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关灯
护眼

这就是要从中砍掉,把持夜香行的这些人,在从中赚得的差价了。
云五一动不动,望着停下来的程子安。
程子安迎着他狠戾的眼神,抬起手,在脖子虚虚划过,陡然杀意凛冽:“死!”
云五气息粗了起来,程子安眼神冰冷,盯着他道:“常平仓丢失了十万石的粮食,已经找到了盗匪,粮食都在偷盗常平仓的粮食,乃是砍头的死罪!京城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即将到来彻查此案,云行首,劳你出动去说一声,将粮食一颗不少还回去。
云五难以置信,失声道:“十万石?!”
程子安道:“是啊,十万石!我说了,少一颗都不行。少了一颗,我保管云州府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随从守在门外,听到屋内许久没有动静,蹑手蹑脚上前, 探头进屋张望。
与程子安离开后那样, 云五依旧坐在下首的椅子里,双手搭在扶手上, 像是老僧入定一样盯着面前某处。
屋内昏暗, 随从看不清他的神色, 小心翼翼喊道:“五爷,屋内暗,小的进来点灯。”
云五终于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喊道:“进来!”
随从心头一松, 赶紧进屋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灯盏,云五盯着繁复华丽的铜雀枝烛台,莹白的烛火晃悠,随着燃烧, 散发出阵阵幽香。
整个城北一带,日出而作, 日不落而息, 到了没有月亮星星的夜里,到处黑漆漆一片、
灯油贵,点得起灯的屈指可数。
小时候, 云五家中入夜后也从不点灯, 甚至连灶间柴禾的光都格外珍贵。家里穷得叮当响, 阿娘生了病, 家中没钱医治, 她上吊死了。
阿爹什么活都做,倒夜香的活计抢手得很,远远轮不到他。
青黄不接时,天气炎热时,凛冬时节时,街头巷尾经常会有无家可归,被饿死热死冻死的尸首。
衙门差役嫌弃脏,晦气,会给上几个大钱雇人去清理,云五的阿爹就做这种活计。
天气冷一些还好,天气热的时候,尸身腐烂得快,扛过之后,跳进河里洗去一层皮,都洗不去身上的那股尸臭味、
扛尸首也有的是人抢,要在差役面前卑躬屈膝,比孙子都不如才抢得到。
阿爹骨头硬一些,腰弯得慢了,家中就没米面下锅。他就蹲在有钱的世家大族家附近,从世家大族家灶房的偏门,有泔水桶送出来,阿爹上前去讨要,捞一星半点剩饭剩菜。
脏是脏了些,但香啊,还有油腥,要是走运的话,有时还能得到贵人不吃,被下人收刮了一遍,漏下的半片肥肉。
阿爹一场病去了,云五那年十岁。他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饿了,就去偷,去抢,与乞儿们抢地盘。他没别的想法,就是为了一口饭吃,
凭着这股不要命的狠劲,云五在云州府打下了一片天,积攒下了如今的家业。
云五吃了口随从递上来的香茶,呼出口气,自嘲地笑了。
上了些年岁,穿上了绫罗绸缎,当年的狠劲,早已消失大半。
舍不得,舍不下,以前刀口舔血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云五放下茶盏,吩咐道:“去将几家粮铺的东家,汪老太爷,李钱粮汪钱粮,荀黑狗都叫来!”
随从退出,叫上同伴一起,约莫大半个时辰,将所有的人都叫了来。
夜香行的老大荀黑狗最先到,他身形矮胖,穿着一身大红的绸缎,远看上去好似个红灯笼一样,灵活地滚进了前厅,粗嘎的嗓子大声道:“五爷,出了什么大事这样急?”
云五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他一手执酒壶,一手拿着酒盏自斟自饮,下巴随意抬了下,道:“从娇娇那里来?吃饱了就陪我吃一盅酒。”
荀黑狗一屁股坐下来,嘿嘿笑道:“娇娇最近身子不适,我歇在媚儿那里。”
云五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满脸的嫌弃,将酒壶递给他:“瞧你外强中干的德性,都快被掏空了。”
荀黑狗倒了一杯酒扬首吃了,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虽不敢与五爷比,我这身子骨好得很,每天早起都要吃一盏燕窝,贵重的补品都吃着,掏空不了!”
云五没再搭理他,拿过酒壶斟酒,朝案桌上的芋头蒸排骨呶呶嘴:“尝尝,富县来的芋头。”
荀黑狗捡了一块吃了,赞道:“香!富县的芋头难得,除了挖坏掉的,都全部存了起来,五爷这里能得到,真是了不起!”
云五道:“这也是挖坏的芋头,庄稼汉舍不得吃,拿出来卖了。听说富县的芋头都要拿来做种,每一颗都有数,谁都不敢乱动。”
荀黑狗筷子在半空微顿,道:“那程知府竟这般厉害?”
云五道:“可不是,黑狗,多吃些吧,以后指不定还吃不吃得上呢。”
荀黑狗脸色一变,放下筷子,道:“我听说今天程知府来过了丰收粮铺,铺子关了张,不卖粮,也不买粮。粮食的事情,怎地与夜香行搭上了关系?”
云五吃了半杯酒,呼出一口气,道:“吃进去,拉出来,这一进一出,夜香与粮食,那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哪能没关系。”
荀黑狗身上的每一寸肥肉都长满了心眼,金鱼眼往外一突,再一缩,道:“程知府要将夜香行吃进去?”
这时汪老太爷出现在了门口,云五起身相迎,荀黑狗暂时按耐住,起身跟着拱手见礼。
汪老太爷回礼,道:“坐吧坐吧,你不来,我也正要来找你。”
云五坐回去,给汪老太爷斟了杯酒,道:“我就不多客气了,汪老太爷应当知晓,程知府来过。还有李钱粮他们没到,到了一处再说。”
汪老太爷皱起眉头,端着酒盏没动,“都来了,这是真出大事了啊!”
没多时,李钱粮与几个掌柜急急赶来,大家陆续落座,云五将白日与程子安见面之事,一字不落说了。
众人听完,屋内鸦雀无声。
李钱粮道:“不对啊,没听说朝廷会有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来云州,平时程知府都在忙,只要了常平仓的账目去看,去仓库里看过,并未见他查粮食不见了的案子,他肯定是在吓唬人!一万石粮食变成了十万石,这摆明就是讹诈!”
汪钱粮出自汪氏,闻言也道:“老太爷,程知府上任以来的一举一动,我皆如实告诉了你。他忙得脚不沾地,在府城都没呆过几天,全在收拾那些县令呢!他说丢失常平仓的粮食在粮铺,就是污蔑,哪怕是刑部大理寺的大官来了,查案也要讲究证据!”
荀黑狗道:“证据,要何证据?这随便造一个,容易得很。常平仓的粮食总不能凭空消失,被老鼠给吃掉了!常平仓里面都是陈粮,各大粮铺恰好在大张旗鼓卖,可不就撞到了刀口上去!”
云五阴沉着脸,道:“咱们做的这些事,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说起来,是偷盗。程子安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人家是官,官字两张嘴,上下嘴皮一碰,说要你三更死,你不敢二更亡!”
几大粮食铺东家面面相觑,脸色很是难看。
丰收粮铺的东家,神色一变,阴狠地道:“他真要这般做,咱们就跟他拼了!就敞开大门做买卖,他要是真要我们关张,我们就干脆一直关着,急的不是我们,那些没了粮食,没饭吃的,还不得把府衙给冲烂!”
云五筷子指了指案桌上的芋头蒸排骨,道:“芋头香软,能饱肚皮,比起粗粮杂粮,吃起来要可口多了。”
李钱粮跟着呐呐道:“刚秋收,今年没收税,家家户户多少有些存粮,能撑一段时日。府衙从各县县令手上收到了不少钱,现在手上有钱,拿去买粮食,这段时日就撑过去了。我们为难不到人,你我可要倒大霉!”
荀黑狗道:“城内嫌弃的夜香,城外的庄稼人可当做宝贝,咱们不收,正合了他们的意,他们保管来抢着收,将恭桶都舔得干干净净送回去!”
云五听得恶心,横了荀黑狗一眼:“难道你打算就这般算了?”
荀黑狗眼中狠意闪动,道:“算了,五爷,你这就是瞧不起我了,谁敢动我黄金汤,我就跟谁拼命!”
李钱粮汪钱粮与汪老太爷,几人与荀黑狗不一样,他们一大家子,家族枝叶繁茂。
民敢动官,还是一州府的知府,唇亡齿寒,朝廷定会追查到底,除非他们真要造反,否则,就等着被抄家。
李钱粮犹豫了下,道:“程知府收了几个县令的家产,没再动他们。”
荀黑狗讥讽地道:“李钱粮,难道你真想拿出十万石粮食来,花钱消灾?”
李钱粮也怒了,道:“那你打算如何办?”
荀黑狗冷声道:“李钱粮,夜香这块真被拿了,你同样也损失了不少银子。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是不齐心协力,谁都逃不掉。我打算如何办,我早就表明了意见,谁敢与我抢黄金汤,我就跟谁拼命!”
夜香行赚来的钱财,要层层上贡。府衙的胥吏,知府,通判等皆有一份。
钱通判被程子安派去了各县理积年卷宗,如今不在府城。
李钱粮与汪钱粮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变了变,没再吭声了。
荀黑狗将两人的反应瞧在眼里,神色微顿,不由得懊恼不已。
他是上贡了,只怕程子安那一份,被他们两人吞了下去!
不然,程子安拿了钱,如何会再动这一块?
荀黑狗脑子转得飞快,他同样大字不识几个,算账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上贡的银子,足足占去了夜香行的五成利!
要是程子安真是青天大老爷,无需再上贡,收来的夜香降价大半,积少成多,他同样吃得起名贵的补品!
哪怕真少吃一些,比起拼命掉脑袋,也划算得很。
几人心思各异,李钱粮与汪钱粮舍不得手上的差使,汪老太爷更是顾虑重重,几大粮食铺的东家,多少都有家底,做买卖的谨慎,做了坏事心虚,也强硬不起来。
云五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酒吃到嘴里,比黄连还要苦。
这群人靠不住,他独木难支。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推出去做替死鬼。
汪老太爷道:“咱们且先按兵不动,李钱粮,十郎,你们先去衙门探探程知府的底,顺道探亲朝廷来官员查案的事情。朝廷要真是来了人,这事就大了,要是朝廷没人来,咱们兴许,还可以斗一斗。”
眼下也没了别的法子,酒菜吃在嘴里索然无味,大家各自散去。
程子安回到府衙,天擦黑时,程箴也刚从富县赶来。
程子安见他风尘仆仆,忙道:“阿爹,公事先放一放,你自己回后衙去洗漱歇息,要是累坏了,阿娘还不得剥掉我的皮。”
程箴瞪他,提起案几上的茶壶,走到架子边,将茶壶里的薄荷水倒在布巾上,打湿后随便抹了把脸。
老张送来饭食,程箴洗漱完,回来在椅子上坐下,说了换粮食的事情。
“种子基本上都已经换好了,毕竟是好事,其他州府也没在里面动手脚,拿出来的粮食都粒粒饱满,斤两也足。”
程子安笑道:“我的恶名在外,他们不敢惹我。”
程箴笑道:“我到富县时,去看了一眼温棚,坑已经挖好了,柴禾也准备好,芋头种子已经下地,待到天气转冷,就开始烧柴禾升温。宁县令一空下来,就带着县里先前学种芋头的百姓赶到了,在温棚边与干活的人一样,在矮棚子里同吃同住。”
程子安颇为欣慰地点头,道:“总算还有良知未泯之人。”
程箴道:“先前我听老张说,你刚从城北的粮食铺子回来,可是粮食出了问题?”
这些时日程箴在外奔波忙碌,他不知常平仓之事,程子安便细细同他说了。
程箴听得震怒,道:“这些狗东西,为了钱真是命都不要了!”
程子安道:“他们当然会要命,不然拿到钱,可没那个命去花。他们是大胆,聪明得很,一笔糊涂账,查无可查。这件事,他们不是第一次做,驾轻就熟。拿了的,就得给我还回来。十万石便宜了他们,可再多要,他们拿不出来,以他们的脑子,定会到处买粮,将粮食价钱搅得一团糟。丰年生生弄成灾年!”
程箴点头,担忧地道:“我就怕,他们一大群人,互相勾结,不会那般听话,束手就擒。何况朝廷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他们见到你是在恐吓他们,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
程子安将案几上陈旧的卷宗递给程箴,淡淡地道:“他们不敢,我并不只是在吓唬他们,朝廷不来人,我也能让扒了他们的皮!”
程箴接过卷宗看了起来,越看越讶异。
这时,老张从门外奔来,道:“老爷少爷,城门卒来报,说是朝廷来大官了,在城门外喊门!”
作者有话说:

程子安一边传话开城门,他一边与程箴赶去迎接。
云州府衙与正城门在一条中轴线上,双方在大街中间相逢。程子安看着段尚书与大理寺的赵侍郎, 着实吃了一惊。
一般来说, 刑部与大理寺下州府查案,皆是大案要案, 顶多遣派郎中而已。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 则是复核卷宗, 最后定案。
这次尚书与侍郎亲自前来,身边带着随从与郎中随行,圣上应当很是重视了。
大家彼此团团见礼,程子安道:“两位赶路辛苦,先去客栈洗漱用饭歇息。”
段尚书与程子安相熟, 知晓他不讲究繁文缛节,且他在路上时,马车车辕坏了,修理时花费了一些功夫, 赶到府城就迟了,此时早就又累又饿, 便没推辞, 同赵侍郎一起,跟着程子安来到了离府衙最近的天福客栈。
天福客栈开在府衙边,在整个云州府是首屈一指的豪华, 明面上的大东家是汪氏。
几人一进客栈, 没多时, 消息就送到了汪老太爷面前。
汪老太爷刚从云五处回到府里, 听闻消息, 顿时坐不住了,连声吩咐:“去请云五前来!”
夜色中,云州府暗流涌动。
这边,程子安进了客栈大堂,替他们大手一挥,要了僻静的院子,安排伙计送热水热饭。
段尚书更洗之后出来,望着案桌上的饭菜,愣了下,哈哈笑道:“程知府难得大方啊!”
程子安面不改色地道:“段尚书说笑了,刑部大理寺的公使钱多,我替你们花一花,支援一下云州府的铺子。”
赵侍郎是大理寺新升任的官员,只听说过程子安的一些事迹,与他并不熟悉,
大理寺卿身子不好,这次他才出公使,来之前,姜大理寺卿叮嘱他,以段尚书为首,切莫自作主张。
最重要的一点,切记莫要与程子安对上。
赵侍郎见程子安说得这般直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段尚书无语道:“我就知道!”
程子安道:“我与阿爹已经用过了饭,就在旁边作陪......咦,有芋头,富县芋头,大周天下一绝,段尚书快尝尝看。”
芋头而已,段尚书与赵侍郎都吃过,看着案桌上的葱油芋头,好奇不已。
何况,富县的芋头,什么时候变成天下一绝了,他们怎地没听说过?
段尚书夹了块芋头尝,程子安面部红心不跳,侃侃而谈吹嘘道:“富县日照长,芋头生长的土壤肥沃,长出来的芋头就尤为好,吃起来细腻绵软,补气生津,对人的身子大有裨益。”
赵侍郎吃得极慢,生怕错过了程子安的话,芋头的确细腻,入口即化,伴随着葱香气,很是可口。
段尚书笑道:“富县的芋头,竟然这般有名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程子安镇定自若道:“我来了之后,就出名了。现在芋头还无法大力栽种,一是缺种子,二是缺乏种植经验,等过几年,就能真正见分晓了。”
段尚书点头,煞有其事道:“倒是如此。这句话,我定会转告圣上知晓。”
程子安拱手作揖,道:“有劳段尚书。”
赵侍郎生怕错过他们的对话,绷紧着神经,听着他们的一来一回,暗自琢磨。
程子安提及富县的芋头,段尚书替其转达,则是让圣上放心,云州府虽穷,纳不出赋税,生了一堆乱,到底有希望盼头,不是一事无成。
不过,他们这次前来,并非只为了党山县的案子。
用完饭坐着吃茶,赵侍郎清了清嗓子,问道:“程知府,党山县的案子,可有卷宗?”
程子安道:“有卷宗,赵侍郎是要歇一歇,明日到府衙看,还是此时就要?”
赵侍郎看向段尚书,道:“此次前来,事情繁多甚为紧急,我想先看一看卷宗,段尚书以为如何?”
段尚书颔首,道:“赵侍郎说得是,先看卷宗吧。”
程箴起身走到门边,老张上前,将布囊递了给他。
程箴拿着布囊,取出卷宗递给段尚书,道:“这是当年村民连续死亡的卷宗,两位请过目。”
赵侍郎则震惊不已,以为要等着程子安派人回衙门去取,没曾想他居然随身带着!
段尚书尚好,早已领教过程子安的本事,他做事向来考虑周全,就是手上没有卷宗,估计也能将卷宗熟练地背给他们听。
程箴熟悉卷宗,细细说了卷宗记载的死亡人数,几户人家在村里的情形。
看完卷宗,赵侍郎感慨地道:“居然这么多人连续中毒身亡,的确有蹊跷。照理说,一户人家中了毒,其余人就是迫不得已吃菌子,无论如何都会谨慎又谨慎,仔细甄选。他们惯常采菌子,深知何种能吃,何种不能吃。”
段尚书沉吟了下,问道:“这个村的百姓采来的菌子卖出去,可有吃了中毒之人?”
程子安道:“村子里的百姓没能再继续采菌子,党山县的县衙,找着菌子有毒的借口,将山封存了。山辟作墓地,党山县高县令,将祖坟迁了过来。”
刑部大理寺见惯了各种案子,粗粗翻过卷宗,再听了程子安的话,根本不用查,就将案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定是高县令看上了此山的风水,想要占为己有,驱赶村民,不惜痛下杀手。
至于做过之后,为何能安稳无虞,他们都是官员,当然知晓其中的缘由。
首先,民不与官斗,这几家人死了,没人替他们伸冤告状,就是告状,估计也走不出党山县。
其次,在文字时日上做文章,将死亡时辰打乱错开,并非被陷害身亡,又没人告状,衙门当然不会去查。
最后,官员为了政绩,哪怕是云州府当时的知府,看出了卷宗的不对劲,只怕也会藏着掖着。
以官员的一贯作为,段尚书以为,这些官员压根不会仔细看卷宗,看过就忘,压根不会将前后联系起来。
要是换一任官员,这份卷宗就堆在那里生了灰,死去的这些百姓,冤魂永远得不到伸张。
这些百姓很是不幸,又算是幸运,遇到了程子安。
程子安道:“案子简单得很,两位去村子里走一遭就能明白了,动手的帮凶,应当还在。”
段尚书迟疑了下,问道:“程知府,你为何没能先将案子审个清楚,将卷宗送由朝廷?”
程子安笑道:“我与两位一样。不过,我多了层缘由,党山县还需要高县令占着县令之职,跑腿,做事,总算有点用处。再来一个新县令,谁能预料到好坏呢?”
话太过敏锐,程子安就差点没直接指出来,大周天下没几个好官清官了,赵侍郎听得头皮发麻,坚决不接话。
段尚书也不敢接,点头道:“程知府聪明,我就不瞒着了。我们领了圣意前来,一是为了党山县的案子,二是想要如实查看,并县可有必要,三则是为了常平仓丢失粮食之事。圣上得知常平仓刚查过,粮食就不见了,很是震怒,要我们与程知府一起,查个清楚明白,将胆大之徒,全部缉拿归案。”
程子安道:“其余两件事容易,常平仓粮食之事,两位要查个清楚明白就难了。前面的知府在流放之地,以前的谢知府,现在的谢县令倒在,他上任时日短,接手的时候,常平仓的粮食就只剩下了那些。中间缺知府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就是一笔糊涂账。”
段尚书眉头紧锁,程子安说得极是,里面太过复杂,的确理不清。
程子安道:“时辰不早,我与阿爹就不打扰了,两位先歇着吧,明日我们再议。”
段尚书与赵侍郎一起起身,要将程子安与程箴送出屋。
程子安道:“不敢不敢,两位请留步。”
程箴也一起客气,拱手道别。
出了客栈,程子安与程箴一同上骡车回府衙,程箴担忧地道:“子安,既然圣上要查常平仓粮食之事,眼下段尚书与赵侍郎一并到来,不查出个子卯,如何能向圣上交差。要是他们查,顶多查明了案子,将常平仓丢失的近一万石粮食还给云州府。子安所言的十万石粮食,就拿不到了。”
程子安老神在在地道:“阿爹,我将他们领到天福客栈去,就是要让大东家汪老太爷,背后的小东家们都看清楚,朝廷来大官查案了。先前他们肯定会以为,我是在吓唬他们,背后做小动作,商议如何对付我,这下他们该相信了,我所言非虚。如云五他们,都聪明得很,要想保命,首要是将常平仓的粮食填满。常平仓粮食都在,我回禀粮食丢失,就是虚报案子,段尚书他们还如何查下去?”
程子安愣住,道:“是啊,这可是将水搅浑的好法子!子安,赶紧增派人手,守着常平仓!”
程子安双手一瘫,道:“阿爹,哪来的人手啊?常平仓看管库房的人是换过,云五,各大粮食铺的东家,夜香行这些人,都是云州府的地头蛇,尤其是收夜香的人,他们只怕连云州府哪里有个老鼠洞,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只怕早将守库房之人祖宗八代都摸得一清二楚,要对付他们,几乎不费吹飞之力。”
程箴急了,道:“子安,那要如何办才好?”
程子安不急不缓地地道:“阿爹别急啊,走,我带你去逛一逛。”
程箴不解问道:“去何处?”
程子安懒洋洋靠在车壁上,扬起手刀往下一劈,淡定地道:“擒贼先擒王,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
作者有话说:

李钱粮等人刚回到家, 屁股都未坐热,汪老太爷便让人来请,估计是出了大事, 赶紧急匆匆赶到了汪府。
云五荀黑狗等人心里也有数, 差人前去打一打探,在来汪府半路上就得知了缘由。
大家怀着忐忑的心情, 来到了汪老太爷的书房, 拱手彼此见礼, 连寒暄都没了精神。
汪老太爷坐在案几后,手边的茶水早已经转凉,他平时习惯了早睡早起,饮食均衡,今晚连续奔波, 丫鬟呈上饭食,他一口都未碰,连声吩咐其撤了下去。
流水的知府,铁打的世家。常平仓粮食的问题, 由来日久,汪老太爷从未感到过半点害怕。
毕竟作为地头蛇, 他们想要动点手, 朝廷除非派遣官员驻扎在云州府。就算再厉害的官员,在云州府日久,都会变成他们的人。
财帛权势富贵动人心, 读书人的风骨与气节, 只存在于书本, 锦绣文章, 想朝廷圣上的表衷心折子上。
程子安被升任为知府时, 汪老太爷一如往常那般,气定神闲。
听说程子安忙得不可开交,召集各县县令们,大刀阔斧地变革。
云五他们找来,汪老太爷当时笑眯眯地道:“程知府好啊,既然是一心为了云州府,你我身为云州府人士,当助他一臂之力。毕竟云州府富裕了,你我少不了也能得好处嘛!”
大家心神领会,不约而同笑起来。
云州府富裕了,他们就能得到更多的钱粮,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故而程子安各种动作,他们都袖手旁观,从不在里面作乱。
直到程子安忙完回到府衙,要开始收拾他们了,
这次不同以往,汪老太爷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待众人落座后也不废话,沉声道:“朝廷来人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侍郎亲临云州府。”
屋内落针可闻,长长短短的呼吸就显得尤其明显。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侍郎一起前来,真是要查谋反大案的架势了!
荀黑狗首先回过神,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骂道:“既然不给人活路,老子跟这些官老爷拼了!”
李钱粮首先就听不下去,瞥着他道:“拼,你要如何拼?造反还是起事?就凭着你手下那群收黄金汤的,还是拉拢城内的闲汉们起事?且不提大周的各地驻兵,平时喊你一声老大,跟着你吃香喝辣,愿意抛却家中父母妻小于不顾,冒着诛九族的危险,追随你,支持你去杀朝廷大员,真是好大的脸!”
荀黑狗气得鼻子都歪了,愤怒地道:“李钱粮挖苦我,我认了,毕竟李钱粮在云州府家大业大,李氏家族族人个顶个的厉害,在云州府吐一口唾沫,云州府就能淹一大半。舍不下偌大的家业,也是常情。我荀黑狗吃百家饭的出身,比不得李氏一族,但我荀黑狗向来有个规矩,夜香行的无人不知。指出我行事不妥当,我听。但只说不行,那就休怪我翻脸了,你总得拿出个法子来反驳,撅着屁股放空屁,也忒太简单了些!”
李钱粮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荀黑狗,气得手指都不断颤抖:“好你个黑狗子!让你出主意,不是让你瞎说八道,胡乱逮住人就咬,真是一条疯狗!”
荀黑狗身上是有几股疯劲狠劲,但最恨有人当着他的面叫疯狗,眼里狠意闪过,咬着牙关,死死抓住了椅子扶手,免得自己要扑上去,将李钱粮撕得粉碎!
云五冷眼看着两人吵起来,恼怒又失望。
程子安只略微恐吓了他们几句,他们自己就乱了阵脚,先开始了内斗。
荀黑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向来记仇,还很能隐忍。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