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冬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李师傅手上的东西已经递出来了,是条围裙。
待她穿上,又给她递了帽子,领着她往里走,“你别紧张,叫你来就是随便聊聊。”
“我这边还差一点儿,马上弄完。”李师傅说着已经走到了案板前,洗了下手继续揉面。
宋满冬这见到藏在办公室后的厂房是什么模样。
进门先是几个水槽,往里搭建了好几个台子,再深处有烤炉,有大灶台。
此刻,炉子都烧的正旺,虽是只有数人,但瞧着比别的车间还热闹。
而李师傅正在把面种往面团里揉,这项工作对她来说显然十分轻松,便边做边同宋满冬道,“我也不同你卖关子。”
“你做的米糕我们都尝过了,也拿去问过厂长,最后讨论了一下,说是正巧现在天冷放得住,厂里可以试着做一批卖卖。”
“如果你愿意把米糕的做法交给大家,厂里可以给你一百块的技术费。不知道你什么想法?”
宋满冬答,“若是问我,我肯定是愿意的。”
米糕并非罕绝的吃食,做法也不难,只是胜在北方稀少,往南走一些,说不定家家都能做。
“既如此,这事儿就定下了,待会儿咱们去外面立个字据,再细谈。”李师傅看了眼时间,把揉好的面团放进盆里盖上。
笑着问宋满冬,“瞧出来我这是要做什么了没?”
宋满冬中规中矩的回,“面是发酵的,应当是做馒头之类的东西吧。”
“咱们厂里可不做馒头。”李师傅说完也不揭晓答案。
同她走到外面敲定细节,约好待会儿给她登记奖金,开始做准备工作。
说完这些,李师傅仍坐着,笑盈盈的看她,“你没别的问题了?”
宋满冬心底思索一遍,“没有了。”
字据瞧着是没问题的,钱随下个月工资一块儿给她,也不必怕食品厂赖账。
李师傅,“我听说你从前在大队上的时候做过柿饼?”
“我也有幸尝过,味道确实很好,就是卖的太少了些。原本想着买点儿过年吃,特意跑了趟东风公社,没想到现在就买不到了。”
这事儿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也瞒不住。
宋满冬索性应了,“柿饼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来食品厂前,已经把柿饼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了。”
从离开做柿饼的院子后,她便没再过问柿饼的事儿。
虽然心里也记挂,但瞧着一周半月都没人来找她,便知道没什么问题了。
现在听李师傅这么说,宋满冬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
卖的太快了些。
最后一批柿饼是招工考试前不久才入缸的,算算时间,前几天才刚能拿出来卖。
这便全卖了?
刚入腊月,正是物资紧俏的时候,再过几日价格还能往上涨涨。
柿饼放的住,也不怕坏。
宋满冬只能猜测是张大队长忧心提高价格受人指摘,又怕长久生变吧。
她心里正想着,冷不丁听道李师傅问她,“不想来我们研发车间啊?”
宋满冬心神一凛,谨慎回答,“研发车间是大家都向往的地方,师傅们个个都能力出众,哪怕来打杂也应当能学到许多东西,没人会不想来。”
说罢,宋满冬又低低头,弱声补充道,“而且,这里工资也高。”
她是回答了,迟迟不见李师傅开口。
宋满冬便抬起眼,李师傅正摸着下巴看她,跟宋满冬目光对上,她才开口,“你这有点儿……”
她又说,“倒也没说错。但是跟我们想法不太一样。”
什么想法?
宋满冬心底疑惑,飞快思索起来。
李师傅忽的抬起手招呼了一声,“新云!”
忙碌的脚步声中,青年女人停下来一个,朝这边看看,走了过来。
李师傅转头问宋满冬,“你觉得做研发车间工作最需要什么?”
宋满冬被她们实在弄的迷糊。
许是她真的同这里不合适?
这么想着,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有能力、有耐心,还要有观察能力?”
新云瞥她一眼,“如果你是抱着我或许可以试试做种东西出来的想法,还是别来浪费时间了。”
“就是这个。”李师傅一拍掌,“你的行动告诉我你是想加入我们的,可你给我感觉好像即便没进研发车间也没关系。”
宋满冬不太明白,给自己留退路不好么?
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李师傅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反过来安慰道,“不急,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咱们先做米糕吧,你来跟我说说要准备什么。”
李师傅听完做法,思索起来,“面粉倒是有现成的,石磨可不好找。”
宋满冬正要说出自己磨大米的地方,这次可以先用那边的石磨,若是食品厂要做,就得另寻他法了。
李师傅一拍围裙,脱下来招呼她一块儿,“先去仓库找找吧。”
她说着把两人签的字据交给另一人让他拿去财务部,又从墙上挂着的钥匙串里拿了一串。
宋满冬跟上她的脚步,出了门拐弯往后走,才瞧见个上了锁的小仓库。
进门后结结实实惊讶了一番。
堆在这里的工具多不胜数,李师傅一边翻一边道,“以前厂长他们就是用这些木板做出来的吃食。”
宋满冬跟她四处摸索,最后才在墙角找到了被蒸笼、案板压着的石磨。
大米也是现买。
要买哪种米?粳米还是籼米?怀安县的米还是外地运来的米?
李师傅问的仔细,问完却手一挥,直接都买了,笑着说,“反正厂里报销,也尝尝其他米粉做出来的米糕怎么样。”
这一折腾,早上便过去了。
午饭也是跟其他人一起吃的。
宋满冬埋头吃着饭,就听她们在聊天,这才知道李师傅在研究的是烤面包,被她称呼为新云的女青年则是在做萨其马。
听见萨其马,宋满冬仔细关注一下。
李师傅笑着说,“满冬,你也沾新云的光喽!下午一块儿尝尝新云刚鼓捣出来的萨其马。”
宋满冬衷心称赞,“新云师傅很厉害。”
能跟李师傅她们平起平坐的,当然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新云给她的感觉像是赵胜男她们,不过又瞧起来又似乎更冷淡一些。
这会儿听见众人的夸赞,也没什么说什么谦卑之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宋满冬瞧着她,忽的心底一动。
不等她细想,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吃完了,宋满冬也加快速度,先吃过饭,跟李师傅一起回到车间。
说要做米糕,但现在米粉都还没磨出来,但李师傅却不急,而是叫宋满冬帮忙,一块儿把面包烤了。
又跟大家一起尝了新云做的萨其马。
摆在桌子上的是三个盘子。
宋满冬在李师傅的带领下拿起一块儿尝了,随着大家举手表决,都投给了最左侧盘子里的萨其马。
这版明显更酥、更香一些。
若说之前的萨其马软绵甜口,老少皆宜,新的萨其马酥就比较挑人了,这是一定得上牙齿的食物,可越嚼越香,回味悠长,绝不必担心不讨年轻人喜欢。
宋满冬暗中瞧向新云,之前是觉得新云必定有厉害之处,尝过她做的东西后,心里是实打实的佩服了。
虽不知新云别的东西做的如何,但这萨其马无疑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口感适中,配比完美,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新云点着头,“这版芝麻揉进了面里,也稍微发了一点儿,没那么硬实,口感更酥。不过弊端也有,太酥容易掉渣。”
李师傅,“这算是小问题,打包的时候小心点儿就行了。”
另一位师傅笑道,“咱们工厂的工人还能注意点儿,售货员们可不好说。”
“不过我也更喜欢这第三盘。”
等大家都各自说过缘由后,新云又道,“我再拿给厂长和其他部门的人尝尝。”
她潇洒离开,宋满冬还得跟着李师傅开始磨米粉。
不过有新云在前,她不禁也好奇起来,这些不同的米粉做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差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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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准备的东西多,做起来就比较费时间了。
到了下午,连新云也过来帮忙筛米粉, 才堪堪在临下班前把米糕蒸上。
李师傅盖上蒸笼盖,瞧了眼时间,“先让它们蒸着吧, 我去跟食堂说一声给咱们留几个菜, 晚上就吃米糕。”
她这回没叫宋满冬跟着, “满冬你也跟着我跑了一天了, 歇会儿吧。”
说着眼睛在办公室巡了一周,“还是坐我这儿吧, 她们那里更乱。”
宋满冬还不算累, 但李师傅提到后也没有坚持,道过谢坐下,看她依旧神采奕奕的出门去了。
四十出头的人, 竟是比她还活力足,这么一天下来都不见疲色。
宋满冬心底感慨过后,收回视线,扫过桌子上的东西。
桌子确实乱, 看到一半的书压着, 笔记本摊开, 零散的叠着几张报纸, 旁边还有几页草稿,被一只钢笔压着。
左侧是个书立,一眼扫过便能看到其中的外文书, 似有俄语和英语, 右侧摆着两个茶缸, 还有一个竹编的笔筒。
笔筒上点缀着几朵红色的绒布花,叫人看过去便眼前一亮。
宋满冬不便细看,盯着瞧了会儿收回目光,又听侧前方传来沙沙的响动。
她抬起眼,只看到新云颅顶。
新云正一边翻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橘色的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打在了她身上。
衬得好像是她本人在发光。
宋满冬对她不禁生出了好奇。
新云年纪不大,至少再今天她见过的所有师傅们里,属最年轻的一位。
大家又都待她颇为亲切,能力也毋庸置疑。
可她是怎么进研发车间的?
不是正常招工,她打听过情况,食品厂的人员变动不大,这几年招收的基本上都是普通工人。
研发车间和各个办公室的都少有直接被招进去的,大都是内部提拔。
今年陈家明直接进市场部便算是特例,已经出了名。
那应该是从普通工人到研发车间,新云到底做了什么?
“啪”的一声,将宋满冬从思索中唤醒。
她眼神聚起,就见新云手掌压在桌子上,咬了下牙。
方才是直接把笔拍在桌子上了。
新云跟她视线对上,敛起神色,“我出去逛逛,待会儿就回来。”
宋满冬点了下头,她便抓起手上的东西塞进口袋里,插着口袋朝外走去。
她刚离开,便又折返回来。
宋满冬还以为她是不放心自己,正要起身,表明跟她一同到外面,新云先开口道,“宋满冬?”
“外面有人找你。”
宋满冬正诧异着,走出来瞧见西斜的太阳,和人影稀疏的工厂,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跟陈家明和张兴旺说起今天的情况。
等着她的正是陈家明。
宋满冬忙跑过去,“对不住,我今天忘了。”
“你们先回大队吧,我这边还有点儿事情,应该明天才能回去了。”
等米糕蒸好,再同李师傅她们一起尝过,至少也得一个多小时。
叫陈家明他们等自己是不妥的。
一入夜,冷风刺骨,再往河东大队回,就难走了。
而且张兴旺归心似箭,家里也有一家人等着呢。
陈家明想了想,“那我等你吧,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儿做。”
他说着脸上又露出个嘲讽的笑,“晚一会儿回去,还能看看他们会不会趁我不在家搞幺蛾子。”
有了工作以后,他心情一直都好,也有点儿懒得跟他们较劲儿了,结果家里两个老东西又撺掇着叫他交工资。
张兴旺正要点头。
宋满冬却拒绝了,“你还是跟兴旺结个伴吧。一个人骑这么久的自行车,万一疏忽摔跤,停半路上就麻烦了。”
“而且我这边情况也不好说,或许明天还要来工厂里忙。
你们不用担心哦,明天早上要是能回去我就坐汽车回去,还比你们省事儿呢。”
陈家明想了想,“也行。”
宋满冬目送他们离开,才转头回去。
李师傅正跟新云在讨论着,“你这样要是改的话,就麻烦了,红薯可达不到这个甜度。”
“先试试吧。”新云蹙着眉。
宋满冬又听见其他人也说起来,才知道是因为萨其马酥的成本太高了。
而且同类型的软式萨其马已经在卖了,暂时没必要推新,除非能把价格压一压。
也难怪新云方才拍桌。
她做的萨其马味道无可挑剔,却被挑起来别的毛病了。
不过大家对这种事儿似乎都习以为常了,说了几句,李师傅便搁下东西,“收拾下桌子先吃饭吧。”
艰难腾出来一个空桌,有人去摆饭盒,有人找凳子。
宋满冬则是跟着李师傅先过来拿出米糕。
用特有的长刀切开,看清切面的情况,宋满冬才放下心。
米糕表面光滑,切面是细密的蜂窝状,口感绵软。
糖加的不多,没有掩住米面自然的香甜。
刚尝了一口,便有人感叹,“哎呦,这么软……”
“做起来没少费工夫吧?”
李师傅早先吃过,对这口感也熟悉了,笑着说,“磨了好几遍呢,又过了筛,比咱们一般吃的面细的多。”
“怪不得吃起来这么不一样。讲究。”
“满冬你是哪里人啊?”
“这种做法是从哪儿学的?”
“难怪,我就说这可不像是陕南的风格,那边硬。”
新云也说,“在南边儿也没有磨这么细的。这么仔细的做东西,估计先前是什么有点儿家底闲散人,又或者是地主之类的吧。”
“李师傅拿的面可是咱们厂里自己磨的,比供销社卖的还细,出粉率低的吓人,便是地主也不至于此……”
“不过这好东西,如今咱们也吃上了!”
提到宋满冬的问题,她都一一答了,这会儿听她们三言两语聊的心惊。
大家点到为止,转而说起米糕本身。
“糯米的有点儿粘嘴巴,还是这种最好吃。”
宋满冬顺着说话人的手指看去,也颇为赞同。
糯米的粘性大,另一种粳米做的米糕则是口感适中,香味儿不足。
只是没想到这最合适的一种米还是邻县生产的。
不知道要是换成别的面粉,会不会口感有差异?
换成别的材料呢?
回宿舍的路上,宋满冬便在想这个问题。
从前她是不会考虑这么多的,可今日却有些忍不住。
李师傅好似瞧出了她心中所想,“咱们工厂的面粉是有采购要求的,百分之九十收的都是县内的陈麦。”
“所以这点是改不了的。”
“原来是这样。”宋满冬解开困惑。
不过却没打算放弃,待日后有机会,她也要看看别的地方的麦子口感如何。
李师傅仍是笑着,不往深处聊,只说,“今天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吧。”
“米糕肯定没问题的,现在只等大家讨论出采购和价格的事情,顺利的话,周一就能开始做。”
“等周一,研发车间见,到时候跟你说情况。”
“麻烦你了,李师傅。”宋满冬真心道。
今天都是她带着自己。
“这有什么麻烦的?”李师傅笑笑,“要是你进了研发车间,还少不了找你给我帮忙,都是相互的。”
宋满冬心底一动,但又想起她们白天的态度,不知该如何表态。
走到宿舍,李师傅忽的问她,“那个小伙子是找你的吧?”
“啊?”宋满冬抬起眼,没搜寻到人影,便回头看去,惊讶起来。
李师傅看她模样,就知道是认识的人,玩笑道,“跟了咱们一路,要不是瞧着他那身军装,我都以为是什么坏人呢。”
宋满冬如实道,“是我对象,应该是找我有事儿。”
“李师傅,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去吧。”李师傅摆摆手,“正好我也得回去了。”
宋满冬正要朝陈敬之走去,陈敬之见李师傅离开,已经抬起脚走了过来。
两人遇上,宋满冬忙问起来,“你怎么来了?”
“忙完了?”陈敬之声音跟她同时响起。
见宋满冬点头,才道,“我正好今天休息。”
宋满冬四下瞧瞧,同他走到一边路灯下,脸上有些不赞同,“怎么这么晚过来?你这么来回一趟费时又费工夫……明天早上还要去修水库么?”
陈敬之等她说完,才解释道,“我借了车过来。明天早上还得去干活,我只休息半天。”
“你是请假来的吧?”在宋满冬怀疑的目光中,陈敬之决定先发制人,“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宋满冬脑海里过了一遍,“难道河东大队有什么情况了?”
陈敬之低了低头,跟她平视,无奈道,“也别总想着他们。”
他也叫宋满冬费心动脑,直接揭晓了答案,“今天是你生日。”
宋满冬只一愣,便道,“我不怎么过生日的。”
现在过日子都难,哪儿有人还惦记着要过生日?
陈敬之:……
他更是无奈,“我知道。”
宋满冬抬了下眉。
陈敬之叹声,“我想着至少在生日这天,你能对我宽容点儿,不计较旁的事情,只为见到我开心。”
陈敬之低头, 看了会儿她垂落的眼睛。
知道她不是一句两句话能改变的,便不再提,“你先回宿舍拿东西吧, 然后我们吃个饭再回去。”
宋满冬狐疑的瞧他, “这个时间哪里能吃饭?”
这会儿时间太晚, 路上的店铺全是落锁的, 唯一亮着的就是路灯了。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陈敬之,“要是没要带的行李, 直接走也行。”
宋满冬思索过后, 没继续追问。
她当然得回宿舍一趟,要给陆许山带罐头。
她回宿舍的时候,牛若真也刚从外面回来, 脸颊带着寒风留下的红,眼睛却亮亮的,很是行兴奋。
瞧见宋满冬便先凑了过来,“满冬, 你终于回来了, 研发车间怎么样啊?今天待了一天, 应该看仔细了吧?”
研发车间于她们而言, 既是个神秘的地方,又是个新奇的谈资。
上回宋满冬去研发车间送东西,回来她们便问了, 可宋满冬只说当时送了东西就出来, 没仔细瞧。
牛若真还没靠近, 玫瑰香水的味道便先传来,甜腻的叫人晕头转向。
宋满冬侧了下头,不动声色的跟她拉开距离,“我跟着李师傅在做事,不敢乱看。”
真要说也能说出一二,可那里不是寻常之地,万一说到什么不该提的东西,传出去就麻烦了,倒不如不提。
“啊……”牛若真失望的退开,边把外套挂起来边说,“难得进去一次,要是我,肯定得好好瞧瞧。”
宋满冬不明白她们的想法,不过她知道这不是牛若真的原因,从前那些同学谈论的话题她也不大关心。
她先将罐头拿出来,又打开柜子准备换件衣服。
上班多穿工服,好穿也方便。
但要是回大队上,穿这就不合适了,总有炫耀之嫌。
宋满冬随手抽出一件,又听牛若真问,“满冬,怎么不见你穿那件红色的大衣?”
“多好看呀!”她伏在叠起来的被子块儿上,羡慕的感叹。
怀安县的百货商店是没有那么漂亮颜色的大衣的,多是实用的蓝色黑色。
不过即便是有,价格也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宋满冬经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
新大衣和新鞋子都是自己的生日礼物。
也是巧了。
虽然不是在生日这天收到的,但在这天能穿上。
宋满冬把手里这件放回去,拿出了新衣裳。
大衣摸起来柔软,里面夹层填的棉花,上身不一会儿就暖起来了。
鞋子是黑色的羊皮靴,尖头中筒,盖过脚踝,还有半个指节高的跟,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宋满冬对着贴在柜子上的镜片左右看看,有些不大适应。
牛若真却是眼睛一亮,跳了起来,“真好看!”
宋满冬搭的是黑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的长裙,群摆很大,自腰胯垂落,蓬了起来。
“好像还差点儿什么。”牛若真绕着她转了半圈,一拍掌,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了对红色耳坠,兴冲冲的要给宋满冬带上。
宋满冬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我没有耳洞。”
“怎么没有?”牛若真不死心的扒着看了下,又提议道,“我给你扎一个吧!很快就好。”
“放心吧,这个我可熟了。”
“还是算了。”宋满冬连忙抓住她,“我待会儿要回家。”
“而且平时在厂里也不怎么带耳坠。”
“怎么不常带?上班就那几个小时。”牛若真说着拨了下自己的耳环。
说着便想到宋满冬就下班躲在宿舍,又劝起宋满冬,“你也该多参加点儿活动,日日待在宿舍有什么意思?”
宋满冬是赞同她后半句话的,只是她对那些交际活动不大感兴趣。
怕牛若真再继续推销下去,谢过牛若真的好意,忙拿上东西朝外走。
牛若真看着她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大家一块儿玩儿多开心啊,怎么搞的像躲什么洪水猛兽?”
她不禁摇了摇头,又算起来自己的工资和存款,惋惜起来。
宋满冬那件大衣怎么说也得三十块了,她除去吃喝用度,至少要攒三个月才能攒够,到时候天都暖了。
还是明年冬天再买吧!
宋满冬下了楼梯,才松口气。
牛若真没什么坏心,只是跟她不是一路人,实在叫她招架不住。
出宿舍区的大门,一眼就瞧见了陈敬之。
他把车开过来停在路边,正弯腰在后座摆弄着什么东西。
宋满冬走近,还没开口,就见他直起身体,推上了车门,冷眼扫过来。
目光自上而下,对上宋满冬的眼睛时,双眼瞪大,好一会儿才开口,“满冬……”
“怎么了?”宋满冬疑惑看他,想到陈敬之方才不耐的神情,关心起来,“刚才是出什么事儿了?”
“嗯……没有。”陈敬之收回目光,又瞄了她一眼,嘴角翘起,“你喷香水了啊?”
方才他先嗅到甜腻腻的香气接近,还以为是别人呢。
宋满冬想了想,“刚才我室友凑过来,离得近可能沾上了一点儿。”
“这样啊。”陈敬之扬起的笑拉下几分,看着她的大衣,张嘴想问,又忍住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满冬在他面前露出了另一面,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敬之开着车,拐出街道,平稳前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宋满冬觉得他比自己还像是在怀安县待过一个月的人。
这种感觉在陈敬之将车停在一个小院子里时愈加强烈。
宋满冬下车看去。
几幢四层小楼紧紧挨着,密密实实的看的人心头发紧。
屋内昏黄的灯光外泄,偶有几扇磨砂玻璃窗上映着人影。
陈敬之换了件黑色的外套,从后座提下来两袋东西,“走吧。”
宋满冬跟在他身后上楼,看着他从一位目光警惕的男同志手中接过钥匙,打开扇屋门。
陈敬之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才低声跟她解释,“这是以前老船厂家属院的宿舍,船厂倒闭后,房子就分给工人了。”
“因为是屋子是分开的,所以他们也常常将其中一间租给别人,赚点儿贴补。”
宋满冬点着头,打量着屋内情况。
这里跟他们的宿舍相似,两侧是水池洗衣房和洗手间,中间是距离相等的窄小屋子。
但也有不同,她们宿舍是单向的,而这里是两列相对,左右都是屋子,走廊上即便装了灯,也昏暗难以辨清情况。
室内层高很低,以陈敬之的身高,一抬手就能碰到天花板,压抑极了。
室内东西十分简单,居中一个炉子,左侧放着床,右侧一张大桌子挨着橱柜,还有两大两小椅子,再没旁的东西。
宋满冬的目光落在红白条纹的床单上,面不改色的移开视线。
陈敬之把东西放好,先打开了床。
冷风灌进来,瞬间将压抑的气息卷走了。
宋满冬走过去,才发现窗外竟是条河。
雪白的月光将喝水照的澄亮。
“你先歇会儿,我给你煮个面条。”陈敬之说着先把炉子打开,烧起热水。
宋满冬将脖子缩在毛衣里,正盯着映在水里的月,闻言扭头看他,“这么晚做面条?”
“这可不是普通的面条。”陈敬之已经挽起了袖子,见她站在窗口,把自己刚脱下来挂在门后的外套拿给她,“风大,你多披一件。”
他的外套带有厚实的毛领,宋满冬把毛领立起来,便只余一双眼睛在外了,她正欲开口,但很快反应过来。
单面条听不出来什么,但今天又是她生日,陈敬之应该是想做长寿面吧?
陈敬之看她恍然,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瞒不过你。”
“本来想等做了叫你大吃一惊的。”
“我现在已经很惊讶了。”宋满冬看着他,“长寿面你也会做?”
“做过两回。”陈敬之边和面边回她,“奶奶年纪大了之后,我给她做过。”
“头一回她还很感动,第二回 凑合吃了,今年就不肯让我做了。”他说着看了眼宋满冬,笑道,“今年非要吃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