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彧单手抄进裤兜,走到王总那一桌前边,歪头问道:“王总还有什么解决的条件要加吗?”
“僵持那么久,我也不愿继续浪费时间,扫我这帮朋友们的兴,既然斯彧你来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他,”王总抽着进口雪茄,慢悠悠吐出一口烟来,“但该道的歉必须得道,拉不下脸道歉就赔酒给我,二者选一,否则别人会以为我王某没骨气竟被一毛头小子欺负到头上来了。”
说着,王总斜眼盯住坐在角落里的陈俨,“这个社会残酷得很,想横行霸道也得审时度势,来到我的地盘做错了事就得认,甭管你是哪根葱!”
陈俨叼着烟斜斜一笑,仿佛很不屑。
“你好像很不服。”唐斯彧话锋一转,挑眼淡淡扫向陈俨。
他不用多言,在场所有人都会心照不宣地以他为中心,奉他为尊。
站在酒桌前的那一排混混们马上往两边挪开,视野变宽,陈俨整个人敞露在冷白的灯光之下,幽幽抬起头对上唐斯彧压迫感十足的视线。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到哪儿都吃得开,永远不缺男人为她前赴后继,尤其是你们这种自视甚高的富家子弟,”陈俨吸掉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吐在酒桌上,酒水滋啦一声,火星子化作青烟丝丝往上冒,隔着一层薄雾,他嘲讽地笑了声,话中带着厌恶,“怎么,睡到她了?等不及为她生为她死了吗?”
此话一出,周边所有人肉眼可见地绷紧了表情,还没谁敢这么跟唐斯彧呛。
王总听得脸色青白,眸子一沉就起身道:“我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斯彧这事你别管了,我自个儿来!”
“梁烈琛都把本少爷请来了,肯定得管一管,”唐斯彧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手示意王总坐回去,慢悠悠走到陈俨面前,抬起脚瞧瞧鞋尖,然后一脚踩在歪斜的酒桌上,神情颇为轻蔑地睨着陈俨,“本少爷钱多,那五十万替你出了,不用客气,就当买你一晚的快乐,好好玩。”
听得出话里意思的人多,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皆都笑了起来,讨论声渐盛。
陈俨脸色黑沉下来。
闻言,王总立马接上话茬,“既然斯彧开了这个口,我也不便再计较,阿琛,叫你的人都散了吧,别影响你店的生意。”
“行。”梁烈琛应道,看眼唐斯彧就把吩咐传达下去。
保镖驱散四周围观的客人们,乐队重新上台准备下一场表演,酒吧秩序逐渐恢复如常。
唐斯彧收回脚,面无表情地转身欲走。
“以为这样你就能赢过我了吗?”陈俨突然出声,“信不信我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她可是杀了我母亲的凶手,对她来说我就是个莫大的折磨,除非我死,不然她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安心面对我。”
唐斯彧脚步停住,没回头,嗓音平静而沉着地打断,“怎么不能,林鲸不是杀人凶手,一直都不是。”
最后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听见了。
十方里二楼上,门紧闭着,女服务生一直守在门口不敢离开半步。
里面,林鲸坐在小客沙上,书包丢在一旁,整个人失魂落魄般,盯着面前空空荡荡的茶几一言不发,衣兜里手机接连响了好几次,她就像听不见似的没接,或者说没力气接。
看见陈俨的那一刻,她浑身的力气和精神似乎都被抽干了,不是震惊不是难过也不是没有勇气面对陈俨,而是因为那段有陈俨的记忆产生的无尽愧疚,还有沉沉压在心底许久的痛苦。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陈俨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五岁那年,林言锦与知名导演傅怀渂相识相爱,带着她一起嫁进傅家,名字也写进傅家的族谱里,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傅家大小姐。那时的她已经开始培养琴棋书画的“爱好”,每天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放学后回到家还得上两个小时的课外教学。
她几乎没有任何结交朋友的机会,班上那群生于豪门权势之家的同学因为她是半路进的傅家,没人愿意靠近她,他们拉帮结派地瞧不起她、孤立她,甚至在背后编排林言锦是靠勾引男人上位才把她带进豪门,否则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他们,更不会是傅家大小姐......
她能像现在这样坚强地不在乎外界的声音,大抵是从这时候开始麻木的。
反正那帮人没有真的欺负到她头上,小小年纪的她便想着忽视掉这一切就好了,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一心只想讨得林言锦的欢心,林言锦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直到陈俨出现。
那会儿两家是近邻,陈俨父亲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和傅怀渂有一些合作上的往来,两家人时而因工作相聚吃饭,又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她便和陈俨理所应当认识,一起长大。
每天在学校里,陈俨总是喜欢跟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她,一旦听见任何关于她的话题,陈俨当场就会给她出头,以一敌百地挡在她面前,会跟她卖弄许多小玩意儿为逗她开心,在她因为林言锦伤心难过的时候,陈俨带她出去玩,陪着她,带她回家吃母亲做的饭,那时候陈俨的母亲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什么好的都会先给她,经常惹来陈俨醋意大发......这些简简单单的事情,陈俨一做就做了十多年。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抛却自己的家庭问题,就这么一直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其实也不错,但她没想到就在这一年,她和陈俨之间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唯一一个原本感情很好的朋友,被意外横祸的浪潮推去了她的对立面。
陈俨恨她,厌恶她,恨不得她下地狱,在她精神不稳定住院接受心理治疗的那段时间,陈俨隔三差五闯进医院找她不痛快,发了疯一般把气愤、怒火全部发泄在她身上,为此她没少被伤到。
让她记得最深的是之后陈俨稍微收敛一些对她的伤害,是在他母亲葬礼的那一天。
当天晚上陈俨喝了酒,躲过所有人的眼线跑进她的病房,当时她刚接受完催眠治疗,也吃了少量的褪黑素辅助睡眠,她对外界毫无防备,而陈俨差点把她掐死在睡梦里,是她身体感觉到呼吸不畅硬生生被掐醒,猛烈咳嗽的声音才让陈俨瞬间清醒过来,松了手。
林言锦担心她再出事,加派了人手看守她,但从此以后陈俨没再来过。
后来她被安排到襄遥生活,一切都是崭新的气象,更加不会有任何陈俨的消息。
陈俨做的这些,是她该承受的,她从来没有怨言,一度也觉得自己如果在那天夜里死去,多好。
那样的话,她对陈俨的愧疚,对陈俨母亲的歉疚或许会少一些,而不是像现在只要陈俨一出现,那些过往的美好记忆带着把痛苦的刀子一起刺向她,拉她坠下深渊又将她揪出水面。
陈俨在一遍一遍提醒着她,不是因为她陈俨母亲就不会死,她对不起陈俨母亲,对不起陈俨,她没有过得好的资格,她要像陈俨一样永远痛苦下去。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害死了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
是她做错了事。
她做错了事。
她做错了.......
........
唐斯彧推门进来的时候,二楼没开灯,仅有从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光线洒在灰色地板上,四周一片漆黑颓然,乃至压抑。
“林鲸。”
关门之时,一直处于情绪高压状态没表现出来的唐斯彧轻轻地唤了声。
半晌没人应,唐斯彧心一紧,手微颤着赶忙去开灯,扫视一圈却没看到林鲸,房间门是关着的,他拿出手机一边拨打林鲸的号码一边走过去开门。
铃声从寂静沉默的会客厅那边传来。
唐斯彧一顿,脚步在台球桌旁停住,转身朝向会客厅,林鲸紧紧抱住膝盖在角落里缩成一小团,肩膀在颤抖,脸色苍白得可怕。
林鲸抬起头看见唐斯彧,压在胸腔里许久的气压一下涌了上来,连带着干哑的喉咙发疼,眼眶逐渐泛出红色。
她扶着墙起身。
“林鲸!”
唐斯彧哑着嗓子忽然冲她吼出声,“你不能哭!因为他哭了,你...要本少爷该怎么办?”
第42章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微修……
之前不管林鲸遭遇什么,厌恶什么,她从没表现出过这样脆弱的状态,更从未因为任何事物掉过半滴眼泪,即便是最讨厌他的那段时间。
可是现在,林鲸竟然含着泪站在他面前,稍微一动,那些眼泪就会掉出来砸碎他的心。
明明前一秒他们还好好的,此刻却被这个叫陈俨的弄得天翻地覆。
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正常的喜怒哀乐,对待情感这方面他向来就自私又狭隘,绝对容忍不了林鲸心里有别人。
况且那人还主动找上门了。
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他都可以从容不迫地面对并解决,但是目前,他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破碎感。
唐斯彧僵硬地定在原地,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微微发着烫。
在没有遇到林鲸之前,他是孤傲寂寞的存在,谁都不敢逾矩半分,如今却变成了委屈的,不甘的,更是气恼的,想想就觉得可笑。
所以他没有再往前迈半步。
此刻的他不怎么愿意。
“你不能这样对本少爷,”唐斯彧漆黑深沉的眸子里仿佛敛着寒光,生气全无,嗓音又哑又低,“憋回去,好不好?”
林鲸微微张着嘴望着唐斯彧,根本没听进他的请求,径自跑过去一头靠进他怀里,抓着他的胳膊肆意地哭出了声。
一瞬之间,唐斯彧竭力撑起来的心墙轰然崩塌。
如果按照以往的少爷脾气,不允许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肯定会当场发火发怒,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睚眦必报。
譬如他对待唐临的态度,现在面对林鲸亦是如此。
可是这一刻主动走向他的林鲸,又无所顾忌地将所有脆弱、难过、痛苦的样子全都在他面前展开,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唔咽似乎都在跟他表达着:“我需要你。”
怀中,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林鲸一声声抽泣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如雷贯耳。
真麻烦。
片刻过后,唐斯彧深深叹息,像是自我挣扎了许久,他闭了下眼抱住林鲸,语气无奈又严肃:“松手的人是你,主动靠近我的人还是你,林鲸,将来你要是丢下我,我一定真的......让你下地狱。”
十方里久待不得,唐斯彧又不想在发生了这种事之后把林鲸送回古城去,照她现在这种一言不发的状态,一个人待着很容易出事。
林鲸这人能憋,也容易钻牛角尖,进去就出不来,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在想什么她不说,总是以为自己能够想得明白清楚,等她打开心扉就跟等那千年蚌精开窍那样艰难。
只有林鲸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旦出现点什么不对劲,就还有马上解决的空间。
他不想刚因为林鲸平定下来的情绪再继续忐忐忑忑,重蹈覆辙。
思虑再三,按照他们原本过生的计划,唐斯彧把林鲸带去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家”。
这个家在古城南边的一个高档小区里,住宅楼统一八层,两梯两户,单价昂贵而且一房难求,住这儿的基本上是襄遥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三年前的今天,唐斯彧就已全款买下一套给自己当私人基地,连唐清跃都不知道。
因为唐家祖传的古宅一半都租了出去,每月租金能收不少,唐清越有自己高额的退休金,懒得管家里的帐,只要唐斯彧不干什么违背道德三观的事,几乎所有的资金都随便他嚯嚯,再者他跟着梁烈琛投资的一些项目都有收益,所以这些年下来他存了挺多。
在钱的方面,他经常干这种一次性花一大笔的事儿,一点也不心疼,更不会去假设没钱了怎么办。
他跟林鲸想的一样,他是恣睢肆意又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束缚。
毕竟是自己掏光积蓄花心思设计的房子,不能放着长灰尘,唐斯彧不在古城的大多数时间是来这里,也是第一次带女生过来。
客厅很大,设计简约且高奢,安装的有投影仪,白色幕布铺满了整面电视墙。
唐斯彧先把林鲸安排在客厅,顺手打开投影仪,叫她看什么都行,别闷着。
林鲸紧口不言,抱住膝盖坐在地毯上,脑袋精神恹恹地耷拉着。
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发亮的幕布,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特像只只流浪在外的瘦弱小猫崽。
她原本就瘦得骨感,这会儿窝作一团,海藻般顺滑细软的长发披散在背上,看起来是愈发娇弱了。
唐斯彧叹了口气,林鲸受惊似的立马抬头瞧他。
“我去给你热碗粥,”唐斯彧揉揉她的脑袋,“不许闹脾气,多少喝一点儿。”
林鲸愣神片刻,乖巧地点了下头。
唐斯彧对她很有耐心,她订的蛋糕也到了,唐斯彧再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先去把蛋糕拿进屋后才进厨房。
不知道是哪阵风把在十方里发生的事吹到了贺溪耳朵里,粥热到一半,贺溪的电话就打了来,劈头盖脸把陈俨狠狠操骂了一顿。
唐斯彧倒挺平静,没贺溪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当咱襄遥没人了是吧,要是今晚我在,铁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什么玩意儿,b市来的了不起啊,老子见一个打一个!”贺溪咬牙切齿的替唐斯彧抱不平,转念想到林鲸也是b市人,马上又改口道,“当然不会打你的林鲸,她是林老的外孙女,也算半个襄遥人,那今晚你生日,遇到这么一件垃圾事,要不要......我过去陪你喝点儿啊?”
后一句贺溪问得挺小心,因为唐斯彧从来不喜过生日,甚至会触及到他心底的逆鳞。
以前每到这一天,贺溪大张旗鼓地嚷着给唐斯彧办派对,地点和朋友都找好了,最后作为主人公的他却没来,不是搞消失就是跑这个家来一个人待着。
直到大概三年前,贺溪瞒着唐斯彧在酒吧包场,在生日当天前一个小时带他过去玩,还请了乐队过来准备给他整个跨生日演唱会,阵仗很大,叫了很多平常和他接触过多次的朋友过来炒气氛。
贺溪以为这是个大惊喜,他肯定会高兴。
可等零点一过,大屏幕亮起生日祝福语的时候,唐斯彧当场就冷了脸,起身要走。
在座的所有人满头雾水,不敢出声。
当时贺溪喝醉了,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样扫兴,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唐斯彧直接来了火气,踢翻酒桌,一把揪住贺溪的衣领就给抵墙上,眼睛没任何温度地说:“今天是我妈的忌日,这个理由总行了吧?”
贺溪顿然愣住。
一开始要没梁烈琛在中间当着,两人差点干起来。
那种暗淡而狠戾的眼神也把贺溪吓到了。
着实是个大惊喜。
从此以后贺溪变乖,不敢再提生日这茬儿。
“不用,有人陪的。”唐斯彧一边往粥里放冰糖一边回答。
“你不是不过......”贺溪赶紧打住这个话题,满脸的惶恐又小仙女也很好奇,但想了一圈都没想到这襄遥市里还有谁能入得了大少爷的眼,他就试探性询问道,“女明星.......在你那儿?”
唐斯彧抬眸往客厅那边瞧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林鲸已经趴在地毯上,身体蜷成一只海马,毫无生气。
“算在吧,还有事儿没?”唐斯彧在消毒柜里拿了只勺子出来,捏着放进粥里成圈搅拌。
“没了,我就问问,你俩好好过,我先......先挂了,有什么事就叫我,随时候命,”贺溪思索半晌,还是不太放心,林鲸那种臭脾气肯定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就绞尽脑汁用他脑子里有限的语文水平安慰道,“斯彧你开心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时间能抚平所有伤痕.......”
唐斯彧听得刺耳,“挂了。”
嘟的一声,电话断了。
贺溪:“......”
这会儿贺溪正跟方知知在一块,俩搁外边在逛公园。
电话被唐斯彧挂掉,方知知心里打着怵,手里的零食袋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蒋絮带来的那个男生真的叫陈俨没错吗?”
贺溪安慰得意犹未尽,还是很担心林鲸会对唐斯彧干出点儿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毕竟这两人向来是死敌,一个不服一个,关键是唐斯彧知道这样还在今天这种特殊敏感的日子把林鲸带在身边。
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贺溪埋头看手机打字给唐斯彧再发一段安慰的话,,啊了一声回答方知知:“对呀,我刚还发消息跟琛哥确定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傻逼玩意儿就叫陈俨,你也认识他?”
突然想到这一点,贺溪抬起头。
方知知一张脸紧巴巴拧着,表情很是忧虑地点了点头,犹豫着道:“陈俨是那个女警察的儿子,据我所知,他跟林鲸从小就认识,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林鲸差点死在他手上。”
“我......操?”贺溪虎躯一震,手机差点掉地上,“你看我就说女明星不简单吧,凭她一己之力牵扯出两桩命案,现在连斯彧都被她牵连进去了,放眼整个娱乐圈,也就她敢这么牛逼,艹,娱乐圈太可怕了,你赶紧脱粉回踩吧,我可不想你因为她出什么事!”
“那些都不是林鲸的本意,林鲸也是受害者,”方知知冷冷哼了一声,没理会贺溪的胡言乱语,满心都在林鲸身上,“不行不行,我得想办法保护林鲸,不能让林鲸再次受到伤害,这几天你帮我盯着陈俨,千万不能让他再做出过激的行为来。”
贺溪:“?”
感情他不需要保护吗?
陈俨那玩意儿可是会杀人啊!
今夜注定是漫长的。
他们之间也注定要好好闹一番,今晚才算真正过去。
清淡简单的白粥热好了,唐斯彧提着蛋糕一起拿到客厅里来,放在矮几上。
“起来。”唐斯彧叫她。
林鲸没动,跟死了一样,一双白腿敞在外边,裙摆只打齐大腿根部,躺得很随意。
家里有地暖,不会冻着她。
唐斯彧便没怎么管,别开眼,在她旁边坐下,“不是要给我过生日吗?躺在地上怎么过?”
是啊,唐斯彧只说要她陪,并没有要过生日的意思,是她要买生日礼物,蛋糕也是她订的。
林鲸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散在背上的长发有些凌乱,她看见矮几上的蛋糕,机械地伸手过去拆丝带。
“没兴致就别拆,我不勉强你。”唐斯彧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有的。”林鲸说。
第43章 当阴影逼近,却更见星光……
林鲸的模样仍然瞧着没多少生气,手在拆蛋糕,心却不在这里。
等了小半会儿,唐斯彧心头莫名一哽,看不下去林鲸现在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抓住她拉开丝带的手。
停顿片刻,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借着头顶上的光线,唐斯彧在端详她的手指。
还真是白,骨头也是软的,彷佛他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她捏碎。
他寥寥无几的耐心,大抵都在今晚用尽了。
林鲸略有不解地抬眼看唐斯彧,声音清淡地解释道:“我真的有的,你不用看我脸色,我只是笑不出来而已,说了要给你过生日就一定会做到......”
“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唐斯彧打断她的话。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林鲸连忙点头,深怕他会不高兴。
唐斯彧的神色忽然就有些恍惚,里头还掺了几分难以置信。
因为林鲸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服软”,一点儿最初那股不服气的刺样都没了。
现在的林鲸莫名很温驯,而且一副任凭摆布无论生死的模样。
虽然唐斯彧一直想看到林鲸的这一面,但这些却是因另外一个男生而起,他再想看也不太愿意。
两人的性格里都夹杂着傲这个字,此时此刻却互相担心着一个动作言语不对劲就把对方惹生气。
真挺新鲜的。
“你先答应我,和我谈一根蜡烛的心,”半晌过后,唐斯彧缓缓开口道,“蜡烛燃尽,今晚我们就过去,成么?”
林鲸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看着唐斯彧嗯了声。
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油盐不进。
唐斯彧没接着说话,握着林鲸的手放回去,然后自己把蛋糕盒拆开,蜡烛刀叉纸碟那些全放在另外一只袋子里。
唐斯彧翻出蜡烛包取了一支蓝色的,上下摸了一遍衣裤兜找打火机,才发现他兜里除了手机和口香糖,别的什么都没有。
之前答应她戒烟,他便真的不抽了,兜里再也没放过打火机。
家里仔细找一找应该有,实在不行只能出去买了。
“等两分钟,我去找打火机。”唐斯彧起身。
“我有,”林鲸拉住他的手指,眼神扫扫沙发上,“在书包里。”
唐斯彧狐疑半秒,提起林鲸的书包拉开拉链,在夹层里确实有一只打火机,看了眼品牌,Zippo的最新款,他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打火机在手指间熟稔地转了两圈,问林鲸道,“哪儿来的?”
“我买的。”
“你一女孩子买打火机干什么?”
“未雨绸缪,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
唐斯彧突然想到山顶露营那天晚上,他有意逗林鲸抽烟,林鲸二话不说就朝他扑上来,当时他没过多留意,如今细细琢磨,一出了事儿的小明星被流放到这里避风头,会喝酒会打架,性子还傲上天,看谁都是垃圾,这么有故事的一姑娘,哪会不碰那东西?
心里好像猜出了一些什么,唐斯彧便收敛起眉心看着林鲸,质问道:“藏得挺深,什么时候会的?有瘾没?”
林鲸没有那种被大人抓住干坏事的心虚表现,反而大大方方,她双肩塌下去,抱住膝盖呈自我保护式,歪头瞥唐斯彧一眼,就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两年前吧,拍戏的时候经常看见别的艺人抽,年纪比我大的小的都有,好像烟能让他们放松心情,那时候我跟林言锦......对了林言锦是我妈,和她关系一直很差,无论我工作做得再好她从来没夸过我半句,为了得到她的关注,我有事没事就往酒吧里跑,久而久之就会了,没有瘾,只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会去买一盒回来而已,来襄遥之后没有抽过。”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话,唐斯彧有些错愕,但没继续追问别的,而是打了火,将蜡烛插进蛋糕里点上。
林鲸愿意敞开心扉,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惊喜。
再不抓住这次机会,下次她聊关于自己的事不知道要等到多久。
昏黄的火苗在明亮的客厅里摇摇晃晃燃起来,谈心倒计时开始。
唐斯彧把打火机丢到矮几上,后背贴着沙发勾了下唇角,带着嘲弄意味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叛逆,做法那么极端,和你妈有仇吗?”
“没仇,我只是希望她多在意我一点,而不是把我当成拖油瓶,”林鲸表情很淡,犹豫了会儿才接着说,“唐斯彧,我家是重组家庭,我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光鲜,没有改姓是因为我不是傅家的亲生女儿。”
“我知道。”唐斯彧说。
林鲸愣了下,不觉得特别意外,那两位长辈对彼此知根知底的,她的身世唐清越估摸也了解一些,唐斯彧会知道不足为奇。
林鲸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接着同唐斯彧用倾诉的口吻聊天:“林言锦带着我进入那个家之后,她的心再也不在我身上,我的一言一行都得向那个家的长子看齐,她的笑容和爱意只会给那个长子,我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很讨厌这种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很无力。”
“懂了,难怪你作。”唐斯彧说。
林鲸皱眉,下意识问:“我作吗?”
唐斯彧沉吟片刻,“其实也还好,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林鲸不满地吐了一口闷气,“你不也是,为了你妈妈要杀......那个人,可以聊这个吗?”
她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和谨慎,一副害怕唐斯彧会生气的表情。
之前铆足了劲儿互相让对方不痛快,如今竟明目张胆地担心起他的情绪来。
这场谈心看来是提对了。
唐斯彧心里此刻其实是有点开心的,他歪头瞥过来,一脸的不以为然,“你想聊就随意,我没所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斯彧是比林鲸还大方的,恨什么爱什么他从不藏着掖着,毕竟唯一的软肋已经死在了那个冬天。
所以后来他连提刀去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种事都敢做。
林鲸吃了颗定心丸,即兴发挥起来:“我感觉你很爱你的妈妈。”
唐斯彧笑了下,“那当然,冒着抑郁症的风险十月怀胎生下我,不得爱惨了。”
林鲸随他的话茬:“林言锦冒着遭人异样眼光的风险带着我嫁进那个家,我却对她又爱又恨。”
“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还有陈俨,我什么都没了。”
“......”
......
陈俨果然是林鲸心里头的刺,唐斯彧这一试探,林鲸又闭口不言了。
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气氛重新恢复到原来僵冷的状态。
唐斯彧心里五味杂陈,由于林鲸的沉默,许多想法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刺激着他的神经,却又强硬克制下去,理智拽着他不能再往前走。
站在爆发的边缘,唐斯彧没再看着林鲸,双眼半垂一直盯着燃烧速度比普通蜡烛还要快几分的蛋糕烛火,眸子里印出火光的温暖形状来。
说会儿话的功夫,转眼只剩下半截。
窗外万籁寂静,风月无声,夜晚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许多,透明落地玻璃窗外布满了浓得发白的雾气。
“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逼你,你听我说吧。”
唐斯彧的嗓音压得很沉。