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垂首道:“顾娘娘或许是心中悲痛,面上并不显露……”
“朕尸骨未寒……”皇帝觉得说得不对,重新道,“小允子尸骨未寒,她便说笑如常,可见心如铁石,今后不许提这人。”
李成道:“是。”
皇帝心烦意乱,看了几篇奏折,放下道:“你吩咐宗翔,我要去安修殿瞧瞧太妃。”
看着皇帝阴沉的脸,李成不敢劝说:“遵旨。”
冷宫安修殿。
豆大的烛火下,玉容给老妇人烧水做了汤饭后,为老妇人梳头。
“小允子被皇贵妃杖毙了,今后只有我能过来看你了。”
老妇人露出困惑的眼神。
小允子和李成悄无声息过来,听到安修殿的声音,不由得对望一眼,停住脚步。
老妇人不会说话,唯有玉容的声音在殿内轻柔回响。
“你曾对他母亲有恩,若说他死后有什么挂念,应当便是你了,我今后替他孝顺你,常常来看你。”
老妇人表情越发困惑。
玉容替她编辫:“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小允子之死的真相我已有眉目,应当和袁贵人脱不了干系,我会替他报仇的。”
小允子比划了一个手势,两人悄悄出了安修殿。
离开冷宫,李成高兴道:“皇上,果然奴才没说错,顾娘娘面上不显露,心里悲伤。”
小允子低声骂道:“糊涂东西,今日你说玉容说笑如常,让朕误会了玉容。”
虽然骂着,小允子的语气透着开心。
李成委屈道:“顾娘娘她分明就是穿红着绿。”
小允子打了李成的头一下。
“糊涂东西,玉容在安嫔身边伺候,如今还是大年初三,难道还能让她替朕披麻戴孝?”
李成低头,心里不服气。
方才分明是老奴为顾娘娘分辨,皇上您让奴才住嘴的!
小允子感叹道:“是朕误解了玉容!”
“皇上说的是……哦,也不是……。”
李成也不知道说是还是不是,最后干脆心一横,往别的嫔妃身上推。
“都是袁贵人陷害小允子,蒙蔽皇上。”
小允子眉心一挑:“你留意玉容的行踪,若是她要为朕报仇,你和宗翔助她一臂之力。”
李成连忙应下。
小允子回首向安修殿,眼中更多了几分情感。
“玉容没说错,朕是个糊涂蛋。”
李成噗通跪下:“皇上乃千古圣君……顾娘娘她大不敬……”
小允子的目光清冷扫过。
说谁大不敬呢?
李成心中叹气:唉……清官难断家务事。皇上乐意当糊涂蛋就糊涂蛋吧。
没谁大不敬,是老奴大不敬。
安修殿内,玉容正要告辞。
老妇人心急,想要知道小允子更多情况,不由得抬了抬手,又重重落下来。
玉容见了,咦了一声:“你再动动?”
老妇人再去试时,用尽力气,也只能轻轻动一下指头。
玉容喜道:“若是这样,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医治。下回我过来给你针灸。”
老妇人摇头又点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第二日夜里,宫灯陆续熄灭,无星无月,后宫一片静谧,偶尔听到两声惊鸟叫。
见安嫔歇下,玉容装扮了一番,出了安宁宫。
玉容八卦:袁贵人若是夜里醒来,不吃些甜食不能入睡,御膳房经常抱怨。
今夜是柳枝当值。
柳枝怕鬼。
有了这三条,玉容不愁找不出小允子之死的真相。
用绳索爬上延春宫偏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石头,玉容使出全身力气瞄准窗棱。
这石头也奇怪,本来似乎要掉落,突然不知碰到什么弹起来。
一击即中。
自己真是神射手。
只听窗户响动,紧接着便是袁贵人娇滴滴的声音:“什么动静?”
烛光亮了。
剪影透过窗纸,几个宫女上前伺候,柳枝笑道:“似乎是鸟儿撞了窗户,不妨的,主子继续歇息吧。”
袁贵人道:“去要一碗甜汤来。”
柳枝走出寝殿,吩咐小宫女:“桃叶,你去御厨房传一碗甜水汤圆。”
桃叶缩了缩脖子:“好姐姐,若是平时还罢,这个时辰我去敲门,御厨房都不理我呢。”
柳枝气道:“不中用的小蹄子。”
桃叶道:“御厨房都是见人下菜碟,若我去勉强要了,婆子将羹汤做得马虎,贵人反而责备咱们,不如姐姐亲自去要。姐姐面子大,御厨房必定认真。”
半吹捧,半示弱,让柳枝虚荣心大涨。
拿了宫灯出宫门,柳枝得意道:“什么都要我做,哪日我不在了,看你们怎么办?”
几个小宫女又是一阵吹捧。
从延春宫到御厨房的路程,都是大路,唯独有一百米米的甬道两旁是树。
平时,每隔十米便有一盏石灯照着,但今日玉容早有准备,早将这几盏宫灯灭了。
拐了一个弯,站在黝黑的甬道前,柳枝有几分犹豫,往前走害怕,回宫叫人又显得太没面子。
柳枝咬咬牙,提着宫灯快步走着。
暗处玉容低低一笑,换上太监帽,闪出甬道,在闪出的一刹那,将柳枝手中的宫灯扑灭。
柳枝颤声道:“谁?”
玉容模仿小允子的声音,夸张哭道:“板子打得我好痛啊……”
柳枝吓得退后半步:“你是谁?”
“昭阳宫的冤魂。”玉容继续哭,“才不到几日,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你,你……你是小允子?”柳枝吓得宫灯跌在地上,“我……我,你找我做什么?”
玉容不说话摸上柳枝的脸,手上冰冷,带着粘稠的液体,特意准备的鸡血。
前戏要充足。
“血……”柳枝战战兢兢抬头看玉容。
黑暗中,隐约见到被遮挡的面容,身上的太监服破破烂烂,腰间挂着一块木牌。
木牌上头写着小允子几个字。
玉容摘下宫牌,扔到柳枝身上:“好好看看。”
柳枝摸着宫牌,是真的,精铁包边的腰牌,上面刻有内务府钢印,做不得假。
“这腰牌分明在皇后宫中……怎么会到你手里的?”
玉容冷冷一笑:“我是鬼,我哪里去不得?”
“鬼……你要干什么?”柳枝喉咙里头咕隆几声,眼睛也直了。
“我好冤枉呀!”玉容呜呜说话,“我要索命。”
柳枝瘫软在地上,语无伦次:“和我没关系……是皇后和我们主子授意的。”
果然小允子的死有隐情。
玉容忍住仇恨,问道:“皇后和袁贵人为何要对付我?”
“秋芬禀告皇后,说你和顾玉容是对食。”
玉容一惊,自己和小允子的关系被发现了?也不对呀!
安嫔是皇后的人,自己是安嫔的宫女。
小允子是自己的对食,算来也是皇后的人。
为何皇后要对付自己人?
小允子即将成为李成的干儿子,这可是天大的助力。
为何皇后不要这助力?
若说是要针对安嫔,最好的方式应该是揭发自己和小允子的关系,责备安嫔御下不严,而不是让袁贵人下手。
而且一直以来,都是顺昭容出手,这回怎么换成了袁贵人?
难道皇后对顺昭容有了戒心,想离间两姐妹?顺带嫁祸皇贵妃?让李成对皇贵妃不满,从而拉拢李成?来个一石三鸟?
狗血电视剧看多了,真相居然被玉容猜中了大概。
玉容再次问道:“昭阳宫内谁是内应?”
柳枝道:“画眉收了五百两银子,答应帮着对付小允子。”
玉容点点头。
事实基本清楚了。
皇后和袁贵人借着皇贵妃的手,谋害了小允子,画眉、秋芬、柳枝都是帮凶。
玉容拍了拍柳枝的脸:“我一个个算账。”
天上乌云散去,月亮出来光照大地。
哦豁……影子!
柳枝也看到了影子,露出怀疑。
玉容忙解释:“新鬼刚死,……可能都有些淡淡的影子。”
就好尴尬。
柳枝见影子和自己一样深浅,气得起身抓玉容。
玉容飞一般跑进树林。
“必定是顾玉容。”柳枝捡起宫灯恨恨道,“装神弄鬼的,明日我必定要抓烂你的脸。”
月儿再次隐入云间。
突然,一个黑色人影从林中掠过。
无遮无拦,鸟儿般飞起,离地足足两丈。
柳枝以为自己花了眼,又见这影子从自己眼前掠过,依旧是披头散发,太监装扮,但离地三尺,来去如飞。
“真的是鬼……”
柳枝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冲出甬道。
树梢上,宗翔穿着太监衣裳,披头散发站在上头。
第二日一早,延春宫内,袁贵人在责骂柳枝。
“昨夜让你传宵夜,本宫睡了你都没回,今早梳头又毛手毛脚,拽了本宫好几根头发。”
柳枝跪着不说话。
袁贵人气道:“你哑巴了吗?”
帘子外头,顺昭容的声音从容淡定道:“一大早,妹妹好大的火气。”
见妹妹过来,袁贵人忙起身相迎:“姐姐的病大好了?”
“若本宫的病再不好,你岂不是要翻天?”
顺昭容扶着云裳的手进殿,坐在主位,盯着袁贵人的眼睛。
袁贵人低头不敢说话。
顺昭容道:“连皇贵妃的昭阳宫,你都敢伸手,真是胆子不小。本宫自愧不如。”
袁贵人低声怯怯道:“本来是要告诉姐姐的,可姐姐生病不见人,皇后娘娘又信任我……”
“信任?”顺昭容似乎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皇后不过是将你当做棋子,你居然以为这是信任。”
袁贵人不服气道:“姐姐又何尝不是皇后的棋子。”
顺昭容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棋子不错,可我尚有自保的能力,你若为棋子,他日必将成为弃子。”
袁贵人不服。
顺昭容语重心长道:“我为何要装病避让,还不是因为咱们姐妹同时晋升,担心皇后心中不平吗?”
袁贵人道:“姐姐多虑了。”
“她的手段我见多了,若不是咱们袁府不得不依附,我岂能跟着她……”
顺昭容显然不想说皇后,再次转到小允子上来,“小允子是顾玉容的对食,你设计了小允子,顾玉容岂能罢休。”
袁贵人再次好笑:“我能害怕一个宫女?”
顺昭容严肃道:“顾玉容不是普通宫女。”
袁贵人不屑一顾道:“再怎么特殊,再怎么不善罢甘休,咱们是主子,她是奴婢,还能翻天不成?”
顺昭容连连摇头:“我说过多次,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袁贵人被唠叨得烦了,敷衍道:“姐姐放一百二十个心,顾玉容并不知道真相,小允子死的第二日,她便谈笑风生了。”
顺昭容看向云裳。
云裳道:“贵人说的是。”
等顺昭容离开后,袁贵人甩着帕子道:“什么棋子不棋子的,姐姐还不是怕我抢了她的风头。”
没人敢说话。
袁贵人吩咐:“今后无事,咱们少去主殿烦姐姐。”
依旧没人敢说话。
紫宸殿内。
宗翔在向皇帝禀告:“玉容姑娘爬上延春宫,砸了袁贵人的宫殿……乘着宫女去御膳房,扮成鬼魂逼问真相。”
李成听得津津有味:“顾娘娘真是快意恩仇。”
小允子笑道:“她不会武功,没有穿帮吗?”
宗翔道:“玉容姑娘砸石子,力量不够大,石子险些掉落,末将暗中助了一臂之力。玉容姑娘扮鬼的时候露出马脚,末将也描补了一番。”
李成叹息: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就轮不到自己。
自己每次跟着皇上,不是顾娘娘骂皇上是糊涂蛋,就是顾娘娘说自己有不轨之心,唉……
小允子问道:“到底小允子之死的真相是什么?”
宗翔道:“似乎是皇后娘娘借刀杀人,袁贵人再次借刀杀人。”
皇后借的是袁贵人,袁贵人借的是皇贵妃。
小允子面无表情道:“朕知道了。”
李成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打算如何惩罚袁贵人?”
并不提及皇后。
小允子道:“听说袁贵人前几日在御膳房还刁难玉容,真是没有半分淑女之德!”
李成心道:其实,顾娘娘和淑女也沾不上半点边。
小允子吩咐道:“接下来玉容还要为朕报仇,你瞧瞧若是她要帮助,你寻机帮她。”
总算可以又在顾娘娘跟前效力了,李成精神抖擞。
“奴才遵旨。”
小允子吩咐道:“嫔妃们纷纷来紫宸殿,朕不堪其扰。传旨,本月十五让嫔妃们都去皇后宫中,朕一并见了省心。”
李成道:“遵旨。”
小允子想起玉容,特特吩咐道:“凤仪宫容不得这么多人,让嫔妃的宫女们在偏殿等候。”
觐见时,安嫔必定带着玉容,可不能让玉容看到自己。
深夜,医女的厢房里头有淡淡的草药味,让人心旷神怡,平静安宁。
玉容和丹鹊的四日之期到了,两人先后来到徐医女的房间。
徐医女问道:“这药效果如何?”
丹鹊有些沮丧:“开始两日没有丝毫味道,昨日开始又恢复慢慢从前的模样。”
玉容笑道:“既然开始两日无味,说明有效。”
“昨日为何会犯呢?”丹鹊着急问道。
玉容笑道:“四日前我写了一张纸条,如今可以拿出来了。”
徐医女拿过蜡封挑开,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递给丹鹊。
丹鹊打开看时,只见里头写着:若此病再犯,则有身边人陷害。
“是谁害我?又是怎么害的?”丹鹊震怒。
玉容从袖中拿出纸包道:“丹鹊姐姐闻闻,此粉末的味道和姐姐的足部是否一致?”
丹鹊打开闻了闻,急切问道:“是一个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我觉得此味熟悉,一时想不起来,这几日四处找寻,终于被我找到了。”
玉容道,“白果有腥臭味道,丹鹊姐姐的鞋子应当是被人下了白果粉。不信,姐姐脱下鞋子细细瞧。”
白果就是银杏果。
丹鹊脱下鞋,取下鞋垫,鞋的缝隙内果然抠出许多粉末。
丹鹊仔细闻了闻,又惊又怒:“可不是这个味道。”
玉容道:“这足以证明,有人在算计姐姐。”
“贵妃娘娘听不得响动,我们贴身伺候之人,每日的鞋都是新做新换的,这是谁!居然日日对我下手?”丹鹊颇为心惊。
“别人做不到,唯有昭阳宫的人才能做到。丹鹊姐姐好好想想,最近可有得罪身边人?”
丹鹊深吸一口气。
“必定是画眉。这小蹄子一门心思往上爬,被我狠狠训斥过几次,如今赶去了下等宫女的住所,是了……她的同屋正是做鞋的兰草。”
徐医女从医柜里拿出册子,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行记录。
“前些日子,画眉说咳嗽领了不少白果粉。”
丹鹊看了记档日期,恨恨道:“这狠毒的小蹄子!居然算计我如此久了?”
玉容笑而不答。
画眉是袁贵人的内应,如今可以借丹鹊的手收拾画眉了。
找出了病因,丹鹊拿了八百两银票谢玉容,玉容推不过,只能收了。
丹鹊含怒离开。
玉容微笑:看来小允子的仇,报了第一步了。
第二日,安嫔聊天时忧愁道:“本宫好想见澄儿呀!”
可别乱发任务。
玉容忙道:“阮妈妈如今被调到御膳房,前几日按照主子吩咐,奴婢托阮妈妈送膳食,带了娘娘的糖果给二皇子。”
当时进度条升了0.2%。
安嫔没有要求更多,只是愁眉苦脸:“听说澄儿又病了,这孩子总是爱生病。”
“小孩哪有不生病的。”
秋芬道:“这回二皇子生病,听说是吃了画眉给的野果子。皇贵妃娘娘发了好大脾气,当日便将画眉赶出宫了。”
玉容心中明镜一般。
这是丹鹊对画眉下手了。
画眉出宫,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第一个报仇结束。
玉容的目光转向秋芬:嗯,通风报信给皇后,你是第二个。
秋芬浑然不觉,兴冲冲吩咐玉容:“你先去倒脏水,然后去御膳房取膳食,我伺候主子。”
玉容端着水盆出宫。
青萝恰好路过,愤愤不平道:“秋芬又指使姐姐做事了?”
玉容笑道:“她是皇后赏赐的,当然与众不同些。”
青萝接过水盆:“我为姐姐倒水。”
“不必!”玉容笑道,“稍后我去取膳食,还要你帮忙才是。”
青萝应下,两人嘀咕了一阵。
接下来几日,玉容去御膳房取膳食之时,总要和阮妈妈说一阵话。
两人是老相识,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这日,阮妈妈笑道:“听说画眉被赶出府后,丹鹊捎话回府说她伺候不周,朱夫人将画眉狠狠打了一顿,许配了庄稼汉。”
玉容道:“这比毓秀好了许多,毓秀家可是男的下矿,女的卖去青楼。”
阮妈妈咂嘴道:“以朱夫人的手段,若不是朱家公子在说亲事,怕传出去不好听,画眉下场不比毓秀好多少。”
“朱家公子?”玉容笑问道,“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弟子朱成熙?”
听说朱家公子不爱读书,爱和姐妹们厮混在一起。
“就是他……”
青萝过来取膳食,拉着阮妈妈说话:“我带了糕点给妈妈。”
阮妈妈欢喜接过。
“你这丫鬟,这几日天天过来送东西给老婆子,是不是想进御膳房?”
青萝笑道:“我可没有这非分之想。”
“我刚来不熟悉,过些日子熟悉了主管,我再为你说话。”阮妈妈拍胸大包大揽。
青萝冲着玉容眨眼。
安嫔和袁贵人品级靠近,膳食放得不远,玉容乘阮妈妈不备,长袖拂过膳食。
一些蒜粉进了汤里。
玉容抿嘴一笑,大功告成。
柳枝过来取袁贵人的膳食,脸色依旧不好看。
想必昨儿的惊吓还没有平息。
玉容笑道:“你这表情,怎么像鬼附身一般?”
柳枝身子一紧:“胡说。”
取了膳食,柳枝匆匆离去。
玉容将膳食放在锦盒里头,告辞道:“下午还要去花房选花,我明日再过来和妈妈说话。”
阮妈妈忙拉着玉容:“姑娘别急着走。”
玉容笑道:“妈妈有何吩咐?”
“若是别人,这话我才不说,唯独姑娘罢了。”
阮妈妈低声道,“花房里头,皇贵妃娘娘悄悄培育牡丹新品,那几丛花是朱公子好容易弄到的,姑娘可别误摘,否则贵妃发怒可不是玩的,上回有个太监碰坏了一株,被打了五十大板。”
上回安嫔采花,见到一群小太监捧着精致花盆,里头种着牡丹花苗,想必就是贵妃培育的。
玉容奇道:“御花园这么多牡丹,皇贵妃为何要亲自培育新品?”
“太后喜欢牡丹,皇贵妃投其所好。”阮妈妈笑道,“御花园的牡丹品种,太后见多了见腻了。”
玉容还有一事不解。
“皇贵妃要培育牡丹,花房必定要开新棚,派园丁日夜守着,还怕别人误摘不成?”
阮妈妈笑道:“皇贵妃想给太后一个惊喜。”
明白了!
玉容笑意盈盈,取下腕上的金手镯。
“安嫔也喜欢牡丹,若不是妈妈提醒,我便犯了大错。”
阮妈妈推辞一番,接了金手镯。
皆大欢喜。
玉容和青萝顺路,并肩一道回宫。
青萝一定要抢过玉容的锦盒提着:“姐姐让我和阮妈妈说话,不过说了三五句,便给了我一锭银子,我心里过意不去。”
玉容笑道:“你帮了大忙。”
青萝好奇问道:“姐姐让我缠着阮妈妈,到底所为何事?”
玉容笑道:“过几日我再告诉你。”
“嘻嘻,好期待……”
虽然已过了三月立春,但天气湿冷寒凉,今日又是个阴天,安嫔午睡起来,又开始抱怨不休。
“都说春光明媚,怎么今年就改了?宫里到处湿哒哒的,想去逛个御花园都不成。”
玉容笑道:“奴婢知道有个地方,温暖干燥,又能赏花。”
安嫔眼睛一亮道:“究竟是什么好地方?”
“花房。”玉容夸赞道,“花房都是大块琉璃片作顶,又通透又暖和。如今御花园里面只有迎春、桃花几样,但是花房里头各色芍药、牡丹、月季,各色花儿争相斗艳,热闹非凡。”
安嫔兴致起来了:“走,咱们去瞧瞧。”
因有了杂役宫女,值夜不必玉容和秋芬时时守着,如今两人都是白天伺候。
两人一左一右,伺候安嫔来到花房。
花房管事的太监不在,玉容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给守门的小太监,请他行个方便。
小太监嘱咐了一句:“姐姐自便,采些平常的花儿就罢了。”
“我明白。”玉容谢了小太监,请安嫔进去。
花房里头温暖和煦,春天的气息带着泥土和花朵的方向扑面而来,姹紫嫣红迷人眼。
花房中间是一大片地,有水井和工具,周围的牡丹房、芍药房、菊花房等围绕着中间。
杂役宫女们辛苦地忙碌着,有的挑土,有的打水。
安嫔笑道:“这里果然比御花园强多了。”
玉容道:“主子往里头走走,好些咱们没见过呢。”
“没见识。”秋芬在凤仪宫什么奇花异草没见过,“这是芍药,这是瑾花,这是红团绒,都是极为常见的。”
“我没姐姐眼界宽广。”
今日要算计秋芬,玉容姿态很低。
牡丹花房里,阳光处放着十几个精致花盆,硕大的叶片绿油油的,上面好些粉红色的花苞,含羞带怯绽放。
看花盆的模样,这应当是皇贵妃的新品。
玉容特特指着这花,问道:“这是什么?我竟是从没见过?”
秋芬辨认了一番,道:“这也是牡丹,并非名贵品种,周围才是牡丹里头的名品。”
名贵的姚黄魏紫,在旁边雍容开放,却少了几分婀娜娇柔。
“姐姐真是见多识广。”马屁要跟上。
玉容笑道:“主子,咱们找些花儿插个花瓶,如何?”
“日日都是迎春花,本宫也看烦了。”安嫔赞同道,“你们随意采几支,可别采了名贵的。”
名贵的都是要敬上的。
玉容笑道:“我见识少,典雅的花儿我也不认得,我去采平凡的草花,其他就由秋芬姐姐采吧。”
秋芬哼了一声:“料你也没这本事。”
过了片刻,玉容采了一些石竹、玉兰、鸢尾花等过来,只见秋芬手上拿着两支方才的牡丹。
玉容心中一喜。
这时,负责花房的于公公匆匆过来,给安嫔行礼,看了一眼秋芬手中的牡丹,面色苍白。
于公公跺脚道:“唉哟,这可怎么是好?”
安嫔奇道:“公公此话怎讲?”
“这是皇贵妃亲自培育的牡丹,要献给太后的,你怎么摘了?”于公公道,“小德子,你去禀告昭阳宫,请皇贵妃处置。”
安嫔吓得直哆嗦。
上回就是弄坏太后东西进的冷宫,安嫔如同惊弓之鸟。
“玉容,怎么办?你可要想法子才好?”
进度条开始闪烁。
是个任务。
太好了,报仇顺带刷分。
玉容满不在乎笑道:“方才秋芬姐姐言之凿凿,说这是普通品种,还说自己是皇后宫里出来的,见多识广。”
看似平凡两句话,提醒了安嫔。
“对,此事与本宫无关,花是秋芬采的,秋芬是皇后宫里的人。”
安嫔向来会推脱责任。
秋芬气得浑身发颤,指着玉容:“你怂恿主子来花房,是你让我采的花,你陷害我?”
“我陷害你?”玉容冷笑道,“是谁说这花是凡品的?我让你采了吗?主子让你采了吗?”
安嫔咬定道:“对,和我们没有关系。”
昭阳宫很快来人,为首的是丹鹊。
见采花的是安宁宫,又见玉容在场,丹鹊眼神微微动了动。
安嫔带着哭腔:“丹鹊姑娘,本宫冤枉啊……”
玉容:……
见惯了安嫔的软骨头,丹鹊问玉容:“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太监说,安宁宫采了皇贵妃娘娘的牡丹。”
玉容道:“安嫔和我都不知情,是秋芬采的。”
对敌人秋风落叶般毫不留情。
安嫔连连点头:“对,本宫和玉容采的是寻常草花,我们一不留神,秋芬就采了牡丹花。”
丹鹊看向秋芬。
秋芬哭道:“奴婢不知这是皇贵妃娘娘培育的,请姐姐恕罪。奴婢在皇后宫中,实在没见过这种品种的牡丹。”
秋芬也不傻,暗中点出自己是皇后的人。
丹鹊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么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其余人既往不咎。”
安嫔顺利过关。
进度条变成了32.6%。
玉容并不满意:二十大板?
阮妈妈说,上回弄坏花儿的太监打了五十大板。
摘花的怎么反倒少些?
刑凳取来了,两个嬷嬷绑了秋芬在凳上,堵住嘴巴,开始杖责。
两三板下去立即见红。
安嫔吓得捂住眼睛。
板子噼里啪啦打下去,丹鹊趁人不备,对玉容道:“本是要打秋芬五十大板的,看在你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玉容:……姐,真不用。
好郁闷的。
二十板子过去,秋芬皮开肉绽。
玉容八卦:看着伤势吓人,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养个半月十天便好了。看来行刑之人还是顾忌皇后。
两个嬷嬷拖了秋芬回安宁宫。
安嫔吓得魂不附体:“上茶上点心压压惊,吓死本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