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倒是镇定。和太子朝夕相伴数月,他很清楚太子的心思。太子这是怕他打不过慕容慎,特意来给他撑腰。说不定,还要顺势去一趟苏家,见一见心上人苏瑾表妹。
徐靖对赵夕颜笑道:“太子堂兄来了,你和我一同去相迎。”
赵夕颜含笑点头。
虽然无人察觉,慕容慎还是有几分枉做小人的羞怒。强自按捺下去,和众人一同去迎太子。
前世今生,赵夕颜还是第一次见太子。
十六岁的少年,脸孔清秀,面色透着常年病弱特有的黯淡,性情温和,说话很是随意:“都起身。”
这个病弱少年打量美丽无双的未来北海王世子妃一眼,有些惊艳,笑着对徐靖说道:“怪不得你从不带未来弟媳进宫。这等美丽的姑娘,换了我也得藏起来,免得别人瞧见生出觊觎之心。”
说着,有意无意瞥了慕容慎一眼。
慕容慎从来没将这个短命太子放在眼底,此时也得避其锋芒,很快低下头。
只这一举动,就令赵夕颜对太子生出了好感。
怪不得徐靖提起太子时,总不是滋味。明知道眼前少年短命早夭,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确实难受。
徐靖咧嘴一笑,熟稔地伸手握住太子胳膊:“堂兄难得出宫一趟,先进练武房。”
太子欣然一笑:“你和慕容校尉切磋武艺,我也瞧一瞧。”
慕容慎:“……”
今天的局势,对慕容慎十分不利。
不管日后如何,现在的慕容慎,就是宫中五品校尉。这样的身份,和藩王世子“切磋”武艺本来就是件攒越的事。
现在太子殿下亲自来了,不轻不重地敲打一番,他如何能动手?
慕容慎心里憋闷,却不能不躬身请罪:“末将攒越,请殿下恕罪。”
太子殿下依旧一脸温和:“这是堂弟主动邀约,慕容校尉应约而来,何来攒越一说。”
“今日你们且放下身份之别,切磋较量一番,或许各自都有进益,也是一桩好事。”
身份之别。
短短四个字,如刀锋一般锐利,深深刺痛了慕容慎的骄傲。
他知道自己终将会坐上龙椅,权掌天下。可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活着一日,就是大晋太子。他这个御前校尉,在太子面前,和奴才没什么区别。
他对着太子低头,和对着徐靖低头,也没什么区别。
这一幕,就发生在赵夕颜眼前。对他来说,更是一种诛心的羞辱。
慕容慎没有抬头,恭声应道:“末将今日登门,是特意来拜会世子殿下,绝无切磋动手之意。太子殿下误会了。末将这就告退。”
说完,拱手行礼,往后退了数步,直至数步远,才转身离去。
这也是宫中禁卫应该恪守的规矩。
赵夕颜终于抬眼,看了慕容慎的背影一眼。
慕容慎,你骄纵狂妄自以为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底。暗中做的那些事,更为人不齿。今日,活该受此羞辱。
赵夕颜又看太子一眼。
太子殿下还是那副温和含笑的模样,对徐靖说道:“靖堂弟,过一个月,你也十六了。就快要娶妻成亲,怎么还这般冒失冲动。你一个藩王世子,和一个宫中校尉比试,岂不是自降身份。”
“你赢了,别人会说慕容慎是有意相让。你若是不慎输了,更是颜面无存,皇家也没了体面。以后,可别这般冲动了。”
徐靖一脸无辜道:“那一日在金銮殿外,他对孟御史施廷杖,毫不留情。我出手拦下他,他还出言讥讽我。我心中不痛快,就想揍他一顿出出气。在宫中不便动手,我就约他来王府了。”
真的是因为孟御史?
太子忽然笑了一笑,看了赵夕颜一眼。看破不说破,权且给堂弟留些颜面。
赵夕颜心里暗暗唏嘘。
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短命早夭,或许,大晋就不会早早亡国了。
慕容慎走了,徐靖没了对手,随口笑问西河王世子:“不如堂兄和我一同切磋几招?”
西河王世子反应快捷,立刻戒备地后退两步:“你别想趁机动手揍我!”
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宫中半日读书,半日练武。每次骑射,徐靖都是第一。西河王世子一开始也不服气,时常“讨教”,被徐靖揍趴了数回。现在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颖川王世子也连连笑着摆手:“靖堂弟,你别朝我看。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对手。”
徐靖嘻嘻一笑:“来嘛,我让你们一只手。”
这可有点过分了啊!
西河王世子颖川王世子对视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个时辰,练武房里不时传出拳脚声怒喊声惨呼声。
赵夕颜眼中含笑,太子殿下更是看得眉飞色舞。恨不得那个在场中拳脚生风大展神威的少年是自己。
西河王世子和颖川王世子就惨了。两人轮番动手,徐靖果然让了一只手,还是右手。可左手照样力大无穷,出腿如风。
西河王世子被揍了三拳,又被踢了一脚。
颖川王世子更惨,接连被踢中,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重重落地。
疼死了!
徐靖颇有胜利者的风度,亲热地扶起两位堂兄:“我这儿有上好的伤药,送两瓶给你们,两位堂兄别和我客气。”
谁要你的伤药!
西河王世子龇牙咧嘴,刚想骂,就听一个温雅悦耳的少女声音道:“世子年少气盛,出手没个轻重,我代他向两位世子陪个不是。”
西河王世子立刻道:“赵六姑娘可别这么说,我们比堂弟年长数岁,竟都不是他对手。羞愧还来不及。”
鼻青脸肿的颖川王世子,也颇有风度:“我们兄弟回去之后,就得苦练武艺了。以后还要时常向靖堂弟请教。”
未来弟媳用钦佩的目光看来:“两位世子心胸宽广,令人敬重。”
西河王世子颖川王世子被美人这么一夸,忽然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太子在王府消磨了小半日,临近正午却未留下用膳,而是去了苏府。
西河王世子颖川王世子也不便厚着脸留下,各自离去。
徐靖此时才觉得耳根清净眼前敞亮:“这一个个的,总算都走了。”
赵夕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是不是见我对他们笑,心里不痛快?”
徐靖很顺嘴地应了一声是,理不直气也壮:“你是我未婚妻,是他们未来弟媳。他们要是知理懂理,早就该走了。一直赖在这儿做什么?”
赵夕颜沉默片刻,忽地轻叹一声;“徐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红颜祸水,不该随意出门让人瞧见?”
徐靖眉头拧了起来,两步过来,十分霸道地将赵夕颜搂进怀中:“胡说什么。生得美,又不是你的错。”
“什么红颜祸水,我最不乐意听这些。以后不准说了。”
赵夕颜鼻间有些酸涩,轻轻嗯了一声。
徐靖又低声道:“我今日约慕容慎来王府,本来是想正大光明地揍他一回,出一出心头恶气。委实没料到,太子堂兄会来。”
赵夕颜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我倒是觉得,太子殿下来得正好。还没到你展露锋芒的时候。”
暂时还没到彻底和慕容家撕破脸的地步。
徐靖呼出一口闷气,点了点头。
徐十一忽然一脸喜色地来了:“启禀世子,三姑爷和县君的马车已经进了城门,很快就要到王府了。”
三姐和三姐夫终于到京城了!
徐靖眼睛骤然一亮,十分高兴:“快让人开正门。还有,送信去周府朱府,让大姐二姐立刻回来。”
赵夕颜意思意思地提醒一句:“徐二五之前刚去送过口信,说你在宫中没回府。”
“不用担心。”徐靖自信满满:“自家姐姐,还能为这点小事和我置气不成。”
被宠爱的,果然有恃无恐。
徐芳徐芷也好,徐莹徐莞也罢,确实都很疼徐靖这个宝贝弟弟就是了。
赵夕颜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周府朱府离得近,一个时辰后,徐芳徐芷便急匆匆地回来了。
“三妹还怀着身孕,怎么这般赶路?”徐芳欢喜又情急。
徐芷近来面色红润,宛如被雨露浇灌过的鲜花,分外妩媚。一张口还是雷厉风行的脾气:“春生,你不是说在宫中吗?怎么忽然又在王府?”
徐靖笑嘻嘻地哄脾气急躁的二姐:“二姐别恼。我今日本来想和月牙儿妹妹耳鬓厮磨独处一日,这才骗了你们。都是我的错,我给大姐二姐陪个不是。”
赵夕颜没有揭穿徐靖的谎话,很配合地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
和慕容慎之间的爱恨纠葛,实在不便多言。还是别让徐芳徐芷跟着忧虑操心了。
徐芷不便再说什么,悄悄瞪了徐靖一眼,比了个“以后不准再骗我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手势。
徐芳被逗乐了,拉住徐芷的手道:“三妹就快到了,我们姐妹多年没见,今日能团聚,是件大喜事。你别臭着一张脸。”
徐芷也笑了,亲热地挽起赵夕颜的手:“我们一起说说话,都别理春生。”
赵夕颜抿唇一笑。
徐靖见赵夕颜和徐芳徐芷有说有笑,心里十分快慰。
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熬人。
众人脖子都盼长了,终于等来了远道而来的谢凌风徐莹夫妇。
“大姐,二姐,春生。”徐莹刚下马车,就红了眼,紧紧攥着徐靖的手不肯松。
谢凌风忙道:“莹娘,你怀着身孕,不宜这般情绪激动。”
众人的目光,立刻看向徐莹的肚子。
此时是冬日,天气严寒,徐莹穿着厚实的丝缎袄子,又裹了厚实的披风,一时倒看不出肚子有没有隆起来。
徐莹有些羞窘,更多的却是喜悦。
成亲几载,肚皮一直没动静。婆婆时常刁难刻薄,都是因此而起。没曾想,回娘家住几个月,心情平和,倒很快有了喜讯。
“三个多月了。”徐莹微红着脸轻声道:“胎相稳得很。”
她怀着身孕,本不该路途奔波。不过,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徐靖,还是跟着来了。
徐靖笑道:“三姐夫秋闱高中,又有这等喜讯,真是双喜临门。天冷风大,先进去安顿再说话。”
徐莹欣然点头。
姐弟相聚,有叙不尽的思念和别情。赵夕颜这个没过门的未来弟媳,早被视为一家人,众人说话丝毫没避着她的意思。
“春生在京城遇刺一事,父王一直瞒着母妃。”徐莹叹道:“我也是临来京城的时候,才知晓此事。”
徐靖笑着安抚忧心忡忡的徐莹:“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嘛!不用担心,我在京城好得很。”
徐芳低声问:“四妹现在如何?”
徐莹轻声答道:“面上倒还和平日差不多,不过,这段时日消瘦了不少。”
“乔家人都瞎了眼。”徐芷恨恨地接了话茬:“以后得了机会,定要让乔家人好看。”
徐靖冷哼一声,捏了捏拳头。
徐莹忽然笑了一笑:“父王派人去幽州大闹了一回,乔家人焦头烂额。不说乔家这桩糟心事了。对了,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登门求娶四妹,你们猜猜是谁?”
徐芳徐芷都是一怔。
徐靖也是一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等等,三姐说的人该不会是……”
“是玄青师兄。”赵夕颜很有默契的接了下半句。
徐莹忍着笑,点点头:“正是他。”
徐靖半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霍然站了起来怒道:“这个郑二,竟想做我姐夫!呸!臭不要脸!”
郑玄青和他年龄一样大,比徐莞小了两岁不说,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读书习武样样稀松,有哪点配得上四姐了?
赵夕颜也觉好笑,见徐靖恼怒,轻声笑道:“你先别恼。玄青师兄早就倾慕四姐,年龄也不算不般配,登门求娶实属正常。一家有女百家求,总是喜事。王爷王妃肯定还没应下,不然,早该写信告诉你了。”
徐靖臭着一张脸:“反正这事我不同意。”
徐芳徐芷此时从徐莹口中也知晓了郑玄青是何许人。
怪不得宝贝弟弟这般生气哪!同窗兼纨绔好友忽然要做自己姐夫,心里焉能不别扭?
“四妹已经拒绝了。”徐莹笑道:“不过,郑二公子极有求娶的诚意,隔几日就要登门一回。”:
“四妹不见他,他就厚着脸皮在院门外等。每次来的时候,从不空手,时常带些好吃好玩的。知道四妹喜欢琴谱,就四处去求去买。父王母妃一开始对他百般挑剔不满,后来倒觉得郑玄青也有他的好处。”
徐靖翻了个白眼:“死缠烂打!臭不要脸!不行,我现在就得写信给他,臭骂他一顿。”
徐靖脾气一上来,风一般冲去书房写信去了。
当着几个姑姐的面,赵夕颜不便阻拦,索性没出声。
倒是徐芳徐芷徐莹姐妹三个,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坐了片刻,便一起去书房。赵夕颜这才顺理成章地一同去了。
徐靖绷着俊脸,运笔如飞,写了十几页的长信。
不用怀疑,都是臭骂郑二的。
赵夕颜站在徐靖身边,看着徐靖挥毫泼墨,忍不住抿唇轻笑不已。
徐莞蕙质兰心聪慧过人,又是王府县君。郑玄青不过是一个五品武将的儿子,论出身,确实不太配得上。
不过,男女之间的事难说的很。
说不定,郑玄青靠着这股痴缠劲能打动徐莞的芳心,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哪!
徐莹一来,便在北海王府住下了。
徐芳徐芷各自有夫家,不便在娘家长住。徐莹无此困扰,在王府里安顿好了,立刻接过王府内务和操持徐靖亲事的重任。
赵夕颜和徐莹也更熟稔,时常来往走动。
这一日,徐莹来赵家拜会长辈,然后去了赵夕颜的院子里说话。
“霍衍也来了京城。”徐莹低声笑道:“霍家在京城也有族人置了宅院,霍衍来京城赴考,正好有住处。”
听到霍衍的名字,赵夕颜眉眼凉了几分,淡淡道:“他两日前到京城,送了拜帖来赵家。大伯父见了他一回,夸他颇有才学。”
不过,才学和人品是两回事。
徐莹见赵夕颜神色冷漠,心里也有些诧异。霍家和赵家是世交,霍衍是赵元明高徒,和赵夕颜自小相识一同长大。一提霍衍,赵夕颜眼中流露的厌恶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其中有些缘故?
徐莹心思细腻,见赵夕颜不愿多说霍衍,便扯开话题:“对了,我十一月出发的时候,正逢你五堂姐出嫁。吴绍明年也要参加春闱,估摸着很快会来京城。”
提起赵素馨吴绍,赵夕颜顿时眉眼舒展,笑着应道:“我也盼着他们早些来。”
顿了顿,又轻声笑道:“这一科秋闱,罗家公子也高中了。”
徐莹也笑了起来:“可不是么?人人都夸叶家好眼光,为叶姑娘挑了一个如意夫婿。”
三个月前,罗家和叶家定了亲事,婚期就定在明年四月。罗弘考了举人功名,明年下场春闱,如果能考中进士,叶沁瑶一过门就是进士娘子了。
说了小半日闲话,徐莹低声道:“此次来京城,父王特意嘱咐我,一定要盯紧春生。如今大晋四处都在打仗,京城情势颇为紧张。春生冲动易怒,可别在宫中闯祸。”
赵夕颜笑着安抚忧心忡忡的徐莹:“三姐不必忧虑。春生哥哥看着鲁莽,其实行事很有分寸,不会惹祸的。”
徐莹笑着叹口气,握住赵夕颜的手:“这都是你时常劝着他拦着他。他也最肯听你的话。换了我们姐妹几个,他口中应得好,一转头就抛在脑后了。”
“我现在只盼着你早些过门。我到底是嫁出门的女儿,在娘家掌事底气不足,这肚子也一日日大了,精力不济。等你做了世子妃,就能名正言顺地掌家理事。”
赵夕颜心中涌过暖流。
徐家姐妹四个,性情脾气皆不相同。徐莞在北海郡,暂不必说。如今在京城的三姐妹,徐芳爽朗温和,徐芷泼辣能干,徐莹外柔内刚。她和徐莹相识最久,性情最相投。
这等贴心贴肺的话,也只有徐莹会说。
正说着话,大伯母孙氏满脸喜色地来了:“月牙儿,北海郡来信了。素馨和你五姐夫吴绍在几日前就启程动身,算一算日子,最多十几日就能到京城了。”
正好赶着年前到京城,可以一同过年。
赵夕颜很是喜悦。
她来京城半年,和七堂妹赵鹊羽十分亲近,也结识了高平平苏瑾这两个好友。到底时日尚短,远不及和五堂姐的情意深厚。
腊月二十二这一日,新婚的吴绍赵素馨终于到了京城。
众人重逢,喜不自胜。
赵夕颜上下打量赵素馨。
一袭红裙袄的赵素馨,被看得俏脸泛红:“这才半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么?这样看我做什么?”
赵夕颜一本正经地应道:“以前你是赵家五姑娘,现在是吴家少奶奶,举人娘子,我当然得仔细瞧瞧。”
众人被逗得哄堂大笑。
赵素馨红了脸,伸手拧了赵夕颜一把。当然,下手轻之又轻就是了。
吴绍精神奕奕地笑道:“以后我也该改口,叫一声六妹妹了。”
终于是五姐夫啦!
赵夕颜和吴绍熟悉的很,笑着打趣道:“五姐夫双喜临门,先中举人,又做新郎官,现在只等着明年春闱,高中进士了。”
吴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承六妹妹吉言。我也盼着一举考中,让素馨表妹做进士娘子哪!”
众人又是一笑。
这一次秋闱落榜的大堂兄赵嘉禾,很是羡慕,叹了口气道:“我运道不佳,这科落了榜,还得再等三年。”
吴绍忙道:“我就是随口说说,春闱哪有这般容易。说不定三年后我得和大舅兄一同进春闱考场。”
赵嘉禾这才有了笑意。
赵夕颜瞥了赵嘉禾一眼。这个大堂兄,心眼也够小的。
罢了,她和五堂姐都是暂住赵府。等明年四月,她嫁进北海王府了,索性邀五堂姐一并过去住。
赵素馨心里也在暗自嘀咕,和赵夕颜对视一眼。
安顿下来之后,赵素馨悄悄来寻赵夕颜说话:“大堂兄平日就这般心胸么?”
赵夕颜低声笑道:“他平日在国子监读书,一个月才回来两日。我和他接触不多。五姐夫接下来要埋头苦读温习备考,少搭理他就是。”
赵素馨点点头。
大家族人多,什么样的人都有。赵嘉禾倒也没什么恶习,就是这心胸不太宽广,说话酸溜溜的。
“霍衍和谢娇定亲一事,你应该知道了吧!”赵素馨低声笑道:“这门亲事,一开始大家都说是霍家高攀。等霍衍中了解元,风头又调转,个个都说霍衍的亲事定早了。”
“要是再等上一等,说不定霍衍考中进士,能娶一位京城贵女。”:
赵夕颜扯了扯嘴角道:“霍家是北海郡大族,开着十几家粮铺。和谢郡守结亲,对霍家来说好处都是实实在在的。”
这倒也是。
赵素馨知道些内情,不再提霍衍,随口笑问:“过两日就是岁末了。世子总不会留在宫中过年吧!”
以徐靖的脾气,要是能出宫,肯定第一时间就来赵府了。
赵夕颜心里也在惦记徐靖:“他昨日让人送信来,说岁末那一日出宫。”
玉簪一脸惊惶地来了:“小姐,宫里派人来传口谕,请小姐立刻前去听旨。”
赵夕颜也是一惊,瞬间蹙了眉头:“来人是内侍还是宫人?”
如果是苏皇后宣召,来的应该是宫人。
如果来的是内侍,那就不太美妙了……
玉簪眼底闪过忧色,低声答道:“来传旨的,自称姓马。”
马三思?!
永明帝身边最得用的内侍,一个是蒋公公,另一个就是马三思。今日马三思忽然来传旨,显然是奉天子之命而来。
这数月来,她一直深居简出,出府的次数少之又少。为的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永明帝忽然命人来传旨,是要做什么?
赵夕颜的心倏忽一沉。
事到临头,惊惶也没用。赵夕颜很快冷静下来:“我这就去听旨。”
玉簪海棠金盏樱草都跟在赵夕颜身后,进了赵家正堂。徐三领着一众亲兵,守在正堂外。大伯母孙氏,也闻讯匆匆而来,赵素心赵鹊羽和两位堂嫂都一同来了。
儒雅体面的马公公,目光掠过赵夕颜美丽无双的脸庞,心里一阵惊叹。拱手笑道:“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传口谕,请赵六姑娘听旨。”
赵夕颜微笑着还了一礼:“马公公快请起。马公公去过北海郡,我爹屡次在我面前夸赞马公公,说马公公才学满腹。今日有缘得见,马公公气度果然不同寻常。”
马三思哈哈一笑:“咱家读过几本书,学识浅薄。能入赵状元的眼,也是咱家的福气。”
然后温声传旨:“咱家奉皇命传旨,请赵六姑娘接旨。”
赵夕颜垂首应是。
这道口谕,倒也不算出格。甚至可以说是一道恩旨。令赵夕颜在岁末之日进宫赴宫宴。
赵夕颜微笑谢恩接旨。
孙氏忙奉上一份厚礼。马三思不肯收,临走之际,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宫中有人传言赵六姑娘是当世第一美人,声名之盛,皇上也有所耳闻。”
赵夕颜神色未变,微笑应道:“多谢马公公提醒。世子在宫中,也一直承蒙公公照拂,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了。”
果然是个聪明至极的姑娘,稍一暗示就懂了。
马三思不再多言,拱拱手离去。
马三思一走,孙氏额上的汗就下来了,一把抓住赵夕颜的手,急急道:“月牙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端端地,皇上为何忽然传口谕,令你进宫觐见?”
孙氏久居京城,颇有见识。自然清楚天子传旨和皇后宣召之间的微妙区别。赵夕颜是北海王世子未婚妻,苏皇后想见见不稀奇。换了是以好~色闻名的永明帝……
不行,赵夕颜绝不能进宫去!
孙氏越想越是惊惧,不等赵夕颜说话,立刻又道:“我这就让人送信去工部,让老爷回来,商议此事。”
赵夕颜倒是比孙氏镇定得多,反手握住孙氏的手:“大伯母先别慌,今日是二十六,离岁末还有四日。且让我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孙氏咬咬牙,低声道:“不管如何,不能进宫。”
皇命之下,抗旨不从是死罪,甚至还会牵连到大伯父和赵家上下。
这个暗中作祟的阴险小人,就是窥准了这一点,才设下这一计。
这个人,到底是谁?
赵夕颜心念电转,低声安抚孙氏数句。待孙氏情绪稍平,才回了自己的院子。赵素馨默默跟了进来。
屋子里只剩姐妹两个,赵素馨才露出忧色:“月牙儿,现在该怎么办?”
赵夕颜蹙眉低语:“五堂姐,我倒不怕别的,只担心世子。”
赵素馨一愣,抬眼看过来:“世子怎么了?”
“这一计,就是冲着他去的。”赵夕颜叹了一声:“他要是沉不住气,大闹宫廷,就会激怒天子,被重重治罪。”
赵素馨想想也觉心惊,愤怒不已:“到底是谁,这般阴险卑劣?等等,会不会是慕容慎?”
赵夕颜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不是他。”
慕容慎如果要出手,会直奔着徐靖,不会牵连到她。
以慕容慎的脾气,绝不肯让她去见好~色荒~Yin的永明帝。
赵素馨见赵夕颜语气这般肯定,半信半疑道:“不是慕容慎,又会是谁?”
赵夕颜缓缓道:“前些时日,我去北海王府,见过西河王世子颖川王世子,还见了太子。”
“太子性情温和,对世子百般维护,所以绝不是太子。”
“出此毒辣计策之人,就在西河王世子和颖川王世子两人之间。”
赵素馨听得热血沸腾,愤而怒骂:“这两个卑劣的混账!怎么做得出这般无耻的事情来!有能耐就直接出手对付世子,算计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
赵夕颜轻声道:“我和世子是未婚夫妻,婚期就在来年四月初六,算一算日子,还有三个多月我就是北海王世子妃。夫妻一体,以后此类事情绝不会少。”
这倒也是。
抱怨恼怒都没用处。现在要紧的,是想出应对的法子。
赵素馨思忖片刻,很快有了主意:“不如你装病,先躲过这一回。”
赵夕颜略一点头:“这也算一个法子。我再好好想想。”
椒房殿内。
苏皇后眼中闪过怒火,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皇上真地令马三思出宫传口谕了?”
宫人低声答道:“是。马公公已经出宫去传口谕,应该很快就回宫了。”
苏皇后淡淡道:“此事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
宫人应声告退。
苏皇后独坐良久,面色愈发沉凝。
“启禀皇后娘娘,”一个宫人快步进来禀报:“练武场那边闹起来了。北海王世子忽然动手,西河王世子颖川王世子都不是对手。太子殿下拦都拦不住。”
苏皇后迅疾起身:“本宫这就过去。”
宫里的练武场极为宽敞,可以练骑射。练武场边的武器架共有三排,有木质的刀剑棍棒,也有真正的利器。
太子体弱,不宜习武。这么多年来,练武场一直形同虚设。
直至徐靖等藩王世子进宫,这练武场才热闹起来。今日就更热闹了。一堆内侍和宫中禁卫在踮着脚尖看热闹。
霍!北海王世子可真够厉害的。
西河王世子已经被揍得满地打滚,颖川王世子就更惨了,满脸开花牙都被磕飞了一颗。
太子殿下也不敢靠得太近,一声声高呼:“靖堂弟,快些住手!”
徐靖充耳不闻,继续动手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