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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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相斜了眼何相,坐直了身子,重申了先前的话。
何相本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掸着衣袍没有吱声。
王相眉头拧起,道:“此事的确要紧,圣上留下了程尚书说话,你我也无从得知究竟商议得如何了,唉!”
明相道:“不若,就直接问问程尚书,看他究竟意欲如何。我让人去唤他。”
王相忙拦住了,跟着站起身,道:“我亲自去户部瞧瞧。”
明相顿了下,道:“我也去。”
何相不甘落后,也一并站了起来。王相看了看他们两人,嘴张了张,最终无奈道:“去吧,都去吧。”
三人一同来到户部,户部官员见政事堂相爷倾巢出动,惊讶不已。
姜侍郎等人急急忙忙上前见礼,王相望着程子安空荡荡的值房,问道:“程尚书还在御前?”
姜侍郎答道:“程尚书先前回来过,去膳房用了饭,后来就不知道去了何处。程尚书是下官的顶头上峰,他去何处,下官着实不知。”
何相自称武将粗人,实则并非如此,乃是粗中有细。
姜侍郎表面恭敬,实则是在几个相爷面前上眼药,告程子安在当差期间乱走动,不守规矩,他如何能听不出来。
何相在任兵部尚书时,经常到户部讨要军饷,早与户部的官员不对付。
“你既然不知道,不在值房里好生做事,跑来作甚?”
何相黑着脸不客气训斥,姜侍郎脸一阵白一阵红,虽丢了脸,到底心虚不敢出言顶撞。
明相见王相神色沉沉没有说话,他也难得没与何相再起争执,心中亦焦急不安。
程子安已经离开了御前,定是得了圣上的指示。
户部不见人,午饭时辰必去的膳房也去过了,他究竟去了何处?
大皇子府。
程子安掀起车帘,在门前望着渐近的大皇子府。离上次尚在水部时前来大皇子府,已时隔好些年,府邸依然富丽堂皇,匾额也依旧。
圣上一堆烦心事,封王的事情,估计暂时被搁置,几个老皇子,还是得继续做他们的皇子。
骡车驶到了门前,如今程子安的骡车,在京城无人不知,大皇子府的门房眼高于顶,也恭敬上前见礼。
程子安径直道:“大皇子可在府上?”
几个皇子都一样,有事时进宫,没事时就出宫,悠闲自在得很。
程子安同圣上说话说得很晚,按照大皇子的习惯,定会等得不耐烦,会先回府同谋士商议。
果然,门房回道:“在下这就进去回禀,程尚书请进来坐着歇息一阵。”
程子安去了倒座的来客歇息屋子,仆从送了香茶上前,他端起慢悠悠吃了两口。
没一会,大皇子竟然亲自到来,道:“程尚书,稀客,稀客啊!”
程子安拱手见礼,道:“冒昧上门,还请大皇子见谅。”
大皇子想要矜持一二,这可是程子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巴不得他能主动上门。他实在矜持不了,不然也不会眼巴巴亲自跑来迎接,肩膀抽了下,道:“程尚书是大忙人,无需那些繁文缛节,快请进去说话。”
程子安跟随大皇子进了他的书房,听他一迭声吩咐上茶,忙道:“大皇子,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大皇子神色一怔,挥手斥退仆从,道:“程尚书请说。”
程子安道:“大皇子,大周的天下,是周氏的天下,周家人的天下。大皇子,姓周。”
大皇子不明所以,愣愣点了下头,道:“程尚书这句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程子安并未解释,接着说道:“无论是工部,还是漕帮,比起周氏的天下,只能称作是蝇头小利,大皇子犯不着挖自家的墙脚。”
大皇子脸色一变,恼怒地道:“你!”
程子安并不理会大皇子的变脸,飞快地道:“大皇子,也不应当由着他人,挖周氏,挖自己家的墙脚。”
大皇子的怒火,逐渐平缓了下来。
天下的确姓周,天下财赋,都属于他周氏。
漕帮赚去的钱财,给他送礼,其实是从他周家的钱袋子里取了去,再分给他一些小恩小惠罢了。
至于工部,大皇子直接忽略了过去。既然是他周氏的钱财,他取些去享用,又有何妨?
程子安道:“大皇子,这大周的天下,姓周。要是大周一旦乱了,变成了其他的姓氏当政,说句大不韪的话,其余的官员,继续可以做官。至于周氏,就是前朝皇族。前朝的皇族,会碍了新朝的眼。大皇子切记,大周姓周!”
大皇子神色震动立在那里,脑中虽一片混乱,却抓住了程子安反反复复提及的那句话。
大周,是周氏的天下,而非其他姓氏的天下。
大周不能被蠹虫蛀空,只有姓周,他才是皇子,是可能问鼎天下的皇子。
程子安声音低沉,说得极为缓慢,一字一句,直砸在大皇子的心头。
“京城并非只有朱雀大街、皇城贡院一带,大皇子可前去城南等穷困百姓所居住的地方瞧瞧。城南,才是大周的真实现状,甚至更加糟糕。大周的繁华,就是水上花,镜中月。户部的账目,糟糕至极,大周已经提前用了后十余年的赋税,就跟放印子钱一样,利滚利,再也偿还不清,不出几年,就会如这般,”
程子安抬起双手,做出个拉弓到极致的动作,“砰”地一声,“弦就断了。”
大皇子下意识抖了下,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他身为皇子,经常听到户部国库吃紧之事,以前他从未考虑过,户部国库吃紧,最后是如何对付了过来。
从没有人直言跟他说过,大周其实姓周,好比是他周家出了问题,与其他人,并无多大的干系。
要争周家的家财,周氏的江山,也得要江山继续姓周。
程子安道:“漕帮危害极大,霸占河道漕运,收买了许多官员为其卖命,户部还得向其支付大笔的漕运银。漕帮不得不除,让河道得到畅通,减轻户部开支,肃清官场吏治。”
大皇子呆怔了下,喃喃道:“可漕帮的势力太大,要是他们反抗,到时候该如何办?”
程子安道:“大皇子无需担心,既然要动他们,会先得做好安排打算,只要有五成的胜算,就值得做!”
大皇子呼出口气,道:“程尚书要我如何做?”
程子安道:“大皇子无需如何,只要与圣上一心即可。圣上是大皇子的阿爹,周氏的家财,不能被旁人夺去了。”
大皇子神色一松,心道居然还没立储君,他们几兄弟都有份。
周氏的天下,绝不能易主!
程子安拱手,道:“大皇子,我还要去忙,就先行告退了。大皇子须得记住,哪怕是皇室宗亲都姓周,毕竟离得远了些,我所说的话,大皇子听过,烂在肚子里就是。”
大皇子听明白了程子安话里的意思,今日他所说的话,身边的谋士们都不姓周,属于外人,连他们都不能讲。
不过,程子安也不姓周。
大皇子纠结了下,终是忍不住问道:“那程尚书呢,为何会这般做?”
程子安淡淡一笑,道:“因为我是程子安啊!”
大皇子不禁随着程子安笑了起来,点头许诺道:“我周家的家事,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也是,程子安向来与众不同,在他考中进士之后到了水部,他们就打过交道。
虽然恨他不能依附自己,不过打心底佩服他的本事。
程子安随手端起案几上已经变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拱手见礼离去。
淦,说了这么多废话,真是渴死他了。
圣上下定决心除掉漕帮,官员们敢从中作梗,肯定会血流成河。
皇子们却不同,他们是圣上的亲生儿子,要是他们几兄弟再内斗作乱,比起官员们的杀伤力大多了,最后顶多被臭骂一顿,关在府中继续富贵享乐。
程子安首先得按住他们,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拿周氏的江山做诱饵。
谋士都是聪明人,总是想着替主谋划。谋划来谋划去,这边程子安在对付漕帮,他们几兄弟在桌底下互踢,让人防不胜防。
谋士必须闭嘴,他们兄弟必须与圣上一心,哪怕是不齐心,只做壁上观,强过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犯蠢。
程子安离开大皇子府,再来到二皇子府。
二皇子虽然不能出府,程子安进去还是很顺当,在暖房里见到了搂着两个美貌侍妾吃酒的二皇子。
二皇子阴阳怪气道:“哟,是户部程大尚书来了。我如今被阿爹责罚在府里反省,程大尚书前来看我这个落魄的皇子,不怕被阿爹怪罪,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尚书之位?”
程子安面不改色道:“我前来,有重要之事与二皇子说。”
二皇子微楞了下,推开怀里的侍妾,“都下去吧,程大尚书要传话了。”
侍妾仆从齐齐离开,二皇子将双腿搭在案几上,双手抱在胸前,眼皮都不抬,拉长声音道:“何事?”
程子安无视二皇子的做派,道:“二皇子,大周的天下,是周氏的天下,周家人的天下。大皇子,姓周。”
二皇子抖若筛糠的二郎腿,抖动得慢了些。
程子安将在大皇子府说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二皇子搭在案几上的腿,收了回去。
程子安在二皇子府多留了一阵,离开之后,前去了三皇子府。
从三皇子府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上了骡车,程子安倒在靠背上,累得直揉眉心。
到了四皇子府,四皇子直奔到了下车处迎接。
程子安太累,不想再听到刺耳的公鸭嗓,抢先说话让他闭了嘴:“我有事同四皇子说,你只听了就是。”
四皇子忙应是,走在前面要请程子安进去书房,被他一把拉住了,直接在倒座的客屋,与他低声说道:“接下来,朝堂估计会起腥风血雨。四皇子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让圣上知晓,只听圣上的吩咐行事,切莫自作主张。”
四皇子还算冷静,敏锐地问道:“可是漕帮之事?”
程子安轻点头,几个皇子,最好都去烦圣上。
他必须得到圣上的支持,主要是圣上手中的兵权支持,圣上与他君臣意见相左,他就死路一条。
要不要去备一条船,出海去寻个合适的岛,去做逍遥的岛主?
程子安自我安慰了一翻,心情轻松了些,车轱辘一样,再将周氏的天下姓周强调了一遍。
四皇子神色肃然,道:“程尚书,以前你曾问我,为何要拜你为师,想要学到什么本事。我苦苦思索良久,恐答案都不会让程尚书满意。听了程尚书的一席话,我现在有了答案。”
没曾想到四皇子还记得他的问题,连他自己忙得都快忘了,程子安颇为意外地道:“什么答案?”
四皇子隐隐激动道:“天下江山姓周,而程尚书,一心为了周氏江山。我想从程尚书身上,学到如何壮大周氏的江山,让百姓安居乐业。”
程子安面露微笑,心里却呵呵。
滚你周氏的蛋!
老子才不管你周氏还是什么氏,百姓经不起任何的风雨,王朝末年的百姓,比牲畜都不如。
历史并无新意,任何的王朝末年,天下大乱造成血流成河,饿殍遍地,人口巨减。
成王败寇,都是血淋淋的人命铸就。换一个姓氏登上大典,士庶之间的等级仍然存在,改朝换代就没任何改变。
程子安从没想过那个宝座,踏着尸骨累累坐上去,脏,永远难以心安。
在有生之年,能庇护百姓一二,让他们不至于流离失所,也不算负了此生。
离开四皇子府,夜幕已沉沉。
程子安最喜欢夜归时的满城灯火,听到妇人喊淘气的孩童归家,他没坐进车厢,在车辕前坐了。
莫柱子拉着缰绳,侧头看向程子安,灯火在他脸上拂过,照着他疲惫的眉眼,出言劝道:“少爷,你累了一天,进去坐着歇息一阵吧。”
程子安轻轻摇头,问道:“柱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莫柱子呆了下,急道:“少爷不傻,少爷是天下顶顶聪明之人。”
程子安听得发笑,道:“柱子,你看啊,你可是户部尚书的随从,宰相门前七品官,你多少也得够八品九品吧,连一个大钱都不敢收,家人也没得到好处,跟着我这个尚书,还算布衫,吃大亏了啊!”
莫柱子拽紧了缰绳,沉默了半晌,道:“少爷,小的本是穷人,当年莫家都快散了,大姐要是被卖出去做妾,估计现在早已没了命。二姐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与弟弟,跟阿爹阿娘一样,在地里刨食,累死累活还是吃不饱。对比着大姐二姐如今的日子,说是享福也不为过。这一切都靠少爷,我要是丧了良心,认为跟着少爷吃了亏,我就是畜生!小的读书不好,这些年少爷所做之事,小的还是看得懂。少爷不仅仅是对莫家如此,对穷人都一样。”
骡车驶到了巷子里,食铺的香味四溢,灯笼挂在门前,驱散了巷子里的黑暗。
程子安隐隐笑了,傻就傻吧,至少,他真救了不少人呢!
门前,王相的马车停在了那里。
程子安振奋起精神,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作者有话说:

王相见到程子安的骡车驶近, 从车上下来打量了半老骡子几眼,终是忍不住道:“马也不算贵。”
马本身不算贵,养马就贵了, 伺候一匹马比一匹骡子要耗费更多的精力。
权贵身边的谋士随从, 与养骡马的道理大致相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清客门人谋士师爷, 这些都需要白花花的银钱去支撑。
程子安身边的人手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连谋士就只有程箴充任,没那么多人手余钱去养马。
王相已经做了多年的相爷,程子安见识过相府的排场,儿孙们在金尊玉贵中长大,哪怕是王相想要简朴, 已经改变不了。
这件事上,他们不会达成共识,没讨论的必要。
程子安拱手,侧身请王相进门, 随意敷衍道:“骡子与马都一样,能行走就行。王相怎地不进门去坐着吃茶?”
王相也就顺着程子安的话说了下去, 道:“我也将将到, 同你的门房耽搁了一阵。”
老林是哑巴,程子安估计王相府小厮一时半会没能与他说清楚。
其实老林心里门清,只程子安不在, 他不会随便放人进府。对此程子安还挺满意, 如今他的身份敏感, 府里最好保持清净。
程子安对王相的来意心知肚明, 略过了老林的是, 请他在正厅坐下歇息:“王相可用过了饭?”
王相自从没找到程子安,心中就一直没能放下,回到府里略微用了几口,实在是食不下咽,放下筷子径直来了锣鼓巷。
“我陪着你用一些,你忙,正好边吃边聊。”
王相见程子安在笑,眼一瞪道:“吃你一餐饭又如何了,舍不得?”
“舍得舍得!”程子安举手投降,笑道:“王相先做,我去洗漱下就来。”
更洗之后来到正厅,秦婶与莫柱子一起送来了饭菜摆好,案桌上多加了去现买回来的白切羊肉与两道小菜。
王相的心思不在饭食上,他随意吃了几口,看着闷头大吃的程子安,拧眉问道:“你下午不在户部,出宫去忙了?”
程子安点头,吞下嘴里的饭菜,道:“跑了一下午,累得很。”
王相只能先闭了嘴,程子安吃得香,他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饭毕坐着吃茶,王相坐不住,在屋里来回走动,抚摸着肚皮道:“饭还是得吃七分饱啊!”
饭吃七分饱,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的事,步子垮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程子安只当没听出王相的言外之意,捧着茶盏一口口吃得很是香甜。
几个皇子那边,他们只要不想着弄垮周氏江山,就会老老实实。
至于王相,他与大多数的朝臣官员一样,程子安的革新,亦与他息息相关。
王相的几个儿子虽然资质平庸,因为是王相的儿子,靠着血脉恩荫出仕,外放做着不大不小的官。
程子安的太学同仁王尧,在翰林院任正六品的翰林侍读,品级不显,却清贵,还经常能见到圣上。
王相身子骨硬朗,越过几个儿子,替孙子铺路的用意再也明显不过,将继续维持王氏一族荣光的重任,都压在了王尧身上。
见程子安不接招,王相眉头紧皱又松开,直接问道:“漕帮的打算如何了?”
程子安放下了茶盏,道:“王相,户部账目的情形很糟糕,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年开春,户部都有无数请求赈济的折子飞来。户部的确拿不出余钱,赋税已经收到了十年以后,王相对此也应当清楚。想要继续维持,除了继续摊派,想方设法收钱,就是节省开支。摊派的事情,底下官府擅长得很,百姓家中养只鸡,都可以造出鸡头税的名目。另,还有士绅一体纳税纳粮。节省开支,砍官员们的俸禄,正俸公使钱职钱添支,各部的请款,漕帮等漕运银。王相以为,户部该如何选为好?”
无论动官绅或漕运,这两样能填补财赋的空缺,但皆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最为容易的,便是继续向百姓摊派。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这些年来,各地的民乱断断续续,一直未曾断过。
正值春耕时节,要是没种子下地,朝廷收不到粮食且不提,百姓到处逃荒,饿极了走投无路,会烧烧抢掠,民乱会再起。
王相长叹了口气,道:“照你的意思,漕帮不得不除了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程子安给了几样增加户部收益的法子,对于王相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王相代表了绝大部分的士族,他忠于大周,有读书人的良心气节,但不算太多。
程子安道:“王相,请恕我直言,王相的家人都在朝为官,对于王相的安排打算,对王氏后人的期许,我也能看出一二。若是大周不变革,恐王相的期盼,只怕要落空了,大周不一定能撑到那一日。王相铁骨铮铮,一臣不事二主。新朝会如何,对待旧朝的老臣会如何处置,谁都不清楚。”
王相是大周的首相,他要脸面,要气节,为了王氏后人,他也不能委身于新朝。否则,王氏后人会被戳断脊梁骨,遗臭万年。
屋子里一片沉默,王相手里的茶水都快凉了,他盯着前面某处,久久未曾做声。
“漕帮的牵扯,实在太大了。”
王相的声音变得哑了下去,终于抬起头,放下茶盏,神色变得沉重:“大周前面刚经历过动荡,再来一次,只怕会伤到了根基。”
程子安双手一摊,笑道:“王相,大周的根子早就烂了。前几年各州府的知府大变动,没几年就故态复萌。究其根本,就是律令让他们有恃无恐,还有执法不严。我以前在明州府时,听说了个笑话。有两人闹出了官司,闹到了公堂上。一人是普通寻常的百姓,一人自称是官身。官员是如何判案的呢,明明是自称官身的理亏,结果百姓被判了有罪。官员判定官身也很荒诞无稽,见其言谈举止颇为斯文有度,让其做了一篇诗文,就认定了那人的官身身份。管中窥豹,大周的吏治法治,都糟糕透顶。大厦将倾,早就有了反应,只所有人都装作看不到,听不到罢了。等到倒塌时再哭坟,又有何用?”
王相到过地方为官,他对地方上的官员种种了然于胸,苦笑道:“程尚书,无论如何,得有个周全稳妥的法子。”
程子安眼里冷意一闪而过,道:“王相,政事堂以及其他官员,都要靠你看着了。只要这次老老实实,以前的事情,我尽力既往不咎。”
若是不追溯过往,官员们知趣老实,朝堂就太平了。
王相舒了口气,沉吟着道:“何相......何相与你向来交好,无需担心。只明相那边,仓部的连侍郎,是明相的人,明相的亲侄女,嫁给了连侍郎的嫡长子。还有礼部的文士善文鸿胪寺卿,两人也有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你上次在膳房去用饭,换掉了采买的管事,这后面牵扯到了许多铺子的买卖,其中也有明相府上的一份。程尚书,你得罪的人,唉,实在是数不胜数啊!”
程子安眼睛圆睁,抖了抖,道:“我要去向他们赔罪吗?”
王相怔了下,没好气地道:“得了得了,你无需佯装害怕。我反正说不过你,你自求多福吧。”
程子安笑着拱手作揖,道:“王相,你不添乱,我就阿弥陀佛,还能在旁边搭把手,以后足以配享太庙。”
王相又好气又好笑,无语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歇息,你累了一天,也早些歇息。”
程子安将王相送出了门外,他的马车离开之后,方闲闲伸了个懒腰,回到书房,直伏案到黎明,方上床歇息。
翌日一早,程子安准时醒来,起身洗了个凉水脸,进宫之后去值房坐了会,同方寅说了几句话,前去刑部大理寺,在两部的库房阅卷宗,直到天暗下来,离开前去了礼部找彭虞。
彭虞难得在值房,百无聊赖等着下衙,听到程子安找他,几乎飞奔着出来,拉着他兴奋地喊道:“程哥!你怎地来了,你有空来找我啊,我先前还在想,要来找你呢,我们一道去吃酒,程哥,城北瓦子里新开了一间象棚,里面的斗鸡,哎哟,好玩得很!我看好了一只“大黑”,威风得很,跟大将军一样,战无不胜!程哥,你要不买几手“大黑”赢,赚些零用。程哥,走吧,我们去看斗鸡!”
程子安抬头望天,慢吞吞道:“好啊。”
彭虞:“程哥,你忒没劲了,去吧.......咦,程哥答应了!”
程子安实在没眼,彭京兆前世应当欠了他许多钱,这辈子才生了他。
“去彭府,不去瓦子。”
彭虞呃了声,“彭府没劲得很,饭菜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吃酒都不畅快,阿爹唠叨,阿娘与阿爹的姨娘们成日置气,有什么好去的。”
程子安再次望天,彭虞就是个大棒槌。早知道他直接去找彭京兆,多余来找他!
彭虞也不用程子安说话,他自顾自就下了台阶,嘀嘀咕咕道:“去就去吧,阿爹看到你去,不知会如何高兴,定会将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待客。程哥,你不吃酒也不要拒绝啊,嘿嘿,我吃,阿爹跟防贼一样防着我,忒小气!”
程子安无视他,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去。
彭虞屁颠颠跟着,一路兴奋不已,对驾车前来的小厮吼道:“快回府去传话,程哥大驾光临了,准备好饭菜,要最好的吃食,阿爹最好的酒!”
小厮赶忙驾车回府,彭虞傻了眼,叉腰跳脚喊道:“狗东西,爷还在这里,难道要让爷走回府不成!”
程子安不紧不慢地道:“爷,我这里有车。”
彭虞叉腰侧头看向骡车,瞄了一眼,再瞄一眼,最终不情不愿地道:“好吧,骡车就骡车。”
上了车,彭虞四下打量,煞有介事地道:“陈旧了些,胜在舒适,哎哟,行驶起来还挺平稳。程哥的骡车,就是不一样。”
在库房里一天,程子安身上都落满了灰,他不紧不慢掸着,对彭虞的大放厥词充耳不闻。
彭虞自顾自说了半天,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程子安被他一惊一乍,惊了一条,骂道:“你吃了疯草发癫了?”
疯草是牛马吃了会发狂的草,彭虞嘴皮子利索回了句没吃,侧头再次仔仔细细打量着程子安:“程哥,你大驾光临彭府,肯定不是因为我,我没出息,你不耐烦同我一起玩,定是为了阿爹。程哥,你找阿爹可是有什么事?不会是为难阿爹吧,要是为难阿爹,我就不带你去了。”
蠢者千虑,偶有一得,程子安白了眼彭虞,道:“你做得了你阿爹的主?”
彭虞手指伸进幞头里挠痒,吭哧着道:“一半一半吧,吃喝玩乐能大致做主,大事上做不了主。程哥找阿爹,肯定是天大的事。要是阿爹办不到,我就是引狼入室。阿爹惹不起程哥,我更就惹不起了。程哥,你可不能害了彭氏,我不能享乐,比死还要难受!”
程子安直哭笑不得,伸手糊在彭虞可怜兮兮的脸上,顺手在他身上抹掉满手的脂粉,嫌弃道:“我看你连享乐,都享不到点子上。瞧你这满脸的脂粉,比刷墙都刷得厚!”
京城的男儿时兴敷粉簪花,寒冷时节蘸绢丝等做成的花,开花时节就更精彩了,满城五花八门的花簪在鬓角,远远望去像是花成了精。
彭虞抬手抚脸,不悦道:“这家脂粉铺子的粉不好,老子以后再也不去了!”
程子安斜乜着他,懒得搭理他,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彭京兆狡猾得很,左右逢源才能在遍地是达官贵人的京城,稳坐京兆许多年。
不过,程子安倒不太过担忧,彭京兆只有彭虞这个独生儿子,彭棒槌就是他的命脉。
到了彭府,彭京兆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同程子安见礼:“程尚书,稀客稀客,快快请进来坐。”
彭虞眨巴着眼,在彭京兆身边跳来跳去,歪着脑袋来回看,怪叫道:“阿爹,你也会这样笑啊!”
彭京兆历经了彭虞的千锤百炼,连脸皮都不眨,侧身迎着程子安进门,道:“程知府,请。”
程子安拉着彭虞,将他轻轻往前推,笑道:“快些,别在后面做怪样。”
彭虞便高高兴兴与程子安走在了一起,彭京兆见他们两人一同走着,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三人在正屋坐着吃了会茶,灶房送了饭菜进屋,程子安看着满桌都快摆不下的饭菜,对让他坐主位的彭京兆道:“我与彭虞玩得好,按理说该称彭京兆一声彭伯父。要是我坐在上首,就是折煞我了。”
彭京兆笑起来,再略微推辞了下,便在主位坐了,彭虞与程子安,陪坐在了左右两边。
彭虞早就盯着了案桌上的酒坛,亲自捧在了手上,装模作样要先替程子安斟酒:“程哥,你可要吃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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