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夕颜抿唇一笑,扯开话题:“罗公子此次也参加春闱了。等过几个月,沁瑶就要嫁进罗家。到时候,便能在京城相聚了。”
赵素馨笑道:“罗公子才名卓著,风头极劲。今日的文会里,就有罗公子。对了,还有一个孟公子,也是出了名的才子。都说这一科是必中的。”
罗公子全名罗弘,是叶沁瑶的未婚夫婿。
孟公子全名孟思远,是书香名门孟家的嫡长子。孟思远的亲娘姓于,和苏瑾的母亲是同胞姐妹。这位孟才子,也是苏瑾的亲表哥。
说了半日的话,到了傍晚时分,吴绍回来了。
吴绍既是师兄又是正经的姐夫,无需避讳,直接过来接妻子回自己的小院子。
小夫妻新婚才几个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赵素馨见了吴绍,双眸亮晶晶的:“你不是说要在外吃晚饭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吴绍冲妻子咧嘴一笑:“文会已经结束了。他们都去了画舫,我不想去,就回来了。”
才子风流,去青楼画舫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吴绍洁身自好,从不去烟花之地。
赵素馨心里美滋滋甜丝丝的,含情脉脉地看着吴绍。
赵夕颜咳嗽一声,张口催促:“你们快些回去吧!”
她和徐靖已经分别一个多月,相思正浓。见不得别人这般恩爱。
吴绍厚着脸皮一笑,挽着赵素馨的手走了。赵夕颜忍不住,将白日藏好的书信又翻出来看了一回。
两日后,春闱放榜。
这一科春闱,一共取三百进士。考中会试的三百人,接下来还有殿试,才能最终决定名次。
不过,按惯例,这三百人都会被取中,不会被罢落。
吴绍名次不高,比孙山堪堪多了一名,排在二百九十九。和夫子赵元明当年高中头名的风光,那是不能比。到底也考中了。
吴绍十分欢喜,立刻提笔写信回北海郡报喜。
赵府特意摆了几桌酒宴,为自家姑爷庆贺一番。
北海郡的同窗同年都来了。这些赶考的举子里,此次考中的多达十数人,其中有八个出自赵元明门下。
霍衍也考中了。令人意外的是,霍衍的名次并不高,排在了一百三十五名。在春闱开考前,霍衍可是雄心勃勃,冲着状元去的。结果考了这么一个名次,心里郁闷可想而知。
北海郡举子里,名次最高的是谢郡守的长子谢凌风。在去年秋闱中名次平平的谢凌风,此次会试考了十九名。
谢凌风今日也来了赵府赴宴。一同前来的,还有妻子徐莹。
徐莹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宽容的衣裙也遮不住高高隆起的肚子。丈夫春闱高中,徐莹十分喜悦,今日赵府设宴,徐莹也跟着丈夫一同来了。
这样的好日子,赵夕颜自然要露面。
她没有刻意装扮,穿戴寻常。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肤白如雪,青丝如瀑,一出现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夺了去。
霍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算一算日子,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她及笄礼的那一日。整整十个月没见了。
相思入骨的滋味,求而不得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霍衍暗暗用力握了握拳,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上前:“赵六妹妹,一别数月,别来无恙。”
赵夕颜一双妙目轻轻掠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自不会口出恶言,淡淡一笑:“恭喜霍世兄春闱高中。”
“殿试过后,霍世兄就该回北海郡成亲了吧!”
霍衍:“……”
短短两句话,就令霍衍收起了那副恶心的一往情深的嘴脸。
赵夕颜懒得再看霍衍,转而对一众春风得意的新科进士们笑道:“恭喜诸位师兄此次春闱高中。”
师兄们纷纷笑道:“夫子苦心教导我们数年,我们总算没给夫子丢脸。”
“名次最高的也就十九名,比夫子当年差远啦!”
最后这一句,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大晋朝几十年才出了一个连中三元的赵元明。他们这些弟子,能不堕师门威风已经很厉害了。哪里还有超越夫子的可能啊!
赵夕颜也是一笑:“等喜讯传回北海郡,我爹不知何等高兴。”
谢凌风笑着凑趣:“到那时,赵氏族学的门槛都会被踏破。夫子又要为学生太多头痛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春风得意马蹄疾。新科进士们雄心万众,心情都是极愉悦的。
赵夕颜恭贺众师兄一圈,不再逗留,和徐莹去了内堂说话。
“三姐,你这肚子好大。”赵夕颜低声惊叹:“不过月余没见,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了?”
徐莹笑道:“过了五个月后,肚子就像被吹了气的皮球一般,长得飞快。给我诊脉的大夫说了,接下来得少吃多动。肚中孩子长得太大,临盆的时候就遭罪了。”
赵夕颜也没生过孩子,对这些安胎养胎之事半点不懂,顺着徐莹的话音说道:“那得听大夫的。”
徐莹笑着嗯一声,忽地低声道:“婆婆让人送了信来,小姑的婚期就在五月。她想让我现在就启程回北海郡。”
谢娇是谢凌风的亲妹妹,出嫁这等大事,做嫂子的不露面确实不太合适。
不过,徐莹显然不想回谢家。
赵夕颜想了想说道:“殿试过后,新科进士们都有三个月的假。到时候,让三姐夫回去便是。三姐肚子这么大了,不宜奔波。”
徐莹立刻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我回去就写信。”
肚中揣着谢家长孙,徐莹腰杆直底气也足得很。
不过,这么一来,徐莹就得一个人待在北海王府了。临盆生产的时候,谢凌风未必赶得及回京城。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徐莹不想和婆家人牵扯,谢凌风却不能不尽为人子为人兄长的心意。
徐莹压低声音叹道:“冀州打了大胜仗,大家都欢天喜地,我却时时提心吊胆。春生也是第一次领兵上阵,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又是热血上头的脾气,我真怕他一个不慎受伤。”
赵夕颜也轻叹一声:“我也时时忧心牵挂。”
“对了,前几日春生写信回来,是不是也写信给你了?”
赵夕颜笑着嗯一声。然后就听徐莹嘀咕宝贝弟弟忙得连写信的空闲都没有一封信只写了半页信纸。
赵夕颜默默决定,将自己那封厚实的信藏好,不让徐莹看见。
过了几日,就是殿试。
这是永明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永明帝再昏庸,也知道科举取士的重要性。殿试这一日,礼部周尚书出了考题,苏掌院亲自主持殿试,永明帝在金銮殿里坐了大半日,装模作样地亲自看了前十的考卷,亲自点了状元榜眼探花。
罗弘果然如前世一样,是这一科的榜眼。
孟思远是二甲传胪,孟家上下大喜。
喜讯传进苏家,于氏喜上眉梢。苏老夫人笑道:“孟家公子这般出息,着实是一桩喜事。于氏,你备一份厚礼送去孟家。”
于氏笑吟吟地应了。
苏瑾满心喜悦,双眸发亮,嘴角高高扬起。
苏老夫人瞥苏瑾一眼,忽地说道:“对了,孟公子还没婚配吧!”
苏瑾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迅疾垂下头。
于氏咳嗽一声,迅速看女儿一眼,笑着答道:“是,思远其实不算小了,今年十八岁。别的少年郎在这个年纪,早该娶妻生子了。他一心读书考取功名,所以亲事才耽搁下来。”
苏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么好的儿郎,被别家抢去做姑爷,委实可惜。你去送贺礼的时候,去探一探孟夫人的口风。二房的环儿今年及笄,年龄和孟公子正相配……”
苏瑾倏忽抬头,眼中流露出震惊和愤怒。
苏家这一辈共有五个姑娘,苏瑾排行第三,苏环排行第四,比苏瑾小了一岁。
如今苏瑾亲事没定,怎么就轮到苏环了?
还是孟家的思远表哥……这和拿刀戳她的心肺有什么区别?
于氏面色也变了:“婆婆,这门亲事怕是不太合适。”
苏老夫人淡淡道:“怎么不合适。孟公子出身书香门第,是新科进士,也勉强配得上我们苏家的姑娘。”
于氏:“……”
苏瑾一张脸都憋红了,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倔强的没有掉落。
苏老夫人目光一扫,一旁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祖母,”苏瑾不顾于氏连连使眼色,跪下来哀求:“我和思远表哥情投意合,求祖母成全我们吧!”
苏老夫人冷笑一声,眯了眯眼。此时的苏老夫人,哪有半点平日和睦慈祥的模样:“瑾儿,我豁出这张老脸,为你去谋太子妃的位置。”
“你该不是以为太子娶不到媳妇吧!如果你不是苏家的姑娘,这太子妃的位置,如何轮得到你。”
“太子除了身体稍弱些,其他样样出众。样貌好,头脑聪慧,性情宽厚。皇后娘娘是你亲姑母,对你很是喜爱,时时召你进宫。这样的亲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苏瑾眼睛泛红,用力咬了咬嘴唇:“祖母说的我都知道。太子表哥确实是极好的,可是,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我真正喜欢的是思远表哥,我想嫁的也是……”
“你趁早给我掐了这个念想。”苏老夫人冷冷打断了苏瑾:“你给我听着,这门亲事由不得你不愿意。皇后娘娘之前和我说过,等太子出了孝期,就下旨赐婚。”
“如果不是太子离京去了冀州,赐婚的圣旨已经到苏家了。”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这一通冰冷的怒斥,激起了苏瑾心底的愤怒不甘。
她猛然抬头,愤愤道:“我就是不嫁!祖母强逼,我也不嫁。”
“太子表哥的脾气我最清楚。等他回京,我就去求他,他绝不会勉强我。”
苏老夫人没料到素来温顺听话的孙女这般固执倔强。也或者是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了苏老夫人压抑在心底的久远回忆。
苏老夫人没有发怒,定定地看了眉眼间溢满愤怒的苏瑾一眼,然后对全身抖如筛糠的儿媳于氏叹道:“瞧瞧,和她姑母当年一样,都是个强脾气。”
于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都白了,伸手攥住苏瑾的肩膀:“瑾儿,别胡闹。还不快些向你祖母磕头赔礼。”
苏瑾倔强地挺直腰杆:“我没错,为什么要赔礼。”
傻丫头啊!你是不知道你祖母的手段啊!
于氏急得额上直冒冷汗。
苏老夫人不怒反笑,张口道:“瑾儿这脾气,是得好好磨一磨。日后是要嫁进皇家做儿媳做太子妃的人,怎么能这般沉不住气。从今儿个起,就在院子里待着。太子什么时候归京,什么时候再出院子。”
又叫了丫鬟进来:“送我的帖子进宫,往椒房殿里传个话。就说苏家三姑娘身子不适,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能时时进宫陪伴皇后娘娘了。”
苏瑾一声不吭,站起来就往外走。
于氏又是着急又是心忧,迅速在苏老夫人面前跪下,低声下气地陪不是。
苏老夫人淡淡道:“姑娘家大了,有些自己的心思不足为奇。不过,终身大事,由不得她这般任性。你这些日子也别出门了,好好陪着瑾儿。别让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这是连于氏也一并禁足了。
于氏一肚子苦水,低声应下,起身后就去苏瑾的院子。
苏瑾已经进了自己的闺房,从里面拴了门闩。任凭于氏说什么,都不肯开门。隔着厚实的门板说道:“母亲,我长这么大了,事事听从祖母的。唯有这一桩,我不愿意。”
“祖母让我禁足,我就在屋子里待着,哪儿都不去。想让我应下亲事,绝无可能。”
于氏疲累不堪,心力交瘁,忍不住掩面哭了一场。
真是造孽啊!
当年小姑苏暮云不愿嫁给痴肥蠢钝好色的太子,和父母整整抗争了一年多。当时,她这个做长嫂的,冷眼旁观,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闹腾来闹腾去,还不是得乖乖嫁进太子府?父母生养女儿一场,做女儿的,就应该为家族奉献终生。
现在,轮到自己的女儿头上,她才知道这其中的苦楚滋味。
这都是报应啊!
于氏哭累了,擦了眼泪,也不回自己的院子了,就在苏瑾院子里的厢房住下。她怕苏瑾一时想不开轻生。
苏瑾倒是没做什么过激的举动。丫鬟敲门送饭的时候,也没拒绝,将饭菜吃了大半。看来,已经立了抗争到底的决心。
倒是于氏,食难下咽,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又掩面哭了起来。
母女两个的一举一动,很快传入苏老夫人耳中。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起身去了书房。苏掌院自过了六十之后,就住进了书房。里外伺候的都是书僮,连个丫鬟都没有。
苏掌院听了苏老夫人的一席话,眉头皱了一皱,颇为不悦:“这丫头,被猪油懵了心不成。孟思远虽然中了二甲传胪,入仕途也得从七八品的小官做起。要是官运不佳,熬个十年二十年,也就是六品五品。”
“嫁给太子,立刻就是太子妃。将来执掌后宫,母仪天下。她这是昏了头!亏得太子远在冀州,趁着这段时日,彻底掐断她不该有的心思念头。”
苏老夫人点点头,低声耳语几句。
苏掌院略一点头:“孟家那边,我来安排。”
北海王府里,正设宴为谢凌风庆贺。
谢凌风在殿试中发挥出色,名次比起会试又进了几名,如今是正经的二甲新科进士。
徐芳徐芷都十分欢喜,各自带着夫婿孩子回王府。
很少出门的赵夕颜,今日也特意来了北海王府。她出行格外谨慎,除了赵家的家丁,还有徐三等三十个亲兵前后环绕。
这等阵仗,泼皮混混们根本不敢靠近。便是心怀叵测的,也得退让三舍。
其实这般出行颇有些招摇。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如此了。
吴绍赵素馨也一同前来道贺,一众同窗同年也来了不少。榜眼罗弘也来了王府。
因为叶沁瑶的缘故,赵夕颜特意多看了罗弘几眼。
五官端正,双目清朗,一派读书人的儒雅气度。
罗弘定了亲事之后,和未婚妻通过书信,知道赵六姑娘是未婚妻的闺中好友。特意前来见礼,拱手作揖:“赵六姑娘,罗弘这厢有礼了。”
赵夕颜微微一笑,敛衽还了一礼:“恭喜罗公子高中榜眼。”
罗弘和叶沁瑶的婚期定在四月。北海郡离京城太远,迎娶多有不便。两家早已商定好,由叶家人送叶沁瑶来京城。叶家在京城置了家业,到时候从叶宅出嫁便可。
此时,叶沁瑶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和好友重逢相聚,赵夕颜心里很是欢喜,对着初见一面的罗弘,也多了些亲近。
罗弘十分守礼,并不多看赵夕颜,寒暄两句后,便回了男子那边说。
徐芳徐芷徐莹姐妹三个在一处说话,赵夕颜在三个姑姐身边入座,微笑聆听,并不多话。
淘气的朱大郎朱二郎满屋子乱窜。朱二郎一个踉跄,差点撞进徐莹怀中。徐芷眼疾手快,迅速将朱二郎扯了过来,一巴掌扇在朱二郎的后脑勺上:“你个小混账,你三姨母这么大的肚子,被你撞一下还得了?给我安分老实些。”
这一巴掌扇得结结实实,朱二郎疼得哇哇大哭。
徐莹忙为小外甥求情:“二郎还小,淘气好动也是难免。再说了,又没真得撞到我,你就别打他了。”又为朱二郎揉后脑勺,轻声哄了几句。
朱二郎很快抹了眼泪,继续四处奔跑嬉闹。
徐芷无奈叹道:“这两个小子,一个比一个淘气不省心。”
徐芳笑着凑趣:“也不能全怪孩子。瞧瞧他们亲娘这暴脾气!他们两个但凡有一半像亲娘,都安稳不了。”
这话说得在理。
赵夕颜抿唇轻笑。
徐芷瞪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笑着嗔徐芳:“大姐,我可是你亲妹妹。你就这么说我。”
徐芳笑道:“你在武安伯府里作威作福惯了,丈夫孩子都听你的,就连做公公的,有时还得忍一忍你这个儿媳的坏脾气。我说你几句怎么了。这里这么多人,也就我这个长姐能说一说你了。”
众人都掩嘴笑了起来。
徐芷又气又乐,不依不饶地掐了徐芳的腰身一把:“我操持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不厉害些哪能镇得住那些油滑的奴才。”
又刻意转头,做出一副掌家贵妇的表情对赵夕颜说道:“月牙儿,以后你和春生成亲了,也是要掌家的。别学大姐那副软绵绵的脾气,要学也该学我这样,厉害些泼辣些。”
赵夕颜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应下:“二姐的话,我都记下了。”
徐莹好笑不已:“二姐,你别教坏了月牙儿。真正厉害的主母,掌家有道,喜怒不形于色。哪像你这般动辄喊打喊杀的。”
得,根本不用别人插嘴,徐家姐妹三个凑在一起,耳朵就忙不过来了。
徐芳忽地压低声音,悄声笑道:“对了,郑家那小子,上个月又登门提亲了。”
“这前前后后的,都提五回亲了。”徐芷啧啧称奇:“四妹还没心软么?”
徐莹对郑玄青颇为熟悉,闻言轻声笑道:“郑玄青和春生是好友,时常去王府。每次见了四妹,装模作样的。我早看出他对四妹有心思了。”
“四妹和乔家那混账亲事作罢,最高兴的就是郑家二郎了。”
赵夕颜会心一笑。
徐靖一开始知道此事的时候,十分气恼,写信臭骂了郑二一顿。郑玄青脸皮厚如城墙,写回信的时候已经自称四姐夫。把徐靖给气的,每次提到郑玄青都要臭骂几句。
不过,徐靖也就是嘴上说说,那点别扭劲过了之后,就在信中给郑二出谋划策。
郑玄青时常厚着脸皮登门,见不到徐莞,就去拜见北海王和北海王妃。每隔一个月就登门提一回亲。
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最不待见郑玄青的北海王妃,私下也软了心肠,对北海王说道:“我们四个女儿,现在有三个都去了京城。总得留一个在身边。”
“要不然,就应了这门亲事吧!郑玄青对莞儿一片情意,郑家家风也算正派。以后莞儿嫁去郑家,有我们时时照拂,也不会受了委屈。”
好脾气的北海王笑道:“只要莞儿点头,我就应了亲事。”
可惜,徐莞心如磐石,郑玄青尚未打动佳人芳心。这门亲事,还有得磨哪!
姐妹三个说话,也没冷落赵夕颜,时不时地主动和她说几句:“月牙儿,这段日子,你一直待在赵家内宅,怎么也不出来走动?”
赵夕颜轻声道:“岁末那一日,我忽然被宣召进宫。自那之后,我就没怎么出过门了。”
徐芳徐芷徐莹一起沉默了。
身为女子,谁不想有倾城的美貌?
可这样的美丽,于赵夕颜来说,却成了负担。
永明帝昏庸好色,和颖川王世子妃干的那些勾当,早已悄然传遍宫中。她们都有所耳闻。
这样的情形下,赵夕颜深入简出,不在人前露面,也是为了避开麻烦。
徐莹轻叹一声:“月牙儿,苦了你了。”
如果赵夕颜不是陪着徐靖来京城,也不必这般隐忍。
赵夕颜微微一笑:“三姐,我不觉得辛苦,也不委屈。我本就喜清静,在赵家内宅有五堂姐和七堂妹,苏瑾高平平时常登门,还有几位姐姐经常去看我,我日子过得悠闲自得。”
最重要的是,她能待在离徐靖最近的地方。想他的时候,能在他出宫时候和他相聚。遇到危险困境了,她和他一同想办法应对。
这便已足够了。
这些话,赵夕颜没有说出口,徐莹姐妹三人自然都懂。
在姐姐们眼底,春生是世间最好的儿郎。也只有月牙儿,才配得上她们的宝贝弟弟。
过了三日,谢凌风和霍衍等人一并启程回了北海郡。
徐莹留在北海王府里安胎。
冀州不时传来捷报,“太子殿下”用兵如神,领兵又平了一股流匪。太子殿下亲自开仓放粮,安抚百姓,冀州民心渐渐安定。
朝廷众臣们心知肚明。太子殿下开仓放粮安定人心是有的,那个用兵如神亲自在战场上厮杀的“太子殿下”,是打着太子旗号的徐靖。
不过,眼下这些战功和光环都是太子殿下的。一时间,太子殿下的美名传遍京城内外,人人称道。
永明帝虽然昏庸无道贪婪好色,对唯一的儿子却疼爱有加。前朝那些父子猜忌相疑之类的事,根本不可能有。
太子打了几场大胜仗,永明帝龙心大慰,然后就下了一道后宫选妃的圣旨。
众臣:“……”
这个昏君!
并州战事没定,冀州也还没平定,刚出先帝孝期,就要广开后宫选美人。迟早要死在床榻上,索性早些腾出龙椅,让聪慧仁厚的太子殿下登基。
众臣敢怒不敢言,各自在心中腹诽一番罢了。
苏皇后心里被膈应得不轻。
她清楚永明帝的脾气,硬拦是拦不住的,只能委婉劝阻:“皇上,如今并州冀州都在打仗,国库空虚,内务府的银子也吃紧。此时选妃,岂不是委屈了皇上。不如等并州冀州的战事结束了,再进行大选。到时候,臣妾一定为皇上选几个才貌俱佳的美人。”
又将早就备好的美貌宫人叫过来伺候永明帝。
苏皇后暗中花重金,从扬州买了不少美人充做宫人,养在宫里。
这些扬州瘦马,原本就是被精心培养着伺候达官贵人的。如今能进宫伺候皇上,得了宠还能做嫔妃,可谓一步登天。一个个铆足了劲伺候。
永明帝一天都没下龙榻,自然将选妃的事抛在了脑后。
赵夕颜按捺不住雀跃欣喜,当日就去了叶宅。
“月牙儿,”叶沁瑶扑进赵夕颜怀中,什么话都没说,先抱着赵夕颜哭了一场。
一双闺阁好友,自去年分别,已有整整半年未见了。
赵夕颜紧紧拥着好友,眼眶也湿润了。
良久,两人的情绪才稍稍平静。松开手后退,细细打量彼此。
“月牙儿,半年没见,你怎么更美了?”叶沁瑶惊叹。
赵夕颜笑了一笑,伸手抚了抚叶沁瑶略见清减的脸颊。“你怎么瘦了?”
叶沁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悄声道:“就要成亲了,我想着瘦一些美一些,自过了年之后,每顿都少吃了一半。”
赵夕颜哑然失笑。
叶沁瑶原本是俏丽圆润的相貌,这一清瘦,确实比之前清丽许多。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无话不说。叶沁瑶拉着赵夕颜的手去闺房里坐下,低声细语:“这一回送嫁,我爹和几位兄长都来了,叶家的长辈也来了不少呢!”
赵夕颜笑着打趣:“罗公子高中榜眼,叶伯伯为你挑了这么一个乘龙快婿,心里不知怎生得意欢喜。要不是北海郡离得远,叶伯伯能把全族人都请来。”
叶沁瑶扑哧一笑:“你说得半点没错。我爹私下里就是这么说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大晋重文轻武的风气延续多年,哪怕眼下此处打仗武将的地位越来越高,也难以扭转众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三年一次的科考,难以计数的读书人里,就中了三百个进士。这其中还有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真正的年少才俊寥寥无几。亏得叶家下手早,在去年就和罗家定了亲事。不然,这样的好女婿哪里轮得到叶家。
叶家上下对这门亲事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赵夕颜轻声笑道:“三姐夫考了会试第十名,十分欣喜,那一日在府中设宴。我也去了,正好见了罗公子。”
故意不说了。
叶沁瑶伸手掐了赵夕颜一把,气势汹汹地追问:“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快些说给我听听。”
赵夕颜忍俊不禁:“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你这样凶巴巴的,我才不说。”
叶沁瑶能屈能伸,立刻娇羞地依偎在赵夕颜身边撒娇:“说嘛说嘛!”
笑闹一气,赵夕颜起身去了梳妆镜前,拿起一支画眉的黛笔,在干净的丝帕上画了数笔。
不到盏茶功夫,白色的丝帕上出现了一个端正清朗的少年。
寥寥数笔,极有神韵。
叶沁瑶看一眼,又看一眼,不知为何,俏脸就红了。
“定亲后,他给我写过几回信,也让人送过礼物来。”叶沁瑶小心翼翼地捧着帕子,嘴角满是甜意:“我一直在想,他生的是什么模样。现在一看,和我想像中的几乎一样。”
赵夕颜轻声笑了起来:“可见这是老天注定的缘分。罗公子就是你的梦中情郎了。”
叶沁瑶俏脸红扑扑的,伸手拧了赵夕颜一把:“你和世子自小一起读书,青梅竹马,情意深厚,对彼此性情脾气都熟得很,定亲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普通姑娘家,哪里有你这样的福气。”
这倒也是。
时下大多盲婚哑嫁,直至洞房花烛夜才知道夫婿模样。待嫁少女焉能不心中忐忑。
赵夕颜看着叶沁瑶容光焕发春风满面的俏脸,心中无比快慰。
这一世,你我都能嫁得良人,白首偕老。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皆为大喜。
赵夕颜在叶宅里待了一日,话说得太多,嗓子都快冒烟了,这才起身回赵府。
就这叶沁瑶还舍不得她走,握着她的手依依送别:“你什么时候再来?”
大晋有风俗惯例,待嫁的姑娘不能出门做客。还有十几日,就是叶沁瑶和罗弘成亲的好日子了。叶沁瑶要待在闺房里,哪里都不能去。可不就只有赵夕颜主动来了?
赵夕颜想了想道:“过五日我再来。”
叶沁瑶有些不满,嘀咕道:“就不能明日再来么?以前在北海郡的时候,你可是经常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