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过来动静大,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不想招摇, 一般都是避着人走,车不进大队的。
宋满冬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解释,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尽管她心底还是觉得陈敬之方才的想法有点儿……不切实际。
阴雨天光线本就不太好,开车视野蒙蔽的更严重。
好在乡下雨天是不怎么出远门的, 不论是宽阔的大道, 还是窄窄的田间小路, 都是美人的。
陈敬之稳稳当当的开着车, 到公社后停在了国营饭店前。
他抬起手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九点,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再过去?”
宋满冬摇摇头, 拿起伞, “我早些去吧。今天下雨, 我还不知胡婶子他们那边怎么安排。”
路上她已经将胡唐两家的事讲给陈敬之了。
陈敬之也觉得奇怪,“我要是同你一起进去,他们见了我,肯定不会暴露真实想法,还是你自己先去。”
他对宋满冬的应对能力还是放心的,为做保险,又从口袋里拿出个银色的哨子递给宋满冬。
“要是出现意外情况,你就叫我。”
宋满冬拿起哨子,点点头。
她推开车门撑伞下车。
宋瑾推开窗,雨水连成线从屋檐往下流,他仰头看了看依旧阴沉沉的天色,又朝斜对面的方向看了眼,摇摇头,“这胡保国运气不太行啊。”
正在房间打扫的刘妈却松了口气,“这是好事儿。要是他们今天真弄来合你心意的菜,少爷你就得把胡保国提到县政府了。”
“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插手怀安县的人员调动为好。”
宋瑾倚窗,一双眼睛落在天上,神色晦暗不明,“我不动他们,就该有人来动我了。”
刘妈看不上胡保国,“这种钻营之辈,心思恐怕都不在做事儿上。”
宋瑾却说,“要是能做实事儿的,我还不敢提拔呢。”
“少爷!”刘妈不赞同的劝导他,“我知道你来这儿心里觉得委屈,可你如今是县长,不比从前做闲散人的时候。你一句玩笑话都能影响不少人,更何况是调动人事?”
“胡保国提起来,只会促进阿谀之风,把怀安县搞的乌烟瘴气。”
宋瑾往后看她一眼,又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刘妈便狠狠道,“你这样若是先生夫人还在肯定要收拾你的。”
宋瑾轻声说,“他们要是在就好了。”
刘妈狠话又说不下了。
拿着手里的东西出去了会儿,又进来问他,“下雨寒气重,我去买点儿猪肉中午给你煲汤?还是你想吃什么别的?”
宋瑾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站直了身体,“看来中午还是得吃白切鸡了。”
“白切鸡我可做不来。”刘妈说着,见他朝外看,也走到另一扇窗边。
视线从右扫到左,瞧见了一位撑伞姑娘敲开胡家的门。
宋瑾见人进了院子,就收回视线,“胡保国儿子结婚时请她来做过菜,听说是下面公社的知青。”
刘妈反应极快,“你知道她会做?咱们直接把她请过来做不就行了?”
宋瑾转过头,装模作样的拿起书,“只是白切鸡有点儿凉了,刘妈你去买条猪肉回来煮汤吧。”
“我是搞不懂你整天想什么。”刘妈说他一句,才下楼拿了篮子出门。
胡婶子一大早就不停张望着,院门敲响,连伞都顾不上打,便小跑过去,只是跑了两次,一回是送报纸,一回是唐婶子。
这次门环声响,她又急又怕,跟唐婶子前后走过来,吸了口气,才拉开门,见到收起伞的宋满冬,面上立刻笑了起来,“宋同志,你可算是来了。”
“我这一上午心都没放下来,就怕雨太大,你不好过来。”
她扶着宋满冬的手臂,等宋满冬进门,七上八下的心才安定。
宋满冬冒雨前来,当然不会客气的把这不当回事儿,“幸好我有朋友来公社,捎我了一程,不然我自己怕是难走过来。”
“真是太麻烦你了!”胡婶子忙道。
“你放心,你这回可是我们的恩人,绝不会亏待你的。等做完菜,我再给你包个红包。”
唐婶子也对着她连连道谢,还给宋满冬递了茶杯,“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还有时间。”
“喝水就不用了,我先做菜吧。”宋满冬进了厨房。
鸡还是鲜活的,被装在鸡笼里。
她一边琢磨着胡唐两家到底在盘算什么,一面利落的杀鸡宰鸡。
白切鸡焖上,宋满冬看了时间,便坐下来等着。
早上趴在桌上上睡过,这会儿也不困,只是在别人家的厨房,她不便胡来。
只打量了一圈胡家的厨房,便从口袋里掏出哨子,捏在指间。
虽然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但她也没什么惧意。
宋满冬打心底认为,害怕是没用的。
别人又不会因为她害怕就不做伤害她的事,与其怕这怕那,不如想着真出了情况怎么应对。
胡婶子没来找托她,但她心底已经模拟了数种会发生的情况。
这些情况里,唯独没有用到哨子的地方。
宋满冬不知道该将它放在哪儿。
思索间,鸡已经焖好了。
宋满冬把鸡拿出来,隔碗用冰水降温。
今日天凉,鸡也冷的快。
鸡皮紧缩,覆盖在鸡肉上。
拿刀一一斩开,剁成条状,装盘是还是鸡腿的形状。
表皮是淡黄色的,从切面看,鸡肉是嫩白的,鸡骨还带着血。
这个程度吃起来会更嫩滑。
宋满冬把剩下的鸡块拿干净叶子包起来,才开始调酱汁儿。
白切鸡是没有味道的,味儿全在蘸料上。
蒜蓉姜末放在一只碗里,酱则是放在另一只碗里。
宋满冬叫了胡婶子来,“吃的时候再把蒜蓉这些倒进去就行。”
“哎!好好。”胡婶子忙应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红包,“今天辛苦你了。”
宋满冬诧异的捏了下红包厚度。
胡婶子拉着她走到一旁,“宋知青,我还有点儿想跟你打听。我有个舅母也是你们河东大队的……”
拉远了,她话音才一转,“宋知青,是这样,你这手艺待在河东大队实在是埋没了。”
“我这些日子寻摸了一下,刚好有个侄子在砖厂,说他们食堂还收临时工,一个月十块钱。”
“这钱虽然是少了点,但食堂分早晚班,一天做八个小时,包两餐,还分宿舍。”
胡婶子关切道,“你们知青在大队上生活也不习惯吧?这食堂做的又是饭菜,算你本行,不难的。”
“这来了公社,空出来的半天,还能接点儿酒席、做菜什么的,添个进项。”
“不管怎么算,都是比大队上好过的。”
宋满冬心底的狐疑更重,平白这么好心?
她心底想着,嘴上还是表态道,“婶子,你说这临时工的活确实不错,只是这工作,应该挺多人想要吧?”
胡婶子嘴风严,不透露宋县长的事情,只说,“他们哪儿比得过你?你去露一手,大家肯定是选你。”
“我再想想吧。”宋满冬没应下。
胡婶子也不急,“那你考虑两天。”
他们家这边儿的事儿也没成呢。
宋满冬走到门口,唐婶子却还走在她身侧,回头对胡婶子道,“我去送宋同志。”
又做口型,“你去送白切鸡。”
宋满冬知道这又是找她有事儿了。
不然这宽敞的路有什么送的?
果然,走出一段,唐婶子便亲热的喊她,“小宋。”
跟着从身上扯出来个蓝色的绢花,“我昨个在供销社看到的头花,一瞧就很适合你。”
边说边想往宋满冬头上戴。
宋满冬躲了过去,无奈道,“婶子,你有什么事儿直说就行。”
“我这……”唐婶子脸上演绎着尴尬为难,而后才变成落寞,“我确实有事儿请你。”
“我想让你来我家陪我住段时间,我那闺女嫁了人,不好整天喊她回去。老唐呢,又天天忙工厂的事儿,我一个人实在是闲得慌。”
“原本想着找个保姆陪陪我,可我看来看去都不合眼缘。”
她的目光转向宋满冬。
宋满冬不接她的暗示,“眼缘确实难强求。那婶子你多看几位,耐着心,总能找到合适的。”
唐婶子打直球,“我就看你最顺眼。模样好,手艺好,这性子也好。”
“你放心啊,婶子拿你当闺女看,不把你当保姆。每个月给你十五块,你就给婶子家里做做饭,陪婶子聊聊天就行。”
这跟胡婶子一人比一人开的条件好,叫宋满冬更狐疑了。
但食堂的事儿她还可以考虑,到唐婶子家里去,她是绝不会想的。
“婶子……”
“满冬。”陈敬之一直等在附近,见她们说着都快走远了,不得不站出来,“这是?”
“没什么。”宋满冬趁机道,“唐婶子,送到这儿就行了,我先回去了。”
唐婶子可不甘心放弃,眼睛毒辣,“哎,这是你对象吧?你们这可真般配。”
宋满冬抬脚都走了,陈敬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婶子你瞧的真准。”
宋满冬:……
宋满冬折回身, 朝陈敬之的方向靠近,暗中拿手肘提醒了他一下。
唐婶子则是?璍觉得找到了突破口,对着陈敬之夸了又夸。
陈敬之都顾不上扭头看宋满冬, 只连连点头。
唐婶子的嘴角也越扬越高,“小宋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帅气又明事理的对象。”
“还行吧。”陈敬之略略谦虚。
宋满冬看他俩大有越聊越起兴, 甚至想坐下来继续聊的样子, 不得不开口喊陈敬之, “唐婶子家里还有事儿呢, 你别拉着人闲聊了。”
“而且咱们还得去供销社买东西,晚了买不到还得再来。”
“我没事儿。”唐婶子一摆手, “刚好我也去供销社, 咱们顺路。”
宋满冬提起,“婶子,白切鸡不是给你闺女做的么?不等她吃了看合不合胃口?”
“嗳!你那手艺我没什么担心的。”唐婶子一副对她十分信任的模样。
陈敬之赞同附和, “满冬的厨艺确实叫人放心。”
“是吧。”唐婶子扭头继续对他说,“而且我这实在是对满冬喜欢的很,想把她当我闺女一样照看。”
“那大队上又累又苦,饭都吃不饱, 真不如来我家里呢。也不叫他干脏活累活, 她每天陪我聊聊天, 做做饭就行。”
“小伙子, 你觉得满冬搁大队上好,还是来我家好?”
陈敬之点头,“当然是婶子你家好。”
唐婶子立刻笑开了, 她就说嘛, 这条件没问题的。
要是放在乡下, 给个几块钱,那些人都抢破头。
当下做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满冬,你要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哪里不清楚可以直接说出来,都好商量的。婶子是真心待你。”
又对陈敬之说,“你这看的清,也帮我劝劝满冬。”
宋满冬瞥了眼陈敬之。
陈敬之也看向她,笑着说,“婶子,这我可劝不了,我都听她的。”
唐婶子笑容一僵,没想到宋满冬瞧着文文弱弱的,私底下竟然能将这种瞧着颇有气势的男人拿捏的死死的。
她暗点宋满冬,“夫妻,是两个人 。你们之间的大事小事,不能总听一个人的,得互相考虑对方的想法。”
宋满冬撞了陈敬之几下,动作可以说是明晃晃的。
陈敬之没反应,唐婶子也装做没看到。
她耐心逐渐告罄,听完唐婶子的话,只是叹了一声,扬起笑脸,“婶子你说的对,听谁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这点我们回去自己商量就行了。”
“至于把我当闺女看,还是算了,我不缺爸妈。也不想要。
我们就不跟婶子同路了。”
宋满冬说完,直接拉上了陈敬之的小臂,带着人离开。
唐婶子被落了面子,心里不痛快,口不择言,“夸你两句还拿乔了?真当你自己厉害?”
“会做几个菜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时间紧,我们才选了你,不然想遇上这种好机会?做梦吧!”
“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往后你求着我我也不会叫你踏进我家里一步。”
宋满冬没反应,她反而被气的更狠了,只觉得是因为宋满冬不知他们家的厉害,“我们家在东风公社可是数一数二的。我男人是食品厂的采购主任,亲家公马上要提拔去县政府,整个公社能到县政府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要不是……”
唐婶子哼了一声,“当厨子能赚几个钱?国营饭店掌勺的师傅一个月也才二十块。就这你还当不上呢。”
见陈敬之停下来,她才觉得满意,轻飘飘的说着,“给你那么封那么厚的礼是抬举你,可别真以为你值这么多。”
请宋满冬的钱,她是觉得太高了,可胡家嫂子说也就这么一两次机会,宁肯多花点儿钱也别为几毛几块耽搁正事儿,又说钱都由胡家来出,还给她闺女多添了份儿彩礼,她才点头。
宋满冬没有同她争执的想法。
她自己厨艺怎么样,还不用唐婶子来评判。
唐婶子话说的如此决绝,太有她不服软以后不往来的意思,还省的她担心这两家人打什么坏主意。
陈敬之跟她想法却不同,转过身来,“你觉得你们给的钱多,我还觉得满冬这是收少了。”
“旁人请她,可是十块起步。她照顾你们,没提价格,这样你们还嫌贵?
婶子,请厨师充面子还是得找自己请得起的,国营饭店的厨师就挺适合你们家的,便宜。”
“一顿饭十块?!疯了吧?”唐婶子脱口而出。
他们公社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才十八块,还不够吃两顿饭的。
陈敬之,“刚才不是都说过了,我对象厨艺确实厉害。”
他还有些骄傲。
唐婶子心想,那都是奉承的话,三分夸成十分罢了。
她脸色惊疑不定,一方面知道世上有能人,另一方面却不信宋满冬年纪轻轻如此厉害。
思想摇摆,最后还是偏向于他们夸大声势。
那菜是好吃,但还没到叫人如此捧着的地步吧?
唐婶子终是开口,“那么厉害,怎么还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了?”
声音却不比先前那般高扬了。
“虎落平阳。”陈敬之一言概之,顺便看了眼唐婶子。
唐婶子还没听出话中的另一重意思,宋满冬已经打断了陈敬之继续说下去,“行了。”
陈敬之意犹未尽。
宋满冬问他,“你要把休假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我这哪里是浪费,别人说你不好,我当然要帮你说回去。”陈敬之不赞同,只是他也觉得该到此为止了。
唐婶子还不值得他花太多的时间。
宋满冬看他一眼,叹了声气,抬起眼落到唐婶子身上,“婶子,我听你刚才说你男人厉害,亲家公也厉害,职位都好,不知道你什么工作?什么职位?每个月多少工资?”
“这么瞧不上我,总不能只是个普通工人吧?还是连工人也不是?”
“我……那……”唐婶子嗑巴一下,才组织好语言,“我男人厉害,我还用上什么班?”
“采购主任?”宋满冬笑了下,“也就那样吧。”
“我也就在家里见过七八个吧,还有什么工会主任,市政府干事……”
宋康平能力一般,但擅于钻营,龚干事就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搭上的关系。
唐婶子惊的瞪大眼睛。
宋满冬提到了市里,那离他们东风公社可是个遥远的词。
她咽了咽唾沫,难不成宋满冬真有什么大来头?像宋县长那样?
唐婶子惊疑不定。
宋满冬说这话也不是为了看她痛哭流涕,跪地后悔的,见她被慑住,便叫了陈敬之,“走吧。”
去的方向是供销社。
七个人吃饭消耗的食材太多,即便有了菜地,也是不够吃的。
更何况陆许山还贪肉,一顿两顿还可以忍得下,几顿不吃,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宋满冬一边走着,一边盘算起来,天气凉了就可以做腊肉了。
这样也不必次次来。
陈敬之想的还是她的事儿,“满冬,你既然能叫她闭嘴?怎么一开始就听她那么说你?”
宋满冬自有想法,“她那么说能影响得了我什么?她今天说过,也就是他们家不会找我而已。
认同我手艺的人该请我做菜还是请我做菜,愿意花这个钱的人还是会花。”
“倒是我驳斥回去反而要浪费我几分钟,回回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正事儿都给耽搁了。”
宋满冬说着,忍不住问陈敬之“有人说你,你也要次次都对峙回去?”
“……那倒没有。”陈敬之老实道。
他年纪轻,手下不服气的兵何止一个两个,有几回议论他都叫他撞了个正着。
他当时……连听都懒得。
宋满冬回了他一个眼神。
陈敬之皱起眉,“但我听不了别人说你。再有下次,我还是会站出来替你辩驳回去的。”
宋满冬抬起眼,看过他又去看前方的路,“那就照你的想法做吧。”
东风公社的路实在差劲儿,雨后地面上多的是水洼。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别管。”陈敬之眉头松开,轻轻松松的迈步走在她身边。
“你帮我说话、替我出头是在意我,我为什么要反对?”宋满冬想的很清楚,“再说了,这点儿小事儿,你自己做主就行。”
陈敬之偏头看着她,“我当然在意你,所以我更不想咱俩因为一点儿小事儿生了分歧。”
宋满冬,“我虽谈不上大度,却也是斤斤计较的人。”
“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儿上挑刺?”
陈敬之察觉到危险,连忙摇头,诚恳道,“我是怕我做事没拿捏好分寸。多顾虑些,总比惹恼你好。”
“你怕惹恼我?”宋满冬问他,“我生气很可怕?”
她好像还没对陈敬之生过气吧?
陈敬之摇摇头,“不是,是因为我们见面的时间少,所以我想你开开心心的,我也开开心的。”
“若是吵架,等我有时间哄你和好,说不定都是十天半个月之后的事儿了。咱俩要煎熬那么久。”
宋满冬一怔,也想到他们这段恋情的特殊之处。
又无奈道,“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幼年的生活那般,她要是易燃易炸的脾气,早就被自己给气死了。
一般来说,只要不涉及到她的底线,她都可以当做是无事发生。
不然也不会在宋家生活那么久。
她的忍耐程度很高,对她来说,只要能维持住平稳的生活,很多方面都可以适应的。
“我倒是希望你多多生气。”陈敬之笑道,“这样我才能更了解你。”
宋满冬瞥他一眼,不想理他。
他们在供销社逛了一圈。
时间还是太晚了,宋满冬只买到两只猪蹄和三斤白面。
不得已又往黑市去。
宋满冬自己一人来时,采买基本上是卡着自己能提的上限买。
但今天,陈敬之开了车,她便能多买一点儿,也省的总往公社来,毕竟一来一回都十几公里了。
她边看边买,走到巷子中部,就听见陈家明的声音,“十二个馒头你拿好。十五我会带红枣糕来卖,要是感兴趣,可以早点儿来看看。”
客人还多问了句,“红枣糕?是糕点么?”
供销社也有,但不耐放的糕点,常常只放一点儿,还常常缺货。
“对,红枣、红糖、油和面做的,可香了。”陈家明仔细介绍,“价格也有点儿贵,不过尝尝鲜还是可以的,一块一毛钱。”
他比划了一下。
跟馒头比是天价了。
可正如他所说,尝尝鲜还是没问题的。
不少人当场就记下来了这事儿,反正是多来看一趟的事儿。
宋满冬从他的摊子前面经过,没有停留,心底对陈家明是佩服的。
东西还没做,现在已经底气十足的开始宣传了。
陈家明这底气还是宋满冬给的,他对宋满冬的能力深信不疑。
递完馒头,瞧见宋满冬跟陈敬之的身影,心里又忍不住加了句,要是不谈对象就够好了。
男人可没几个靠得住的。
宋满冬买好东西。
天一晴,地面就干的快,回去的路也没那么难走了。
陈敬之在离河东大队一公里处停好车,帮宋满冬把东西提下来,又从车上抱出来一个包裹,“我从北京带的特产,你拿回去自己吃,别分给他们。”
宋满冬没接,先告诉他,“那恐怕不行,我们之间许多东西都是共用的,他们家里寄了吃食,也会分给我。”
“我肯定是要分一部分出去的。”
“那行吧。”陈敬之叹气,又说,“你要是单独住一间院子就好了。”
他绝非小气的人,只是自己带给宋满冬的东西,只想叫它们尽数落在宋满冬手里。
宋满冬,“我若一人,也不方便。”
家里要做的事情多得很,挑水砍柴、洗衣扫地,还要做饭喂鸡。
再加上上工,一个人得忙得团团转。
陈敬之也知道这情况,遗憾接受。
宋满冬只抱着陈敬之送她的包袱,东西都由陈敬之拎着。
两人并列往前走,路过几户人家,就知道今天又没有上工了。
门口坐着纳鞋底的妇女,拿着烟枪闲聊的男人,都朝他们投来目光。
宋满冬目不斜视,跟陈敬之径直往知青点走。
她推门前还想着自己蒸了馒头包子,今天回来的晚,但赵胜男他们应该也饿不着。
推开院门,却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空气中还隐隐传来肉味儿。
宋满冬皱眉,先瞧了眼厨房烟囱,才往里走,在堂屋找到了人。
六个人正围着一口小锅,在吃烫羊肉。
赵胜男原本正跟陆许山抢着,听见动静扭头,脸上一变。
“哪儿来的羊肉?”宋满冬问着,却是看向了陈敬之。
陈敬之小声说,“我给你带了一条羊腿。”
宋满冬警告他,“你把话说完。”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陆许山边吃边说,“他单独拿了块儿羊肉贿赂我们,叫我们在房间里别出来。”
宋满冬想,她总算知道陆许山怎么扛得住白切鸡的诱惑,换陈敬之了,原来是有更好的东西了。
赵胜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陆许山一眼,说他们偷偷割了一块儿不就好了。
这下弄的……以后他们想吃点儿陈敬之的贿赂都不容易。
陈敬之无从辩驳,只幽幽的看了陆许山一眼,又看赵胜男。
赵胜男心虚的移开头。
说是要在宋满冬回来之前吃完,毁尸灭迹。
可他们这不是都不会做饭,生火生了大半天,又不会调汤,又想搞点儿丰盛的。
手忙脚乱,刚刚才吃上第一口。
宋满冬放下手里的东西,叫陈敬之,“你跟我出来一下。”
“满冬,”陈敬之跟她出来,紧张的很,“你别生气。我晚上就得回团里报道,下回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咱们俩一吵架,就得带着悔恨煎熬半个月。”
宋满冬环臂看他,“放心吧。”
陈敬之心底松了口气,宋满冬才慢悠悠补上一句,“我可不会煎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5 06:40:24~2023-09-26 07:0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珂珂不怕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在别的事情上心疼心疼我吧。◎
陈敬之心又提了起来,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做的事儿算不上犯大错,对宋满冬至多有隐瞒之嫌。
可他也是为了两人能独处, 非是旁的私心。
但他也知道宋满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陈敬之认真琢磨了下,小心开口,“满冬, 我是想着知青点毕竟是你们一同住的地方, 因为我来找你叫大家避让也给他们添麻烦了, 所以才拿了羊肉给他们。
羊肉虽贵重, 可你视他们为家人,也不曾吝啬。”
“你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够妥当?”
他和声温语, 宋满冬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胜男娉婷她们是我朋友,你是我对象,我希望我做中间人来交涉你们之间的事情。”
见陈敬之还不太懂。
宋满冬说的更直白了一点儿, “同你谈对象的人是我,你只需顾着我就行。”
“你因为我去哄我的朋友,岂不是舍本逐末?”
陈敬之这次听明白了,“我记下了。”
“只听你一个人的还省事儿。”他笑着说完, 又朝堂屋方向看了眼, “那今天这……”
他没有辩驳, 宋满冬脸色才缓和, “今天便算了。”
说罢,冲陈敬之伸出手。
陈敬之一愣,视线在宋满冬脸上和她手掌之间转了几回, 才试探的伸出手掌, 小心翼翼的搭在宋满冬手上。
宋满冬:……
她反过手掌, 拍在陈敬之手背上,“把你的钱都拿出来。”
“哦……哦。”陈敬之回神,失望的拿钱给她。
宋满冬接过来,说起另一个问题,“你是有稳定工资的军人,跟我们不同,送块儿羊肉可能在你看来没问题,钱也不算多,可对我们来说,已经远超出我们自己购买能力的范畴。”
“胜男他们一天工分二毛到三毛,吃饱都勉强,别说肉了。
现在大都是靠着家里给钱帮扶,才算过得去,可我们在河东大队,也不知要生活多久,哪儿能成年累月的等着家里人索取?”
假使家里愿意供着,也未必称得上好事,没有紧迫感,自然也就不会努力。
一年如此,数年如此,人早晚会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