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王世子:“……”
徐二五很快告退离去。
一直避在后堂的西河王出来了。
西河王看一眼面色难看的西河王世子,叹了一声:“换了是你,你是不是会将错就错,顺势将谋杀朝臣一事推到徐靖头上?”
西河王世子嘴角抿得极紧,不肯吭声。
“徐靖没这么做,反而将人给你送了来,由你处置。”西河王长叹道:“这份胸襟,旁人难及。这皇位,确实该由他来坐。你也该心服口服了。”
西河王世子还是不吭声,目中的怒火却慢慢散了。
父王说得没错。换了是他,他就算知道活口是在污蔑栽赃,也会将错就错,趁机搅动风雨下黑手,除掉和自己争夺皇位的人。
徐靖却没这么做,还将人给他来送来了。可见徐靖并无除掉他的意思。
西河王的声音在耳畔再次响起:“你争也争过了,既然没争过,就得认命。从今日起,将所有怨怼不满都收拾起来。”
“徐靖已经是新帝,你要敬畏拜服他。不然,就是为自己种下祸根了。”
西河王世子将头扭到一边,过了许久,才转过来:“父王的话,我都记下了。”
西河王悬在心头的巨石,总算放下,目中有了笑意:“你能想通最好不过。明日你就进宫去拜见新帝,厚颜求一份差事。”
西河王世子别扭极了:“父王这又是何意?”
低头也就算了,还要去求差事,这也太卑微了。
西河王没白活那么多年,一肚子生存智慧,细细教导指点儿子:“你口中敬服,再低头去求差事,为新帝出力做事。新帝不是小鸡肚肠的人,看到你卖力当差了,自然会慢慢放下戒心。你以后就能在朝堂立足了。”
西河王世子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我不想留在京城,我想随父王一同回藩地去。”
西河王扇了儿子后脑勺一记:“你想回去做什么?想暗中养兵以后造反不成?”
西河王世子被打得头晕眼花,也怒了:“说话就说话,动不动揍***嘛?”
“我就是要将你揍清醒。”西河王冷哼一声:“徐靖以藩王世子的身份继承皇位,以后必然对诸藩王提防戒备。这等时候,你不想着为国朝效力,一心想回藩地。换了我是新帝,我必不容你。”
“你想害全家人跟着你一起送命不成?”
“之前两年多,你能在京城待得好好的,以后就安心长住京城。”
西河王世子懊恼不甘地吐出几个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藩地?”
西河王冷冷道:“等老子死的那一天,你再回藩地做藩王。”
西河王世子:“……”
西河王世子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等他张口说话,西河王又道:“趁着老子还能撑几年,早些生个儿子。以后你回藩地了,将儿子留在京城。”
西河王世子心里堵得难受,伸手拔出长剑,抵着木板上血人的脖子:“你是不是慕容慎的人?慕容慎现在人在何处?”qδ.ne
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断断续续的挤出两句:“我的主子,是西河王世子。”
西河王世子:“……”
西河王世子铁青着脸,手下用力,长剑刺进血肉中。
隔日一早,西河王父子两人一同进了宫。
金銮殿外的血腥气,已经淡不可闻。守着金銮殿的,是猛虎营里的精兵,一个个目光炯炯。
内侍进殿通传。
西河王世子站在殿外等候传召。等的时间久了,有些心浮气躁。西河王瞥一眼过来,就如一盆冷水浇下,西河王世子躁动的心陡然安静。
等了一炷香左右,才有内侍来传召。
西河王父子迈步进了正殿。苏皇后和徐靖都在正殿里,几位太傅在一旁,还有几位文臣。
等等,彭城王父子汉阳王父子怎么也都在?
西河王世子飞速瞥一眼,然后随着西河王一同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徐靖还没正式登基,现在称呼皇上不妥,叫世子也尴尬。索性就含糊了过去。
苏皇后清瘦了许多,素色宫装
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免礼起身吧!”
待西河王父子起身,苏皇后淡淡道:“西河王领着世子来觐见,想来是有要事。”
西河王恭敬地应道:“回娘娘,臣是为了这不肖子前来。他在京城两年多,没做过什么正经差事。臣想为他求一桩差事,不拘做什么,能为朝堂出力,为皇后娘娘分忧就行了。”
苏皇后扯了扯嘴角:“今日倒是巧得很,彭城王和汉阳王进宫,也是为了求差事而来。你们三个莫非是私下商议好的?”
三位藩王连连否认:“娘娘误会了。”
“我们之前没商议过,就是一心想为朝堂出力,这才不约而同地来了。”
“是啊,臣等一片忠心,娘娘千万别多心多想。”
苏皇后目光一掠,转头看徐靖:“春生,此事你怎么想?”
徐靖能怎么想?
彭城王世子汉阳王世子也就罢了,西河王世子实在讨人厌。自进了京城后,他和西河王世子就没和睦过。
不过,月牙儿妹妹私下里早就和他说过。他被众臣推举拥立,现在根基浅薄,行事要有度,有容人之量。
徐靖定定心神应道:“娘娘既然问了,我就说一说心中的想法。几位堂兄都是皇室血脉徐家儿郎。他们既有心为朝堂出力,不妨让他们都领些差事。”
苏皇后目中闪过欣慰之色,点了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争皇位一事,已经过去了。你身为新帝,要胸襟宽广,有容人的气度气量。”
“他们的差事,就由你斟酌着定下。”
徐靖笑着应一声,思索片刻,让彭城王世子去工部当差,汉阳王世子去礼部。至于西河王世子,则去宗人府当差。
几位藩王面露喜色,忙拱手谢恩。
西河王世子心里撇撇嘴,不怎么情愿地一并拱手。
六部中,工部居最末。至于礼部,是周尚书的地盘,周尚书一颗心都忠于徐靖。汉阳王世子去了也难出头。
至于宗人府,宗令颖川王世子造反了,宗正怀德郡王被砍死了。这地方实在不吉利。
不过,他们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徐靖说什么,他们都得听着,还得感恩戴德哪!
徐靖坐在上首,将西河王世子脸上的不甘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胜利者,确实不必和失败者计较,因为根本不值得。
他们现在的口服心服,是装出来的。不要紧,总有一天,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拜服。
第415章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处决(一)
几位藩王世子领了差事后,当日就各自“赴任”,能不能做好差事暂且不提,态度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端正。
西河王世子进了宗人府后,先去了宗人府大牢。
颖川王世子犯下谋逆重罪,永明帝就是死在他手中。整个颖川王府的人都受他牵连,被押解进京后,全部关在宗人府的大牢里。
颖川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妻妾却多得很。颖川王世子也有许多美妾,都被一并关押。最可怜的是两个几岁的孩童,也要被诛连。
西河王世子纵是铁石心肠,在走过这一段长长的牢路时,也觉心中恻然。
一直走到最里面。
颖川王世子和颖川王被分开关押,只隔了一道栅栏。
年轻时以英俊风流个傥著称的颖川王,此时老态龙钟满脸木然,再恼再恨怒骂叫嚷通通都没用,等死吧!
颖川王世子还穿着那件宽大的龙袍,神智已经失常,眼中闪着亢奋的光芒,时而仰天长笑,时而高喊朕是皇帝。
西河王世子在牢房外停下,目光复杂:“徐翊!”
颖川王世子似未听见一般,依旧振臂高呼:“朕是皇帝,尔等还不跪下!”转过头,又冲西河王世子狂笑:“你们通通都跪下,朕赏你们***厚禄。”
西河王世子:“……”
颖川王世子已经疯了!
西河王世子心中像被压了千钧巨石,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外一回事。那种如泰山压顶一般的窒息,紧紧围绕着他。
他忽然心生惧意。万幸他是正大光明地和徐靖相争,输了既不丢人,也没什么可指责之处。如果他生出阴暗心思,使出不该用的手段,或许现在也被关进大牢,和颖川王世子黄泉路上作伴了。
再往深一层想。徐靖让他来宗人府做宗令,也有警告之意。让他来亲眼看一看颖川王世子的下场……
西河王世子打了个寒颤,叫了狱卒过来:“这些日子,可有人进过宗人府大牢来探望颖川王父子?”
狱卒恭声作答:“没有。”
众人和颖川王父子撇清还来不及,谁愿来这个晦气地方?
西河王世子抿紧薄唇,低声吩咐:“看紧了他们。若有人来探望,立刻禀报本世子。”
狱卒恭敬的领命应下。
颖川王世子又在长笑。那笑声,听着渗人极了。
西河王世子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手臂,转身离去。
一直坐着没动的颖川王,忽然沙哑着张口:“别有什么异心,安分守己,好好活着。”
西河王世子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颖川王却闭了眼,并不多言。
事已至此,哀求谁也没用。倒不如留几分最后的体面。
西河王世子咬咬牙,低声道:“我会向徐靖求情,为颖川王府上下收尸下葬。”
颖川王睁开眼,流下两滴浑浊的老泪:“不管成不成,这份情我都领了。你快走吧!这等晦气地方,别再来了。”
西河王世子眼睛泛红,大步走了出去。当从大牢出来的那一刻,被耀目的太阳刺得双目灼痛。
嗯,一定是太阳太刺目了。所以,他才会流泪。
西河王世子仰头许久,才用袖子抹了脸。
两日后,西河王世子再次进攻觐见。
这一次,他心甘情愿地跪在徐靖面前,恭声道:“臣去宗人府大牢,见过颖川王父子了。颖川王世子犯谋逆重罪,请皇上下旨处置颖川王府众人。”
等死的滋味不好受,不如早些送他们去黄泉。
徐靖放下奏折,看着素来心高气傲的西河王世子臣服低头,心情颇为畅快:“我还没正式登基,此事要等大朝会,众臣商议过后再行处置。”
顿了顿又道:“堂兄既在宗人府,不妨照拂他们一二。至少,别让他们饿着上路。”
西河王世子低声应下。
几日后的大朝会,苏皇后和徐靖并列坐在龙椅两侧。
空缺的官职要一一补齐,诸多政务要商议解决。苏皇后以往并不插手政事,于朝堂之事只知道个泛泛大概。至于徐靖,早就听得昏头涨脑了。
月牙儿妹妹私下叮嘱过他,听不懂不要紧,只要不出声,装着听懂的模样就行。
先撑足场面。重要的政事拖一拖,等小朝会时和重臣慢慢商议。
大朝会过半,刑部侍郎忽地上前,拱手启奏:“皇后娘娘,世子殿下,慕容氏一族已经关押两个月。慕容慎一直没有下落音讯,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臣以为,应该先处决问斩慕容一族,以此震慑天下心怀不轨之心之人。”
不仅是慕容一族,还有被牵连进谋逆一案的慕容氏姻亲,大大小小的家族有十几个。刑部尚书府也在其中哪!
刑部侍郎一张口,众臣纷纷出言附议。很自然地提起了宗人府里的颖川王府众人。
颖川王世子勾连慕容慎父子,谋逆造反。论罪责,还在慕容父子之上。永明帝就是死在颖川王世子手中。
这些人活着,不过是浪费米粮,死是一定要死的,只看何时处决,让他们怎么死了。
徐靖略一犹豫,转头看向苏皇后,低声问道:“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苏皇后对这些逆贼恨之入骨,咬牙道:“皇上和太子已经安葬,皇位传承的大事也定了。确实该处置他们了。”
苏皇后一点头,徐靖也没什么可犹豫的,转过头,沉声道:“刑部择日处决慕容一族。所有被慕容氏牵连的族人,也一并押往刑场,砍头示众。”
“颖川王府众人,就赐毒酒吧!留他们一个全尸。”
也算全了皇室子孙最后的体面。
大朝会散后,徐靖单独留下刑部侍郎:“纪尚书被慕容慎连累,也要被砍头。刑部尚书官职空缺,便由你顶上。希望你用心当差做事,管理好刑部。”
刑部侍郎大喜,立刻跪下谢新帝恩典。
六部尚书执掌一部,是真正的朝堂***,也是文官们孜孜以求的终极梦想。他做了十几年的侍郎,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徐靖对此也很自得满意。
晚上回王府后,徐靖对赵夕颜说道:“这个刑部侍郎,原本被西河王世子拉拢,一直支持他继位。结果,胜利者是我,刑部侍郎心里惶惶不安,这些日子战战兢兢,怕我记恨。今日在朝堂上,他主动启奏要问斩慕容氏九族和颖川王府众人,就是在向我示好。”qδ.ne
“我既往不咎,提了他的官位,让他做了刑部尚书。他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以后定会死心塌地做我的忠臣。”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看着徐靖洋洋自得如翘尾巴的大公鸡,赵夕颜轻笑出声:“是是是,我的春生哥哥厉害得很。”
徐靖咧嘴一笑,得意不到片刻,又叹口气:“可惜还没找到慕容慎,不能一并问斩。”
赵夕颜目中闪过凉意,淡淡道:“他一定还躲在京城的某一处。继续令人搜寻他的行踪。哪怕找不到他,也绝不容他潜逃出京城。”
一旦逃出京城,大晋十三州那么多郡县,就如水滴入海,想找都无从找起。
徐靖目中杀气腾腾,冷哼一声:“铁卫营的士兵已经回军营。我派了猛虎营的三千精兵,每日搜寻。各处城门更是严格巡查,慕容慎逃不出去。”
然后,又低声道:“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尽心尽责,回刑部就开始审问定罪。不出十日,就要将大牢里的人通通拉上刑场斩首!”
“行刑那一日,你说慕容慎会不会悄悄露面?”
“不会。”赵夕颜抬头和徐靖对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露面。”
慕容慎根本不在乎家人亲族,心中只有自己。
他不会为了慕容氏一族以身犯险。
事实上,就是慕容慎露面也没用。先不说他身受重伤,就算他能跑能动能提刀,一个人也救不了这么多族人。
“只可惜,纪云舒也被他连累了。”赵夕颜想到那个脸孔圆圆笑起来分外可爱的女子,心里有些沉重:“还有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孩子,也要一并被问斩。”
惋惜归惋惜,这是注定的结局,谁也更改不了。
徐靖将赵夕颜搂进怀中:“行刑那一日,你要不要去刑场外看看热闹?”
赵夕颜沉默片刻道:“当日周隋被凌迟,我去了刑场。这一回,斩的都是老弱妇孺,我就不去了。”
杀人到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不看也罢。
徐靖点点头,低声道:“颖川王府众人,得先行处置。皇后娘娘要给皇室子孙留些体面,所以,不会公开处刑,就在宗人府大牢里处置了。”
“我要亲自去一趟。”
要坐龙椅,只有温和贤明是不够的。还得有铁血手段和冷硬的心肠,才能震慑住群臣和皇室宗亲。
赵夕颜轻声叹息,伸手轻轻抚摸徐靖的脸孔:“你不想去,就别去了。让徐十一他们去一趟便是。”
徐靖将脸往她的掌心里蹭了蹭:“放心,我能做到,也能做好。”
三日后,徐靖送毒酒进宗人府大牢,亲自“送”颖川王父子上路。
西河王世子身为宗人府宗令,随着徐靖一并进了大牢。
徐靖沉声下令,身边数十亲兵各自捧了毒酒,各自进了大牢,将毒酒灌进众人口中。哭喊声求饶声很快变成了惨呼声,没到一炷香功夫,各牢房里就沉寂下来。
一地的死尸。
颖川王世子的一双儿女也不例外。两个孩童一脸死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一直闭着眼的颖川王,全身颤抖,无声恸哭,浑浊的老泪挂满了脸孔。
疯疯癫癫的
颖川王世子,在死寂一般的安静中睁大了眼睛,在临死前的这一刻,终于恢复了片刻清明。
“徐靖!”颖川王世子冲到牢房边,用力摇晃着铁锁链,眼中射出憎恨的怒焰:“你灭我满门,杀我儿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徐靖眉眼未动,目如寒冰:“徐翊!你为一己私欲,勾连慕容逆贼,逼宫谋反。”
“你害死了皇上,二十多个朝臣因你而死。大晋三万禁卫,几乎都死在宫变里。”
“颖川王府众人,都因你而死。不是我灭你满门,是你自己灭了自己满门。”
“你罪孽深重,死上百次千次都是活该。你有什么脸冲我叫嚣怒嚷?”
“等你做了鬼,到黄泉地下,会被无数冤魂索命缠绕,会下十八层地狱,用无尽的痛苦来赎罪。”
一旁的西河王世子,倒抽一口凉气。徐靖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这也太狠了!
他看一眼徐靖冷厉的侧脸,心里不停地冒寒气。徐靖领兵打仗,杀人无数,心肠又冷又硬。他之前到底哪来的自信要和徐靖争皇位?他一定是昏了头!
颖川王世子被怒骂得面无人色,嘴唇颤了颤想回击,徐靖却已没耐心再听。
徐靖挥挥手。
徐十一立刻上前,开了两间牢房的铁锁,颖川王没吭声,哆嗦着主动伸手,接过毒酒,一饮而尽。
另一边,两个亲兵闪身进了牢房,伸手拧住颖川王世子的胳膊。另一个则捏住下巴,迫使颖川王世子张口,将毒酒灌了进去。
颖川王世子全身剧烈挣扎,口舌齐用,将毒酒往外吐。奈何只吐出小半,还有大半都划入喉咙,进了腹中。毒酒毒性猛烈,几乎立时发作。
腹中剧痛,喉咙剧痛,腥热的液体涌出喉咙。
颖川王世子睁大双眼,在满心不甘中没了呼吸。
徐靖走上前,低头看一眼,没有伸手去抹颖川王世子的眼。这等人,就该死不瞑目,根本不配安心合眼。
“堂兄,”徐靖忽地转头喊一声。
西河王世子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应一声:“臣在。”
很好,已经有了为人臣子的觉悟。
徐靖看着西河王世子,缓缓说道:“现在宗人府没有宗正,你这个宗令,暂且管着宗人府。大牢里的尸首,由你处置安葬。”
西河王世子在他明亮犀利的目光中低下头,拱手领命:“臣一定办妥此事。”
十日之后,慕容氏族人被拖上了刑场。
赵夕颜不愿看这血腥的一幕,不过,爱凑这份热闹的人多得很。半个京城的百姓几乎都来了。官员家眷来的也不在少数。
譬如孟夫人,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孟御史受了那么重的伤,孟夫人心疼丈夫,对慕容一族恨之入骨。
苏府上下也都来了。苏掌院被生生吓死,苏老夫人没撑过丧礼结束,就病倒了。整日靠着汤药续命。
听闻慕容一族被问斩,苏老夫人硬是从病榻上下来,让人扶着自己来了刑场。
赵家的女眷也都来了刑场。
赵素馨赵鹊羽分别坐在孙氏左右两侧,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五堂姐,怎么还没开始?”
“别心急,砍头要挑时辰。通常都是在午后阳光最烈的时候。这个时辰被砍头的人,怨气会被烈日灼烧殆尽,然后安稳地去阴曹地府。”
赵鹊羽听得咋舌:“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赵素馨嗯一声,看赵鹊羽一眼:“除了潜逃在外不知行踪的慕容慎,慕容氏所有人今日都被斩首。那个慕容二公子也在其中。”
赵鹊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堂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五堂姐怎么单单提起他来了?”
赵素馨哑然失笑。
这个小堂妹,还是一团稚气,没开窍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位慕容二公子一直恋慕她。在她眼里,慕容恪就是一个讨厌的慕容家儿郎。自然没什么感伤唏嘘。
说话间,已经有人被拖上了刑场。
一整排跪了二十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斩刑官一声令下,二十把两晃晃的砍头刀扬起,倏忽落下,顿时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其中一个咕噜噜地滚了老远。..ne
观刑的百姓们发出惊呼或叫嚷声,一片沸腾。
赵鹊羽看了三回砍头,就有些胃中翻腾作呕了。
她将头转到一旁,过了片刻小声问道:“五堂姐,这砍头什么时候能砍完?”
“慕容一族共有两千多人,加上被一同诛灭的八家,加起来得有三千人左右。”赵素馨估算了一下:“一次砍二十个,一共得一百多回。只怕半日都砍不完。”
“快看,慕容恪被押上刑场了。”
赵鹊羽立刻转过头来。赵家占据的观刑位置是最好的,离刑场极近。她目力又佳,不费力就搜寻到了慕容恪的身影。
心如槁灰步履迟疑的慕容恪,在刑部大牢里关了这么多天,衣服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浑身上下都是臭气。
无所谓了,都是要被砍头的人了,没什么可在意的。
他甚至连怨怼之心都没有。
父亲和兄长起兵造反逼宫,杀了那么多文臣武将,死在动乱中的禁卫数不胜数。太子的死,是慕容燕造的孽,这背后怕是少不了慕容慎推波助澜。慕容慎还暗中派人刺杀徐靖……
慕容一族死得半点都不冤。
成王败寇。既有逼宫的野心,失败了族灭也是应得的下场。他虽然不知内情,可谁让他是慕容氏的二公子呢?他流着慕容氏的血脉,享受了慕容一族的锦衣玉食,现在就该为慕容氏的野心陪葬。
慕容恪被推搡着跪下了。
他抬起头,最后看一眼留念不舍的人间……
一张魂牵梦绕的俏脸,忽然出现在眼前。
慕容恪全身一震,目中骤然蹦出亮光。
是赵鹊羽。
她是不是来送他最后一程?
一定是吧!
两滴男儿泪,在慕容恪的眼眶中闪动。他嘴唇动了动,轻轻呼唤了一声她的闺名。
一声呢喃,赵鹊羽自然是听不见的。她遥遥地看一眼,认出了那个见过几回的少年身影,心里终于有一丝淡淡的唏嘘。
斩刑官高呼一声,刽子手们扬起长刀,一波人头又落了地。
其中一颗头颅,滚得老远,眼睛一直睁着,眼角边还有未干的泪痕。
原本天还算晴朗,到了傍晚,天阴恻恻的,竟下起了细雨。看了半日热闹的百姓,散了大半,刑场上剩的人不多了。
忠勇侯夫人看了半日,也有些撑不住了,低声催促女儿:“我们也回去吧!”
高平平抿了抿嘴角,低声道:“我和纪云舒相识一场,总要送她最后一程。”
说话间,衣衫脏污头发凌乱的女子出现在刑场里,怀中还抱着小小的男婴。正是纪云舒母子两个。
男婴哭啼不休,哭声高亢尖锐。纪云舒将儿子紧紧搂着,泪水不停滑落脸颊。
高平平远远看着,眼眶忽然热了一热,咬牙怒骂道:“都是纪尚书,将她嫁进了这个火坑。”
高夫人却在暗暗庆幸。幸好当日忠勇侯没有应下慕容尧的提亲,不然,现在被押上刑场将被砍头的,就是高平平了。高家上下,也都会受牵连跟着送命。
高夫人越想也后怕,伸手攥住高平平的手。
高平平转头看一眼满脸惊惧的亲娘,低声安慰道:“我好端端地在这儿呢!别怕!”
高夫人嗯一声,依旧用力握着女儿的手。
高平平忍着心酸,转回头,继续凝望着纪云舒。
纪云舒忽然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她忽地低头,用力捂着怀中啼哭不休的儿子口鼻。
男婴用力挥舞胳膊,瞪着腿,很快,男婴在她的掌下憋红了小脸,只片刻,男婴就不再挣扎,闭上了眼。
纪云舒泪流满面,低声呢喃:“你先走一步,娘一会儿就去寻你。”
这么小的孩子,被砍头身首异处也太凄惨了。
这样好歹还能留个全尸。
早已认命的慕容夫人,此时忽然嚎啕大哭。哭声凄厉不甘。被拉扯着跪下,头也被按了下去。
纪云舒抱着孩子跪下,闭上眼睛,泪水簌簌自眼角溢下来。
这一幕实在太惨了。
赵鹊羽看不下去了,红着眼对赵素馨道:“五堂姐,我们回去吧!”
赵素馨也红了眼,点点头。临走前,到底还是看了一眼。
刀光一闪,纪云舒的人头落了地,尸首也颓然倒下,临死的那一刻,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男婴。
一个腰身佝偻相貌寻常的老妇人,在刑场边一直看到天黑。
待行刑全部结束了,老妇人才慢慢离去。
守在刑场边的士兵们,闻着浓厚的血腥气,都觉得胃中翻腾不适。看着面色如常的老妇人,一个士兵忍不住低声嘀咕:“这个老妇,胆子倒是大得很。人都散光了,就她还一直留在这儿看到了最后。”
另一个士兵看着老妇人的身影,忽然拧了拧眉头,低声道:“这个老妇有些不对劲。我去禀报一声。”
慕容慎一直没有下落,京城里负责查探搜寻的士兵足有三千人之多。今日也有部分过来了,一来维持刑场纪律防治百姓拥挤踩踏,二来,设下陷阱,等着慕容慎露面。
等了一天,慕容慎毫无音讯,是意料中的事。这个举止有些诡异的老妇,倒是引起了众人的警惕。
一个年轻武将得了消息后,立刻叫了几个人过来,低声吩咐:“跟在那个老妇身后,摸清她住在何处。远远跟着,不可惊动了她。”
那几个士兵,齐齐点头,在濛濛细雨中悄然尾随了上去。
老妇人走到半路,就察觉到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