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面颊绯红一片,羞得将头低进胸膛。
赵夕颜忍着笑,轻声道:“你现在磕头算不得数。我得私下问一问玉簪再说。”
徐靖笑着瞪一眼过去:“快滚!”
徐二五笑嘻嘻地滚了。
赵夕颜一低头,立刻嗔道:“徐靖!你别太过分了!我让了你七颗棋子,你怎么还偷我棋子?”
三日后。
已经许久未在人前露面的北海王,乘着马车来了赵家坊。
赵氏族长赵元修领着一众族人在坊门前相迎。年龄最长的三曾叔祖也赫然在其中。
瘦了一圈的北海王,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缓步而来,呵呵笑道:“都免礼,起身吧!”
赵元修赵元明兄弟一同谢恩起身。
北海王在北海郡三十余年,虽然奢靡享乐,却从无欺压百姓欺男霸女的恶行,也很少征调民夫。遇到饥荒之年,还会开仓放粮,所以声名极佳。
北海王今日是登门提亲,态度比平日更温和三分。
赵元明恭迎北海王进了赵家正堂。
北海王目光一掠,笑道:“这位就是赵家长者吧!快请上座。”
三曾叔祖心里十分受用,推让两回,到底还是坐了上首。
没办法,九十岁的老翁就是这般受人敬重。堂堂王爷也一样敬着他。
赵氏族人长辈各自一一入座。
北海王这才笑着看向赵元明:“今日本王登门,是为本王不成器的儿子提亲。”
这一日,赵夕颜是不能露面的。
她待在闺房里,手中拿着一本古籍,眼前字迹翩翩起舞,一会儿拼凑成徐靖两个字,一会儿是春生哥哥笑嘻嘻的脸。
“小姐,”玉簪轻声笑道:“五小姐来了。”
是堂姐赵素馨。
赵夕颜定定心神,含笑起身相迎。
赵素馨笑着进来,握住赵夕颜的手,笑着打趣:“我来瞧瞧,赵六姑娘今日是不是小鹿乱撞,急不可耐了?”
赵夕颜笑着啐她:“你也好意思说我。吴家登门提亲那一日,你是什么模样,莫非都忘了不成?”
嬉闹几句,赵夕颜莫名躁动的心,总算慢慢平复。
前世最大的遗憾,终于在今日圆满了。
北海王亲自登门提亲,给足了赵家体面。等赵元明点头应允,接下来便是纳采问名。
结亲,绝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大事。这些事,自然都不必赵夕颜操心。
她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闺阁里,等着她的春生哥哥来娶她。
到了正午,祖母张氏和大伯母吴氏来了。
张氏眉眼满是喜悦,难得和颜悦色:“月牙儿,王爷亲自登门提亲,可见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你能嫁去北海王府,是你的福分。”
赵夕颜微笑着应道:“能娶我,也是世子的福分。”
张氏:“……”
赵素馨低头偷笑。
吴氏笑着打圆场:“月牙儿说得没错。我们赵家精心养大的姑娘,足以配得上世间最出众的少年郎。”
男方来提亲,女方总得矜持一二,也别表露得太过雀跃,反倒被人小看。
张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一时高兴,忘了遮掩。
张氏略有些尴尬地咳嗽几声:“总之,从今日起,你就别出门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定亲之前,也别见世子了。”
议亲的时候,频频见面是要被人笑的。
赵夕颜点点头应了。
张氏吴氏婆媳两个很快又走了。午宴开席,她们得陪着北海王妃母女三人用膳。
赵素馨这才悄声笑道:“祖母听闻王爷要亲自来提亲,乐得几日合不拢嘴,差点将嘴笑歪了。”
赵夕颜扑哧一声乐了。
午后,北海王一行人告别离去。
赵元明今日饮了不少酒,颇有酒意。松石扶着主子坐到床榻上,一转头,就见自家姑娘端着醒酒汤来了。
松石识趣地退了出去。
赵夕颜伺候亲爹喝了一碗醒酒汤:“爹也是,明知自己酒量不佳,怎么还喝这么多酒?”
赵元明笑了起来:“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月牙儿,你坐下,爹有话嘱咐你。”
得,果然是喝多了。
赵夕颜无奈一笑,只得坐下。
赵元明平日话语不多,酒喝多了,就格外爱说话。对着赵夕颜一顿絮叨,从赵夕颜幼时开始说起:“想当年,你才一点点大,爹整日抱着你。你自小就聪慧过人,四岁就能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如果你是男儿身,读书参加科举,就是霍衍也不及你。”
“……徐靖来读书的时候,才五岁。爹也没想到,那个淘气惫懒的小子,日后会是我女婿。早知道,当年就该使劲打他板子,让他专心读书。”
赵夕颜抿唇笑了起来。
徐靖其实十分聪明,就是心思没用在读书上。赵元明教出了一堆优秀学生,对着徐靖,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心思。
“徐靖虽然缺点众多,对你却是一片赤诚。”赵元明笑着叹道:“也罢,这是你自己挑中的夫婿良人,以后嫁了他,可别后悔。”
“爹,我不会后悔。”赵夕颜抬眼,和亲爹对视:“他前世为我惨死,我心中惦记他整整十年,从未忘怀。”
“苍天赐我重生,我要嫁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赵元明深深呼出一口气:“王爷亲自登门提亲,我已经应了。接下来,要将你的庚帖给王府,合一合生辰八字。之后,王府就会登门下聘了。”
“月牙儿,爹盼着你嫁了良人,这一生平安顺遂。”
赵夕颜鼻间有些酸,轻轻嗯一声。
酒意上涌,赵元明有些头晕。赵夕颜忙扶着亲爹躺在床榻上,为他盖好被褥。然后静静守在床榻边。
爹舍不得她出嫁。
她其实也舍不得离开爹。
好在北海王府离赵家坊不远,便是嫁了过去,也能常常回来。
坐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赵元明已经熟睡,赵夕颜这才起身。转身之际,一声模糊的呓语忽然传进耳中。
赵夕颜一怔,转头看一眼。
赵元明又呓语了一声。
这一次,听得很清楚,是“暮云”两个字。
赵夕颜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很显然,这是一个女子闺名。她亲娘柳氏的闺名是蓉娘。这个暮云,又是谁?为何爹从没对她提起过?
隔日,北海王府就来了人。
来人是徐靖的三姐徐莹。
赵夕颜也没料到来取庚帖的人会是徐莹,顾不得矜持羞涩,出来相见。正要行礼,徐莹已含笑握住了她的手:“以前口口声声叫我县君,也就罢了。从今日起,是不是该改口了?”
赵夕颜俏脸微红,也不忸怩,改口叫了一声三姐。
称呼一改,顿时亲近了许多。
徐莹轻声笑道:“来之前,春生特意嘱咐我给你传个口信。说这几日他不便来,等合过庚帖下聘那一日,他才能来。”
其实,徐靖的原话是这样的:“三姐,你告诉月牙儿妹妹,就说我人虽不能去,心里一直惦记她。”
这话太肉麻了,徐莹委实说不出口,改得含蓄了许多。
赵夕颜还能不了解徐靖么?
听了这番话,赵夕颜抿唇轻笑,点了点头。
大慈寺里的高僧,亲自为世子和赵六姑娘合了庚帖,八字相合,大吉。
下聘的吉日,定在了七月十六。屈指一算,还有半个多月。徐靖哪里憋得了这么久,没过两日,就偷偷溜来了。
徐靖没走正门,从后院的墙头翻进来了。
赵夕颜有些好笑,嗔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徐靖振振有词:“还不是李骁。赖着不肯走,非让我陪他来桐花巷。我就顺便来瞧瞧你。”
李骁揉了揉鼻子,嘀咕一句:“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身后亲兵苦苦劝阻:“二公子来北海郡这么多日了,也该回胶东了。三日前将军就派人来催了,二公子再不回去,将军定然恼怒。将军的脾气,二公子也该清楚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李骁心浮气躁,狠狠瞪了亲兵一眼:“我和王姑娘道个别,今日就走。”
太好了!二公子总算肯走了!
亲兵几乎要感动得掉泪了。
这段日子,二公子像失了魂一样,天天往桐花巷跑。硬生生拖了七八天。再不回去,二公子倒不倒霉不好说,他们几个总之是要遭殃了。
李骁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敲门。
刚敲两下,门就开了。
是王薇亲自来开的门。
天气渐渐燥热,姑娘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裳。今日王薇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罗裙,色泽娇艳,略略施了脂粉的俏脸,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美丽。
女为悦己者容。
李骁心头有些发烫,直勾勾地盯着王薇。
王薇脸颊微红,轻声道:“李小将军请进。”
李骁嗯一声,身不由己地迈步进了门。身后亲兵有些情急,用力咳嗽一声,提醒主子别忘了今日就走的承诺。
回应亲兵的,是紧紧关上的门。
一众亲兵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李家在将门中也勉强排得上号。自从二公子的亲爹战死后,全靠着李骥撑起李家门庭。
李骁十四岁进军营,这几年都和粗糙的军汉们混在一起,忽然遇到一个柔弱可怜的王姑娘,一头就栽了进去。
李骁坐在小院子的石桌旁。王薇亲自为李骁斟了一碗茶:“今日的茶,是我亲自煮的,李小将军尝一尝。”
李骁依旧是牛饮了三杯:“这茶不错。”
其实,他根本分不清茶好坏。反正能解渴就行。
王薇抿唇一笑,为自己斟一杯,捧着茶杯慢慢喝。
今日的小院子,异常安静。没有淘气的大郎二郎,没有凶巴巴的俏丫鬟丁香,也没了时常探头张望唯恐自家主子吃亏的潘妈妈。
“今日大郎二郎去哪儿了?”
王薇轻声答道:“潘妈妈和丁香带着他们两个去市集玩了。”
她为什么没去?
是在等他吗?
李骁心里热乎乎的,仿佛有什么在心头涌动,想钻出胸膛来。想张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王薇一改平日的怯懦闪躲,抬眼和他对视。
李骁忽然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说:“前几日,北海王去赵家提亲,声势浩荡得很。”
王薇目光微暗,点点头道:“世子和赵六姑娘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夕颜出身书香望族,美丽出众,聪慧无双,这样的少女,值得徐靖倾心相待。北海王亲自登门,也显示出了对未来儿媳的满意。
如今的她,如脚下尘泥,哪里配和赵夕颜相提并论?便是喜欢一个人,也只能默默放在心底。
心思粗豪的李骁,不知少女微妙的黯然,笑着说道:“我和世子说好了,等他迎娶赵六姑娘的时候,我一定从胶东赶来,做他的迎亲使。”
王薇笑着嗯一声,又为李骁斟茶:“李小将军来北海郡逗留这么多时日,也该回去了吧!”
李骁:“……”
李骁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伸手挠挠后脑勺,才嗯一声:“是该回军营了。三日前,大哥就派人来催我了。以大哥的脾气,少不得要臭骂我一顿。”
王薇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李小将军一杯,祝李小将军一路平安顺遂。”
李骁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个干干净净。茶杯握在手中,半晌,才重重放在桌子上:“王薇,我今日来,一是和你道别。二来,是有话和你说。”
王薇目中似闪过水光,飞快地应道:“李小将军什么都不用说。”
“能和你相识,是我的福分。这段日子,也是我生平最快乐的时光。今日一别,日后怕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我祝李小将军前程锦绣。”
李骁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王薇。
王薇将头转到一旁,过了片刻转回来,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问。今日你就要走了,我斗胆问一问,王通是死了,还是逃出去了?”
李骁沉默片刻,答道:“青龙寨破寨那一日,王通和周隋都不见了踪影。之后遍山寻他们两人,一直没寻到。”
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如巨石挡在了他们两人之间。
李骁心里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王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一直郁郁不得志,一心想出人头地。现在投了土匪,又逃了出去,以后少不得作乱。李小将军回军营后,要多加提防。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杀了他。”
李骁无言以对。
王薇起身,向李骁行了一礼:“今日一别,各自珍重。”
李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王家。
小小的院门关上,将他和王薇隔成了两个世界。他心里像被什么堵着,一口气闷在胸口。
亲兵咧着嘴上前:“二公子,现在是不是该启程了?”
李骁猛地瞪一眼过去。
亲兵立刻闭嘴。
李骁在原地站了片刻,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自有机灵的亲兵去赵家传口信。一炷香后,俊美灿然的北海王世子策马而来。
一个春风得意,一个面色阴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和对比。
徐靖瞥李骁一眼,很善良地没有取笑:“我送你出城。”
李骁点点头,策马前行。
到了城门处,另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郑玄青大喇喇地挥手:“我知道你今日要走,一大早就来城门处等着了。”
李骁郁闷的心情稍有缓和。此次来北海郡,收获了两个志趣(臭味)相投的朋友,倒也是一桩乐事。
徐靖郑玄青一路送李骁出城,年轻人不来挥泪洒别的那一套,笑闹几句,李骁策马离去。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离别(二)
李骁一走,郑玄青立刻凑到徐靖面前,挤眉弄眼地笑问:“李骁走之前,是不是又去桐花巷了?”
徐靖笑着飞了个白眼过去:“道个别罢了,收起你那猥琐不堪的笑容。”
郑玄青嘿嘿一笑,旋即又遗憾地说道:“可惜,王通做了土匪,回不了头了。李骁和王薇根本就没可能。”
王薇身上流着王通的血,这是怎么斩也斩不断的。
王薇住在桐花巷,也有暗哨一直盯着。王通要是私下来见女儿和两个孙子,立刻会被抓个正着。
这样的王薇,就是普通少年郎也未必敢娶,更别说李骁还是正经的将门子弟。
徐靖没有唏嘘,只道:“事在人为。如果有心,总有办法。”
不等郑玄青张口回应,又道:“你回军营当差去吧!我要去学舍。”
郑玄青身体一震:“北海王世子忽然奋起读书,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徐靖笑喷了,踹郑玄青一脚:“滚蛋!我是去拜见未来岳父,说不定岳父一个心软,会挑一个近一些的婚期。”
郑玄青心酸不已,和好友挥手作别。
春天走了,夏天都来了,世子都要定亲了。他心里的姑娘,何时才能知道他的心意啊!
李骁一路快马,闷头赶路,在五天后赶到了胶东军营。
刚踏进军帐,就听到熟悉的怒喊声:“李骁,你过来。”
李骁心道不妙,硬着头皮上前:“大哥,我不是有意耽搁拖延。实在是北海王世子热情挽留,我推却不过,只得多留了几日……”
李骥拧着眉头,冷冷道:“桐花巷那位王姑娘,也是世子逼你去看的吗?”
李骁:“……”
是谁告的密?
李骁心里暗暗发狠,一定要让亲兵们“好看”,脑子飞快转个不停:“大哥别恼,先听我说。”
“我是这么想的。王通逃得没了影踪,说不定,暗中会潜回北海郡。我去王家,是想试探一二。说不定能发现王通的行踪下落。”
李骥被气乐了:“别的没学会,胡编乱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说着,拿起四尺长的结实木棍:“你给我过来。”
李骁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大哥下手轻点。诶呦!诶呦!”
结结实实挨了十棍,李骁惨呼连连,却连躲都不敢躲。
李骥揍了李骁十棍,心中怒气稍平,伸手指着李骁的鼻子臭骂:“你那点心思,立刻给我收起来。”
“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你是鬼迷了心窍,竟和王通的女儿勾勾搭搭。这要是传出去,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此次剿匪,周隋王通都没抓到,我要是慕容慎,一定将罪责都推到胶东军头上。你还敢去王家,和那个王薇眉来眼去,你是唯恐太子殿下不记怪啊!”
“从今天起,待在军营里,不得出军营半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半个时辰后。
李骁趴在床榻上,龇牙咧嘴地痛呼。
军医来了一趟,留下一瓶药膏就走了。
在军中,这点棍伤算不得什么。这也就是李骁,换了普通士兵,连伤药都别想有。
亲兵敷药粗手粗脚。
李骁气地转头怒骂:“滚一边去。”
亲兵只得退出军帐。李骁闷闷地趴着,脑海中一会儿闪过一张苍白清瘦的悄脸,一会儿闪过守着寨门的高大男人,最后,定格成了堂兄李骥愤怒的脸孔。
李骁长叹一声,胡思乱想许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李骁骤然醒了。
床榻边站着一个黑影。
李骁一时看不清黑影脸孔,被吓一跳:“谁?”
黑影张口:“是我。”
是堂兄。
李骁松口气,后背火辣辣地疼,他心里憋着闷气,一张口语气也不太好:“将军怎么来了?”
李骥消了气,看自家堂弟这副阴阳怪气的德性也不恼:“我来看看你。”
“我好的很,死不了。”李骁没好气地应一句。
李骥点了火折子,将牛油大烛燃起。军帐里陡然亮了起来。
李骥又取来伤药,为李骁敷药。李骁哼哼两声,将头扭到一边。
李骥也不和他计较。
李骥比李骁年长十几岁,既是兄长又是半个爹。他平日对李骁管教严格,惯起来又格外纵容。ap
李骥细细为李骁敷了药,然后对着李骁倔强的后脑勺说道:“二弟,你还年轻,一时热血气盛,倾慕喜欢一个姑娘,也算不得什么。你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龄。”
“我待会儿写信给婶娘,为你挑一个身家清白的好姑娘……”
“大哥!”李骁转过头,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不成亲。”
李骥:“……”
李骥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火气按捺下去,耐着性子说道:“二弟,你别怄气。以前是大哥不对,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以后去百花楼,大哥带着你一起去。喜欢哪一个都行。就是看上寇梢,大哥也让给你。”
李骁扯起嘴角:“算了,这样的庸脂俗粉,也就大哥看得上。”
李骥:“……”
李骥被气得不轻,语气里多了一丝愠怒:“你暂时不想娶媳妇,那就等一两年。不过,你趁早对那个王薇死心。我绝不允许你娶一个土匪的女儿过门。”
李骁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咬咬牙道:“我谁也不娶,这辈子我打光棍。”
李骥气地扇了他一记后脑勺。
李骁倔强地抬起头:“要打要骂随你。”
李骥一怒起身走了。
军帐的棉布帘子飘起又落下。李骁先得意地笑了笑,很快目光黯然,将头迈进枕头里。枕头很快湿了一片。
李骁的离去,并未改变什么。
王薇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带着大郎二郎。只是愈发沉默少言。
丁香心疼自家小姐,私下对着潘妈妈叹道:“其实李小将军真的不错,年少有为,坦荡热忱。可惜……”
接下来的话,却是难以出口。
可惜,小姐被老爷连累,哪里还配得上李骁?
潘妈妈正要说话,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赵家的丫鬟海棠:“我们姑娘请王姑娘登门说话。”
看着那张美丽的笑靥,王薇有刹那的恍惚。
二月十七世子生辰那一日,她还对赵夕颜满怀嫉恨。转眼几个月过去,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再想起昔日,恍如隔世。
赵夕颜似能洞悉看穿人心,轻笑一声道:“是不是想起在北海王府那一日了?”
也没啥不好意思承认的。王薇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一笑:“现在想来,以前的我心胸狭窄,不自量力,吃些苦头也是活该。”
赵夕颜看她一眼,温声道:“没有人生来就该吃苦。我们活着,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王薇目中闪过水光,声音有些发颤:“我爹投了土匪,杀了许多官兵,现在逃得不见影踪。这样的我,也配更好的生活吗?”
两滴泪自眼角滑落。
赵夕颜轻叹一声,拿了干净的帕子给王薇。
王薇用帕子捂住眼睛,将头转到一旁,肩膀轻轻耸动,无声地哭了起来。
以前的闺阁好友,如今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她就像路边的烂泥,阴沟里的臭虫,谁都不想沾。唯有赵夕颜叶沁瑶不嫌弃她,时时和她来往。
今日,赵夕颜特意下帖子请她,想来也是知道李骁离去一事,特意安慰她……
王薇无声啜泣片刻,便用帕子擦了眼泪,转过头来:“对不住,我失态了。”
赵夕颜轻声道:“王薇,我不是同情可怜你。我是敬重你。这世道,女子独立生活不是易事,更遑论你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童。你能做到这些,足够值得所有人的敬重。”
王薇深深呼出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放心,我能撑得住。”
顿了顿,又低声道:“我眼下这副光景,不会嫁人,也没人敢娶我。我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将大郎二郎养大,就算我对得住大哥二哥了。”
“我爹……王通若敢私下来找我,我绝不会认他。”
王薇又深呼吸口气,挺直了腰杆,似在说给赵夕颜听,又仿佛自言自语:“我一定能撑住。”
“这世间,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困境是熬不过去的。”赵夕颜看着王薇:“王薇,好好活着。”
你已经彻底摆脱了前世的凄惨命运,现在,好好活下去。
爱情不是必须,也绝不是生活的唯一。
王薇似听懂了赵夕颜的话中之意,重重点了点头:“是,我已经熬过了最难的时候。以后,我会好好活下去。”
转眼半个月过去,到了七月十六这一日。
天气燥热难耐,却挡不住北海郡百姓看热闹的好心情。
“快些瞧瞧,世子带人去赵家下聘了。”
“这聘礼一担一担的,走快一炷香了,还没走完。到底得多少聘礼啊!”
“瞧你这没出息没见过世面的德性。堂堂北海王世子下聘,当然得气派豪奢。”
赵家坊里的赵氏族人们,也在咋舌。
这到底是多少聘礼啊!都将赵家内宅堆满了吧!
三曾叔祖呵呵一笑,露出一颗明晃晃的门牙,对身边的孙女说道:“丫头,瞧见没有,这才是一个少年郎娶心上人应该有的模样,体面,排场,倾尽所能。你以后长大了,可得像你六姑姑那样,也找一个这样的未来夫婿。”
小姑娘被说得有些羞臊,小声嘀咕道:“我又没六姑姑那么美那么聪明。”
那倒也是。
三曾叔祖笑了起来:“傻丫头,别说赵家,就是整个青州,也寻不出第二个赵夕颜来。”
当然,也寻不出第二个徐靖。
这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璧人啊!
骑着雪白宝马穿着华服的北海王世子,进赵家坊后就下了马。一边走一边和赵家坊的族人们招呼寒暄。见了三曾叔祖,还特意上前行了一礼。
三曾叔祖一乐:“世子别在这儿消磨时间,快些进去见你未来岳父未来媳妇。”
徐靖咧嘴一笑:“那也不能耽搁我给三曾叔祖见礼。”
三曾叔祖被哄得直笑。
春风得意的徐靖,在好友郑玄青的相伴下进了赵家家门。
赵元明和赵元修兄弟两个一同相迎,另外还有赵夕颜的几位堂兄堂弟。徐靖和他们都熟得很,今日相见,却又不同。
徐靖上前,躬身行礼:“小婿见过岳父。”
这一声岳父,他早就想喊啦!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赵元修笑着打趣:“世子这么急着改口么?”
徐靖厚着脸皮笑道:“不瞒大伯,我盼这一天,盼得脖子都长啦!”
众人哄堂大笑。
赵元明好气又好笑,换在往日,少不得要数落冒失学生几句。现在嘛,都是毛脚女婿了,就勉强忍了吧!
“小姐,世子已经来了。”
“小姐小姐,世子送来的聘礼实在太多,库房根本就放不下,只得暂且放在院子里。”
“小姐小姐小姐……”
赵夕颜依旧不能露面,在赵素馨和叶沁瑶的相伴下待在闺阁里。小丫鬟樱草金盏来来回回地跑着,像枝头的喜鹊一般叽叽喳喳。
赵夕颜嘴角盈满笑意,并不多言。
下聘是大事,这是北海王和北海王妃特意准备了丰厚聘礼。
她不在乎聘礼丰厚与否。前世她是宫中贵妃,独宠六宫,金银玉器世间奇珍应有尽有。
不过,未来夫家这般隆重,给足了她这个未来世子妃的体面,总是一桩令人喜悦的事。
玉簪吃惊又好笑地来禀报:“小姐,世子来了。”
这个徐靖,真是胡闹。今日怎么还来她的院子?
在堂姐和好友戏谑的目光下,赵夕颜脸颊微微发热,清了清嗓子:“玉簪,你去传话,请世子去前院……”
已经迟了。
一身华服光芒灿灿的世子已经推门进来了。
赵素馨叶沁瑶忍住笑,迅速离去。
赵夕颜嗔怪道:“大家都看着呢,你怎么又来了。”
徐靖总是理直气壮的那一个:“今日下聘,立了婚书。你我就是未婚夫妻。我来瞧瞧你怎么了?谁敢笑我,当我的面笑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