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牛肉,陆许山就精神了。
宋满冬点着头,“待会儿炖上,明天早上喝牛肉汤。”
这是她早上上班前去百货商店排队买的。
或者说,是抢的。
牛肉本就是稀罕货,即便是精打细算的人家,瞧见了有牛肉,也会考虑买上一块儿。
毕竟这可不多见,遇上一次打打牙祭也不错。
姚娉婷欢呼起来,“我好久都没喝过牛肉汤了!”
她又高兴的朝宋满冬身上扑,“满冬你真好!”
宋满冬用手肘挡住她,一脸无奈,“我还拿着肉呢。”
她把牛肉牛骨洗好,放进锅里,加水炖上。
才跟姚娉婷她们一起回堂屋猫着。
北方天寒,虽说冷了之后会烧炕,但在农家柴火也是省着用的。
常常是烧一个炕坐一屋的人。
他们倒还没节俭到那个份儿上,只是大家都有事情要忙,不论坐在哪个房间的炕上都不大方便。
索性在堂屋烧了火塘。
上面架了水壶,下面还埋上了红薯花生。
宋满冬坐在火边,热浪铺面,人没一会儿就烤的热烘烘的。
她的眼睛落在面前的火上,耳畔却是其他人的声音。
姚娉婷在指导陆许山学习,方宛做和事佬,两头劝。
先劝陆许山学不会,至少要态度端正。
又劝姚娉婷别太生气,毕竟陆许山比那些识字算数的婶子们问题少多了。
赵胜男跟江志农商量着明天继续逛山头。
徐清就坐在她对面看书。
宋满冬没想到自己也有成为闲人的一天。
她应该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的。
可如今连赵胜男她们的饭也不用她操心了。
明早做的牛肉汤顶多是给她们改善一下生活,这牛肉汤有或是没有,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
宋满冬无声的呼了口气。
这分明是她一直以来向往的生活,平平淡淡,波澜不惊,无人扰乱,也无人拖她后退。
可她却没有达成目的的信息,反而空落落的。
火苗晃动,映在宋满冬的眼底。
好不容易完成今天定下的目标,姚娉婷一屁股坐下,喝了半茶缸的水,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眨眼间满血复活,热情邀着,“满冬,明天你陪我一起去给大队上的婶子上课吧?”
赵胜男也想拉着宋满冬,“不如跟我们去山里?上次我跟江志农瞧见了兔子,就是没堵住,要是明天捉到了咱们还能多个菜。”
宋满冬还没开口,陆许山毫不迟疑的做出选择,“捉兔子吧。”
他是真的受够上课了!
宋满冬知道他们都是好意,怕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聊。
也没推拒,笑着都应了下来,“那我上午去看看能不能捉兔子,下午去看看姚老师怎么上课的。”
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也鲜少扭捏拖沓。
因为她从小就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哪有时间感慨,不拼命抓着站起来,就只能继续在泥泞中挣扎。
唯独没舍得割舍的便是那点儿亲情,也是她想起便难得生出懊悔的事儿。
宋满冬跟他们分了烤熟的红薯,一人一块儿解了馋,便主动道,“早点儿睡吧,明天开始有的忙呢。”
她已在心底下定决心。
既然觉得不适应,那就改变,虽不知前路是好是坏,但最差的时候她也熬过去了,没什么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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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许山踊跃表示, “我可以去帮你们捉野兔。”
被姚娉婷毫不留情的驳回了,“等你把明天的题目弄明白再说吧。”
“不着急吧。”陆许山还是对野兔更感兴趣,“那么点儿题, 明年食品厂招工之前学完不就行了?”
宋满冬一共列了八种类型的题目,他一个月学会一个也来得及……
姚娉婷叉着腰,“一个类型的题目你学了五天, 这些学完今年都过去了!而且, 你觉得你学一遍就能记住?”
“也就是现在闲时你能有时间集中精力学, 开春可就没这么悠闲的时候了。
不把握住现在黄金时间, 你难道想明年春天一边收种地一边背题目啊?还是割了一天麦子,回来继续捏着笔做题?”
赵胜男轻轻的合上手里的地图, 连着江志农他们偷偷的从后面溜走。
宋满冬也跟着他们, 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姚娉婷还在语重心长的念叨陆许山,“你好想想,现在苦一阵儿, 还是将来苦一辈子?”
“就不能……不苦?”陆许山耿直的一如既往。
这话可叫姚娉婷更起劲儿了,抓着他念个不停。
宋满冬打了水泡脚,还依稀能听见堂屋的声音。
又见赵胜男捂住脑袋作头痛状,“娉婷一当老师, 这话是越来越多了。”
宋满冬正想着, 论念经, 赵胜男也不输姚娉婷的。
只是两人念的经不一样罢了。
赵胜男便自己说了出来, “我现在是知道自己以前有多烦人了。”
宋满冬看她一眼,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赵胜男又道, “不过, 重来一次, 我还是要说。”
“人都是健忘的,我若不日日念着,大家迟早会忘记要做的事。
我也会忘。”
宋满冬还是头一次听她这么说自己,惊讶过后佩服不已。
她还当赵胜男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到想的竟然这般长远。
遗忘是必然的。
尤其是河东大队的日子这样忙碌,又这样苦,一不留神便自顾不暇,哪儿还有精力去帮别人?
宋满冬又看了眼赵胜男。
她虽身体藏在被子里,脑袋却不受拘束,转眼间又说起旁的事情来,“我们这段时间又打听了一下,除了靠咱们自己努力,还可以向县里寻求帮助。”
“比如让县里帮忙调度,让那些富裕的大队、公社,支援一下咱们这边。
当然咱们也不能占尽便宜,还是得拿出点儿能回馈的东西,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
赵胜男俨然对此很是期待,“虽然具体细节还没考虑好,不过总归是又多了一分希望。”
受她的话影响,宋满冬晚上也在琢磨河东大队的长处。
只是数来数去,找不到几样。
要真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也就不会穷成这幅模样了。
虽如此,宋满冬也不担心。
河东大队从前是不如那些富裕的大队有根基有能力,可现在有人相助,不会再同以前一样了。
这想法在隔日跟江志农一起去山上转悠时,更坚定了。
山里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弯弯扭扭,不知通向何处。
他们也是自己寻了路,朝深处走去
不过走几步就能瞧见被江志农嫁接的树,柿子树的枝桠扬着,像是路标。
但也不是所有的树木都这么显眼。
赵胜男拿着他们绘的地图,领路走到中途,拐了个弯。
藏在依旧青绿的松柏之后,也是几棵嫁接过的树。
宋满冬起初没看出什么差别,是赵胜男叫她猜,她才意识道,“这里嫁接的不是柿子?”
树叶早就飘落,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她哪里分得清这些?
江志农解释,“是苹果。”
“我在附近发现的苹果树都长的很高,不方便采摘,跟我爸妈他们提过一次,前两天给我寄来的东西里就有苹果枝,我想着先嫁接了试试。”
宋满冬也瞧见过,上回叫陈敬之帮她带的苹果便是高高挂着,树干又细,叫人不敢随意攀登。
赵胜男接过江志农的话,“除了苹果枝,还有葡萄苗,也种下了。”
“这还是从河西大队那边得来的灵感,若是真能长成,后年就能长成了。”
“咱们院子里也种了一棵,就在后院。”
江志农点着头,“后院搭着棚子,方便葡萄攀爬。”
这又是宋满冬不知道的事情了。
她早上也去看过鸡鸭,只是离开后院子里许多改动,对她来说有些杂乱,但应当是赵胜男他们顺手的模样,所以她都匆匆略过,怕自己克制不住,摆成自己顺眼的模样。
江志农一一检查过自己的嫁接的果树。
赵胜男在附近确认着地图上的情况。
忙完这些,赵胜男压低了声音,“再往北走,就是上次咱们瞧见兔子的地方了。”
宋满冬看了眼她的地图,也悄声附和,“那咱们动作得轻点儿了。”
这兔子八成还在附近的范围。
河东大队穷,山林里的东西也搜刮的干净,叫这里生长的动物也过着穷苦生活。
人走不了,但动物挪窝却不做犹豫。
从秋收到离开,宋满冬是没听说过谁家在山上捉到过什么东西的。
像有些富裕的大队会组织青壮年上山打猎的情况更没出现过。
河东大队上的人到了冬日更不会往山里来,北风呼啸,天寒地冻,走一趟连点儿野果也带不回去,反而自己先冻得不轻。
与其上山赌运气,不如窝在炕上,还能省一顿粮食。
也就他们闲着会来山里晃悠。
宋满冬一边想着,跟赵胜男他们继续朝前走。
寂静的山里,连他们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有朝前走了几十米,沙沙的动静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踩在树叶上,断断续续的。
赵胜男指了指左,迈开一步,又指了指江志农。
一人一个方向继续朝前,很快,视野里便出现了只灰毛兔子。
正埋头在挖着什么东西。
赵胜男攥着手里的地图,呼了口气,开始在附近找兔子洞。
江志农也寻找着。
她们至少得找到两个兔子洞,才能放心的追兔子。
这追不是为了追上,而是为了把兔子逼回洞里。
等兔子进洞,他们就可以在一头点火熏烟,在另一头守洞待兔了。
当然,直接追兔子捉也是办法,只是现在不行。
要是夏天还能试试,可现在他们穿的十分臃肿,走动步子都迈不开,哪里能跟野兔比速度?
宋满冬负责追,等兔子从前面钻进洞,她便立刻从旁边捡了石块儿堵住,又埋了些土,将洞口附近堵实。
江志农掏出火柴生了火,扇着烟往里走,时不时看向赵胜男那边。
三人等了好几分钟,迟迟不见兔子出洞。
赵胜男伏地听着,“不会还有别的洞口吧?”
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当下也不再犹豫,将这个洞口也堵住,在四周找了起来。
远处又传来细微的动静。
赵胜男和宋满冬齐齐转了脚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兔子没见到,先听见了声音,“你们找什么呢?”
赵胜男听出来是陈敬之的声音,连忙抬手比划,“嘘!嘘!”
宋满冬扭头看了一眼,出声道,“不用了。”
“好不容易遇上……”赵胜男不甘心。
宋满冬却说,“已经捉到了。”
“哪儿有?”赵胜男说着,突然反应过来。
一转头,就见陈敬之一手拽着兔子耳朵,另一手提着个大包。
赵胜男一喜,虚心请教起来,“哥,你怎么捉到的?”
“刚刚路过时,看见有只兔子在跑,顺手就捉了。”陈敬之说起来也不怎么十分顺口,不怎么激动。
又问,“你们刚刚在找它?”
“顺手?”赵胜男面上不由得浮现起怨念。
宋满冬也抿起唇。
刚刚负责追兔子的就是她。
可瞧着陈敬之,不服气不行,这个天气仍是只穿着薄外套,连扣子都没扣到顶。
不用追问下去,陈敬之也知晓答案了,“我帮你们提着送回去。”
他又问起来,“还有别的事儿要做么?”
宋满冬看向赵胜男。
“没了。”赵胜男摇摇头。
“那回去吧。”陈敬之说着,上前几步走在了宋满冬身侧,“天这么冷,在外面待久了,小心着凉。”
“我们还不至于那么虚弱。”赵胜男不以为意。
陈敬之也不是说给她听的。
宋满冬笑了下,没做声。
隔了一会儿,才问起陈敬之,“今天不用去修水库?”
“今天休息,休一整天,我原本是打算去县城找你的。”这样的休息日本不该有的。
陈敬之仔细同她解释,修水库的活儿实在劳累,团长同其他人商量过后,便叫他们排了轮休。
不然没干到春天,人先垮了。
陈敬之挑了这周六。
后面紧接着元旦,也没人同他抢,都想着等过节的时候歇。
还有些则是歇了半天,便又回去忙碌,想攒着假期过年回家。
陈敬之没有这种烦恼,他是没有年假的。
赵胜男支着耳朵听他们两个说话,听陈敬之说着要去另一边看看,那边似乎起火了。
“冬天干,一烧就是一片,火烧起来就麻烦了。”
宋满冬刚点着头,望着那个方向倏地一愣,“江志农。”
赵胜男也猛然想起,“糟了!”
“把志农忘了!他还在烧火呢!”
“我去叫他。”赵胜男连忙朝江志农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折返,叮嘱宋满冬,“待会儿可别说是把他忘了,就说咱们是走远了。”
可江志农也不是傻的,看她们迟迟没回,就有所怀疑。
好在兔子捉到了。
江志农是没兴趣听别人私下聊天的,也不好意思听。
赵胜男倒是好奇陈敬之谈对象是什么样子,可还担心着江志农生气生气,便紧紧跟在他身边。
宋满冬和陈敬之落后他们一段距离。
说的也不是什么悄悄话。
陈敬之原想着跟宋满冬一同去公社吃饭,可宋满冬拒绝了,“公社也没什么好瞧的,反而是来回浪费许多时间。”
“再说去饭店吃饭,还不如吃我做的。”
“还是不一样。”陈敬之觉得,“平时总是你做饭,咱们两个一起,也该叫你歇会儿。”
“你要是不想折腾,那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宋满冬心动了一下,又摇摇头,“这回还是算了。”
陈敬之以为她是不放心,“我做菜比不了你,可也没到不能入口的地步。”
“我知道你会做菜。”宋满冬还记得他帮忙包包子时的熟练,不过,“娉婷恐怕想露一手,而且我也想看着她做饭,帮她把把关。”
姚娉婷想进步,她哪儿有阻拦的道理。
既是这样,陈敬之也只好熄了表现的心思,他又请示,“那咱们吃过饭出来走走?”
宋满冬点着头,又说,“下午我想去看娉婷上课。”
陈敬之不做犹豫,“我跟你一起去。”
对于姚娉婷教算术和识字这事儿,大队上的婶子们很是支持,只是她们并非是自己,都是想着子女后辈。
送去学校,一个学期还得两块钱呢。
姚娉婷教他们可不要钱,只是她们隔几天帮忙蒸些馒头就行。
大队上这么多人学识字,一家蒸一回,都能蒸到明年去了。
这再轻松不过。
只是姚娉婷坚持叫大家都学。
还真叫她都给说动了。
宋满冬下午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
她没朝前面挤,而是跟陈敬之站在后面瞧着。
这实在不像是“教室”。
学生来上课带的也不是课本,有些婶子拿的是织了一半的毛衣,有些婶子带的箩筐,手上没几个闲着的,都在缝补衣裳,纳鞋底。
还有的坐着剥玉米。
教室里也没有课桌,只是每人身旁都有块儿空地。
姚娉婷教完,就叫她们拿树枝自己比划一下。
同时屋子里还有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安静几分钟,就要乱一次。
姚娉婷要举例子教她们,“一个二两馒头五分钱,菜包子四分一个,肉包子六分一个,猪杂汤一角,陈大娘你带三娃去吃饭,要两碗猪杂汤,一个馒头一个肉包,给多少钱?”
陈大娘手里捏着针,笑着回,“我们家可吃不起肉包。”
宋满冬不由得笑了下,怪不得姚娉婷要拿陆许山来锻炼耐心。
再合适不过。
姚娉婷也不恼,而是说,“现在吃不上,还能一辈子吃不上啊?”
“二娃,你将来连肉包子都不能叫你娘吃上?”
“能吃上!”二娃信心满满,“等我长大了,给我娘买两个肉包子,一手一个。”
“成。”姚娉婷便改了题目,又说了一遍价格,最后问二娃,“两碗猪杂汤两个肉包子,多少钱?”
二娃掰着指头算,“馒头五分……”
姚娉婷提醒他,“不买馒头了。”
二娃又算,“菜包……”
姚娉婷,“也不买菜包子。”
二娃疑惑,“那姚老师你说馒头、跟菜包子干什么?”
“国营饭店就是这么写的。”姚娉婷告诉他,“上面还有别的菜呢。”
“你只管算你自己吃的就行。”
等二娃磕磕绊绊的算完,姚娉婷又问陈大娘,“二娃算的对不对?”
陈大娘眼珠一转,“姚老师你说对就对,说不对就不对。”
姚娉婷却道,“到时候拿钱的是你和二娃,我可不在你们身边。”
等二人都算了答案,她才又带着其他人算了一遍,公布正确答案,“还得是陈大娘靠得住,二娃你有的学呢。”
“今天这顿饭你亏了一分钱。”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教室里此起彼伏都是调侃二娃的声音。
姚娉婷也不制止,趁着这情况,好叫他们都深深记住。
宋满冬见过许多老师,但姚娉婷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
她还想多看一会儿。
但没多久就被姚娉婷黑着脸赶出来了。
算钱的时候,婶子们还能打起精神,到学识字,是一点儿也不行了。
借用婶子们的原话,“看见字,脑袋就晕。”
她们手上忙着,眼睛便转到了宋满冬和陈敬之身上。
先问宋满冬食品厂的情况,又打听陈敬之的战友,越说越停不下来。
姚娉婷一看学习氛围受影响,立马不留情的把他俩赶走了。
宋满冬只得跟陈敬之在河东大队闲逛起来。
别人谈对象聊什么,宋满冬不清楚,但她跟陈敬之都在说别人。
从赵胜男、江志农,聊到姚娉婷她们。
只在最后提起一点自己的事情,“我之后可能会忙起来,河东大队这边只能尽量回。”
陈敬之并不意外,“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你就不是能闲下来的人。”
宋满冬回忆着,“我从前确实是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
“那是因为从前你的生活太糟糕了。”陈敬之了解她的情况,“你的忙碌都是在给别人收拾烂摊子,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所以你需要喘口气。”
“而且,”陈敬之顿了下,“虽然我一直不认同胜男的想法,但她确实有可取之处。
不管处在什么逆境,都坚信一定能跨过去,也确实努力的朝前走了。”
宋满冬抬起眼睛,微微怔住。
她喜欢剖析别人,却鲜少去解读自己。
经陈敬之这么一提醒,心底一些模糊的想法才渐渐露出来。
她受够的变动,是向坏的方向延伸去的变动,叫她不得不是出浑身解数稳住局面。
她讨厌的从来都不是向上。
当然,这其中也不缺赵胜男给予的勇气。
长期跟赵胜男待在一起,很难不受到她的影响。
遥想当初从赵胜男口中听说,要让河东大队买得起拖拉机,她还觉得是大言不惭。
可现在,赵胜男正在造出拖拉机的一个个零件。
从叫人觉得不起眼的一颗螺丝起,耐心的制造着。
虽然还没走到最后,但宋满冬已经瞧见了拖拉机的模样。
她可以、江志农也可以、姚娉婷更是不输于他们。
累加起来的成功,叫她为之心潮澎湃。
叫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
陈敬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了起来,“我给不了你方向,但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
你放手去做吧,我就负责等你的好消息。”
“借你吉言。”宋满冬弯起眼睛,“如果真有什么情况,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陈敬之跟她做好约定,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他还想留下来吃了晚饭,但宋满冬坚持他早点儿回去。
一是为了好好休息,二来,天气太冷了。
宋满冬想着,朝前走了几步,在陈敬之的愣神中,帮他扣起来领口的两枚扣子,“要注意身体。”
冬天的夜路本就不好走,温度也低,他又穿的单薄,即便陈敬之身体好,也不该托大。
“我知道了。”陈敬之再没拖延的想法。
他抬手摸了摸扣子,有些不大适应,但却很开心。
临走之前,又道,“东西你记得给胜男。”
他指的是今天带过来的那个大包。
宋满冬回去便先把东西拿给了赵胜男。
赵胜男吓的跳了起来。
“你哥叫我给你的。”宋满冬告诉她。
陈敬之放下就忘了,下午跟她闲聊时才想起来。
“我知道。”赵胜男还是站的远远的,愁眉苦脸,“我现在可没钱。”
宋满冬一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起来。
姚娉婷也哈哈大笑。
赵胜男笑不出来,一通思索后,开口道,“还是先放你那里吧。”
“我现在也不缺什么东西,不着急要。”
“放心吧,这回不用你出钱。”宋满冬笑过之后,没叫她继续提心吊胆,“是你另一个哥哥送你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0 00:33:17~2023-10-21 08: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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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宋满冬点头肯定,才敢上前来拿。
“敬和哥待我还是好的, 就是他太穷了,跟姥姥和敬之哥比,口袋里的钱恐怕连他们一半都没有。”
赵胜男吐槽着, 嘴角却高高翘起来, 对这位兄长也十分亲近。
“不可能吧?”姚娉婷凑过来道, “我记得他一毕业就到市政府工作了。而且他爸妈都有工作, 家里应该也不穷吧?”
这算是陈敬和家的事儿,宋满冬无意八卦。
她们虽然关系亲密, 可说太多也不好。
宋满冬正想掠过去, 赵胜男已经开了口,“他们家人人都有工作,但哪个都穷。”
“敬和哥他爸是书记, 他妈是街道的妇联主任,听着是风光,可实际上,麻烦多得很。
他妈心又格外软, 凡是找过来寻求帮助的妇女, 都要主持正义, 还会定期回访警告, 惹恼过几回混不吝的刺头,最严重的一次,把他们家值钱的东西都给砸了。”
姚娉婷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 连忙关切道, “那砸东西的人呢?捉起来没?叫人赔偿没?”
赵胜男刚拉开布包的拉链, 闻言直接坐了下来,先叹气道,“捉是捉起来了,可他们砸的电视机、收音机,算下来几百块,他们哪儿赔得起?”
“不止没钱,还横的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姚娉婷听的不由得捶了下被子,“就这么便宜他们?也太气人了。”
赵胜男嘿嘿一笑,手指蹭了蹭鼻尖,“也没有。”
“这笔钱数目太大,拿不出他们就只能送去劳改。”
姚娉婷道,“劳改还有饱饭吃。”
显然是不满。
宋满冬却瞧着赵胜男的笑脸,“你们还做了什么?”
方宛也好奇的支起耳朵。
赵胜男对她们都很信任,大大方方道,“劳改的农场虽然看管严格,但还是有办法溜进去的。”
“我跟敬之哥偷偷去揍了他们好几回。专挑肉厚的地方打,看管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想偷懒呢。”
“除了这,敬和哥他妈还说服带着打人的两家妇女孩子改嫁外地了。等他们劳改完出来,名声臭了,媳妇孩子也都没了!”
姚娉婷点着头,这样好歹心里头没那么憋屈了,“就是可惜了家里的贵重东西。”
几百块就这么没了,任谁听了都心疼。
宋满冬也不例外。
赵胜男又道,“虽然钱是没了,但也不全是坏事。”
“敬和哥家里到现在都没添置过什么贵重的东西,去年春节的时候,他们那片儿遭了贼,把敬和哥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偷走了一个铁锅。别个家里都是几百成千的丢。”
“贼没跑远,就被捉住了,警察还笑说,是因为在敬和哥家里翻了太久,耽搁了他们跑路。”
陈敬和家里虽穷,但住的地方可不差,是政府的家属院。
都能想象得到贼进门之后,到处找不到值钱东西的懵逼模样了。
屋子里一时间空气都欢快起来。
赵胜男,“而且啊,当初砸他们家东西的人,去年也劳改结束放出来了。”
姚娉婷刚要质疑这不是喜事儿,就听赵胜男又说,“敬之哥出了损招,叫敬和哥找人去追债,找的也都是地痞混混,说要到了钱,都给他们。”
他们自己是没有这个精力和时间去要钱的,而且也不值当。
陈敬和的家里都一致赞同把时间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一个忙着市里各种政策发展,一个忙着继续拯救更多的妇女。
“陈敬之出的主意么?”姚娉婷不由得看了宋满冬一眼,“陈敬之瞧起来明明挺正气凌然的。”
样貌当真是骗人。
赵胜男冲宋满冬眨眨眼,又撇清自己,“偷偷去打人那事儿,出主意的也不是我,是敬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