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跃醒来后,林潭先将林鲸介绍给唐清跃认识,林鲸话不多,跟唐清跃打过招呼,就默默去茶桌那边给两人泡茶。
麻药散去后唐清跃人就已经能勉强坐着,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憔悴,唐清跃慈眉善目地盯着林鲸瞧,“以后有这么乖的孙女给你做伴,我看你还整天念叨自己是孤寡老人不?”
林潭负手站在病床前,脸上有挡不住的笑容,“这肯定不念了。”
唐清跃一副美得你的表情,眯眼笑着看向林鲸说:“我家也有个孙子,但他就是个王八羔子,老子病了住院他都不来看一下,等老子出院了,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唐清跃军人出身,说话方式没有林潭这种搞非遗的文化人讲究。
林鲸扯着嘴角冲唐清跃笑了笑,没接话,将刚泡开的茶水端来一杯递给林潭。
林潭吹了两口说:“谁让你钻牛角尖,从小搞什么棍棒教育,这么多年过去,你看你人打明白了吗?斯彧不照就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的思想该跟上时代了老唐。”
林鲸心头猛然一颤,抬眼盯住林潭,阿公说的不会就是唐斯彧吧?
“还是孙女好,孙女会疼人,知道你辛苦就来医院陪着,斯彧就一混小子,要像鲸丫头这样懂事就好了。”唐清跃长长叹出一口浊气来。
林潭挑眉笑,“各有因缘莫羡人呐。”
“瞧把你给美的,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哈哈哈哈........”
在一旁安安静静听两位老人家聊天的林鲸这才捋明白,难怪唐斯彧用手机威胁她去打听唐清跃的消息,原来他们是爷孙关系,但是唐斯彧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医生,反而莫名其妙找上她。
看来是真有病。
后半夜有护工在,林潭也不跟唐清跃多聊,见他累了,就作了别,带林鲸离开医院去吃饭,之后回家。
林潭一整天都在医院,油纸伞生意便没开张,深棕色木门紧紧闭着,大红灯笼随清风摇来摇去,光焰摇曳,旁边的唐宅却死寂一片。
走到门口正要开锁时,林潭扭头看了眼唐宅,就顺嘴问林鲸一句:“对了,老唐的孙子也在一中,和你一个班,他今天来学校上课没?”
林鲸有点心不在焉,林潭紧着眉头喊了声“丫头”,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回答:“不知道,我第一天去学校,很多人都不认识。”
林潭想想也是,便摸摸她的头,“没关系,阿公理解,以前你的生活环境确实不适合交很多朋友,但现在你在这里可以多试着和同学们相处,我们丫头这么好看,在学校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不知道是想敷衍林潭还是真的听进去了一些话,林鲸轻轻地嗯了一声,和林潭进屋后,林潭回书房看书,她就去生活阳台把校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家里配备有烘干机,前前后后忙活到将近十一点,等校服全部烘干了她才上床睡觉。
而这边,唐清跃睡了一觉醒来,手术留下的创口疼得他没再睡着,他叫护工拿来手机,给唐斯彧发语音:“老子今天做手术你都不来,就等着继承老子的遗产是吧。”
“老林的孙女林鲸和你一个班,人家小姑娘刚来襄遥,你在学校多帮衬着点儿,听见没臭小子?”
大半天没收到唐斯彧的回复,唐清跃气上了,点开语音通话,正准备拨过去的时候,唐斯彧发来一句:“不认识。”
唐清跃眼皮子马上跳得老高,“那么乖一小姑娘,你说不认识?”
许久,唐斯彧没再回过来了,唐清跃打电话过去,人提示已关机。
清早睁开眼,窗外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叫,伴随着清爽温暖的秋日阳光,一起将林鲸叫醒。
今天的温度似乎比昨日要低一些,林鲸穿着秋季校服下楼,秋风一过,百褶裙下的腿还是被吹得稍稍发冷,她又跑回楼上,加了双黑色的针织齐膝袜。
她怕冷,即便是之前出席各种活动需要穿礼服走红毯的时候,她都会悄悄在裙子里多穿一条紧身的打底裤,她瘦,只要不露馅就行,但遇上那种品牌方有明确要求的,她就不能随便来了,尤其是在冬天,光穿裙子简直是种折磨,贴多少暖宝宝都没用。
今天林潭依然只把林鲸送到离校门口不远的临时停车位,早上学生多,一路走过来,林鲸收获不少目光。
出门前她不想披头发,就随便把头发分成两半扎成了蜈蚣辫。
她还没来得及把挑染的部分染回来,,这是上部戏的造型需要,杀青后她没时间再去弄回原来的样子,索性就留着了,西柚粉色的发丝掺杂在一片乌黑之间,发尾处飘着两根细带,看起来漂亮又独特,加上她先天优秀的五官,尽管不化妆,肤质都细腻白嫩到了极致,这是很多同龄人都羡慕不来的。
林鲸走在人群中,像一只特立独行的,清清冷冷的白天鹅。
大家虽说没少八卦关于她的事情,对她带着有色眼镜,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无论男女。
人们就是很奇怪,一边用尽各种阴暗词汇唾弃厌恶别人的人生,又一边会为她美好的一面所倾倒。
车道也打开让学生同行,左右两侧有学生会的人,手里拿着个本子在检查每个人的仪容仪表,站在右边的是赵欢。
林鲸对赵欢没什么印象,反倒赵欢一眼就在人堆里看到了林鲸,经过她面前时,她快速打量一番林鲸,等林鲸走过,她拿出手机对准林鲸悄悄拍了张照片发出去,然后抱着本子似笑非笑。
一中没有规定上早读,除了高三年级之外,其余年级都按照教育局制定的时间上课,当然也有自觉的人,特别是在实验班这种竞争力强大的班级。
这会儿教室里已然隐隐约约出现早读声,虽读的不是同一科目,却莫名整齐,还有一些为昨天布下的作业争执答案的声音。
临近上课时间,学生差不多都到了,只有平常喜欢踩点的那几个还没来。
方知知窝在座位上,人一会儿歪向左边一会儿又转右边,扭扭捏捏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等林鲸走后门进去,拉开椅子坐下,方知知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傻呵呵地冲林鲸笑:“你来啦!”
林鲸无意瞥见她藏的东西,略点了下头,嗯了声。
“这个给你!”方知知递来一只粉色的保温盒,盒面上贴着张便利贴,方知知期待地看着林鲸,“我做的寿司,特意带来给你吃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就每一种好吃的口味都拿了。”
“谢谢......”
没等林鲸说完,方知知抢占先机把保温盒放在林鲸的课桌上,笑着回答:“不客气不客气!”
林鲸:“......”
她目光落到便利贴上画得有些抽象的一只鲸鱼身上,嘴巴画得歪歪扭扭,笑起来像哭丧似的,身体还不圆不方,瞧着别扭得紧,如果不是旁边写了个鲸字,她完全看不出来这居然是鲸鱼。
直接把保温盒推回去确实不太礼貌,毕竟人已经送了,但林鲸又不愿多言,忽然想到昨天方知知因为她写的尺码而开心了一下午,林鲸便翻翻身上的包,打算找笔来把这只七歪八扭的鲸鱼给画完善一些,当做给方知知的回应。
包里没有笔,昨天下午她好像把笔夹在书书上一起塞进桌箱里了。
林鲸伸手进桌箱,捏住最上面的两本书抽出来,但不知道书上放了什么东西,感觉有点沉,她便用力一拉,那东西剐蹭到桌箱坑洼的顶部瞬间破裂,鲜红色的液体突然爆了出来,淋了林鲸一身。
“啊——”
林鲸条件反射站起来立马往后退。
教室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扭头看向后排。
“啊!”紧接着方知知又叫了一声,扫视教室一圈,“谁干的?!”
马上有人阴阳怪气地来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说谁干的?”
“班长,我们都在专心学习,谁他妈有心情干那个!”
“吓得我卷子都写破了靠!”
贺溪和唐斯彧刚好上楼,贺溪眼尖率先发现教室里的一幕,拉拉唐斯彧的衣袖叫他看:“卧槽!震惊!某校女明星竟然被不知名人士抛头颅洒热血给欺负了!”
外套里的白衬红了一片,液体迅速将深灰的裙摆染成暗红色,腿上,鞋子里,无一幸免。
方知知连忙翻书包找卫生纸。
林鲸闻到一股血的腥气,脸色顿然变得煞白,她看着一地的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冲出教室。
“林鲸!”
方知知大喊了声,也跟着跑出去。
第8章 救救她
早上第一节课的铃声在这个时候打响,永远有那么些学生还在走廊上慢悠悠地散步,林鲸带着一身的血跑去洗手间,堵在路上的学生像看见什么恶鬼一样,纷纷避让。
有两个女生恰好从洗手间里出来,被林鲸的狼狈模样给吓得后退好几步,两人抱作一团你看我我看你,露出恶心死了的表情贴着墙马上走远。
林鲸跑进去就半趴在洗手台上,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让她头晕目眩难以忍受,满脑子都是恶心,全是恶心。
摸到水龙头的开关,林鲸抬到最大,手伸过去就用力搓洗,水冲得手疼她也还在搓,疯了似的,像是要把皮一起给搓下来一样。
可越搓越不干净,越搓她的眼前越是一片猩红。
林鲸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四周也全是血,哗啦啦的水声充斥在她耳畔,就像那个夜晚的雨声,很大很沉。
呼吸急促起来,林鲸突觉脑子又昏又涨,胸口闷得发疼,她赶紧拉来旁边的垃圾桶,对着里面干呕。
“林鲸!怎么会这样?!”
方知知心急火燎跑到林鲸身边,顾不得地上湿不湿,跪下来就一遍一遍轻抚她的背:“没事没事,吐出来就好了,没事的,你慢慢吐,吐完我就去给你接水漱口......”
“别......别去......”林鲸抓住方知知的手腕,抬头看她一眼,就晕倒在了她怀里。
“林鲸!林鲸你醒醒!别吓我林鲸!”
方知知心头一抖,连着喊了三声,林鲸却没任何反应。
洗手间外面的过道上稀稀散散站着几个看热闹的男同学,教室窗户上挤满了小仙女也很好奇的目光,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方知知急得哭了起来,六神无主地在衣兜里摸到手机,一边抽泣一边给唐斯彧打电话求救:“斯彧哥救命,你可不可以快点来女生洗手间,林鲸她快死了!”
......
“我累了,林鲸。”
闷闷沉沉的脑海里,这句话不断在林鲸耳边回响着,她仿佛置身在山谷里,林言锦的声音时远时近,折磨着她快要炸开的耳膜。
林鲸用尽力气睁了睁眼,却没睁开,如梦似醒间,看到唐斯彧站在她身侧,拿着手机在怼着她的脸拍,她一时羞愤,抬手推开他的一瞬,眼前画面突然天旋地转,回到了暴风雨的前一夜,那个藏在她脑海深处的梦魇——
入了夜的b市,街灯繁华璀璨,高低不一林林矗立的建筑似要刺破天幕,底下车辆来来往往,荧荧光束将整座城市照得通透而奢靡。
乌云密布,星星牵着月亮藏进黑暗里,好像要下雨了。
今天《长相见》杀青,参加完杀青宴,晚上十一点林鲸从酒店回到家,刚进门就听见林言锦在客厅打电话,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等林言锦尝一尝她刚刚在半路特意下车买的甜点再回房间。
这家店的甜点是林言锦最爱吃的。
却不想林言锦挂了电话后立马换了副严肃的神色,语气冷冰冰地质问她:“我问你,前天在剧组是怎么回事?”
林鲸身形一顿,别过脸轻轻咬着牙回答林言锦的话:“没什么。”
“你倒挺轻描淡写,知不知道孙董事长的女儿差点毁容了?”啪地一声,林言锦沉着脸将手机丢在大理石质地的茶几上,响声清脆,吓得林鲸往后退了半步,“我这段时间忙所里的事情没空管你,你就这样回报我?”
林鲸握紧手心,里面发了汗,湿湿黏黏的:“是她先找我不痛快,我才怼她几句而已,她的脸也不是我弄的。”
“照你的说法,整个剧组的人看到的都是她自己去撞的玻璃?抛开因为你差点闹得杀不了青,人家父亲都几次三番找上门要我给个说法了!”林言锦面色冷凝得可怕。
林鲸被吼得浑身发颤,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过来,半晌后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声:“你不相信我?”
“我没什么时间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只有依照事实就事论事才能解决问题,”林言锦仍旧冷漠,顿了半晌后说,“明天好好收拾一下,跟我去孙董事长那儿赔礼道歉......”
林鲸赶忙打断,泪花在眼眶里慌里慌张地打着转儿:“我不去!别人有爸爸出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替我出头啊,你还是不是我妈啊,就傅承骞是你亲儿子对不对!你嫁过来后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会一昧地让我认错让我低头,你一直都把我当成拖油瓶对不对!”
她近乎嘶哑般伤心地吼了出来。
“闭嘴!”林言锦忽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扬手一巴掌冷冷狠狠地甩在她右脸上,“要瞎吵瞎闹滚到外面去,这里是傅家,你想让所有人看你的笑话吗?现在你好歹顶着的是傅家大小姐的名头,做什么之前掂量一下轻重,免得别人说我林言锦教女无方,丢了傅家的脸面.....”
“嘭”地一声,林鲸摔门而出。
这只是一次很日常的争吵,她经常跟林言锦因为各种各样的事闹不愉快。
林鲸出来没一会儿,就有蒙蒙细雨落了下来。
整条街空无一人,路灯显得极为清冷寂寥,心里的委屈被无限制放大,她哭花了妆,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路,一点都不想再回那个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有一个很沉的物体撞了上来,还用力别了她肩膀一下。
林鲸没反应过来,腿脚一个不稳,整个人便往后摔了下去。
“啊——”
惊叫过后,林鲸抱着擦疼的手臂想爬起来时,瞧见白色的外套沾了些血渍,她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抬头瞧面前的男人。
夜色朦胧,男人搂着一边手臂背光站着,脸部轮廓模糊不清,唯有鸭舌帽下边的那双眼睛,是亡命之徒独有的,清晰而阴狠。
暗红的血从男人起皮的皮衣袖口里缓缓滴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砸在沥青地面上。
她演过那么多电影,无论情节是凭空捏造还是真实事件改变,这种撞破的事儿发生过太多次了,以至于她能第一时间就觉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是被杀,就是......
林鲸迅速收回视线爬起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就快步往回走,无数恐怖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汹涌翻腾着。
太害怕了,她心跳“咚咚咚”地剧烈鼓动着,耳边不过安静片刻,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就跟了上来。
“你,看到我的脸了吗?”
耳膜像是要被这道浑厚的成年男性嗓音震破,林鲸鼻尖冷汗直冒,身体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此时雨越下越密,颗粒感越来越重,一颗颗雨珠打湿了她的头发,藏在四周角落里的人性阴暗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猖獗而疯狂。
林鲸的双腿开始发软,但她不敢也不能停步,只能当没听见,她一遍遍在脑子搜寻怎么才能在保证人身安全之后成功逃脱的求救方法,惊慌无助的情绪在她身体里上蹿下跳,来不及思考太多,她用了最危险见效也最快的方式——电话求救。
林鲸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双手颤得厉害,她哆嗦着翻开通讯录,雨点密密麻麻落在屏幕上,看不清是谁的名字,她就直接点开第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不过四五秒,那边很快接起,是一道很年轻的男声,夹了几分彻夜未眠的慵懒随意,又清冷得像冬日里遥不可及的月光:“烦不烦?说了几遍我不掺和那事儿没听见?”
林鲸愣了下,但顾不得那么多了,压着颤抖的嗓音尽量平静地喊他:“哥,我过来了,你就在前面路口等我吗......”
还未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只听脑后沉沉的一声闷响,林鲸顿觉眼前天旋地转,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破裂,她重重倒在地上,意识逐渐模糊,手机摔去了一旁,屏幕被砸出蜘蛛网般的裂纹。
机身苟延残喘地震动一下,便彻底熄灭,连带着她的心一起仿佛沉到了无穷无尽的深渊里。
男人抽出腰间匕首,蹲下抓住林鲸的衣领将她整个拽起来,往路边的公园里拖去。
眼泪混杂着雨水,裸露在外的双腿刮擦着粗糙的地面,刺痛难忍,林鲸抓住男人的手挣扎着身体,突觉脖子被狠狠掐住,窒息感重重压进她的胸腔里。
林鲸眼眸一张一合了数下,而后沉沉闭上,已无反抗之力。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道枪声响起:“不许动,警察!”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滂沱,雨势遮盖住一整片天际,能见度比往常低了大半,林鲸在雨水之中混沌醒来,眼前一片腥红。
血混进雨水里顺着沥青地面流进排水道,林鲸看到那个通缉犯将一名女警察摁在地上,手里的匕首不停地往女警察身上捅。
不要,不要......
林鲸想爬起来,身体却重如磐石,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她只能呼喊,只有呼喊:“有没有人啊!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快走,快走啊,”女警察痛苦地看着她,脸上竟露出一个笑容来,像在与她作最后的诀别,记得告诉小弛,不是因为你,不是...啊......”
“救救她!”
“救救她好不好。”
“救救她啊......”
第9章 你都看过我了,我看一眼你……
刺眼的光线下,林鲸突然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盯住天花板,整个后背控制不住在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醒了?”侧边传来唐斯彧漫不经心的声音。
林鲸一下愣住,扭头看过去。
唐斯彧斜靠在窗台前,半面屁股压着窗棱,一双长腿尤其惹人注目,这样的姿势令脚踝处露出半截来,流畅的跟腱瞧着非常有劲儿,他双肩微微往下塌,人正低着头专注玩手机,白净的左右大拇指动作迅速地在屏幕上划着,食指时不时也点一下屏幕,来配合拇指的操作。
一阵清凉的风吹进大敞的窗户里,他额前细碎的刘海轻轻晃动起来,整个人松懈散漫,随心随意。
许是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都给足了唐斯彧一切关于完美的资本,林鲸看到他身上有草长莺飞,清风霁月,忘掉他使坏的样子,现在的他是会让所有人着迷的个体,但他依旧危险。
鼻子已闻不见血腥气,倒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林鲸扫视四周一圈,陈列摆设像医院,但设施和地方不大,应该是学校的医务室。
她怎么到医务室来了?
晕倒前一秒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方知知,按方知知那瘦小的体格,不可能拖得动她,别是方知知喊唐斯彧把她带到这里来吧?
如果是贺溪那还好,道个谢说几句顺承的话,贺溪高兴了也就忘了这回事,但偏偏是唐斯彧。
原本在唐斯彧面前她就落了一头,看起来高高在上,实则无论她怎么负隅顽抗,从一开始她就没站在高处过,现在又出了这样丢脸的事,她的脆弱不安慌乱肯定都被唐斯彧看到了。
那种被唐斯彧死死压制所有东西只能由他掌控的感觉又加重了一些,这让林鲸很讨厌甚至开始厌恶现在毫无作为的自己,她不想再被唐斯彧察觉出来点什么,就没回答唐斯彧,她闭上眼,用之前在医院治病时心理医生教她的方法,先慢慢将梦里的情绪平复下来。
这会儿她并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可刚进行半分钟,唐斯彧讥讽的笑声跑进林鲸的耳朵里,“小明星原来会晕血啊。”
果然,唐斯彧不会放过任何使她难堪的机会。
林鲸双眼蓦地张开,立马坐起来脱口而出后面一句道:“我也是个普通人,有正常的生理反应,谢谢你带我来医务室。”
她宁愿强撑着面子嘴硬,也不愿低唐斯彧半个头。
唐斯彧仍然在玩手机,似乎并不在意她怎么样,能让唐斯彧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心情,轻轻笑了声就道:“你现在可不普通,全校的人不仅知道你会晕血,也看到是我抱你来的医务室,平常目中无人的校草竟然对一个新转来的小明星这么关心,一段校园佳话即将传唱,沾了我的光,你是不是得请我吃顿饭?”
算你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目中无人......但是校园佳话?她可没疯!
林鲸头皮瞬间发麻:“......你不要乱说,我跟你没关系,也不会有关系!”
唐斯彧眸子往上抬了下,嘴角就扯了一扯,“你这是在拒绝我的意思?”
“不是,”林鲸深呼一口气,尽量理智地跟他提出解决办法,“如果这件事对你造成了困扰,我跟你道歉,同时也会跟大家澄清......”
“你当这里是你们那个圈子啊。”
唐斯彧冷冰冰打断她的话,游戏结束了,赢了,唐斯彧摁熄手机屏幕,双手抄进裤兜里嘲讽地看着她,“什么破事儿都要发个律师函当声明,也就维护一下你的那些脑残粉,别人连看都懒得看。”
另外一扇窗户突然跑进来一阵强风,深蓝色的窗帘被吹开,地上光影忽明忽暗。
林鲸打了个冷颤,浑身上下的神经猛地绷紧起来,她感觉危险在降临。
唐斯彧起身,迈开脚步走到床尾前,双臂分开搭在两侧,上半身往前低低压来,如捕猎者看猎物那般紧锁住林鲸的眼睛,嗓音沉了下来:“从昨天到现在,他们有你想象中的关注你吗?呵,他们只会把你当成怪物一样来围观,记住了小明星,你在这里什么也不是。”
唐斯彧的话像一颗巨沉无比的石头,重重的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林鲸的心,窒息感蜂拥而来。
唐斯彧说的没错,这个学校里的人都把她当怪物,当异类,一个杀人凶手怎么能在学校这种神圣的地方出现呢?
表面上他们唯唯诺诺,惧怕的是她吗?不是,他们怕的只是她背后的林言锦。
在襄遥,除去她之前的明星光环,她确实什么都不是。
“你只能依附我活着,”唐斯彧的声线压得很低很低,他腾出一只手来捏住林鲸的下巴,“林鲸,在这里只有本少爷能拯救你,也可以随时让你下地狱。”
下巴被捏得生疼,林鲸不由得抓紧身下的床单,突然的,她打掉唐斯彧的手,蹦起来直接上手推唐斯彧的胸口,她高高站在床上,表情平静地垂睨着唐斯彧,眼底却波涛汹涌:“你中二病吧,你凭什么认为我只能靠你活着?!”
“就凭你又蠢又笨。”他说。
“你......”这句话一下就把林鲸点着了,但她不能跟唐斯彧在这里大喊大叫地打架,她你了半天,气急败坏回身捡起床上的一只枕头砸像唐斯彧,“你他妈才又蠢又笨!”
话刚出口,林鲸才发现自己失了态,可骂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唐斯彧没躲,单手接住枕头看着她放肆地笑出声,“这么快就有力气丢东西,看来想收拾你的人没下狠手啊。”
“谁敢收拾我?”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不会求你!”
余光无意中瞥见在床旁边的椅子上,挂着一套染了血的校服,林鲸心头一震,看看自己身上大拉拉的病号服,目光投向面前笑得蔫坏的唐斯彧,她耳根子瞬间涨红:“你给我换的?”
“这里就我们两个,还用问吗?”唐斯彧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上下打量她好几眼,“你都看过我了,我看一眼你的怎么了。”
“你........流氓!”
一阵羞愤涌上心头,手边没什么能砸的东西,林鲸又捡来另外一只枕头,正欲冲唐斯彧砸过去的时候,方知知推开门跑进来,赶紧抱住她的腿劝架。
“别吵了别吵了,我在外面都能听到你俩的声音,林鲸,是我要回教室去跟老师说明情况,才让斯彧哥先暂时待在这里守着你的,你们别打架好不好?”
“谁想跟他打架。”林鲸攥紧拳头,强忍住砸人的冲动。
唐斯彧肩膀抖了下,无所谓一笑,枕头准准地丢到林鲸脚下,手插回裤兜里,转身便走。
“斯彧哥你要去哪里?”方知知叫住他。
“上课。”他说。
等人走了,方知知去把门拉上,回到床边把挂在椅子上的校服装进纸袋里,“刚刚斯彧哥是骗你的。”
林鲸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在懊悔刚才跟唐斯彧呛架没有发挥好,听见这个,她立马抬头:“什么意思?”
方知知弯起樱桃小嘴,笑得甜:“衣服是我给你换的,当时斯彧哥在门外跟校医姐姐聊天,斯彧哥把你抱过来的时候那么着急,校医姐姐在八卦问他是不是女朋友呢。”
林鲸眼皮子一跳,耳朵里又响起唐斯彧的那句校园佳话,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怎么可能。”
“斯彧哥没有女朋友,”方知知把纸袋放在椅子上,来林鲸身边坐,“这个学校没人敢当他的女朋友,连昨天那个李言霜都不行。”
“为什么?”林鲸有点小仙女也很好奇。
“因为站在斯彧哥身边能逼死个人,”方知知见林鲸居然跟她多说话了,就激动不已地继续聊关于唐斯彧的事情,“小时候斯彧哥的妈妈经常带他来我家里玩,他是长辈眼中的天才,做什么对他来说都特别简单,我拼了两个月还没拼好的乐高被他两小时就搞定了,更不用说魔方围棋珠心算那些,数学竞赛年年拿奖,每次期末考都是全校第一,可想而知那时候的他对我的冲击有多大,我自卑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他家里发生变故,我们再没见过,直到上高中我才又遇到他,他依旧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你别看他整天不听课不学习还喜欢玩游戏,每次考试照旧是年级第一,我花半天时间解出来的数学题,他看一眼就能说出答案,我死活背不下的物理公式,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出来我哪个数字写错了,你现在知道在他身边压力有多大了吧,随时随地怀疑自己是来这个世界凑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