所了。”
她垂着眼,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唯唯诺诺中又透着点可爱。
陆长鹤没搭话,听她断断续续说完这件事,甚至都没偏头看她一眼。
沈离也看不清他脸上表情,悬着的心更忧愁了,“……你想说我就说吧。”
“我说你做什么?”陆长鹤撇过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是真的很好笑啊,“我是没想到,你这么个小东西,怎么能把人打晕弄进派出所的?”
沈离眼神迷茫,木讷发声:“……啊?”
他笑着别开脸,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难以置信。”
沈离越看越不理解,拧起眉心,嘴角微微勾着,像被他的笑给传染,说话也参进来点笑意,“有这么好笑吗?”
陆长鹤毫不犹豫点了一下头,侧脸瞥她,“很牛的,是我小看你了。”
“……那也是情急之下嘛。”沈离抿了抿唇,话锋一转,“哦对了,我的镯子——”
没等她说完,就让陆长鹤打断了:“送过去了,过两天修好了去拿。”
沈离还是不太放下心:“那老板说可以修补回原样吗?”
“修好了不就知道了?”陆长鹤唏嘘道,“你又不戴,这么在乎它有没有瑕疵?”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就算是收藏,我也希望它完好无缺。”路过立在路旁的白光灯下,幽幽打在她侧脸,一半迎光,一般陷在阴影里逆着光,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忘了这茬。”陆长鹤不尴不尬抬手摸了摸鼻尖,“行了,我跟他说了尽量修复,少担点心,容易变丑。”
沈离:“……”
两人折腾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格调严肃的大厅内仍旧亮堂着。
陆长鹤在踏进去之前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实话老头子能等他这么晚再来教训他也是他没想到的。
精气神挺好。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两人刚上电梯,值班的佣人就沿路走来,跟陆长鹤面对面几秒只说了一句话——
“家主在书房等您过去。”
随后没有补充,佣人都撤下了楼,让人熬到这个点,居然只是为了给他转达一句话。
陆长鹤当然是不想去的,但他深知陆丰的性格,只要他不去,这件事情就完不了。
别说身临其境的陆长鹤了,沈离都觉出刚才佣人话里的不对来。
但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话,自顾自先往自己房间走,临到门前顿住脚,眼见着陆长鹤绕过自己的房间往另一边的书房走过去。
她慢吞吞打开自己的房门,只放了一半身子进去,一半露在外面,只隐隐看见书房的门被拉开。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雷霆般震怒的嗓音甚至传到了沈离这边,都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你简直无法无天!”
紧接着书房门被关上,声音隔绝,沈离再听不到什么动静。
“……”

第32章 野玫瑰
她好像能隐隐猜到为什么回来时陆长鹤穿着一身不规整的西装, 心情还不佳的样子了。
看来事情远没有她看到的简单,沈离早在之前就见过陆丰训他的样子,他跟他爸爸的关系一直都这样吗?
这下居然出手打他, 到底是有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沈离想不通,关上房门回到了书桌前,这个点她是该睡了,但心里始终有块石头悬着下不去。
她把陆长鹤那件西装外套脱下来,搁置在腿上, 凝神良久, 心中五味陈杂。
后来把衣服放在一旁, 愣是巩固复习了有半个小时, 墙上时钟的声音一下一下前进着, 她心也跟着越来越紧。
快要凌晨一点的时候,沈离才听到了隔壁不轻不重都关门声。
陆长鹤回房间了吗?
沈离第一个念头注意到这,起身走到了窗前,俯身往外边探。
陆长鹤那间房并没有开灯,暗得只剩月色施舍的一点光亮。
没过多久,隔壁开关门声再次响起,沈离又走到了门口, 轻轻扒拉开一点门扉, 即将关闭的电梯里,匆匆一抹黑白。
有一瞬间沈离觉得他也看见了她, 那双孤傲的,生人勿近的眼睛,在隐约的视线交汇种, 如初雪融化。
陆长鹤走了。
还是走正门。
这事闹掰了吗?他可是之前还会偷偷摸摸爬窗子的人。
但沈离也没有身份跟资格现在就出去询问他是什么原因。
回到床上,沈离迟疑着拿出了手机, 点开和他的对话框。
不知道怎么开头才合适,信息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三个字:还好吗?
这条信息最重石沉大海,沈离再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熟睡。
依旧没有等来回复。
后来的两天,陆长鹤都没有去学校。
上下学的车内,后座开始只剩一个人,空荡荡着一边,沈离有时候也会望着那个空处出神。
那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学校,家里 ,从来不见踪影。
或许这才是他最开始的样子,是在沈离来之后,他才开始经常在学校与陆家之间往返。
偶尔翻出聊天记录,沈离那句没有得到回复的询问,她也不好继续追问。
一直到休假前一天中午,沈离跟刘茵茵一块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陈阳也凑了过来。
谈起那人,他反而见怪不怪:“你说陆哥?他一直都这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反倒近些日子天天来学校才奇怪。”
刘茵茵一双筷子都抵上脸了,继续追问:“还真是随心所欲,我还以为他近期从良了,没想到是暂时性的。”
“我只知道他跟他爸关系不大好,好像也因为这个不玩赛车了,从那时候开始来学校的频率才高了。”陈阳一边说,筷子在菜堆里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瞥向沈离,话锋一转,“不过沈美女,你不是跟他一个屋檐下吗?这事儿你不应该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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