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榻的睡意传染给她,暖烘烘的被窝叫她再聚不起精神思索。
一夜无梦。
宋满冬是听着鸡鸣声醒的,她刚抬头去看天色,姚娉婷便一骨碌的起身。
坐起来愣了几秒,才慢吞吞的下床。
宋满冬跟在她后面起来,看着姚娉婷刷牙洗脸,竟是都没发觉自己在。
姚娉婷给锅里添了热水,准备煮面汤,一扭头看见身后的影子吓了一跳。
扶着灶台喘了好几口气,“满冬你吓死我了。”
宋满冬等她缓过来,才走上前看看,“早上准备做什么?”
姚娉婷挽起袖子,“等着瞧吧,看我给你露一手。”
宋满冬保持怀疑,但也没有上前接手。
只是看着姚娉婷的动作免不了心里一紧。
七上八下,反复提起,才终于在所有人都起床后,吃上了姚娉婷做的早饭——面疙瘩汤和煎饼块儿。
“面疙瘩熟了吧?”陆许山一边问,一边谨慎的用筷子夹开,看见里面没有生面,才放心的送入嘴里。
俨然是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
煎饼块儿……虽不美观,但至少是熟了的。
宋满冬一边吃一边想,这煎饼进步空间还挺大。
吃过早饭,宋满冬便打算去公社一趟。
她回来没带点心,只给她们带了两个罐头。
今日便打算去供销社买些油面,回来做萨其马给他们吃。
顺便再买点儿陆许山最喜欢的肉,帮他们做成肉酱。
至少吃土豆的时候,能多个配菜,不至于只有酸菜。
姚娉婷听了她的安排,也想跟着去,只是纠结再三,还是放弃了。
“大队长叫我们今天能去干活的都去,咱们大队的水渠就剩下一点儿了。”
“大队长说明天是个吉日,赶着明天早上弄完最好。”
宋满冬想了想,“那我下午去还能给你们搭把手。”
食品厂的工作时间短,活儿也不重,她昨晚睡了个好觉,现在一身劲儿呢。
姚娉婷笑道,“你干活可没工分。”
“我还图那点儿工分啊?”宋满冬冲他们挥挥手,“你们快点儿去吧。”
去过怀安县的百货商店,再瞧东风公社的供销社,实在是小。
一样挂着灯泡,里面也不够亮堂。
不过她也不是来看这些的。
宋满冬直奔目标,买完东西便回了河东大队。
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她把肉晾上,又和面发面,把面团放在土灶边上,小火温着,朝东风渠走去。
大队上的人刚吃过午饭,正热火朝天的干着。
人影攒动,见不到躲懒的人。
宋满冬远远的就认出了其中一人。
没想到宋县长竟然还在。
他穿着件卡其色的大衣,这在一众黑蓝绿布料中格外显眼。
宋满冬走近了,才瞧见他袖着手,抱着一个热水袋。
虽然来回动着,但显然不是在干活。
宋瑾瞧见她,眼睛一亮,热情的叫她,“宋知青。”
宋满冬打算绕过他的脚步一转,走近两步打了招呼,“宋县长,我打算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用不上了。”宋瑾十分清楚,“等会儿大队长就会叫姚知青她们也回来了。你就别多跑一趟,白白把自己衣服弄脏了。”
宋满冬扫过忙碌的人,奇怪于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关怀,又觉得他不会说谎,便点头应下。
“那我去边儿上站着,不打扰宋县长你了。”
宋瑾又叫住她,“算不上打扰。”
宋满冬停住,“宋县长,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宋瑾想这几个知青真是直来直去的。
他原本还琢磨着暗示一下,这会儿又怕宋满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宋瑾一边想着,问她,“晚上你们知青点儿是你做饭吧?”
“娉婷做吧。”宋满冬道。
宋瑾眉头一皱,下意识道,“她做的……”那能吃么?
跟河东大队的大锅饭相比,是难吃的不分伯仲。
宋瑾堪堪止住话头,改口道,“姚知青人是不错,但是在做饭方面,还是差了点儿天赋。”
“宋知青你难得回来一次,就露一手,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吧,顺便也给姚知青交流一下做饭的经验。”
宋满冬试探问他,“晚饭要给您送一份儿么?”
“不用特意准备。”宋瑾目的达成,脸上才露出些笑意,“跟姚知青她们的一样就行,我这些天晚饭都是跟着他们一块儿吃的。”
宋满冬立刻想到了昨晚的情况,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嘴没问。
等姚娉婷她们休息的时候,才问起来。
姚娉婷脸上也露出尴尬,小声说,“把他给忘了。还好宋县长人不错,没跟咱们计较。”
陆许山,“他前两天离开了一趟,估计买吃的去了,身边有吃的才不跟咱们计较。”
“你以为宋县长跟你一样啊?”姚娉婷,“那么看中吃的?”
宋满冬心想,还真不好说。
这都来暗示她做饭了。
不过想想姚娉婷的情况,也能理解。
晚饭宋满冬带着姚娉婷一起做的,连怎么做馒头也仔细讲给了姚娉婷。
虽说她计划时下周六就再次回来,可谁知道会不会有旁的变动?
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多教她们一点儿吧。
蒸馒头、炸肉酱、做萨其马、江米条,中途宋满冬还跟姚娉婷探讨了一下大米为什么煮不熟的情况。
这才知道他们不是一开始就吃土豆的。
只是大米煮不熟,又怕浪费,才开始煮土豆。
也怪不得昨晚瞧见他们的气色都有点儿差。
一大早宋满冬便煮了米粥,叫跟着姚娉婷和徐清跟着自己一块儿煮的。
从时间和放米水的比例,添柴时机,都一一记了下来。
恨不得拿着手表精确到分钟。
一顿饭做下来,宋满冬额头冒汗。
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做几个小时的菜也没这么累,没想到教人竟然是这么辛苦的事儿。
又不禁佩服起来,食品厂能把萨其马拆分开来,叫工人产出同等品质的东西拿起卖,实在是厉害至极。
今天的早饭吃的晚,但大家都不着急。
宋满冬昨天下午便听说了,今早把石头桥的最后两块落下,河东大队今年修水渠的任务便至此告终。
东风渠的最后一段通向水库。
不过那边已经不是他们负责的范围了,因此河东大队选择竣工的地方是一座石桥。
吃过饭再去,正巧看着最后一块儿大石落实。
张大队长一挥手,后面的人带着鞭炮上前。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桥上桥下响起,灰白色的烟雾腾空。
热闹声散去,大队上又走出两位长者,下了水渠,站在梯子上开始刷标语。
这座桥没有命名,也没人想过要给它起名。
唯有桥柱两侧各留着几个大字。
“战天斗地改造自然”
“兴修水利富我农田”
刷完标语,水渠下的人正要收梯子,张大队长扭头问身边的人,“宋县长,这段水渠是你监工的,能这么早修完,也多亏了你出主意。要不然你给我们大队留个字?”
“我就不用了。”宋瑾笑着摇摇头。
他今天没揣热水袋,背手站着,单薄的大衣在一众人群里格格不入。
拒绝完之后,又想了想,“叫那几个干活的知青来吧,他们也不容易。”
张大队长便叫了赵胜男她们。
赵胜男下意识的看向宋满冬,宋满冬却推着她的背,叫她转身,“我现在不是河东大队的人了,你别看我。”
“胜男,照着你的想法做吧。”
她帮赵胜男出过几次主意,可这并不意味着赵胜男没有能力,只是那时候的赵胜男还无法理解河东大队的人的想法。
但如今已经近四个月了,她们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倘若赵胜男还像刚到河东大队那样,那她口口声声说的什么建设新农村,便是笑话了。
其他人是不愿出这个风头的。
姚娉婷自己不怕站出来,但她觉得赵胜男更合适,也把她推到了前面,“这可是咱们一块儿修的水渠,写几个字怎么了?”
赵胜男一往前走,围在水渠边看热闹的人目光便投注过来,不过这些视线夹着的并无恶意,只有好奇。
更有活泼些的人,直接问了出来,“赵知青,你打算写什么啊?”
赵胜男冲他们笑笑,目光扫过人群,心底坚定下来。
她接过刷子,落下了自己想写的话。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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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不是写给我的, 是写给大家的。”
“战天斗地的是咱们,改山移河的也是咱们。虽听着没先人抛投诉洒热血那么厉害,但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儿, 现在做的事儿也一样重要。
从后往前看,咱们也是英雄。”
“满冬?你想什么呢?”牛若真的声音响起。
宋满冬回过神,见大家都停了准备下班, 也放下了漏网。
牛若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是回大队上以后出了什么事儿么?我看你今天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有么?”宋满冬诧异于她的敏锐。
自己确实是在想别的事, 不过并不耽搁她干活, 炸面片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你干活的样子不一样。”牛若真观察的仔细。
这还是她手有冻疮,只能烧火时留下来的习惯。
看久了自然也就知道每个人正常干活时是什么状态。
“若真, 一起吃饭去?”隔着台子, 另一边的女工冲这里喊着。
“你们先去吧。”牛若真冲那几个女工挥手。
她又继续问宋满冬,“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你跟我说说,虽然我没你那么能干, 但多个人多条思路,说不定就有解决办法了。”
宋满冬摇摇头,“没出事儿。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她也没说谎,河东大队如今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赵胜男显然沉稳不少, 话也少了, 做的事情却不少。
昨日她回来之前, 赵胜男跟江志农还在山里忙碌。
宋满冬才知道嫁接柿子树给江志农打开了新思路。
山林里有更多的实验对象, 任江志农研究。
赵胜男跟着他,顺便把附近山上的情况摸一下,画了地图。
姚娉婷也没闲时。
水渠修完, 河东大队上的妇女们大都回了家操持起家务来, 只有青壮年担负起另一项苦工, 河道清淤。
开梯田的农活也安排了好人,都是轮不到姚娉婷她们的,甚至大队上不少小伙子也做不来。
冬天地冻的硬巴巴的,没点儿巧劲儿和力气,想撼动它可不容易。
姚娉婷便打算趁机把自己的小课堂开起来,教大家算数识名。
陆许山也被她抓走了,用姚娉婷的话来说,就是磨练自己的耐心。
顺便看叫陆许山也跟着教一下大家,看能不能从另一方面激发他学习的激情。
方宛也跟着,主要是以防陆许山跑了之后,给姚娉婷帮忙。
昨天傍晚,张兴旺载着她回来的时候,姚娉婷已经凭借自己这些时日跟婶子们的交情,把人给请到了大队上的空院子里,开始了第一堂课。
徐清更不必提,大队上的人都歇了,他也得上工。
最近,张大队长又想着建一个大队卫生院,总在卫大根家里也不合适。
说是建一个,实际上就是把空院子改改,东西搬过去罢了。
但事儿也不少,总之是闲不下来的。
宋满冬并非是喜欢时时刻刻腻在一起的人,这种大家各自忙碌的情况也不是头一次了。
但她给赵胜男他们腌完酸菜,站在院子里时,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好像大家都在朝前走,她被落下了。
可她现在是食品厂的工人,工作不累,工资不少,衣食无忧,也有个感情状态还不错的对象。
跟她预想中的生活相差无几,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起陈敬之,他也忙的分身乏术。
宋满冬怕去部队打扰到他,也想着跟那些随军嫂子交谈不来,便没有贸然前去,而是在知青点等着。
两天没等到消息,昨晚才等到信。
上面的字迹深浅不一,像是分做几次写的,还有些潦草。
陈敬之虽没说,但宋满冬猜测他也不轻松。
牛若真时不时跟擦肩而过的工人打着招呼,还没忘记她,“想什么啊?回家么?”
“我这两天跟其他工人打听了一下食品厂的事情。马上元旦,咱们新工人会有工服,听说料子特别好,很厚实,就是她们穿的蓝色那个。”
牛若真说着,偷偷指了指经过的女工,“而且厂里还会组织元旦晚会,叫大家自己准备节目表演。参加的都有罐头拿,表演的好的还有奖金呢。”
她比来时开朗了许多,一样样数着,回头冲宋满冬笑道,“满冬,其实咱们在这儿也不错,回家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工厂。”
“是啊。”宋满冬点着头。
食品厂根本挑不出来问题,是她徒增烦恼。
陈家明远远看见她,便喊了一声,“满冬!”
牛若真跟着看过去,面上多了几分羞涩,在陈家明过来之前,小声同她嘀咕,“满冬,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好看的男工人了?”
陈家明虽然面生,但食品厂进出严格,走在这里面的,九成九都是他们厂里的人。
宋满冬听见她的形容,才又多看了陈家明一眼。
陈家明这几年没下地干活,混在公社,不似张兴旺那般十八岁生成二十八岁的模样,反而白白净净的。
原本还留着长头发,走路晃晃悠悠的带着二流子的劲儿,但如今已是利落的短发和板正的模样,堪称脱胎换骨。
“是我在大队上认识的。”宋满冬言简意赅道,没打算介绍他们深入交流。
陈家明也不寒暄,直接道,“晚上一起去国营饭店吃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宋满冬应下,他又对着牛若真点头打了招呼离开。
牛若真冲宋满冬挤眉弄眼笑着,“有情况啊?”
“不可能。”宋满冬先说,又表示,“我有对象。”
牛若真不信,“他知道么?我怎么瞧着他对你有意思呢?不然孤男寡女的,约你吃饭干什么?”
“他今天刚来,许是想问我工厂的事情吧。”宋满冬心说,她那句不可能就是指陈家明。
陈家明不论是瞧她,还是瞧赵胜男她们,甚至刚刚见牛若真,都没有那种男女情意的出现。
就好像男人女人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
宋满冬也不确定陈家明找她什么事,但没有费心猜测。
左右晚上吃饭就知道了。
又不是居心叵测的仇家,不用她翻来覆去的想。
下了班,宋满冬便到国营饭店去。
这会儿人正多。
陈家明占着今天没上班的优势,已经点好了菜,“这顿饭先请你,明天再单独请张兴旺来吃。”
“是为通知你考上的事儿?也不用这么破费。”宋满冬坐下来,看向桌子。
孜然羊肉、糖醋里脊、麻婆豆腐,还有一盘热乎的白面饺子冒着白气。
“可不止是为这个。”陈家明把筷子递给她,又给她递了个拳头大的馒头。
宋满冬略一思索,接了过来,陈家明如今算是食品厂的工人,吃他一顿饭还是没问题。
吃上饭,她才问起来,“那是为什么?”
陈家明拉了拉长凳,离她近了些,压低的声音里难掩兴奋,“我跟你们不一样。”
宋满冬惊讶的抬起眼。
陈家明也不瞒她,将自己的情况细细说来,“我原本也以为是要进车间做萨其马的。”
一是这一批新工人都在做萨其马。
二来他这还是补录的,能进食品厂已经是撞大运了,绝不敢奢想办公室的岗位。
谁知今天去人事部登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没被分配到车间,而是分到了市场部。
“我们部门负责采购、挖掘新的吃食,并且调研确定新产品。
今天到办公室报道时,带我的铁哥叫我准备一下,明天一块儿去省城。”
陈家明一口气说完,又看向宋满冬,“这都要多亏了你。没有你,我现在应该还在河东大队混日子。
即便侥幸得知食品厂的考试,来搏一把,至多就是个普通工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机会进办公室。”
同样是工人,办公室和车间,两者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他能在出差的时候走遍各大百货商店,能见识到更广阔的的世界,而车间的工人,只能守着面前的几寸土地。
出差虽苦,但往省城去,还是备受向往的。
原是轮不到他一个新人。
铁哥跟他聊起市里,谈及省城,又问过几句,便拍板决定,让他一起。
陈家明不是自傲自大的人,又在黑市摸滚打爬好几年,听到铁哥的话,第一反应便是推拒。
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应该谨小慎微,不论这差事是福是祸,都避开为好。
还是铁哥点醒了他。
他能从新招的工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办公室的一员,不是偶然,是他自己有能力。
陈家明跟宋满冬说起来时,感慨万分,自己也没想到会走到现在的位置。
一开始,他只是想卖酸豆角,赚点儿小钱,糊口度日。
后来卖月饼、卖馒头、卖柿饼,收入起起落落,他见过省城的模样,跟市百货商店的人打起交道。
回过头来再看,竟是已走过许多。
而这一些种种,宋满冬功不可没。
宋满冬这顿饭吃的不是滋味。
她是真心替陈家明高兴,两人说不上是多要好的朋友,但绝对是能互相信任的伙伴。
可心底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叫她难以放下。
陈家明实在高兴,嘴巴也有点儿没遮拦。
连他家里的事儿也给说了。
他这回补录上,陈小婶儿还想阻挠,但陈家其他人早就受够了每天饭吃不好,觉睡不踏实的日子,巴不得他赶紧走。
陈老头还想着叫他交工资回去,陈家明提起斧子劈了桌子,他便不敢再提了。
工作顺利,又无人拖后腿。
也该他春风得意。
回到宿舍,牛若真不在。
宋满冬看了她留的字条才知道,跟其他女工结伴看电影去了。
又说下次叫她一起。
宋满冬蹙了蹙眉,不打算接下这邀约。
她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可要她同牛若真她们一起玩耍,她又提不起兴致。
放下纸条,宋满冬坐在桌前翻着自己整理的笔记。
工厂里的她能接触到的几样点心配方都给摸索出来了。
做萨其马的生产线旁边是在做蜜三刀,宋满冬现在听着声音都知道她们做的怎么样。
实在找不出能做的事,宋满冬便开始回想自己学过的菜和点心。
可这些东西对刻在了脑子里,理出来是不费什么功夫的。
本子上的纸一页一页翻过。
又到了周五。
吴队长已经同她们说了元旦晚会的事,元旦当天不上班,白天休息,晚上来厂里看节目。
牛若真报名了大合唱,忙的晚上都不见踪影,这回也不追着她问为什么要回河东大队了。
宋满冬想着,搭了便车,一同回去。
到了知青点儿,才发现大门敞着,门左侧还挂了盏油灯。
姚娉婷听见动静,兴冲冲的从屋子里出来跟她分享自己做的晚饭。
原以为又是一片狼藉,可她被按在桌前坐下,对上的却是简单但入口绝对没问题的晚饭。
“我就猜你今天会回来。”姚娉婷说着已经拿起了筷子, 叫宋满冬,“快尝尝看。”
得意的下巴都扬到天上了。
桌子上的热汤确实一人一碗,宋满冬手扶着碗壁, 借着热度暖手,心情颇为复杂。
她习惯了忙前忙后,帮人把事情处理妥当, 尤其是做饭的事儿上。
除了刚到宋家时, 许凤来还能勉强做出关怀的模样, 叫她吃过几次现成的饭菜, 旁的情况再没。
没人照顾她,她也不介意, 毕竟由她掌勺, 热饭热菜肯定能吃上。
宋满冬从来都不为此难过,可今日被这般照顾着,才觉出个中的好来。
她心底念头几转, 面上却笑了下,接着姚娉婷的话开口,“你要是猜错可就浪费了。”
“怎么会浪费?”姚娉婷另一手捏着馒头,眼睛落在陆许山身上, “你要是不回来, 顶多就是便宜他了。”
宋满冬失笑, “也对。”
陆许山平日就吃得多, 但每顿都没能敞开肚皮吃。
粮食不好买,他们挣的工分也少,宋满冬还在这边儿时, 就有意控制着饭菜分量。
吃个八分饱就已经不错了, 大队上多的是喝完面汤管饱的人家。
更何况真论起来, 他们赚的工分至多叫他们一天吃一顿。
冻僵的手指回温,宋满冬才拿起一旁竹篦里的馒头。
馒头热过,又软有温乎。
但宋满冬一眼就瞧出来不是自己蒸的,上手了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应当也不是姚娉婷做的,不然她这会儿就炫耀起来了。
正想着,姚娉婷忍不及给她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在馒头上,期待的看向她。
宋满冬在她的注视下尝了一口,惊讶抬眉。
仔细观察后,眼底又闪过了然。
不过那一瞬间的惊讶,足够叫姚娉婷得意了,“哈哈哈!我厉害吧!”
徐清泼她冷水,“不一样还是靠满冬?”
姚娉婷可不气馁,“这功劳满冬一半我一半吧。”
宋满冬想,倒也不算错。
非要命名的话,姚娉婷做的这道菜殪崋应该叫酸菜炒白菜。
她给知青点腌的酸菜都调了味儿,直接盛出来就能吃,为的就是方便她们取用。
上回腌的那一坛,都直接把菜给剁碎了。
毕竟其他方面还可以速成,切菜是不行的,刀工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增进。
原想着她们即便不会炒菜,直接取了夹在馒头里也能吃。
没想到姚娉婷竟会用酸菜做调味儿。
实在是简单又方便。
这白菜切的乱七八糟,炖的有些烂了,味道却称得上不错。
“这比例可是我研究出来的。”姚娉婷对自己的厉害一点儿都不藏着。
“一勺酸菜,半颗白菜,不用放别的东西,煮出来刚刚好。”
“很厉害。”宋满冬真心称赞。
照葫画瓢,旁的菜也能做了。
徐清还说她,“投机取巧。”
姚娉婷只问他,“你就说这法子好不好吧?”
徐清不出声了。
陆许山可不管那么多,“什么法子都无所谓,能吃上菜就是厉害的招。”
“是啊。”宋满冬附和着。
又尝了一下旁边的蒸腊肉,这也效仿了另一道菜,腊肉底下铺着的是干菜,也不用调味,腊肉的咸和油都浸润到里面,撑起了干瘪的菜干。
虽说蒸过了头,可味道上是挑不出错的。
姚娉婷吃了几口饭,才炫耀起来,“我这还是从满冬你身上得到的灵感。”
“我?”宋满冬想,她何时用过这些办法?
姚娉婷说,“你忘了?你给陆许山划的题目范围。”
起初她还信誓旦旦要给陆许山全都补上,想她一家老师,打小耳濡目染,还是学了点儿本事的。
她志向高远,意气风发,从没想过会折在第一个学生手上。
直到跟陆许山斗了几个回合,姚娉婷才不甘心的掏出来宋满冬寄给她的信。
决定放过自己。
缩小了题目范围之后,陆许山明显能接受一点儿了,她也省事儿。
也就是这时,姚娉婷醒悟过来,她的目的是叫陆许山考上食品厂,而不是叫他门门功课精通。
她并非死板之人,给大队上的婶子们教东西也懂得因材施教。
这会儿一顿悟,不由得发散到了别的难题上。
宋满冬去食品厂之后,她跟徐清接手了做饭的事情,一直致力于做出像宋满冬那么美味好吃的饭菜。
结果时样样都想抓,样样都抓不住。
思维一转换,姚娉婷就想到了,他们的目的本来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追求的目标也不是成为大厨。
这样自然没必要刁难自己了,当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菜。
“这馒头也是。”姚娉婷想起来,“我请大队上的婶子帮我们做的。”
馒头中的学问更多,她一时半会儿肯定学不来,更何况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也不能总等着宋满冬回来给他们做。
陆许山举着馒头晃了晃,“就是没纯白面的好吃。”
请大队上的婶子来做,他们也不好吃的太过火,便掺了玉米面、高粱面,还有些豆面,吃起来也别具风味儿。
“满冬,你之前想到卖馒头真是太英明了。”赵胜男赞叹。
要不是这回,她还不知道馒头竟然这么重要。
“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宋满冬摇摇头。
她们才叫自己敬佩。
原以为还要乱上一阵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稳定了下来。
前面那段时间,还是因为陷入误区,若是一开始就没有跟她结伴,想必她们也有办法走出困境。
这顿饭吃完,宋满冬才拿出自己带的东西。
她早先跟张兴旺和陈家明商量好了要回来,不似上次那么匆忙,便准备了东西。
姚娉婷好奇的看了眼,“这个是牛骨?还有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