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王叹道:“外面有万余土匪攻城,一旦北海郡被土匪破了城门,不知有多少人遭殃。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本王让你们平价卖粮,你们偏要和本王耍心眼。现在总算懂事了。”
一挥手,便有管事过来,将这个粮商也扶了出去。
最后,就只剩霍恒文了。
此时的霍恒文,不是不害怕。不过,他自恃和谢郡守是姻亲,和北海王也算拐着弯的姻亲。北海王再如何也得给谢郡守留几分薄面。
所以,霍恒文硬是不肯松口:“求王爷明鉴,草民家中真的没有粮食了。”
北海王淡淡道:“霍恒文,如果不是因为谢郡守,本王今日第一个斩的人就是你。”
“你不但暗中屯粮,还联合所有粮商拒绝卖粮,想趁着战乱大发一笔。今日死的那两个人,都是被你连累。到了黄泉路上,你和他们相聚的时候,别忘了向他们赔罪。”
两个亲兵过来了,一左一右拧着霍恒文的胳膊往外拖。
霍恒文惊骇之下,竟忘了愤怒,费力地扭头喊道:“王爷滥杀无辜,就不怕日后遭报应?”
北海王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什么报应,本王都接着。你想报仇,等本王闭眼之后尽管来。”
结实的绳索将霍恒文的双腕捆紧。之前砍了两个粮商的亲兵,面无表情地握着血迹未干的长刀过来了。
霍恒文终于确定,北海王不是吓唬他,是要来真的。一时间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王爷饶命!我家中有粮食,全部献给王爷!王爷饶命啊!”
雪亮的长刀已经扬了起来。
霍恒文身下湿濡了一片,涕泪横流,歇斯底里地狂呼:“王爷饶命!”
北海王终于下令:“罢了,留他一命。”然后吩咐左右:“去请谢郡守过来。”
半个时辰后,谢郡守匆匆迈步进了北海王府。
两具身首异处的尸首,已经被拼凑好送回粮商家中。地上的血迹也被水冲得干干净净,除了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一切安然如常。
谢郡守要上前给北海王行礼,北海王和气地说道:“不必多礼,粮商们都已献出了粮食。本王正令人一一清点。霍恒文是你亲家,你将他领走。”
谢郡守没有多问,拱手应下。
在看到满身狼狈面无死灰的霍恒文时,谢郡守只想说一个字:该!
都这等时候了,还想着屯粮发大财。真以为北海王是个软柿子老好人不成!
两个大粮商的死,就像两个小石头扔进水里,稍微溅了个水花,就无影无踪。
北海郡的百姓听说了此事,也只拍手称快。
死人有什么稀奇?城墙上每天都抬下许多尸首。他们都是为了守住城池和土匪死战的军中好汉。死了连具薄棺木都没有,用草席裹了便匆匆下葬。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
北海王一声令下,每家都出一个成年男丁。加起来足有四千人。城门那边人手一旦不足,这些男丁就要顶上去。都到生死关头了,谁还在乎粮商的死活。
赵家坊里,气氛同样沉重。
张氏以泪洗面,不知哭了多少回。
赵元修赵元明领着十几个子侄后辈去了京城,回程的路上不知有没有遇到土匪。总之,封了城门后音信全无。
赵氏是大族,按每一户出一个男丁的规定,一共出了一百二十多个男丁。这些赵家儿郎,随时都会被拉去守城门。
七曾叔祖倒是乐观得很,时常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大家都别怕。世子在京城,会想办法让朝廷出兵剿匪。王爷是个做大事的人,一定能守住北海郡。”
不知是谁扔石头砸中了木门,骤然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颗白菜被高高抛起,飞过不算高的土墙,啪地一声掉在小院子里。
丫鬟丁香恼了,冲过去拿起摔得稀烂的白菜就要往外扔回去。
“丁香,”熟悉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别扔,拿去厨房洗一洗,中午炒着吃。”
丁香满心悲愤地转过头,眼睛通红:“小姐,奴婢心里实在憋屈。”
穿着旧棉裙的王薇,目光悲戚,一脸木然:“真正憋屈的,是北海郡的百姓。我是王通的女儿,挨骂都算是轻的。扔石子扔菜叶也是活该。”
丁香哇一声哭了起来:“小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好不容易熬过来,才过了一年多的平静日子。老天爷偏偏不肯放过小姐。”
王薇眼中的泪珠也悄然滚落。
这一年多来,她领着两个侄儿和丁香陶妈妈在这个小院子里生活。周围住的多是赵氏族人。因为她是赵夕颜的好友,赵氏族人看在赵夕颜的颜面上,没人来刁难她。
她盼着这样平静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
可惜,这注定了是一个奢望。
一个月前,打着青龙旗的土匪冲到了北海郡的城门外。因为及时封锁了城门的缘故,城里的百姓安然无事。城门外的村落百姓,就彻底遭了殃。
土匪头领是周隋,土匪里的二当家就是她的亲爹王通。
在王通的指挥下,土匪们每日攻城,死在城门上的士兵越来越多。好在有北海王坐镇王府,每隔三日发一次粮食,百姓们只要不饿肚子,关上门躲在家中,也勉强能稳得住。
她这个土匪的女儿,被周围众人唾骂是理所当然的事。事实上,就是有人冲进院子里来,一刀杀了她,她也不觉得冤枉。
父女间的血缘,怎么斩得断?
王通带着土匪烧杀抢虐,要攻占北海郡。她是王通的女儿,根本就不配再活下去。
“姑姑,”已经五岁的王大郎过来,抱着王薇的左手:“别哭。”
四岁的王二郎也来了,抱紧王薇的右手摇来晃去:“姑姑不哭。”
王薇无声痛哭,蹲下身子,将两个小侄儿紧紧搂进怀里。
院门外不知是谁,在叫嚷怒骂着“土匪的女儿孙子都该死”。
王大郎十分害怕,小声问王薇:“姑姑,谁是土匪?为什么他们都骂我们?”
王二郎一脸懵懂,摇晃着王薇的胳膊:“我要出去玩。姑姑带我出去。我不要在家里。”
这一个月来,王薇锁了小院子,便是领粮食,也是趁着夜半悄悄开门,将门外的粮食拿进来。王大郎王二郎一直被关在家里,已经很久没出去玩耍了。
王薇泪落如雨心痛如割,哭着哄两个侄儿:“外面在打仗,十分可怕。你们两个乖乖听话,和姑姑在家里待着,哪儿都别去。”
哭过了,日子还得继续过。
王薇哭了一场,擦了眼泪,亲自将那颗烂白菜洗了。放进锅中炒一炒,勉强能吃。
彭彭彭!
门被重重敲响了。
丁香被吓了一跳,迅疾起身,冲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小姐,奴婢去将歹人撵走!”
王薇心里也是突突一跳,下意识地搂紧了两个侄儿。
彭彭彭!
门又被敲响了,随之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传进来:“是我,开门。”
王薇全身一震,眼泪瞬间冲出了眼眶。
丁香放下菜刀,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快步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一路奔波赶来,脸上有些倦色。他迈步进来,大步走到王薇面前,迅速打量一眼:“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王薇泪落如雨,哽咽不已:“你怎么来了。”
李骁下意识地伸手,想为王薇擦眼泪。手还没碰到王薇的脸颊,就被丁香狠狠瞪得缩了手。
“你别哭,”李骁有些笨拙地低声解释:“胶东军接到兵部紧急派来的公文,大哥领大军正在路上。我是前锋,一路快马先来了北海郡。”
王薇用袖子抹一把眼泪,低声问道:“不是封了城门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骁迅速低声答道:“土匪大多在东城门,西城门土匪最少。我领着五百前锋营士兵,在西城门外打了一仗,才进了城门。”
王薇此时才留意到,李骁身上的软甲还没脱下,还有点点血迹。
两人分别了一年多,此时重逢,心中各有千言万语,却又难以吐出口。就这么傻乎乎地对视了片刻。
王大郎大着胆子扯了扯姑姑的胳膊:“姑姑,他是谁?”
王薇还没出声,李骁就先乐了:“一年多没见,就忘记我是谁了?来,我抱着你耍一耍。”
说着,俯下身抱起王大郎,略一用力,抛到半空。王大郎兴奋地尖叫一声,然后咯咯笑着落入李骁怀里。
王二郎也激动起来,冲过来嚷道:“我也要。”
李骁咧嘴一笑,将王二郎又抱了起来。寂静了许久的小院子里,响起了久违的孩童欢笑声。
王薇默默去了厨房,亲手为李骁做了一大碗面。
以前她娇生惯养,现在洗衣做饭样样都会。
李骁嗅到面条的香气,顿时食指大动。不客气地坐下,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丁香和陶嬷嬷将两个孩子带走,屋子里只剩王薇和李骁两人。
两人一个吃面一个看着,谁也没觉得尴尬。仿佛他们早该像这样坐在一起,像对普通的小夫妻。
“你吃饱了么?”王薇轻声问。
“饱了。”李骁放下筷子,忽然伸手握住了王薇的手。
王薇身体微微一颤,却未挣扎闪躲,抬起眼看着李骁:“胶东军都来了吗?”
李骁点点头:“是,朝廷也派了大军前来剿匪,再有半个多月就能赶来。”
“这一回,一定要彻底剿灭周隋一伙人。”
王薇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将下唇咬出了一个深深的印记:“李骁,我求你一件事。”
李骁心里一紧:“王薇……”
王通已彻彻底底成了土匪,杀人如麻,绝不能再留。
“我求你,一定要杀了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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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誓言
王薇一字一字地说着,眼里满是恨意:“他不配为人!你一定要杀了他!”
李骁的心像被用力攥紧,疼痛极了。汹涌的情意,再也按捺不住。他猛然伸手,将眼前这个红着眼对亲爹恨得咬牙切齿的少女搂进怀中。
“想哭你就哭一会儿。”
王薇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肩膀不停耸动,泪水迅速浸透他的衣襟。
一个柔弱少女,要抚养两个几岁大的孩子,已经十分艰难。
王通领着土匪来攻打北海郡,就如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肩头。她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李骁心里酸涩不已,在她耳边低语:“我答应你。我会亲手杀了王通。”
“以后,你别留在北海郡了。随我一起去胶东吧!我娶你!”
王薇哭声一顿,抬起迷濛的泪眼,哽咽道:“李骁,有这样的亲爹,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不配嫁人生子。你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怎么能娶一个土匪的女儿为妻。”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心里也有你。可是,我不能害了你。”
“你应该娶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李骁的眼睛也红了,声音有些低哑:“大哥也是这么说的。这一年多来,他根本不准我离开军营。偶尔出来,我身后也有几十个亲兵盯着。我不能来北海郡来见你。”
“我原本以为,时日久了,我就能忘了你。”
“北海郡遭了匪祸,朝廷发公文令胶东军来剿匪。我竟满心雀跃欣喜,迫不及待快马来了北海郡。进了城门,身不由己地就先来见你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薇想哭,又想笑,忽然伸手搂住李骁的胳膊,垫起脚尖,嘴唇碰到了他的嘴唇。
李骁全身一震,旋即用力搂紧了怀中的姑娘。
许久之后。
两人的身影终于分开了。
李骁念念不舍地说道:“我得走了。我要去北海王府拜见王爷,然后去郑将军那里。”
王薇脸颊绯红,嗯了一声,低声嘱咐道:“你领兵来打仗,别往我这儿跑了。”
李骁咧嘴一笑,低声道:“近日我是没时间再来了。等以后得了闲空,我再悄悄来看你。”
“你关起门来过日子,别管外面那些闲言碎语。”
王薇点点头应了。
李骁离去后,王薇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一张脸孔红红的,眼中闪出了久违的愉悦笑意。直至丁香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姐。”
王薇转头,冲丁香笑了一笑。
丁香见主子这般喜悦开怀,心情随之大好,快步走过来,低声笑问:“见过李公子,小姐的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王薇红着脸嗯一声,悄声道:“丁香,他说要娶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李将军绝不会同意的。他素来听兄长的话,根本拗不过李将军。不过,他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很欢喜。”
丁香心里一酸,故作轻快地笑道:“小姐别说丧气话。李公子既然这么说了,可见已经下定了决心。小姐耐心等着就是。”
王薇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李骁先去北海王府,见过北海王后,立刻就领着五百精兵上了城门。
此时已至傍晚,这一天的仗已经打完了。土匪们潮水般涌来,又如退潮般离去,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城墙上的尸首也被一具一具地抬了下来。种种死状,惨不忍睹。
郑玄青白着一张脸,眼睛赤红一片。
李骁走到郑玄青身边,伸手拍了拍郑玄青的肩膀:“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你要早些习惯才是。”
李骁十几岁就进了军营,随兄长打了不少仗,早见惯死尸遍地。
郑玄青却是个生于锦绣长于富贵的纨绔公子,这两年在军营里当差,也没真正打过仗。更未见过这等人间地狱一般的情景,哪里承受得住。
郑玄青哑着嗓子道:“这一个月来,两千驻兵已经死了八百多人,受了重伤的有一百,还有两百多轻伤的。多亏王爷将府中的一千亲兵都派了出来。不然,早就撑不下去了。”
李骁听到一千亲兵的字眼,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又忍下了。
郑玄青看李骁一眼,低声道:“这事瞒不了人,告诉你也无妨。世子离开北海的时候,带走了五百亲兵。北海王府里只剩两百亲兵。”
“这一年多来,王爷私下又招募了不少人,一直暗中训练。这一回,派上了大用场。”
李骁叹口气:“朝廷对藩王颇为严苛,此事大大犯了忌讳。不过,眼下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先守住城门再说。”
郑玄青嗯一声,低声问道:“胶东军还有几日能赶来?”
李骁答道:“朝廷公文到了军营,我立刻就带着前锋营赶来了。大军出动,要备齐粮草辎重,行军也慢得多。至少也得五日。朝廷大军,来得就更慢一些。少说也得是半个多月以后了。”
也就是说,北海郡在坚守五天的城门,就能等来第一波的援兵了。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桩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郑玄青精神一振,走到伤兵们那里,将援兵即将到来的喜讯告诉众伤兵;“……再有五天,胶东军就来了。过些日子,朝廷大军也会到北海郡。你们都要撑住,好好养伤。”
伤兵们一阵欢呼。
李骁无声笑了笑。
一别一年多,如今的郑玄青,身上的轻浮油滑之气尽去,颇有几分将门子弟的风采。
郑玄青安抚过伤兵后,拉着李骁去吃晚饭。
将士们拚死守住城门,城内的粮食自然先紧着将士们吃。白天没时间吃饭,一天只能吃两顿。早上是白馒头,晚上不但有馒头,每人还有满满一碗肉。
两人各自拿了几个馒头,端着一碗肉,蹲在地上,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得畅快又香甜。
“世子已经成亲了。”李骁笑着问道:“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娶媳妇?”
郑玄青大言不惭:“等这一仗打完了就成亲。很快世子就要喊我四姐夫了。”
李骁:“……”
郑玄青有些不满,大力拍了李骁的后背一下。
李骁费力地将梗在喉咙处的馒头咽下了,然后陪笑道:“你别恼,我刚才是被馒头噎住了,绝没有笑你的意思。”
郑玄青瞥李骁一眼:“别总说我了。你比我大得多,今年都二十一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娶媳妇?”
李骁和王薇的那点事,郑玄青也清楚得很。
李骁想也不想地说道:“等剿了青龙寨,我就娶王薇。”
郑玄青提醒道:“王薇的亲爹可是王通,青龙寨的二当家,现在就在城门外十里处的营寨里。你是官,未来的岳父是土匪,这怎么可能!”
李骁目中闪过决绝:“当日在青龙山里,王薇就和王通一刀两断。现在,她和王通毫无瓜葛。”
“这话我是信的。”郑玄青撇撇嘴:“你得让你大哥也信才行。”
还要堵住悠悠众口。
这才是最艰难的事。
郑玄青没直接说出来,已经算厚道了。
李骁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音,神色顿时一凛。不假思索地起身,拔出手中长刀。
郑玄青稍慢一步,也迅疾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向哨音传来的地方冲了过去。
数十个亲兵起身追了上去。
哨音急促尖锐,不断地响起。可见情势紧急。
待李骁郑玄青赶到,从城墙处以抓绳为梯翻进来的土匪们,已经将巡夜的那一队十个士兵杀光了。最后一个士兵被砍中了肩膀,鲜血汩汩,用最后一口气,吹响了口中的竹哨。
郑玄青的眼珠子都红了,咬牙怒喊:“杀了他们!”
李骁对敌经验丰富,一声不吭就扑了上去,扬刀砍了一个土匪。身后的亲兵冲到城墙边,先将绳索都砍断,绝了城墙外的土匪再翻进来。
至于已经翻进来的几十个土匪,就成了瓮中鳖,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些土匪,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一边抵挡,一边分散逃开。好在有更多的人听到竹哨的声音冲了过来,追上四散的土匪。
说动手已经不合适,更像是野兽间的撕咬,务必要在最短的事件里咬死对方。
郑玄青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扬刀砍翻了一个。锵!一声刺耳之极的声响在身后响起。
李骁眼明手快地为郑玄青挡下了一刀,顺便将那个背后偷袭的土匪杀了。
“郑二,冷静!”李骁一声怒喝。
刚才要不是他及时出手,郑玄青也要被砍上一刀。
郑玄青此时热血沸腾,哪里冷静得了,大概连这句话都没听见,继续扬刀冲上前。
李骁无奈之下,只得和郑玄青并肩作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为郑玄青挡下一两刀。
不知过了多久,郑玄青才惊觉,土匪已经被杀了个精光。他的力气也被耗空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抹了一手血。
郑玄青忍不住惊呼一声:“我受伤了!”
李骁没好气地呸他一口:“受个屁的伤!那是土匪的血溅你脸上了。自己身手怎么样,心里就没数吗?要不是有我在,你刚才少说也要中三刀。”
凉风一吹,郑玄青的热血被冲淡了,终于有些后怕。不过,他嘴硬得很:“我身手是不如你,胆气丝毫不弱。”
“可不是嘛,论胆气,我也得服你。”李骁讥讽归讥讽,还是伸手扶了郑玄青一把。
这一个月来,郑玄青其实没上过城墙,也没真正杀过土匪。他领了差事,先招了四千男丁,然后将这些男子分作四十组,每组百人,各负责一到两个坊市,日夜巡逻。以防有恶棍小人趁机作乱。
这也是郑将军的一点私心。长子废了一条腿,次子以后要撑门立户,还是少上战场为好。
郑玄青在李骁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几步。力竭之后,最忌讳立刻停下,应该慢慢走动。
就在此时,又有一处尖锐的哨音声传来。
这动静,至少也在几里之外。还伴随着一片火光。
郑玄青面色变了,咬牙怒道:“这些土匪,白天打了一天,晚上也不消停。”
李骁冷笑道:“我今日领着前锋营从西门进了北海郡,周隋王通肯定都知道了。胶东军就快来了,朝廷大军也要来了,他们再不拚死攻城,就要面对两万大军。”
“换了我是周隋王通,也要日夜不息攻城。”
顿了顿,又嘱咐道:“我现在就领人过去,你今晚已经力竭,就别逞强了。回去好好歇着。”
郑玄青倒是想逞强,奈何双腿酸软,手腕也没了力气,实在无力再战。只得慢慢回军营。
这一夜,夜袭北海郡的土匪一拨接着一拨,就没断过。翻进城墙的土匪大多被斩杀干净,偶尔逃窜了几个,冲进了民宅里,杀人放火。
好在每个坊市里都有巡夜的男丁。这些男丁手里有军营配发的刀,哪怕刀都是士兵们用过刀锋都钝了,到底也是利器。
一两个土匪只要有了动静,这些持着兵器的男丁就蜂拥而上,将逃窜的土匪剁成肉泥。
由此也可见,北海王着实有远见。
这些男丁都是北海郡人,他们再惧怕土匪,为了保护自己的家眷族人,硬着头皮也要握刀杀人。兵力不济的时候,上城门也能抵挡一阵。
天亮的时候,土匪攻城愈发疯狂。
听到战鼓声,李骁热血上涌,迅疾上了城楼,拿出千里镜往城下看。只见飘飞的青龙旗下,一个面容凶悍的青年男子振臂高呼,另一个四旬左右的高大男子,亲自击战鼓。
那个青年男子是周隋,那个击鼓的四旬男子就是投了土匪的王通了。
只恨离得太远了。
李骁愤愤地射了三箭,每一箭飞出去,都有一个土匪应声而落。离王通足有千米之遥。
王通似有所察觉,遥遥地看了城楼一眼。
“三日之内,攻下北海郡。”周隋冷冷下令:“否则三日后就退走。”
朝廷大军就要来了。一个仓促扎好的营寨,根本抵挡不住朝廷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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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三日(一)
王通低声领命,手中的战鼓愈发激励。攻城的土匪们听着战鼓声热血沸腾,嗷嗷叫唤着往前冲。
一年多前,青龙寨被剿灭一空,曹贵刘安戴有余都死在朝廷大军手中。只有周隋王通逃出生天。
一开始,周隋身边只聚拢了七八十个土匪。后来,朝廷大军撤走,慢慢的有藏在山野里的土匪们找了过来,最终有三百多人。
周隋领着这三百多人,去投奔平原郡另一伙巨盗。这伙盗匪,论人手比起青龙寨当年还要多,凶残程度却远远不及。
巨盗头领见昔日威名赫赫的周隋来投奔自己,颇为得意,让周隋做了个六当家。故意当着众土匪的面羞辱周隋,周隋都一一忍下了。
隐忍大半年,周隋趁着众土匪聚众饮酒作乐的时候,一刀杀了土匪首领,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也被他拎着长刀一个个砍了。
等到土匪们醉酒醒来,才发现六当家变成了大当家。做土匪嘛,就服恶人。周隋夺了大当家的位置后,暗中劫了几个富商,众土匪都分了银子,彻底心服口服。
朝廷两路大军在冀州并州剿匪,根本就顾不上青州这里。周隋麾下的土匪迅速壮大,过了万人后,周隋便按捺不住,领着土匪们冲进平原郡郡守府,先占了平原郡。紧接着就来了北海郡报仇雪恨。
禁卫军回了京城,徐靖也走了。不过,北海王哪儿也去不了。只要占了北海郡,屠了北海王府,也算报了一半的仇。
周隋对土匪们许诺,攻下北海郡后屠城三天。土匪们热血上头,跟着周隋来攻打北海郡。
王通熟悉北海郡的驻兵兵力,对他们的作战方式更是烂熟于心。原本以为,最多几日就能攻占城门。
万万没想到,一个月了,还没能攻下城门。
驻兵死伤惨重,却未溃散四逃,不知哪儿来一支精兵,顶替驻兵,生生顶住了土匪们的疯狂进攻。
现在连胶东军的援军都快来了。北海郡这块即将到口的肥肉,再不入口就得放弃。
周隋盯着城门,目光冰冷。
攻城的一方,死伤更重。土匪们攻城无果,留下几十具尸首,惶恐地退回来。跑得最快的一个,被周隋一刀砍下去,头颅飞上了天,鲜血洒了一地。
“只准进,不准退!”周隋怒喝一声。
土匪们对周隋十分畏惧,硬着头皮再次进攻。
这一天下来,土匪死伤惨重,伤亡的人数是昨日的五倍不止。
城墙上抬下的尸首,也比往日多得多。还有许多受伤的士兵,不能再提刀上城墙。
人手不足,郑将军一咬牙,从四千巡城的男丁中,挑了一千精壮男子。
二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下,家中有兄弟者优先。很快,就选出了一千人。郑将军亲自将军中的长枪长刀发到他们手中。
半个多月前还是普通百姓的男子们,握住长枪长刀的时候,手不免抖了一抖。
郑将军高声呼喊道:“土匪就在城外,一旦城门被攻破,他们就会冲进北海郡。我们的亲眷家人妻儿老少,就会成为饿狼口中的肉,任人欺凌。”
“都是男人,为了家中老少,拼了这条命!”
不知是谁,先举刀高呼一声。很快,响应者如云。这一千男子,一同振臂高呼。总算有了几分士气。
至少,上城墙的时候不会被吓得扔下刀枪就跑。
这一夜,土匪继续夜袭惊扰。
第二天的仗,打得更激烈。没经历过战场的人,被满地的尸首吓得魂飞魄散。李骁站在城墙上督战,一边放箭射杀土匪,一边高声鼓舞士气。
忽然,一阵异样的响动声在身后响起。
李骁一愣,转头一看,就见一群妇孺站在城门后的空地上。郑玄青站在最前面,不知他喊了什么,女子们都跟着喊了起来:“死战不退!”
守着城墙的士兵们精神一振,那些被充作炮灰的普通百姓,听到这声音更是鼻间泛酸眼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