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女子里,有他们的亲娘妻子女儿,为了她们,他们也得拚命啊!
李骁哭笑不得,嘀咕一句:“胡闹!”
不得不说。这一招十分管用。原本已经呈现颓势的士气大振,再一次击退了疯狂进攻的土匪。
一个奋力呼喊的少女声音压过了其余女子,传进李骁的耳中:“李骁,杀了王通!”
李骁一惊,目光急切地掠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王薇的身影。
王薇个头不算高,在一群妇孺中奋力垫着脚尖,冲他拚力挥手。
李骁瞬间热血上涌,高声应了一声好。然后转身拉弓射箭,连续射出十几箭,都不觉疲累。
郑玄青看在眼里,咧嘴一笑。
过了一个时辰,抬伤兵下城墙的时候,李骁也跟着下来一趟。郑玄青凑过去,不要脸地为自己表功:“怎么样?我这一招是不是管用的很?”
李骁笑着呸他一声:“尽想这些歪点子。”
“歪点子有用就成。”郑玄青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几日格外难熬。守城的人手实在不足了,不然,也不能让百姓上城墙白白送死。”
李骁口中嗯一声,目光已经飘到了另一边。
郑玄青翻了个白眼,踢了李骁一腿:“去去去!重色轻友的混账!”
李骁咧咧嘴,快步走到王薇面前。王薇站在这里小半日,喊得嗓子都哑了。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有一缕发丝粘在了脸颊边。
李骁略有些粗略地为王薇擦了擦脸,将那一缕发丝也拂到耳后。
王薇的脸颊泛红,眼睛却格外明亮,声音沙哑:“今天我出来的时候,原本有些怕。大家都讨厌我,不愿理我。等我喊杀了王通的时候,她们都说我是好样的。”
李骁心里有些酸,沙哑着低语道:“你本来就是个好姑娘。”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拥抱她。
换在平日,这等不知羞耻的行径,定会惹来众人侧目。今日,众人看在眼里,却无人多嘴。
还不知能不能活到明日。生死关头,情意浓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第286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三日(二)
“大当家,”今日击打了一天战鼓的王通,满脸疲乏地坐下,低声说道:“今天死了三百多人,伤了不能动弹的一百多个。”
“我们来北海郡的时候,带了整整一万人。现在只剩六千多了。”
守城的士兵死伤一千有余,攻城的土匪死伤人数至少是城内的三倍。
周隋目中闪过寒意,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我今晚带两千人先走。明日,你领着剩下的人一并攻城。能攻下最好,攻不下就退走。”
王通似乎早有预料,没露出半点被抛下的不快,点头应下:“是。”
周隋目光一闪,瞥王通一眼:“你心里可有怨言不满?”
王通想也不想地应道:“如果没有大当家,一年多前我就死了。现在能做青龙寨二当家,指挥几千人攻城。我就是闭眼也值了。”
这番掏心置腹的忠心之言,周隋听了没什么反应,扯了扯嘴角道:“别傻乎乎地送死。明日情形不对,立刻退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闭了眼,就什么都没了。”
周隋从来不逞英雄,该跑的时候毫不犹豫立刻就跑。
到了半夜,土匪们呼呼大睡的时候,周隋领着两千土匪中的精锐悄悄走了。
王通目送周隋的身影远去,重重呼出一口气。
第三日。
土匪继续攻城。
李骁左臂受了轻伤,敷了伤药捆了绷带,在城墙上转来转去。左臂受伤,不能再拉弓射箭。好在右手还有力气,握得住刀柄。
几个亲兵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低声禀报:“二公子,今天攻城的土匪人数似乎比昨天少了。”
李骁凝神远眺,良久,才冷笑一声:“青龙旗还在,不过,周隋不见踪影了。肯定是见势不妙,先逃了。倒是王通,还在击战鼓。”
“朝廷派了忠勇侯前来剿匪,再有胶东军的大军。这一回,定要追到周隋老巢,将周隋杀个彻彻底底。”
周隋凶名卓著,一旦开山立寨,闻风而投的土匪便络绎不绝。只要周隋不死,青龙寨就永远不会灭。
城墙上的男子又多了一千人。
城墙后又有大批妇孺前来。这一回没有人怂恿鼓动,是她们主动前来。她们对着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高声呼喊,让他们守住城墙守住北海郡。
王薇也来了。她昨日喊哑了嗓子,今天说不出话来,便在手腕上梆了一块红帕子,使劲挥舞。
李骁看一眼,心头就是一热。正好有几个土匪从楼车上跳了过来,他立刻挥刀上前,斩了一个,鲜血溅在脸上。
王薇站得远,看不清李骁的身影。她能做的,就是继续挥动红色的帕子。仿佛是一团热烈的鲜血在空中闪动。
又一具楼车被推到了城门前。一百多个土匪奋不顾身地冲上城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王通”。
王通在北海郡做了二十年城门官,北海郡驻兵人人都认识他。他在城墙上一露面,立刻就引起一阵惊呼。
李骁一惊,霍然冲上前。雪亮的刀锋直奔王通胸膛。
王通狞笑一声,手中长刀格挡,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声响。李骁没有怒骂王通,一声不吭地拔刀相向。
真正上过战场的人都清楚战场的凶险。或许一支流箭,或许不知从何处来的刀锋,就能要了你的命。在战场上,要用最快的速度杀了敌人。怒骂叫嚷不过是白费力气。
周围的士兵稍稍让开,土匪们竟也让开了,各自厮杀激烈。
这一小片空地,只有李骁和王通的身影。刀光闪动,李骁的后背多了一道血痕,王通的腰腹间也挨了一刀。
两人各自咬牙隐忍,继续挥刀拚命,要将对方斩于刀下。
王薇离得远,又在城墙下,根本看不清城墙上发生的一切。不过,那一声声呼喊王通的声音,都传进了她的耳中。
王薇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脸颊通红,拼尽力气,用嘶哑的声音喊了起来:“杀了王通!”
身边的妇人看王薇一眼,忽然也跟着喊了起来:“李将军,杀了王通。”
很快,所有妇人都跟着呼喊起来。“杀了王通”的声音尖锐且激越。
城墙上的王通,心神不免为之一震,手中长刀动作也慢了一些。李骁窥准破绽,一刀刺进王通的胸膛。
王通一声惨呼,胸膛上鲜血喷涌。
李骁又是一刀,猛地砍下了王通的头。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王通的身体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然后猛然倒地。
王通死了!
李骁憋在胸口的闷气呼了出来。身后的几个亲兵一拥而上,扶住李骁:“二公子受伤了,快些下城门包扎。”
此时此刻,李骁才察觉到后背疼痛难当,软甲早已被鲜血浸透。
王通的死,终于令土匪们斗志全无,彻底溃败。不知是谁先转身逃跑,很快,土匪们纷纷转身而逃。已经跳上城墙的土匪,也被一拥而上很快杀了个干净。
郑将军见机,领着士兵出城门,追杀奔逃的土匪。
李骁被亲兵扶着下了城墙,他令人将王通的尸首一并带下去。
王薇眼含热泪,冲了过来。
李骁失血过多,有些头晕目眩,硬撑着对王薇笑道:“王薇,我已经亲手杀了王通。那边就是他的尸首……”
王薇哭道:“你别说话,快些敷药疗伤。”
李骁应一声,在亲兵的搀扶下,靠着城墙慢慢坐下。军医迅疾冲过来,为李骁脱下软甲,查验伤势。
李骁后背那一刀,并未伤在要害。要命的是李骁受伤后一直作战,流血过多。
王薇看着李骁血肉模糊的后背,几乎哭晕了过去。
军医忙碌着为李骁清洗伤口,用针线将绽开的皮肉生生缝起来。李骁疼得快昏过去了,额上满是冷汗,还要强撑着对王薇说道:“别怕,我没事。”
王薇颤抖着用手为李骁擦拭汗珠,眼中的泪珠不停滚落。
李骁昏厥过去的时候,依旧握住王薇的手。
王薇哭肿了眼,却未动弹,一直守在李骁身边。
赵夕颜忽然微微蹙眉,扭过头干呕了一声。
玉簪一惊,急急上前:“世子妃是怎么了?莫非是受了寒气,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赵夕颜深呼吸一口气,将反胃不适按捺下去,轻声道:“不用请大夫,倒一杯热水来,我喝下歇一歇。”
一旁的海棠忙捧来一盏温热的茶水,伺候着主子喝下。
赵夕颜喝了半盏茶,胃中稍稍舒缓,眉头也慢慢舒展。
玉簪还在努力说服主子请大夫。赵夕颜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等过些日子再请大夫。”
玉簪还没反应过来,海棠忽然眼睛一亮,兴冲冲地问道:“世子妃莫非是有喜了?”
算一算日子,赵夕颜嫁进北海王府有一个多月了。小夫妻两个如胶似漆,得了空闲相聚便粘在一起。
玉簪一听这话,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主子这个月葵水一直没来,屈指一算,已经迟了十几天。她这个贴身大丫鬟,真是忙得糊涂了,竟连这等大喜事也没看出来。
赵夕颜抿唇一笑,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你们两个先别声张。我现在也不敢确定,最多七八成把握。”
玉簪海棠连连点头应下,眼角眉梢都浮着喜气。
北海郡遭了匪祸,北海王府上下气氛沉凝。主子忧心忡忡,已经多日未曾展颜。
这一桩大喜事,来得正是时候!
主仆三个对视而笑间,徐莹抱着小宝儿进了内堂。
“你们在说什么,这般高兴?”徐莹随口笑问,眉眼间浮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北海郡离京城路途遥远,战报传递得并不及时。现在传递至京城的消息,都是八九日前发生的战事。
没等赵夕颜回答,徐莹便叹道:“北海郡那边已经接连三天没消息了。也不知现在到底如何了。”
赵夕颜笑着安抚徐莹:“三姐别忧心。我相信父王,一定能守住北海郡。”
这等干巴巴的安慰之词,如何能慰藉徐莹的焦虑烦忧。徐莹苦笑一声道:“我只盼着朝廷的援兵早些到北海郡。”
赵夕颜的目中闪过凉意,低声道:“这一回,一定会彻底铲除周隋一伙人。”
徐莹嗯一声:“对了,春生也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新军练兵不易,千头万绪,琐事繁多,他实在无暇分身回来。”赵夕颜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很惦记徐靖。
姑嫂两个说着闲话打发时间。
赵夕颜忽然面色泛白,用帕子掩着嘴,干呕了几声。
徐莹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眼睛倏忽一亮:“月牙儿,你是不是有喜了?诶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来人,快些去请大夫。”
赵夕颜微微红了脸:“日子还短,不敢确定,等过几日再请大夫吧!”
徐莹喜气洋洋地笑道:“不用等,今日请大夫,过几日春生回来了,再请一回就是。”
徐莹这般喜悦开怀,赵夕颜无从拒绝,也就不吭声了。
一个时辰后,管事请来了附近最好的大夫。那位五十多岁的大夫诊脉后,拱手道喜:“虽然脉象尚浅,确实是喜脉。恭喜世子妃!”
徐莹大喜,立刻厚赏了大夫。
赵夕颜飘悠不定的心,瞬间安稳踏实了,心中涌起无尽的喜悦。
前世她服过虎狼之药,从未有过身孕,从不知做母亲的滋味。
这一世,她嫁给心爱的少年,肚中有了属于他们的骨肉。这种滋味,实在美妙极了。
这一夜,赵夕颜笑着入眠,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有一株桃树。树上结了满树的桃子,她走上前,摘下一个桃子,犹自不足,伸手又摘了一个。
桃子到手中的那一刻,竟变成了两个小小的婴儿,一边啼哭一边喊着“娘”。她先被吓了一跳,旋即心中涌起暖意,俯下头亲了亲两个小婴儿的脸。婴儿便不哭了。两张小脸似被浓雾笼罩着,她努力睁大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赵夕颜从梦中醒来后,有些好笑。这梦实在有趣。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嘴角溢满了笑意。
天还没亮,赵夕颜迷迷糊糊地再次睡去。
醒来时,赵夕颜被悬在上方的俊脸吓了一跳:“春生哥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窗外晨光熹微,徐靖的俊脸像被镀上了一层光芒,嘴角快咧到耳后了。他小心翼翼地躺到赵夕颜身边,伸手搂住了她:“三姐打发人送喜信去军营。我知道你有了喜,立刻就骑马回来了。”
他平日最爱紧紧搂着她,此时却格外轻柔小心,手轻抚着她的小腹,仿佛触摸着世间无双珍宝:“月牙儿妹妹,我实在太欢喜了。你的肚子里,怀着我们的孩子。我就要当爹,你就要当娘了。”
徐靖高兴得语无伦次,说话颠三倒四。
赵夕颜轻声取笑他:“都是快要做爹的人了,以后可得稳重一些。”
徐靖咧嘴,笑得像个傻瓜:“谁爱笑谁笑,反正,我高兴得很。”
赵夕颜将头靠过去,依偎在他的怀中,悄声笑道:“我刚才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株桃树,我从桃树上摘了两个桃子。桃子刚到我手里,就变成了两个小婴儿。”
徐靖眼都要放光了:“你该不是怀了双胎吧!”
赵夕颜失笑:“就是一个梦罢了,哪里能当真。”
徐靖却道:“定然是孩子来梦里寻你这个亲娘。以后预备衣服,可得照着双份准备。”
“等等,我得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才好。也不知你肚中是儿子还是闺女,也可能是两个儿子两个闺女,不行,我得多起几个名字备用。”
徐靖喜不自胜,在赵夕颜耳边嘀咕个不停。
赵夕颜轻笑不已:“孩子明年才会出世,还有八九个月呢,你慢慢想。”又轻声嘱咐:“女子有孕,不宜声张。等孕期满三个月,坐稳了这一胎,再向亲眷好友报喜不迟。”
“你忍着些,别说漏了嘴。”
徐靖二话不说,点头就应了。
赵夕颜还是起身下榻了。肚中饥肠辘辘,饿得难受。
徐靖一个骨碌,翻身下榻:“你别动,我替你穿衣。”
赵夕颜失笑:“我是有孕,又不是断了手脚,哪有这么夸张。”
奈何徐靖坚持,赵夕颜拗不过他,只得任由他伺候了一回。换在平日,徐靖早忍不住动手动脚了,今日自制力格外强大,只亲了两口,就老老实实为赵夕颜穿好衣裙。
收拾妥当后,小夫妻两个一同出了屋子,去饭厅里吃早饭。
徐靖慇勤地为赵夕颜盛粥夹菜,那架势,像是要将饭菜嚼碎了喂进赵夕颜口中才好。
赵夕颜笑着吃了半碗,忽然胃中泛酸,立刻起身去屏风后,吐了个干干净净。
孕吐说来就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徐靖拧着眉头,恨不得以身代之。
奈何怀孕都是女子遭罪,他再心疼也没法子。
徐莹过来的时候,徐靖一个箭步冲过来:“三姐,月牙儿妹妹刚吃了早饭,都吐了。”
徐莹笑道:“女子有孕大多都是这样。等过了三个月,就不会吐了。你不必过于紧张。”
徐靖眉头都快拧成结了:“我哪里不紧张。不行,我要进宫一趟,和堂兄告假一段时日。等月牙儿妹妹身子好些了,再回军营。”
徐莹:“……”
赵夕颜缓过劲来,笑着嗔徐靖:“别胡闹了。我在府中养胎,你去军营忙你的差事去,留在府中有什么用?”
“还有,我之前就嘱咐过你,我有孕的事,暂时别宣扬。你进宫见了太子殿下,什么都别说。”
一物降一物。任性妄为的北海王世子,到了爱妻面前就成了绕指柔,乖乖点头应了。
进宫前,徐靖反覆叮嘱徐莹:“我不在府中,三姐代我好好照顾月牙儿妹妹。”
徐莹笑着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么?快些进宫去吧!”
事实证明,徐靖根本守不住秘密。
进了东宫,见了太子,没说几句话,太子就察觉出不对劲,笑着打量徐靖一眼:“你今日红光满面,连笑声都比平日洪亮,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徐靖咧嘴一笑:“没什么。”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还说没什么。”太子失笑:“让我猜一猜,这几日北海郡都没消息,可见这喜事和北海郡没什么关系。定然是你在你府中……是弟妹有喜了?”
徐靖咳嗽一声:“我答应月牙儿妹妹了,不能说。这是堂兄自己猜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啊!”
太子哑然失笑,立刻拱手贺喜。看着徐靖乐不可支的模样,心里涌起一丝羡慕。.q
再想到自己的身体,太子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几句闲话后,太子问起了正事:“新兵训练得可还顺利?几位堂兄没给你使绊子吧!”
徐靖收敛笑意,低声应道:“新兵们大多是将门子弟,有不少原本就会拳脚。训练起来颇为顺手。”
“几位堂兄,倒没敢使绊子,不过,他们心里总有些不满。少不得在我面前酸上几句。”
人都有得陇望蜀之心。之前想着能去军营就是万幸,等真进了军营,自己负责辎重后勤或是军纪之类,真正领兵训兵大权在握的人却是徐靖。几位藩王世子看在眼里,哪有不眼热的道理,少不得要阴阳怪气一番。
太子听了之后,淡淡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找机会敲打他们几句。”
徐靖心中感动,伸手握住太子的手:“堂兄,你对我太好了。”
太子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对你的好,是要回报的。”
徐靖不假思索地应道:“只要我有,堂兄只管张口,我绝不推辞。”
太子又是一笑,什么都没再说。
待徐靖走后,太子在椅子上坐了许久,不知在思虑什么,眉眼竟有些沉凝。
“启禀殿下,”内侍陆公公轻步过来,低声禀报:“苏侧妃亲自去厨房做了午膳,请殿下前去用膳。”
太子回过神来,略一点头,然后起身去了苏环那里。
东宫两位侧妃,显然苏环颇得太子宠爱。体弱的太子殿下,隔个七八日,会去苏环的寝室里留宿。每日会吩咐厨房做些苏环爱吃的送去。
至于慕容侧妃,就差得远了。宫中规矩学得不好,每日都在苏皇后身边学规矩。太子殿下也从未进过慕容侧妃的寝室。
苏环笑盈盈地迎过来,细心地扶着太子入座:“表哥,我厨艺不佳,做得饭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你可别笑我。”
太子微微一笑,握着苏环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苏环俏脸一红,喜滋滋地在太子身边坐下了。
太子温柔体贴,不时为她夹菜,耐心地陪她说话。天底下最好的夫婿,也不过如此。
唯有一点,令苏环暗暗伤怀。
她进东宫一个多月了,太子在她的寝室里也留宿过几回,却从未真正和她圆房。
她心里暗暗情急,脸皮又薄,不好意思直言相问。今日午膳,特意炖了一碗补汤,十分含蓄委婉。
苏环忍着羞臊,为太子盛了一碗补汤,羞答答地说道:“表哥,这是我特意为你炖的汤,你喝一碗吧!”
太子含笑点头,面不改色地喝了补汤。可惜,午膳后并未留下一同“午睡”,照常离去。
苏环失望之余,只得再接再厉,继续潜心钻研食谱。
八日后,北海郡传来战报。土匪头领王通被李骁斩于刀下,这一战斩首一千多土匪,其余土匪四散奔逃。
北海郡被围困之危已解。
又过数日,再有战报传来。
李骥领着胶东军大军追击土匪,半途遇了埋伏,胶东军伤亡颇重,大将军李骥惨死在周隋刀下。
这个噩耗传进朝廷,令众臣震惊,永明帝大怒,立刻召众臣进福佑殿议事。
徐靖闻讯后,也震怒不已,匆匆离开军营进宫。
一进福佑殿,就见永明帝满脸怒容,用力一拍御案:“谁能取周隋的人头?”
第289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冲动
李骥是正四品的将军,统领胶东军。像这样的驻军,大晋共有十三支。三旬左右的李骥,忠心耿耿,武艺高强,善于领兵,是年轻一辈武将中的佼佼者。
如今李骥死在一个匪寇手中,就连永明帝也觉痛心疾首。满朝文武官员愤慨不已,武将们纷纷请缨,要去青州斩了周隋。
徐靖上前两步,拱手请战:“皇上,臣这就骑快马去青州,砍了周隋的人头带回京城。臣愿立军令状!”
太子眉头一动,迈步上前,将慷慨激昂的徐靖稍稍掩在身后:“父皇,新军初建,尚未成军,靖堂弟虽一片赤诚忠心,却不宜去青州。”
永明帝本来也没这个打算,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太子所言有理。忠勇侯领兵已经去了青州,传朕旨意给忠勇侯,务必将周隋的人头带回来。”
太子暗暗松了口气。
待退朝后,太子冲徐靖使了个眼色,徐靖乖乖随太子回东宫挨训。
不出所料,进了书房后,太子就板了脸孔:“你这冲动的脾气,什么时候能彻底改了。”
“金銮殿里能随便说话吗?军令状是能随便立的吗?万一父皇今日朕的应了,让你去青州怎么办?”
徐靖剑眉一挑:“那我就什么时候杀了周隋,什么时候再回来!”
太子气地瞪一眼过来:“那个周隋,是青州巨匪。慕容慎领着禁卫军去剿匪,也没能杀了周隋。现在连李骥也死在周隋手中,可见周隋的厉害。你张口就要斩杀周隋,好大的口气!”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堂堂北海王世子,和一个土匪较什么劲。朝廷里武将多的是,死了李骥,还有别人。忠勇侯已经领兵到了青州。斩杀周隋的事,何须你出马!”
徐靖沉默片刻,才道:“我和周隋曾交过一回手。那一次,周隋从我手中逃走。我当时就曾立誓,此生必要亲自杀了周隋。”
太子淡淡道:“只要能杀了周隋,谁出手都一样。不必亲自涉险。”
“春生,你要记住,你是北海王世子,是新军统领,是我的兄弟。你家中有刚娶进门不久的娇妻,和过数月就会出世的孩子。你的命金贵的很,不能和一个土匪去拚命。”
提起赵夕颜,徐靖冷硬桀骜的嘴脸顿时柔和了许多,终于肯低头认错:“堂兄说的是,今天是我太过冲动了。”
太子扬扬嘴角,笑着拍了拍徐靖的肩膀:“得了空闲就回王府去陪陪弟妹。对了,弟妹近来孕吐还厉害吗?”
徐靖无奈一笑:“厉害得很,每日都要吐五六回。”
太子想了想说道:“你带一位医术精湛的太医去王府照顾弟妹。这件事我和母后说。”
徐靖大喜,连忙拱手谢过太子。
“启禀世子妃,世子回府了。”
玉簪笑着来禀报,又低声补了一句:“世子还带了一位宫中太医回来。”
赵夕颜嗯一声,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没有起身。这半个月,她孕吐厉害,被折腾得不轻。刚才吐过一回,现在全身虚弱无力。
徐靖大步进了寝室,坐到床榻边,伸手摸了摸赵夕颜略显清减的脸庞,心疼不已:“月牙儿妹妹,辛苦你了。”
有了身孕后,赵夕颜变得敏感也娇气了不少,将脸贴在他的掌心,委屈地说道:“我刚吐过。肚中的孩子一点都不老实,整日折腾我。”
徐靖立刻道:“等孩子出世了,我先教训一顿,给你出出气。”.q
赵夕颜又舍不得了:“那不行。要打也得我动手,不准你揍我的孩子。”
徐靖百依百顺:“好,都听你的。”
小夫妻笑着说了一会儿傻里傻气的话,然后才说起正事:“李将军战死,朝廷可有什么对策?”
徐靖将今日朝中发生的事道来。
赵夕颜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看着徐靖说道:“春生哥哥,太子说的话很有道理。你这冲动的脾气,确实要改一改。万一皇上真准了你的奏请,让你立下军令状。杀不了周隋,你就要受军法处置。”
“周隋一条烂命,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什么时候死都无妨,总之,你不能有事。”
徐靖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以后我改。”
赵夕颜这才有了笑容:“你应了我,我可记下了。”
在心爱的人面前,百炼钢也要变成绕指柔。
徐靖咧嘴一笑,将赵夕颜搂进怀中,在她耳边低语:“北海郡已经平安无事。你我现在都能松口气了。你什么都别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养胎。”
话是这么说,一日没收到赵元明的消息,赵夕颜如何能心安?
赵夕颜轻轻应一声。
徐靖知道赵夕颜的心事,柔声安慰道:“岳父他们一直没消息,可见如我们之前预料,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回了北海郡,送信的人就在路上。你就别担心了。”
有了身孕,确实不宜整日忧思。
赵夕颜打起精神道:“我有些饿了。”
徐靖立刻笑道:“我这就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银丝面。”
青州,北海郡。
土匪被击退了,北海郡驻兵死伤惨重,王府的一千亲兵也折损近半。招募的四千男丁,死了六百多人。
北海郡里,有六百多户人家挂起了白幡,颇为凄惨。
北海王府里,北海王脸上没什么喜色,神色凝重。
郑将军谢郡守都来了,各自坐在北海王下首,两人同样心情晦暗面色不佳。
“王爷,”郑将军率先打破沉默:“李将军战死的噩耗,已经送去朝廷。不知朝廷会何等震怒!”
北海王长叹一声:“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也是李骥运道差,追击土匪的时候被埋伏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