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鲸面无表情,脚尖一下一下地踩着手机,“在我桌子里放猪血,今早又在黑板上写那些话,都是你,或者你们干的么?”
林鲸脚边的女生一抖,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全掉下来,滚落一地,手机不敢拿,东西也不敢去捡。
林鲸弯弯腰,瞧着女生浅笑了声,“我只是随便问问,不需要这么心虚。”
女生赶忙低头去一边,不敢看林鲸的眼睛。
突然“嗙”地一记响,周琳手上的奶茶飞了过来,砸烂在林鲸脚边,她态度变得极为嚣张,走到林鲸面前,她往地上淬了一口口水,“是又怎么样,杀,人,犯!”
承认得倒是干脆,害得林鲸都省了把监控视频拿出来这一步。
林鲸垂眸,白鞋上沾满了奶茶,有几滴顺着鞋口掉进去,湿湿黏黏的。
另一个跟班也走上来,同周琳交换眼神,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哎呀,你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她们女明星最要脸了,小心她回头发律师函告咱人身攻击。”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琳琳,面前站着个杀人犯,我好怕怕哦。”
“有点印象了,”林鲸在这个时候开口,脚尖在手机上捻了两下,踢去瘫在地上的那女生手边,她往前走了半步,停在盲人道的范围前,周身的气场慢慢冷起来,“你们是在学校便利店门口的那几个。”
在学校外面,周琳可不怕她,只要喊一声,周围的混混们都会来帮自己。
周琳笑了笑,闲散地转转眼睛装单纯,“那么凶看着人家干什么,我只不过是小小教你做一下人,杀人犯就要杀了我吗?那些血还是我大清早去菜市场花五块钱买来的,特别新鲜,你觉得像不像人血呀?”
跟班哈哈大笑,趾高气昂地附和:“因为你死了一个活生生的警察,现在竟然还好意思来学校接受教育,我笑了,像你这种厚颜无耻的杀人犯就应该去监狱里待一辈子!”
“那你们呢?”林鲸眼神阴沉沉的,“像你们这种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是不是从小就生活在臭水沟里呀?”
林鲸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和清冷,她是天生长在童话乐园里的黑天鹅,过程随残忍,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旁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她也没办法将其掩盖掉。
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她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周琳猛地被林鲸眼底的高高在上刺激到,她身上这些低劣廉价的化妆品首饰在此刻成为了羞耻与愤怒,林鲸看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那样,她的自尊心被林鲸死死踩在了脚底下,一点点碾碎。
天上黑云一片接着一片,沉沉挤压着四周,让人透不过气来,不知哪里吹来的狂风,路边的绿化树疯狂在空中摇晃着。
要下雨了。
“操、你、妈、的,你再说一遍!”周琳一双眼冒出火,大步跨上前扬手就冲林鲸脸上扇。
林鲸一把抓住周琳挥过来的手,跟班见势不对,捏着拳头扑上来也欲打人,仅两三秒的时间里,林鲸用力把周琳拽过去,直接跟跟班相撞,再抬起脚,把两人一起踢摔去地上。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越过盲人道半分。
这条道仿佛就是她和这帮人的距离,也是她与面前这个世界的分水岭,即使在此时此刻,她都不愿意多往前走一步。
林鲸双手重新抄回衣兜里,指尖有些收紧,神情却是冷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我,记住了,这一脚仅仅是个开始,以后如果再想来招惹我,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祈祷尽量不要被我找到。”
话音落地,林鲸转身走向斑马线。
“林鲸!”周琳狼狈地爬起来,笑得非常志得意满,“你看这后面是什么,你完了!”
林鲸脚步一顿,缓缓侧过身。
路边的一排商铺前站满了人,举着手机在拍林鲸,每个人脸上充满了看热闹的玩味。
“不许拍,都不准再拍了,不要拍了!”
方知知扯着大嗓门一路跑过来,又蹦又跳地想要用身体挡住那些人的镜头,但挡住这个的那个的又会接着拍,直到有人看见唐斯彧,嘀嘀咕咕提醒了一句,所有人才连忙又钻回铺子里观望。
林鲸也看到了唐斯彧,他高高挺挺地站在离她不远的树下,一身清风,那双笑眼深不见底。
瞧,这就是本少爷的影响力。
无论你怎么抗拒不喜欢,本少爷仍然只会站在高处俯视着你。
林鲸刚才的强势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羞愤与烦躁覆盖,又是这种高压感,又是又是!她再在这里待下去肯定要被逼疯!
林鲸心里乱成一锅粥,扭头就往马路对面跑。
唐斯彧飞速追上来。
马路中间,人行道的绿灯开始倒数三十秒,不时有过路车辆慢慢驶来停在实线前等候,昏暗的天空逐渐落下来密密麻麻的小雨,打湿了沥青路面。
“跑什么,我让你跑了?”
唐斯彧抓住林鲸的胳膊给拽回来,林鲸挣扎着想逃脱他的掌控,对他又拉又掐的,却丝毫不起作用,唐斯彧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把她脖子掐断。
“你有病,你脑子里绝对有那个大病!”
林鲸胡乱骂道,唐斯彧好笑一声,大掌覆上她修长的脖颈,同时林鲸的两只手被他死死掰在腰后,林鲸太气了太愤怒了,又是在大马路上,被那么多人围观着,她咬着腮帮子冷冷地盯住唐斯彧这张欠揍的脸,真想呸他一口新鲜人血。
刚冒出这个想法,林鲸双脚忽然悬空,整个人被唐斯彧抱起来,给扛在肩上往回走。
林鲸:“......”
唐斯彧用手腕压住她的裙摆,“再乱动,就等红灯把你丢下来被车碾死。”
大爷的,我去你大爷的!
“你敢丢,我就不告诉你关于唐爷爷的消息!”林鲸硬气地威胁道。
她今天没扎头发,整个上半身吊在唐斯彧背后,她头发又多,乱糟糟倒立下来简直像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
唐斯彧被她逗乐,“刚刚不是挺能横的吗?这会儿怎么用我爷爷来威胁我了?”
果然,他一直都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留下那个视频是为了逼她去求他,让她知道只有他唐斯彧能摆平所有事情,而且不用他动手,周琳那几个绝对没什么好下场,如果她不求,他就来看她笑话,然后继续用各种方式全方位压制她,在精神上折磨她。
动物世界遵循的狩猎法则第一步,先让猎物对自己有敬畏之意,再欲擒故纵使猎物产生随时能逃的想法和希望,如此反反复复的来,猎物终有一天会彻底疯狂,从而完全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少年时期的唐斯彧对她极具耐心,又自以为是惯了,极端地用了驯服这种方式。
可当时的林鲸心气儿也高,死都不会向他低头。
唐斯彧走的人行道另外一头,但大体方向还是老城区里边,只是不知道唐斯彧要从哪个小巷小道里进去。
“要你管,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鲸逃不掉,索性放弃抵抗,软绵绵趴在唐斯彧肩上,琢磨着怎么用言语刺激他,“自己亲爷爷都不敢去探望,唐斯彧,不会是你把你爷爷气进医院的吧?”
唐斯彧神色愣了一秒钟,踩上马路牙子淡淡道:“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嘴巴缝起来。”
“你缝啊,你敢缝我在死之前一定先咬死你......”
林鲸话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那条有点眼熟的盲人指示道,耳朵还有路边那些小店混杂在一起的闹声。
唐斯彧扛着她直接从这条分水岭上面踩了过去。
此时此刻,林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和唐斯彧吵上三天三夜才算完。
第13章 天上的月亮最后不还得掉……
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老城区的热闹和嘈杂,巷口岔道弯弯绕绕,像蜘蛛网一样盘踞在这片老旧楼房之间,不是当地人或者常年待在这里的,基本会迷路。
林鲸不知道唐斯彧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此时此刻,唐斯彧一点都不像个正常人,扛着她一路走进来,竟然还能跟路边看热闹的老人家聊两句。
仿佛她就像是他的战利品,在这场追逐中他站在胜利的顶端,出于雄性天生的征服欲与胜负心,他要带着她到处炫耀。
草原上称霸的狼王便是如此,那他把她当成什么呢,一只瘦弱的小白兔?断翅的飞鸟?还是被他踩在脚底下濒死的俘虏?
雨越下越大了。
林鲸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身上衣服也全部湿透,更加像个女水鬼了,但她现在的心情比变成女水鬼还愤慨。
她才不是唐斯彧的战利品,更不是什么小白兔飞鸟俘虏,她是林鲸,她是那个从小就生活在聚光灯地下,受尽万众瞩目的演员林鲸。
即使现在她从神坛上跌落下来,遭受着所有人的歧视和愤恨,她也从没有低人一等落人一头。
她迟早会杀回去的。
就算她甘愿后半生在襄遥生活,林言锦都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那些人,更不会放过她。
“唐斯彧,我再重复一次,放我下来。”
良久的沉默,林鲸攥紧拳头出声。
唐斯彧步伐稳健而疾快,肩膀承受力也出奇地强,扛着林鲸走那么远,居然一口气都不带喘的,他语气轻佻:“别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鲸突然警惕起来,手掌撑着唐斯彧硬实的背部将上半身立起来一些,她捞开面前湿漉漉的头发,被眼前景象震惊到。
视线所及之处,周围已没多少店面还开着,户户家门紧闭,只有楼上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甚至还能听见打女人的声音......
住宅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近,半空中拉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有的楼壁上贴着一道长长的裂纹,各种小广告漫天飞舞,加上下雨,整栋老楼看上去又破又烂,假使这时候过来一阵狂风,肯定会被吹倒。
林鲸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她手指下意识收紧,拍了两下唐斯彧的背,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和紧张,她喊了声唐斯彧:“我不去,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家。”
唐斯彧浑然不听,“都带进来了,去看看。”
听见,林鲸瞬间敏感到了极点,这话在她听来就是都带进来了不做点什么事情不就浪费了,越想心越慌,她捏着拳头就往唐斯彧背上瞎捶了一通,嘴里大声嚷着:“放我下来你个混蛋王八蛋臭流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把你杀了然后自杀!”
林鲸发了狠,在他后脖颈上用力咬了一口,浸出了血,皮都咬破了。
“操!”唐斯彧低骂一句,豪不温柔地把她丢在地上,“你属狗的吧,逮着人就咬。”
“那我怎么不咬别人,偏偏就逮着你这个混蛋咬呢!”林鲸冷冷地瞪住他的眼睛,忍着屁股开花的疼,迅速爬起来往回跑。
她属狗,他就是混蛋。
唐斯彧站在原地,抹了一把后脖颈,牙齿真硬,都咬出坑坑洼洼来了,他让林鲸多跑几步,然后轻而易举就追上去,抓住林鲸的手腕又给拉回来,朝巷子前面跑。
林鲸挣脱他,他就在后面走两步跑三步,把林鲸看得死死的,跑多远都能给抓回来,林鲸索性放弃逃走,一会儿跑左边一会儿朝右边去,就吊着他玩,让他抓狂。
下雨天巷子深处鲜有人迹,耳朵边只剩下漫天的雨声和他们的一浅一重的脚步声,细腻地交融着传上天际。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脸上,两个人身上都在滴着水。
林鲸累得双腿酸胀,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她想停下来缓缓,唐斯彧一把拽过她到面前来,两手架住她的咯吱窝给抱起来,身体转半圈,再把她放下去。
林鲸突觉脚下一软,整个人立马矮了半截,白色的休闲鞋陷进泥泞里,那些污浊全部顺着鞋口流进去,雪白的脚脖子沾满了乌黑的泥巴。
这里是一个还未建造完工就废弃多年的烂尾人工湖,由于缺乏管理,没人给湖放水换水,本来绿汪汪一片,如今湖水干涸,什么东西都烂在湖底的泥里了,连着岸长满了野草,艳阳天的时候这边臭气熏天,没一个人愿意路过。
“咚!”唐斯彧还自己配音。
“......唐斯彧!”林鲸捏紧拳头,怒气腾腾地盯着唐斯彧。
唐斯彧站在岸边,两手揣在湿漉漉的裤兜里,硬朗的骨节被印得分明,他斜起嘴角得逞似的一笑,“天上的月亮最后不还得掉在本少爷眼前的泥坑里。”
林鲸一动不动地问他:“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唐斯彧点头,“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
你也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带我来,带来就算了,还把我扔里边!
压抑了许久的满腔怒火在这一刻喷涌而出,管他什么从小的教养什么脸面,女明星也好傅家的大小姐也好,她都不想再忍了。
林鲸扑上去要打人,却不想唐斯彧被她轻轻一推,拉着她就往后摔在了草地上,她堪堪懵住两秒钟,马上料到唐斯彧在拿她当笑茬,她气急了气死了,管地上有没有玻璃碴子,她跪着就对唐斯彧又捶又骂的。
“王八蛋!你有病,你肯定有病!我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这样对我,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有什么资格管着我掌控我的全部!学校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一定要盯着我逼我啊你个神经病.......”
雨中,唐斯彧两腿撑开大剌剌坐在地上,任林鲸打骂,在林鲸气急败坏要朝他脸上薅的时候,他便抓住林鲸的胳膊拉近,黑沉的双眼将林鲸的狼狈模样打量了个遍,而后缓缓吐出三个字:“伪,善,者。”
林鲸一愣。
“你心里其实很想像现在对我这样去对待别人吧,贺溪,赵欢,包括刚才的周琳,所有看不惯你的人,你都想一一将他们给你的全都奉还回去,”唐斯彧低沉的嗓音黏着雨声一一道来,“但你却在忍着,表面看似冷如冰霜拒人千里,实则从一开始就在忍,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克制原本的自己,可是我想看见的东西就一定要看见,亲手撕掉你伪善的面具,看着你肆无忌惮地发狂,这会让本少爷觉得很爽。”
林鲸挣扎两下,恨自己穿着裙子不能踹他:“你胡说,胡说!”
唐斯彧勾唇一笑,将林鲸的胳膊拧到身后去,又抵近几分看着她的脸,目光讽刺:“呵,胡说,要不要我拿块镜子,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林鲸咬着唇没接话,就瞪他,使劲瞪,用尽所有不快的情绪在瞪,那双不加妆感修饰也十分漂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幼稚地在反驳唐斯彧。
就不看,眼睛戳瞎掉都不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以为这种沉默能让自己占到上风,但她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从小她便是靠这张脸活跃在大众视线里的人,因为异域的绝美感受过无数喜爱与追捧,人们衷情于她近乎完美的五官,在一帧帧清晰的电影画面里为她欢呼为她痴狂。
尽管是现如今,她被扔到了黑臭的泥潭里,浑身沾满污渍,也依然跟天上明月那般皎洁,神圣。
对峙良久,唐斯彧甩开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瞥着她:“爱看不看,走了。”
这一次,她赢了。
不过这里......可不是多待的好地方。
林鲸赶紧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上去。
出了老城区,林鲸还以为外边能打到车,但雨下得实在有点久,她又湿哒哒的,有车来也不愿意载她,更不用说还没有车。
琢磨着该怎么联系林潭来接的时候,一辆红色小轿带着飞溅的雨水从远处驶来,稳稳停在她面前,唐斯彧拉开后座车门,摁住她后脑勺给塞进车里,然后自己坐进来。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掺着浓浓的香奈儿蔚蓝的气味。
开车的男人顶着一头酒红寸,长相有种属于成年人的狠劲,扭头过来跟林鲸打招呼:“嗨,以前从没见过你,我自我介绍一下,名字梁烈琛,是斯彧的好搭档。”
说着,梁烈琛饶有意味地看唐斯彧一眼。
“隔壁邻居,少乱看。”唐斯彧淡淡说了句,把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给丢在林鲸因为冷而愈发雪白的大腿上,他从后座包顶的一只黑袋里抓出两张毛巾,其中一张盖在林鲸头上。
林鲸:“......”
“对女孩子绅士点儿,斯彧,”梁烈琛笑了笑,身体往前探出来一些,他仔细扫了林鲸一眼,“特别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她就是你们刚转来的那个?”
毛巾没完全挡住林鲸的脸,林鲸抬头就看到梁烈琛脖子右边的纹身,是从衣服领口里爬出来的一个蛇头,隐约能看得出纹身底下有一道约莫两寸的伤疤。
唐斯彧平常就跟这种人在一起吗?
正瞅着,头顶被人大力地揉了下,毛巾完全将她遮了个彻底。
唐斯彧甩甩手,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就把毛巾披在肩上,胳膊撑着膝盖冷悠悠看向梁烈琛,“开你的车。”
梁烈琛一笑,瞧了眼林鲸就收回来,“去哪里?”
唐斯彧想了下,说:“先送她回家。”
第14章 两个校园人气王
被大雨笼罩的古城烟雨朦胧,有种江南小镇的悠然和从容,街上偶尔有人打着伞快速走过,雨水哗啦啦流进下水道里,地面仍旧有两厘米厚的积水。
林鲸一路踩着雨水从古城后门进来,根据唐斯彧的指路,后门离林宅不远,她半信半疑地走过两条街,看见林宅时她的心才完全放下来。
要是唐斯彧故意整她,她得在古城里绕大半天不可。
林潭正坐在一楼客厅里做伞,木头、竹条、桃花纸一地都是,看上去乱糟糟一片,但林潭总能从一堆东西里很快找到需要的。
“阿公!”林鲸跑进客厅,步伐雀跃。
林潭沉迷油纸伞,听到喊声才抬起头来,摘掉老花镜看林鲸,“回来了丫头,怎么都湿透了,阿公以为你会打车回来就没打电话问问你,赶紧去换干衣服,别着凉了!”
“没事,”林鲸站在门口把衣服的水拧掉一些,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高兴,她踮起脚从一堆竹条里踩过来,在林潭身边蹲下,“阿公,您每天都要做那么多伞吗?”
林潭放下手里的活计,若有所思地瞧着眼前异常兴奋的孙女,“也没有,这两天单子多,就需要多费点时间赶工,做完单子就清闲了,你怎么有心情关心阿公的工作了?”
林鲸摇摇头,脸侧还流着丝丝雨水,她的手小仙女也很好奇地去戳戳伞骨架子否认道:“我就......随口问问。”
“真的只是随口问问?怕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哦,”林潭拍拍林鲸湿漉漉的头顶,故意停顿一下,再语气和蔼地询问,“事情都解决成你想要的结果了?”
林鲸矜持半会儿,立马冲林潭浅浅一笑,模样骄傲地拽着林潭的衣袖,像个拿了全班唯一一朵小红花的孩子:“嗯!阿公,我赢了!”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种胜利能让林鲸这么骄傲地跟别人炫耀。
尽管她在她的世界里发光发热,一往无前,可那些胜利皆索然无味平平无奇,不会再有当年她第一次压了唐斯彧一头的那种爽感。
这让她记了好久好久,也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当时的她年少,只以为是自己的好胜心比较强,没有多想其他,她仅是单纯地高兴,以后在唐斯彧面前,她心里压力不会那么大了。
毕竟她赢了他。
“能按着你心意解决掉就好,我林潭的孙女就该这么硬气,”林潭宠溺地笑起来,催她上楼,“快去收拾,晚上阿公带你出去吃火锅,咱爷孙俩庆祝下。”
林鲸点头嗯了声,仰着脖子眨巴眨巴眼:“可是您的单子怎么办呢?”
林潭把还没糊纸的伞架子丢去一旁,“回来再弄,实在来不及就拖几天,阿公的能力他们不是不知道,如果没按约定时间交货,那一定是阿公病了抽不出精力来做。”
“我之前学过一点国画,可以帮您在伞上描图案。”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林潭舒坦地靠着椅背,半晌过去,林潭看着她轻声问道,“丫头,你真的高兴吗?”
林鲸想了想,笃定地点下头:“嗯,高兴!”
雨一直下到天黑才有逐渐消减的趋势,街边路灯亮起,商铺高楼五光十色,都掩盖不住这座被乌云风雨洗刷了几个小时的城市呈现出来的阴郁。
二环线内的一栋双层老式商业别墅里,一家名为十方里的酒吧还未挂上营业的牌子,里边灯光闪烁,今晚表演的乐队在试场。
一楼地方宽敞,同时能容纳近三十桌的客人,并且有个小型吧台和后勤厨房,二楼倒清净许多,除了用做存酒仓库,还是酒吧老板经常待的地方。
等唐斯彧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梁烈琛靠在台球桌旁,丢给他一支烟和打火机,问他:“晚上呆这儿还是回去?”
两人相处方式看似像同龄朋友,没那么多客套话,但梁烈琛要比唐斯彧大了将近十岁。
在梁烈琛还是唐斯彧这个年纪的时候,梁烈琛因为故意伤人罪进去关了几年,出狱后被家里人安排到亲戚公司工作,干了一段时间,由于受不了循规蹈矩的职场氛围,他觉得很没意思,当时又跟家里闹翻,他就离家出走了。
这些年梁烈琛四处都走了一圈,凭本事干了不少事,也积累下不少人脉,后来家中母亲病重父亲也去世了,他才回到襄遥老家,一边赡养老人一边做些能赚钱的事情,机缘巧合下跟唐斯彧相识,今年两人就合伙开了十方里这家酒吧。
出资三七开,梁烈琛要养家便占大头,年底分红多分些,唐斯彧倒没那么看重钱,做什么都挺随便,心情好就来吧里玩一玩。
“回家没劲儿,”唐斯彧把刘海梳了上去,露出硬朗凌厉的眉眼,他咬烟在嘴边,点上吸了两口,淡白烟雾丝丝缕缕四处飘散,顶上灯光又亮,衬得他五官愈发清隽分明,“今晚警察要来查吗?”
梁烈琛也给自己点了支烟抽着,“查不查,你在楼上待着都没事,到时候说你是来兼职驻唱的就成,如果下午你真把那姑娘来,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唐斯彧半抬起眸子,一手夹烟,一手捡起桌上的台球杆,上半身俯下去贴近球桌,杆头对准一颗黑色的球打过去,“她来这儿,还不等警察到,她能把这里先掀翻一遍。”
说着,唐斯彧又想起林鲸瞪他的那种眼神,满满的全是傲慢,仿佛全天下就她高人一等,就她最能,谁碰她一下,谁就是以下犯上得被千刀万剐,其实非常幼稚。
这小明星真蠢得可以。
梁烈琛无意间发现唐斯彧脸上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嘲色,便老沉一笑道:“说真的斯彧,以前我没见你对哪个女同学这么感兴趣过,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用各种方法去故意欺负某位女同学,一定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我的初恋就是这么来的,像你们这般年纪的男生,心思其实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过你注意别太过分了,女孩子是一种会把事情想得非常复杂的生物,别到时候真把人家惹毛了,扭头就跟你桥归桥路归路。”
唐斯彧斜眼瞥着梁烈琛,眼神冷冷清清透露着不耐烦,“差不多得了,叨叨个没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行行行,我闭嘴,”梁烈琛自动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一口气把烟抽到只剩半支,随手碾进桌角的烟灰缸里,“对了,下周就是咱酒吧周年庆,你多少抽个时间来排练一下,我这边也好顺顺流程。”
唐斯彧叼着烟专注打球,“就这两天有时间。”
周五清早,林鲸按时去学校。
就在昨晚,下午在老城区发生的事被人制成视频发到各个班级的群里,标题取得五花八门,什么震惊大明星林鲸校园暴力高一学生,小太妹林鲸不配当偶像,林鲸仗势欺人无惧校方管理等等......
现在林鲸有暴力倾向这事儿全校学生都知道了,在学校里看见她,大家自动离得远一点,私底下却仍然议论纷纷,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隔壁几个学校也全听说了,甚至还有人扬言要来收拾林鲸,为这个社会惩恶扬善。
但是网上没有任何关于昨天的消息,林鲸猜都能猜到周琳她们只敢在自己的圈子里散播这件事,一旦把这个放到更大的台面上去,消息就会传到林言锦的耳朵里,她们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林鲸并没过多在意这件事,不管是娱乐圈还是现在这个生活环境,多爆炸的消息也就热那么几天,几天过后所有人便会发觉毫无趣味,就没多少人会再旧事重提了,他们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新鲜。
林鲸没转来之前,他们的关注点是校草少东家唐斯彧,每天讨论最多的也是唐斯彧,可今早唐斯彧没来上课,靠窗的座位空空荡荡,这下全部的话题都转移到林鲸头上。
两个校园人气王,单拎一个出来,能说的不要太多。
一整个早上,方知知气得要死,一下课就在另外一个班级群里发公告,让班里学生不许再讨论视频的事,可方知知的话没有一个人听,林鲸没加群,他们说得肆无忌惮,更不用想其他的学生群会是什么情况。
虽然贺溪讨厌林鲸的做派,但他心疼方知知,在各大校园群里帮着方知知骂人,没想到这帮只敢匿名的孙子轮番着来跟他对喷了两节课,气势上他胜人一筹,但看着聊天内容,方知知被气哭了好几次,趴在桌上谁也不理。
贺溪手忙脚乱,哄了半天没哄好,最后他偷鸡摸狗,在林鲸挂在椅子上的外套里偷来一颗大白兔奶糖,美其名曰是林鲸不好意思当面送,叫他帮个忙,方知知捏着糖才马上擦掉眼泪,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